而且盘算目前状况,就算知道是哪个人为了白无痕嘲讽朝廷的画而痛下杀手,也很难结了许世昌的心魔。
内心的幻想……真的有解吗?
沈吉走了下神,而后才担心道:“你怎么下床了?”
“我只是手受伤,又不是不能走路。”江之野轻笑,“遇到这么点事就天天躺着,难道我该颓废自杀吗?”
如果他是个正常玩家,被角色控制了心神,这个问题的答案还真说不准。好在梦傀没再感应到馆长有进一步被同化的趋势,此时还需给他更多信心才行。
副本严苛,不准乱讲话,该怎么把最新情报共享出来呢?宣纹的造访倒给了沈吉一些由头。
他忽然认真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宣纹担心的事真的发生,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江之野对视上沈吉的眼神,立即意识到他问的并非“如果”,而是件副本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故而不假思索地说:“毁了《妙染》,带大家保命,这是前提。
《妙染》……
思及这幅画,沈吉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坏了!”
*
坟墓有新被挖掘的痕迹,甚至没有好好掩饰,前来确认的沈吉只需瞧是一眼,便知画被偷了。
虽然双手做不了任何事,江之野却还是不放心地跟来了,他看后说道:“肯定是许世昌干的,他未必想和王雪萍合作,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沈吉颔首:“对,否则他一开始也不会逼我去偷画。”
而后又追问:“你觉得去跟他推心置腹有用吗?”
江之野:“得先搞清楚,这许世昌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一直都是王雪萍在表达,许世昌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关于目的的话:如今他接受白无痕的死亡了吗?憋了五年忽然想偷《妙染》,到底所为何事呢?
沈吉边带路离开这是非之地,边在心里琢磨。
江之野本耐心地等待着沈吉自己捋清楚答案,但这夜太过安静了,静得他有些不安,忽然提示:“在你看来,许世昌是以为朋友没死,还是直接把自己当成了那位朋友?”
听到这话,沈吉立刻回过头去对视。
江之野淡笑。
是啊,现实生活中的许世昌一直在阅读器中坚持记录自己的心情,在他的想象中,肯定是有位读者的存在的,而那读者,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另一种人格?
在副本里亦然,许世昌虽总是自言自语无人理睬,可谁又能确定,他没在内心回答那些疯话呢?
前日王雪萍声称要把《妙染》烧了,许世昌表情便有些古怪,那两人虽存在合作的契机,但……
沈吉终于清醒:“他是想把《妙染》画完!”
江之野点头表示肯定。
无论如何,许世昌对白无痕的欣赏都货真价实,这点可以从他的言行举止中轻而易举地感觉到。
那场死亡的致命打击让许世昌不愿意面对事实,他可能非常绝望,又非常纠结。
一边痛苦于《妙染》给白无痕带来了灾难。
一边又扼腕那么伟大的一幅作品为什么不能完成。
许世昌没办法与人倾诉,就连身边的男宠都被他活活掐死了,这或许是他对自己无法拯救朋友的发泄?
在许世昌心里,白无痕肯定还以某种方式存在着,而他什么都不能为对方去做……除了想办法完成白无痕未竟之事。倘若放任不管,真让许世昌卷着《妙染》逃离,找地方把它的另一半画完,他就成了副本的赢家、心印的傀儡!
绝对不行!
沈吉冷下眼神:必须要阻止那家伙的愚蠢行动!
他赶忙拉住江之野的胳膊,朝醉梦林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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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接二连三的“大事件”,已经彻底将三青斋搅乱,还在画室内外搜索的侍卫为数不多了。
他们很可能已被调去拯救被挟持的洞主,而知道王雪萍计划的许世昌,必会借机展开行动。
沈吉凭借美术生的常识暗想:“那样一幅颇具规模的大作,往往要画上数月或是数年,许世昌不可能鲁莽动笔,他最有可能的抉择,一定是趁乱带画逃跑。”
醉梦林周围便是海滩,水路是唯一的离开方式,而许世昌身体孱弱,必须依靠东极洞天的船舶。
思考清楚这点后,沈吉直接沈入竹林,朝着码头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进,时不时还要回头关照一眼受伤的馆长,显得比过往那个小少年有担当了许多。
江之野并不着急,跟着他轻声问:“你认路?”
沈吉尴尬:“偷东西多了……地图也就熟了……所谓五行八卦阵虽有点复杂,但也并不为真。”
此话不假,粱参横极尽所能地把东极洞天包装成为仙门,但本质上全是骗人的鬼把戏,唯一能拿出的手的“真本事”,本就剩兰果配制的毒药,而如今也没戏了。
江之野又笑:“那你怎么不告诉那个小丫鬟?”
沈吉相信本能:“她靠不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断断续续聊天的功夫,两人已在泥地上观察到了新鲜的脚印,沈吉顺势跑得更快了些,没过多久,还真在神秘的竹林中追到了许世昌鬼祟的身影!
如若是往常有馆长在,任何人都是逃不了的,可如今馆长双手受了重伤,沈吉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若真起冲突,未必是许世昌的对手。
就在沈吉心生犹豫时,江之野竟忽喊说:“白无痕。”
十分离奇,许世昌立刻停住了脚步,他满脸提防地回过头,像是责怪谁在坏自己好事。
江之野缓步朝此人靠近,露出微笑:“你这是要去哪里?用《妙染》给东极洞天的众人引来了灭顶之灾,现在竟然想自己苟且偷生吗?什么天才画家?真卑劣。”
这几句话显然触了许世昌的霉头,他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画出《妙染》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不然谁又知道黎民百姓之苦?”
江之野淡定反问:“你以为朝廷不拯救万民疾苦,是不知道他们苦吗?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许世昌毫不退让,立刻把手里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一些:“那我也要记录下来,否则一切就永无人知——”
那豪言壮语没来的及喊完,便被沈吉狠狠砸中后颈,狼狈地滚倒在地。
他抓紧时间捡起黑布包裹的画卷,而后探了下许世昌的鼻息,稍微松口气说:“还好还好。”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三青斋的位置,甚至能够闻到大海的气味了,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奇怪的声响。
江之野往前走了几步,蹙眉道:“有船登岛。”
为了保证门派的安全,东极洞天对水路管理得非常严格,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地造访新的船只呢?
沈吉联想到自己“预言”的画面,忙把画塞进江之野怀里,架起昏迷的许世昌:“可能有坏人,我们先躲一躲!”
此人骨架很大,对沈吉来说实在太沉了些。
可这回江之野却只能无奈摇头,垂着受伤的手立在原处,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
却说被王雪萍拿剑狠狠威胁着的粱参横已有些双目模糊了,不晓得是失血过多,还是紧张过度。
他与吴佑一唱一和地坚持白无痕死于意外,并把时间全浪费在等待那位叫王解的大夫上,场面难免陷入僵局,谁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东极洞天的侍卫虽然身手堪忧,但数量极多,其实王雪萍敢做出这种事,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在场陪着对峙的侍卫们都以为她会忽然发怒,将洞主直接斩于剑下,自然都有些六神无主。
虽然到时有机会将王雪萍乱剑砍死,但洞主若没了,东极洞天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难道之后会是吴佑掌权?感觉只会继续走下坡路啊。
众人开始心散,更有甚者已准备偷偷跑路了。
可王雪萍却便显得极为顽固,心里面虽急得不行,却坚持继续等待,像是对“把死因查清楚”这事的执着入了魔,完全没有一怒杀之的意思。
其实从被劫持到此刻也并未过去多久,粱参横却深感度日如年,他边在心里咒骂着下属无能,边假模假式地追问道:“王大夫什么时候到,太慢了!”
有侍卫拱手:“刚传来飞书,已经登岸了。”
本伏在地上看好戏的吴佑顿时震惊:“什么?!”
粱参横的脸色也变得微妙:为了保证三青斋的安全,这处岛屿是最为孤远的,哪怕以最快速度通知正在鹿灵岛的王解,至少也得三四个时辰方能赶来……
这刚过去多久?怎么会有船靠岸?
是王解提前知晓?还是有谁趁机偷袭?
吴佑完全忍不住情绪,紧张起身:“这事有问题!”
然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内屋外的人竟然接二连三地昏倒在地,就连最厉害的王雪萍也不例外。
一个灵巧的人影持刀窜了进来,对视上仍稳稳站立于房屋中央的吴佑,不禁拧起眉头。
吴佑更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宣纹?”
“你怎么不怕迷药?”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已然换了副阴冷嘴脸,只愣了片刻,便下狠心朝吴佑袭去:作为擅于潜伏的绝顶刺客,她可不想留下记住自己面容的活口!
那吴佑平日与兰果狼狈为奸,亦在药与毒间有不少建树,他非常厌恶五灵散,常年服药,只为把自己培养成五毒不侵的体制,所以普通迷药对他是毫无作用的。
此刻见这丫鬟真要下杀手,他立刻提起轻功,扭头便跑。而宣纹本该先去解决粱参横,却偏偏瞬间上了头,想着把吴佑那家伙先行制服,立即尾随!
两人一追一逃,以极快的速度冲至后院。
此地侍卫亦被迷倒,看来宣纹早已准备多时。
她虽是名女子,身形又极为瘦弱,偏把手里的双刀使得出神入化,仅仅过了几招,就把刀成功地架在了吴佑的脖子上:“废物,你以为自己逃的了吗?”
“我是废物,姑娘饶命!”吴佑能屈能伸,完全不在意对方曾是自己的使唤丫鬟,哀求说,“我只是为粱参横打杂的,他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求饶我一命,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东极洞天,一个两个全都沉迷药物,堂堂护法连基本的功夫都使不好了,当真可笑至极。
宣纹眼珠微转,冷笑说:“呵,很识时务嘛,所以你并不想效忠于粱参横喽?”
吴佑被她的刀吓得满脸是汗:“什么效忠不效忠的?我已经得罪他了,他也不会留我,姑娘有事直说便罢。”
宣纹蹙眉:“醉梦林怎么走?为何我总是走不出去!那些竹子古古怪怪,像是鬼打墙!”
吴佑:“这事简单,我立刻就把线路图画给姑娘。”
宣纹眯起眼睛:“再给我一只鸽子!”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要给人通风报信了,难道那个靠岛的船只,是眼前的宣纹引来的?
吴佑眼珠子乱转:很有可能。
方才洞主交出腰牌时内外一团混乱,虽有侍卫将牌子拿了出去,但有心人很有机会将其骗走,让信鸽送给可疑船只,从而通过数道关卡,靠近这座岛屿。
吴佑边答应着,边被她逼着往就近的房间走去,趁机打听道:“不知姑娘是哪位高人啊?”
宣纹冷笑:“说了你也不知道。”
吴佑脑子转得极快:“原来姑娘不是梁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