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渣攻手撕剧本 第72章

话还没说完, 他就被人推了一个趔趄,好悬没有撞到近在咫尺的柱子上。

“你是什么东西, 还敢来教我先来后到的道理?”

大堂里终于有人看不过眼,猛地站起了身,正要仗义执言,却又听楼梯上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天子脚下仗势欺人?”

众人闻声抬首,那几个公子哥儿尚还没有认出人来,正要呵斥,被围在中间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男子却立刻变了脸色,脱口叫道:“贺兰太尉?”

一众纨绔顿时慌了起来。

他们再荒唐,再胡闹,也都是懂得看人下菜碟的,哪里冲撞过这样的大人物!

“郑王世子。”贺兰修淡淡地招呼道,“今日倒是好兴致。”

郑王世子没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破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地笑道:“今日之事,是我等唐突了。我们这就离开,希望没有扰了太尉的雅兴。”

“雅兴倒谈不上,不过是趁着休沐,来此跟友人小聚罢了。因着想要个清静,才选了这处的雅间。世子若是实在不愿移步,我便让世子一回,如何? ”

“不不,太尉大人不必如此客气。”郑王世子忙道,“我看那揽月楼也很是不错,正想过去瞧瞧,不便打扰太尉同友人相聚,这就告辞了。”

贺兰修颔首道:“改日有机会,再同世子一道。”

“一定,一定。”

一行人昂首阔步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各个面面相觑,唯有郑王世子回头望了望二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揽月楼坐定之后,一人心有余悸道:“世子,这贺兰太尉,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就记恨上我们吧?”

容玦横他一眼:“他连你爹的名字都未必听过,又如何会惦记上你?今日之事,他只会记住我一个罢了!”

谁让这满室的纨绔子弟里,贺兰修只认识他一个!

那纨绔道:“今日这事是我们几个莽撞,连累了您,实在不该。只是您父王贵为宗室亲王,今上的皇叔,连太后都要敬着他,这太尉只是太后的侄子而已,难道还敢拿您怎么样?”

容玦冷哼一声:“太后的侄子,而已?难道你没有听说,前些日子太后主持秋猎,她这位好侄子率兵捉拿了十几个朝廷命官,轻则罢黜官职,重则抄家流放,妇孺皆没入掖庭的事情?”

“此事确有耳闻。那几日我爹硬是将我拘在家中,连门都不给我出,只道是京中恐怕要变天了,生怕我在外边惹下什么事情,一不留神便会给家族招来祸患。可一直到了今日,也没见外面有什么血雨腥风。现在看来,说不定都是唬人的阵仗罢了。”

“唬人的阵仗?”容玦坐在窗边,抬手遥遥一指,“你过来看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唬人了。”

那伙纨绔连忙一齐凑到窗前去,顺着容玦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闹市之中正有一排长龙穿行而过,甚是惹眼。定睛一看,原来竟是数十辆被精兵严防死守押送的囚车!

京中何曾有过这等奇事,众人纷纷瞠目结舌道:“论罪流放,悄悄押出京去也就罢了,哪里有这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道理?”

“就是,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何要将他们押到闹市中来?这是生怕平民百姓不知道朝廷生变了?”

“荒唐!即便是真犯了错,那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朝廷官员,怎能将他们形容狼狈地置身于市井之中,供一众白丁耻笑?”

正说话间,却见那长龙已经缓缓向着这边来了。

街边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还有那爱凑热闹的,好奇又新鲜地跟在了囚车的后面,试图一探究竟,于是这长龙竟变得越发长了。

直至走到最为繁华的闹市酒楼附近,为首的囚车里一名老臣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看守的将领立刻喝道:“放肆!戴罪之臣,焉敢出言不逊?”

那老臣仰天大笑,声音中尽是悲怆之意:“事已至此,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不敢?如今这朝堂之上,谨慎缄默如穆太傅,不照样被人投毒谋害?正直孤勇如曲御史,不同样与我一起身陷囚车,受尽屈辱?奸佞当道之下,我真正的罪名,也不过是没有投靠他们罢了。”

“太后啊太后,就算你能将朝中忠君之臣尽数换成你的党羽,就算你能在前朝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也终究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更改不了青史和后世的评判!”

他声泪俱下地叹道:“外戚乱政,君权不复,呜呼哀哉,天要亡我大齐!”

四周的人群都有些为他动容,就连押送囚车的将士都默然不语。这样不畏死的忠义之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受敬重的。

岂料,就在这时,一声嗤笑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年轻的将军抱臂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

在一些人的怒视之下,他开口讥讽道:“谨慎缄默如穆太傅,却会自己给自己下毒,刻意栽赃抹黑别人的名声。”

“正直孤勇如曲御史,却会明知故犯地暗养私兵,持利刃前去龙帐挟持天子。”

“至于您,清廉忠诚的张大人,竟敢在闹市之中发表对太后大不敬的狂悖之语,为了你口中的忠君大义可以枉顾性命,何等壮烈之举!可是又有谁知道,你的府邸里藏着不可计数的金银珠宝,近乎数倍于国库。而这些,又全都是你卖官鬻爵所得呢?”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你既然说奸佞当道,那我问你,谁是奸,谁又是佞?”

“太后族中官位最高者,无非便是当朝太尉贺兰修。除了他,贺兰一族又有几个在朝中担任要职的?”

“可他是什么时候得封太尉的?是在他平定北境,彻底灭了数百年来一直在侵扰我大齐边疆、掳掠我大齐子民的胡虏,又打得一众周边小国悉数俯首称臣之后!这样的不世功绩,你若是能先他一步得了,那这太尉之位自然就是你的了。”

“看我,差点忘了,你已经老了。这种御马杀敌的事情你自然是做不得,于是只能倚老卖老地动动嘴皮子,整日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地撺掇这个挑拨那个,自以为扯着面冠冕堂皇的旗子,就可以做尽朝廷法度不能容之事。”

“太后的族亲靠战功得居要职,在你口中是结党营私,外戚乱政。可你收取钱财举荐那些庸碌无为的官员,就成了忠心耿耿,一身清高。张大人,你可曾听过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

张大人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斥道:“段轶小儿,谁不知你是那贺兰修的心腹走狗,安敢胡言以欺世人!”

段轶扬眉道:“世人心明眼亮,岂是你我的只字片语便能欺瞒过去的?今日你有一句话说的倒不错,功过是非,自有青史和后人评说。”

“我只知道,贺兰将军平定北境,令我北境军民从此心中无忧,安居乐业,这是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功绩。不过呢,张大人您也别太灰心。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谋逆作乱,污蔑功臣……说不准,史书上的佞臣传里就会有您的一席之地呢。”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几道低低的笑声,大多数人看着张大人的眼神也变得十分憎恶了。

押送囚车的将领见张大人这回迟迟不语,连忙对段轶道:“段统领,末将还要押送犯人出城。”

段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才道:“去吧。”

“不愧是子致,一身武艺配上这张利嘴,无论在战场还是在官场,都能所向披靡。”二楼雅间,贺兰修笑着抬手冲段轶敬了一杯酒。“不仅驳斥了他们的栽赃,还趁势宣扬了我们的威名,今日之事,你当记头功。”

段轶豪爽地一口干了,又道:“那也是濯缨料事如神,我才能有这用武之地。当日他们调动兵马说要押送囚车之时,我也有些警觉,大概猜到他们要当众闹事,煽动民愤。可这到底在何时何地,我却是一筹莫展的。”

“这有何难,盯准背后那位大人物的动静即可。这样精彩的场合,又是自己一手安排的计划,他岂会不到场好好欣赏一番?”

段轶不自觉坐直了些:“皇帝竟在此处?”

“他暂时还没那个能耐。”

段轶疑惑道:“那背后的大人物是……”

贺兰修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郑王。”

段轶惊诧道:“竟然是他?”

“若不是郑王世子露了破绽,我恐怕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贺兰修的神情冷凝下来,“他以为自己整日里跟一群纨绔混在一起,就能不那么令人生疑。殊不知越是如此,就越是方便我的人前去接近他。郑王老谋深算,简直就是一只老狐狸,可惜小狐狸终究太年轻,道行还是太浅了。”

“现在想想,先前那几桩事情,也未必没有郑王的手笔。譬如穆太傅中毒一案,其中重要的关节分明都在前朝,而皇帝目前的势力大部分局限于宫中。若他真能在前朝呼风唤雨,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今日之事尤甚。郑王急着挑拨皇帝与太后彻底反目,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迫不及待地布下了这场忠臣当街痛斥外戚弄权的大戏。”

“此事若成,朝野上下必定对太后一党满心怨怼,而结果要么是太后除掉皇帝,他打着维护皇室正统、为小皇帝报仇的幌子篡位夺权。要么是皇帝靠着那点名正言顺的民心优势险胜太后,但到底根基不稳,最后还是要仰仗他这个亲皇叔。”

“届时,他无论怎样揽权,甚至自己登基,胜算都是极大的。”

段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计竟如此毒辣!”

“若我身处他的位置,我大概也会这样做。”贺兰修道,“可惜,他没能沉得住气。”

“唆使自己曾经的老师服毒栽赃,怂恿一个命不久矣的罪臣豁出命去搏一搏青史留名,这两件事小皇帝还算能办得到。可豢养私兵、调动兵马押送囚车、还有命令一队押送犯人的将士齐齐纵容犯人当街辱骂太后,这对于一个连早朝都无法出席的傀儡皇帝来说,会不会有些太难了?”

段轶神色忧愁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局势蓦然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贺兰修的心情却似乎很是不错:“龙虎相斗,必有一伤。三足鼎立,却尚有制衡之道,或能安宁一时。”

更深露重,宫城寂寥。

天子寝宫的烛光明明灭灭,福禄低声劝道:“陛下,早些安寝吧。”

容慎摇摇头,只盯着手里的书:“我睡不着。”

福禄叹了口气,道:“从秋猎回来开始,您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再这样下去,身子都该熬坏了。”

容慎听见“秋猎”二字,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福禄说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明白?

可他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的场景。

上一刻还在同他耳鬓厮磨的男人,下一刻就瞬间换了张面孔。

没有过渡,也无需抽离,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到底是贺兰修太擅长掌控情绪,还是他从来都没有、一刻也没有,像他一般,沉溺其中?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令容慎夜不能寐。

他明明是天子,是皇帝,是君王,可忠于他的臣子却因只忠于他而获罪,这是何等荒谬的笑话。

而更荒谬的是,他不仅没有能力护住他们,居然还在偷偷惦记着令他们获罪的罪魁祸首。

容慎呆坐了一会儿,轻声问道:“福禄,我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我摸摸。”

一只手掌突然覆在了他的头顶,容慎一惊,连忙转过身去,看清来人之后,却又随即一怔。

贺兰修来来回回摸了几遍,才给出了结论:“摸起来没坏。不过陛下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就要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坏了。”

容慎很不可置信似的:“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以往贺兰修都是白天进宫之后,晚上顺便留下来。今天他明明没有进宫,难道是特地来找他的?容慎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贺兰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秋猎的事情,我已经探明幕后之人了。”

容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直到听贺兰修讲完,他脸上都还有一丝警惕。

贺兰修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担心我是在骗你,意欲离间你和郑王?

容慎眨眨眼睛,语气十分无辜:“怎么会。”

“即使抛开党派之争,那些人也不是什么良臣,不过是投机取巧,想搏一个从龙之功罢了。你若想培植心腹近臣,绝不能选择这样的臣子。杨泊安、郑睢这一类纯臣,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容慎一怔。

贺兰修这是在做什么?教他培植自己的前朝势力?

他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羽翼丰满,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

还是……他想借着给自己推荐臣子的名义,往自己身边塞眼线?

贺兰修不知道他心里一团乱麻,继续道:“前朝各大世家势力交错,除了彼此之间血脉相连的,还有姻亲、师生、同门、故友甚至同乡,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收拢人手时定要考虑周全。但若想离间,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最倚重的心腹,最好不要有任何根基,唯一的倚靠就是你,这样才能全身心地忠诚于你,只为你一个人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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