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不睡觉吗?”明日还要早起,狸珠问了一嘴,见江雪岐放下了书册,随着蜡烛熄灭,少年在他身侧躺下。
原本便是单人床,狸珠小心地挨着墙,抓着一角枕头闭上了眼。
此时入夜已有一段时间,大部分院子已经熄了灯,火把悄然地点亮长巷,夜晚的凉意从窗台缝隙透露出来。
“砰砰砰!”狸珠方睡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过去开了门,狸珠在暖融融的被子里,脑袋转的有点慢,直到听到一道温朗的音色。
“近来听闻有弟子混寝的乱象,今夜例行检查。”偏低的少年音,明净动听。
狸珠闻言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在黑暗环境中睁大一双眼,模糊中依稀能看清面前的人影,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二哥哥,有人过来检查了。”狸珠低低地凑过去,他能听到人就在隔壁,可能是隔壁的人开的门,对方便先检查了隔壁。
他说话的时候凑到江雪岐耳边,因为紧张,险些撞上去,嘴巴碰到了对方的耳尖。
被子里一片温热气息,江雪岐按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狸珠耳朵一直竖着,他见江雪岐坐起来,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关门的动静响起,他下意识地钻进了被子里。
把自己藏起来。
江雪岐正欲言语,目光落在自己身下的鼓包上,“……”
狸珠自认他十分懂配合,还是二哥哥聪明,这样便看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抱住了江雪岐的腰肢,脑袋埋在江雪岐衣衫上,随着他呼吸,气息全部都落在江雪岐腰侧,腻人的气息直直地往江雪岐身上扑。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门开了。
江雪岐欲掀开被子的动作随之顿住。
“戒律堂薛遥,奉命夜查。”
进门的少年身姿如翡,列松其翠,衣领上有雪中双梅,生了一副圣人之相,眸若半垂怜比神佛,影若顾怜相惜相惭,眼珠抬起间风雪残余,悯悲化慈落雪飞堂。
此时床榻上的少年没有戴面具,薛遥和江雪岐对上目光,率先被那张极烈的面容惊艳,随之便是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薛遥面上神情无异,仿若关心询问,“江公子,近来收到举报,有弟子夜行不归,你今日可有看见可疑之人?”
狸珠近来五感变得敏锐,在有些人说话动作时,总有气息散发出来,如今门边的少年却丝毫不外泄。
离州薛遥,先前便有耳闻。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下缩一缩,紧紧埋进江雪岐怀里。
第二十章
狸珠气息掠过江雪岐的衣衫,脸颊轻轻地蹭着,冷香扑鼻而来,他这般和江雪岐贴的严丝合缝,察觉到被他撞上的少年身体一动不动。
只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指尖蹭过他的眼皮,眼睫在江雪岐掌心轻轻地扇过。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他手腕环着人,手掌撑在被子上,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江雪岐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未曾见过。”
随着话音落下,薛遥轻道“多有打扰”,随之人立刻了。
直到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狸珠才反应过来,被他抱住的少年掀开了被子,这时狸珠支撑不住,他骤然泄力,直接砸在了江雪岐身上。
“唔——”
脑袋贴着江雪岐的腰,鼻尖擦过坚硬的布料,狸珠小口的喘着气,睁大一双眼,从被褥缝隙里抬起来看人。
雪白的一张脸,脸上被蒸得泛红,清澈的双眼乌黑闪烁,丹枫一样的唇张开,气息温热,脸颊还蹭着人,半分不觉得这般的距离不合适。
“二哥哥,好险,差点被发现了。”狸珠小声说,忍不住又在意,为何今日方过来就有人夜查,实在太巧了些。
他说话,江雪岐没反应,屋里没有点灯,他对上那双眼,在幽深浓烈的双眼中看到自己,这才注意到自己是怎样的景象。
如今还赖在人怀里。
狸珠连忙起来,他方起身,被江雪岐握住了手腕,抓着的力道有些重,狸珠吃疼,瞅一眼面前的少年,乖乖认错。
“二哥哥,方才是不得已的情况,抱歉啦。”
不过江雪岐怀里冰凉凉的,夏天还好,凉快,不知道江雪岐冬天怎么办。
“狸珠……”江雪岐开了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脖颈处停顿,很快收了话音。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课。”
狸珠乖乖挪到了一边,他睡旁边的小枕头,不怎么占地方,因了方才醒了一回,他不怎么安稳,腾出来的一只手没有拽着枕头,改为拽着身旁少年的衣角。
南院。
赶回来的沐微迟和薛遥碰面,沐微迟已经听闻江氏两位来到剑道书院。
“你可有见过那位的脸?”沐微迟问。
薛遥立在屋檐之上,远远地看一眼方才经过的院子,含声回答道:“烈绸浓郁,殊艳至极,似有阴气。”
和他一样的看法,沐微迟说,“先前与我一同在望安城内,他没有修为却分毫无伤……处处诡异。”
薛遥闻言看一眼沐微迟,微微颔首,“我已嘱咐李云锦,一旦有任何异常,会通知我与燕云师兄。”
便是如此,薛遥说完之后,身影从屋檐之上消失。
……
狸珠第二日醒来时见到了院子的另一位,玄衣少年从房间里出来,他出来时,对方正立于水缸前,黑色长条的影子,早上山上寒意逼人,对方直接用水缸里的水洗了脸。
他看的目瞪口呆,若是他记得没错,前一日他见水缸里还放的有血。
仿若察觉到他的视线,一张干净灰蒙的脸扭了过来,优越的长相,眼珠子却好似蒙了一层灰雾,眼睫下有重重的一层黑眼圈,仿佛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睡过觉一样的重。
在他的目光下,李云锦看一眼之后便转了回去,洗完脸身影转瞬就不在院子里了。
“狸珠。”少年在房间里喊他。
狸珠转身进了屋子,屋里江雪岐用炉子烧热了水,符咒贴上去,炉子会自动热水,早晨用热水洗脸。
不但如此,江雪岐还为他准备了早膳,未曾开始学辟谷,江雪岐用同样的手法给他热了羊奶和点心。
临走时没忘记带上剑谱,狸珠跟在江雪岐身后,在路过大水缸的时候,他瞅一眼,前一天的血迹不见了。
他伸手碰了一下,冰的要命,他立刻缩回了手指。
“狸珠?”江雪岐转身看他。
狸珠把手揣进了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问道峰便是他们平日里上课的地方,通常上午念书,下午练剑,两门都有考核,每月考核不过的有第二次机会,第二次再不过会被送回家。
和原先在学堂里差不多,他现在要和江雪岐一起念书了,不知道这般课上会不会有趣一些。
“狸珠,在课上好好听课,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我在后山。”江雪岐在门口时嘱咐他。
狸珠傻眼了,他揣着手问道:“二哥哥……我们不在一处吗?”
“嗯,”江雪岐说,“分成了前院和后山,狸珠在前院。”
狸珠眼睁睁地看着江雪岐拿着他的令牌对了一下,江雪岐说,“还可以传音。”
似乎察觉出了他的不高兴,江雪岐手掌放到了他脑袋上,嗓音温柔,“我随时可以来找狸珠。”
狸珠“哦”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抱上了自己的书袋,不懂作甚要分前院和后山,知晓兴许是人多了。
长廊通向讲堂,狸珠老远听到了欢笑声和叽里呱啦的吵闹声,据说学堂里数修仙弟子最会捣乱,每天有用不完的精力。
尤其是这里集聚的都是十七八的少年少女。
漆红的书桌,皆是青色为底的道袍,外衫各个颜色不同,佩剑各有讲究,狸珠扫一眼,好些戴着不同颜色的剑卡。
他也有,还是江雪岐给他做的。
狸珠这边胡思乱想,注意到好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入门和明衫凤目的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肩侧有雪梅盛开,眼瞳温雅清致,如同含了千秋风雪,傲然霜梅衬映那张面容更加出尘,携有长剑刻有“悯悲”二字。
昨天晚上前来夜查的少年。
狸珠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他前一日做了亏心事,自然不会主动地跟人搭话,扫一眼座位,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还真过来了啊……”
最角落的位置还有一少年,少年穿了一身红衣,眼睛似乎受了伤,一只眼睛被纱布遮住,另一只眼完好。
狸珠此时并没有认出来,他身旁的少年便是先前他用石子打过的檐上客。
他老老实实的把书册放在桌上,除了剑谱之外,还有白纸和炭笔,可以用来记录。
红衣少年一直观察着狸珠的一举一动,揣测狸珠故意坐在这里的用意,如坐针毡,不知道狸珠又想了什么新的报复手法。
一整堂课,除了书册上多了一些丑字之外,狸珠什么都没做,甚至差点睡着,没一会把自己掐醒。
狸珠注意到身旁的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没动,对方似乎一直在认真听讲,他有点心虚,可惜剑谱上的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好难。
“那个……”狸珠主动地把自己的书册推过去,一双杏眼瞅过去,请教人时嗓音软绵绵,“能不能告诉我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课堂上突然掉针可闻。
第二十一章
“老大,这小子一定是在嘲讽我们!明知道我们不听课,还故意过来问……简直是在羞辱我们!”其中一名弟子对红衣少年说。
红衣少年唤作莫如风,和沈羿是死对头,从入学开始,各样都被沈羿压一头。
闻言莫如风默默握紧了拳头,果真是羞辱,上课他没有回答出来江狸珠的问题,江狸珠朝他笑笑。
定是在嘲笑他。
“兴许他现在就在背后说老大呢!不如沈羿就算了,居然连一个靠着关系进来的菟丝花都不如!”另一名少年在旁添油加醋。
“闭嘴。”莫如风开了口,隐隐咬着牙,“上课那老头都讲了些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应该问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