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皇帝被迫内卷 第23章

“北奚使果然爽利豪迈,贵国主……”他说着话,视线从那使臣身上挪开,在大殿内慢慢地转了一圈,“这次也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大殿内陷入了一瞬的沉寂,连那北奚使臣都有些许迟疑,看着龙椅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微微眯起眼。

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这句普普通通的话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齐子元浅浅喝了一口水,算是受了北奚使臣这盏酒,放下水盏后又沉吟着开了口:“鸿胪寺少卿?”

“臣在!”鸿胪寺少卿强忍着心底的惊疑,匆忙离席,来到阶下。

齐子元微垂眼帘,扫过鸿胪寺少卿那张微微涨红的脸,疑惑道:“怎么脸这么红,可是身体不适?”

“多谢陛下关心……臣只是,只是不胜酒力,”鸿胪寺少卿连忙道,“哪怕只饮一口也会如此,并无大碍。”

“原来是这样……宴饮只为取乐,不用勉强,”齐子元回头看向陈敬,“撤了少卿的酒,换上茶水。”

“多谢陛下怜恤!”鸿胪寺少卿慌忙谢恩,“臣感激涕零。”

“理所应当的事,少卿不用放在心上。”

齐子元说完,见鸿胪寺少卿还立在阶下,才后知后觉,“对了,朕刚刚是想说……”

他看了眼饮了酒便退回自己席位的北奚使臣,“朕记得生辰的时候,益南进献了两只猛虎,就送给北奚国主,也算是感谢他此番为了朝贺而精心准备的心意。”

“下臣替我主谢过大梁皇帝陛下!”北奚使臣起身,朝着齐子元施了一礼。

毫不介怀地迎上那双碧绿的眸子,齐子元笑得单纯又无害:“北奚使不用客气。”

北奚使臣的敬贺短暂地掀起了一瞬波澜,却改变不了整场朝会的冗长和枯燥。

在钟鼓礼乐声中,光是轮番的奉贺就折腾了大半日。

等终于结束宴饮从奉天殿出来,已经隐隐地能看见西边的霞光。

“真可惜,皇城里看不见日落。”远远地看着从宫殿和城墙中渗露出的余晖,齐子元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成日里起这么早,连日出也看不见。”

“奴婢也有许多年没见过日出日落了,”陈敬说着,也朝着只能在宫殿的空隙里瞧见一点的晚霞看去,“上次见还是多年前跟着太后去龙首山休养的时候,那儿的景色着实是好的。”

“龙首山……”齐子元想了想,“皇兄先前好像也是在那儿休养的?”

“就是那儿,陛下,”陈敬打量着齐子元的神情,试探着开口,“奴婢瞧着陛下这段时日也实在辛苦,不然等朝务空闲些,也去龙首山休息几日?”

齐子元眼睛一亮:“可以吗?”

陈敬瞧见他的神情,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陛下若是想去,自然是可以的。”

“那等朕看看……”

齐子元话说了一半,猛地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巷口,难以置信道,“那儿是不是跪着个人?”

“什么……”陈敬下意识挡在齐子元身前,顺着朝巷口看去,讶异道,“陛下,是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少卿?”齐子元轻轻挑眉,拍了拍陈敬的肩膀,“朕去看看。”

少年逆着光从幽深的宫巷里缓缓走出,还单薄的身形映在青石砖上,显得异常高大。

“少卿这是做什么?”齐子元在巷口停住脚步,示意陈敬将人扶起来,“吃醉了酒?”

“微臣特来向陛下请罪。”鸿胪寺少卿挥开陈敬的手,整个跪伏在地,带着啜泣开口。

论年岁这鸿胪寺少卿已经甚至可以当自己的叔叔,却摆出这么大一副阵势,看得齐子元直皱眉头,最后干脆走出宫巷站到他身后:“今日大朝会十分顺利,好端端的少卿来请什么罪?”

“微臣……”

鸿胪寺少卿犹豫了一下,刚要转过身再跪向齐子元,立刻被他拦住:“少卿不然就起来说话,不然……朕就走了。”

如此坚持下,鸿胪寺少卿终于站了起来,却还是躬着身子站到齐子元面前:“微臣私下受了北奚使臣送的一块玉璧……微臣罪该万死,求陛下降罪。”

“玉璧……收下这么个东西倒也不至于就罪该万死,”齐子元微垂视线,看着面前的鸿胪寺少卿,“只是朕有点好奇,他们送了这么个东西,是想要少卿帮他们做些什么?”

“他们只送了块玉璧,说是当地的土仪,并没提任何的要求,”鸿胪寺少卿连忙道,“微臣也并没给他们任何的特待,自他们抵达都城入住驿馆都按例进行,和其他使团没有一点差别。”

“这样啊……北奚产玉,说不定他们真的只是想给少卿送份当地的土仪,”齐子元温和开口,“既然少卿没有任何逾矩,也不用向朕请罪。”

“微臣……”鸿胪寺少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微臣今晚就将那玉璧退回给北奚使臣,今后也定当按行自抑,绝不会再出丝毫差错。”

“收都收了又何必再送回去……”齐子元摇头,“反正这次北奚使团来也带回了不少回赐,朕还额外加了两只猛虎,北奚国主一番心意,留在大梁就是。”

鸿胪寺少卿微滞,循着齐子元的神情,试探道:“那微臣就把这块玉璧记在北奚使团的岁贡里,和其他物品一起造册入库?”

“朕说了,这次招待使团和回赐的事儿鸿胪寺全权处理就行,不用特意向朕禀报。”齐子元说完转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仁明殿,“天都要黑了,少卿还有别的事儿?”

鸿胪寺少卿连忙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微臣恭送陛下。”

第二十八章

暮色苍茫,皇城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盏。

沉寂了一整日的永安殿也终于在江维桢进门后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和安宁。

齐让从软榻上抬起头,看见伏在江维桢背上正睡得香甜的许戎,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辰就睡了?”

“昨晚非要守夜,没睡多久又爬起来疯玩了一整天,光是集市就逛了两个时辰,”江维桢把提在手里的食盒放到软榻旁的小桌上,“回来一上马车就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看来这些日子在皇城里他被拘束得也很难熬,”齐让语气温和,带了几分笑意,“天也黑了就由着他睡吧,把他放……”

话只说了一半,旁边木架上的小白发出一声惊叫,下一刻熟睡的许戎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小白?”他茫然地朝四周看了看,最后瞧见了齐让,弯了弯眼睛,乖乖开口,“太上皇!”

“嗯,”瞧见他还睡眼惺忪的样子,齐让也露出一点笑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好!”

许戎一边应声,一边从江维桢背上滑了下来,还不忘先脱掉身上厚重的裘衣,跟着才爬上软榻,挨着坐到了齐让身边。

“这一路算是白背你了,进了门就满心只惦记他一个,”江维桢笑着抱怨了两句,回身看向木架,“小白怎么突然叫起来了?”

说着伸出手,瞧见那双黑漆漆的满是警惕的眼睛不由一愣,“这是不认识我了?”

“昨晚受了点惊吓,自己待在外殿要叫,内殿里进了人也要叫两声,”齐让扯过薄被盖到许戎身上,“过会适应了就好了。”

“什么惊吓?”江维桢挑起眉,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这永安殿昨夜不安生?”

“嗯……是不太安生,”回想起前夜,齐让微微顿了顿,语气却很轻松,“新帝过来守岁,放了爆竹,所以才惊了它。”

“新帝过来守岁?”江维桢讶异地扭过头,“不是说在慈安殿开宴,怎么又来了永安殿?”

“在慈安殿吃了一会,太后倦了之后就来了永安殿,”齐让说完,看向身边的许戎,“说起来,还有东西要给你。”

许戎睁大眼睛:“什么东西?”

“是新……你那位哥哥,给你准备的压祟钱,”齐让回手从枕下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锦囊,放到许戎手里,“说是能除祟辟邪。”

许戎将锦囊打开,里面一样是用红绳串在一起的八枚铜钱,纸条上一样是工整却带稚气的字迹:祝阿咬平平安安!

“我看你那支宣笔算是白送了,”江维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直白的礼物,语气里带着笑意,“这新帝的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也还是有一点的,”齐让从怀里摸出另一个锦囊,将里面的字条展示给江维桢看,“这张要好一点。”

“你怎么还有一份?”江维桢奇怪道,“压祟钱不都是给小孩的?”

“嗯,”齐让看着字条淡淡道,“说是希望我新的一岁平安顺遂。”

“这新帝……”瞧着齐让仔细折好字条放回锦囊里,江维桢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阿让……”

齐让抬头看他:“有话直说。”

“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几次接触下来,我对你那个弟弟改观不少,总觉得他对你的关心和照顾也不像是作假,他对小不点也是真心实意地惦记着,”江维桢看了眼捧着那压祟钱爱不释手的许戎,在软榻边坐下,声音低了几分,“但越这样就越觉得……若是普通人家,有个情深义重的兄弟在自然是好事,但这帝王家,偏偏有个皇位横亘在中间。”

“兄弟……”齐让低声重复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抬眼时目光有些许飘散,“我心中有数,不用担心。”

齐让上次说有数,还是关于他身边许戎的身世。

不知道是因为他比自己要年长两岁的缘故,还是自小养成的帝王气度,从小到大,江维桢对齐让都是信任异常。

哪怕眼见他因为中毒失了皇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的决断。

既然这样,有些话不用再多言。

“吃晚膳了吗?”江维桢拿起刚刚随手放下的食盒,转了语气,“从家里给你带了些吃的,尝尝?”

晚膳韩应自然是送进来了,只是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寝殿,也生不出多少食欲,眼下对着这个江维桢从“家”里带来的食盒,齐让倒是生起了一点期待。

还没等开口询问,就看见江维桢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这是……”齐让迟疑,“给我带的?”

江维桢把糖葫芦塞进齐让手里:“问小不点。”

“什么问我?”许戎从压祟钱上分出注意力,瞧见齐让手里的糖葫芦,一双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糖葫芦!”

“原来是给你带的,”齐让摇了摇头,笑着把糖葫芦递了过去,“吃吧。”

“我吃过啦,这是给太上皇带的!”许戎说着,把压祟钱和字条都收回锦囊里,放进怀里揣好,然后半扒在齐让腿上,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快尝一尝!”

这种民间的小吃,齐让只在年少的时候吃过一次,被糖包裹着的红彤彤的山楂果勾起了已经很久远的回忆。

“怎么?”见他看向了自己,江维桢微抬下颌,“想起小时候我吃到好吃的不忘专程进宫带给你的事儿了?”

“想起你小时候因为外祖母不准便借口带给我尝鲜,好不容易带进宫里却当着我的面吃掉一整串的事儿,”齐让歪头想了想,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好像只尝到了一颗。”

“那现在补给你,”江维桢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你要谢谢小不点,他在集市上尝到就撒娇要阿瞳又买了一串,自己没舍得吃,专门嘱咐我给你带回来。”

“嗯,谢谢,”齐让摸了摸许戎的头,迎着他的瞩目低头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很好吃。”

许戎立时开心起来。

眼见齐让吃完一整颗,对着剩下的糖葫芦陷入了沉默,江维桢适时开了口:“时候也不早了,小不点,去找你韩应哥哥帮你洗澡。”

见齐让点了点头,许戎才不情不愿地从软榻上爬了下去,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殿门开了又关,江维桢伸手将齐让手里剩下的糖葫芦接了过来。

“你现在的脾胃,还是少吃这些东西。”他说着,从食盒里端出一盏不大的汤盅,“阿瞳专门给你煲了汤,这会应该还温着。”

“阿瞳煲的?”齐让接了汤盅,掀开盖子果然还能看见淡淡的热气,“还没问你她近来如何?”

“好得很,驰骋北关,自在惬意,”提起许瞳,江维桢眉眼间多了温柔笑意,“连回都城都没坏了她的心情。”

“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也是该释怀了,”齐让说着,低头喝了口汤,“虽然不得不放弃过往种种,但脱离了许瞳的身份,她才能肆意地做自己……”

话说了一半,他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江维桢,“这汤你尝过吗?”

“她专门煲给你补身子的,我哪敢尝。”

江维桢抬眼,瞥见齐让满脸的一言难尽,伸手将汤盅接了过来,浅浅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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