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里清一色的一种类型的海归人士,世界排名五十名开外的法学院毕业生没有资格踏进来,神态倨傲之间透着刻意地亲和,说话爱夹带英文单词。不过,大家都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总希望让别人知道他们是高等的文明人。文明人有时候就容易被自己的人设坚持所束缚。
所以,何意羡虽然后来者居上,居久了,当你不复是一只羔羊,至少也是一只猎犬时,狼的攻击态度便要谨小慎微得多。
并且,律师是一个很推崇对抗的群体。何意羡只能首先学会了对抗,去自己破局。该说的话要说,打死都要说,该办的事要办,不让办也得办。法律就那么写的,我就是依法办事的,老子有理到哪里都有理,老子不会现在可以学,但你不能因为老子不会就不尊重老子。老子不会纯粹是因为指导律师没教好,不怪老子,老子全都会就不会来你这破所了!
何意羡当律师,这份职业对他最显著的影响,就是永远顶嘴。当事人找你是让你和对方律师,和对方当事人,和法院,检察院去顶嘴的。文明的说法就是辩护,辩论,答辩等等。不顶嘴怎么当律师?不能合理沟通怎么去办事?律师不但要有文书处置功底,沟通能力也是一大必备。现在连和自己所里的人沟通都做不到吗?特别是事关自己权益,关于工作衔接的有效沟通?那何意羡怕,何峙就不免要问一句:你对于自己要当律师的心理建设做好了吗?你是以律师的心理指标去要求自己的吗?
但是何意羡弄得好像,时至今日,想到也会来气的程度,走过去又把对方的大腿当椅子,调整了一个完全放松下来的姿势,然后揪他的耳朵。
表演生第一堂课是忘记镜头,不要有第一人称叙事感,但是何意羡无知无畏地把脸与观众凑得很近,眨眼睛的频率,和说话速度一样非常之快:“你的人你不护你说你是不是有罪?”
何峙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那株型丰满的瓷玫瑰上,深刻地静心€€€€那几年前种下一颗种子,居然开花结果的感觉,非常神奇。而且它将开始有灵性的芳香,有了能把自己“举起”的灵魂力量,一切都是那么完善、紧凑,醉人美好,说不出哪一样最可赞羡。最美处正在于种植者亦难于框范的部分。
何峙过去认为,旋律是很美妙的,但听不见的会更美。却还是将心上的默语宣之于口,他给了淡淡肯定的答复。
何意羡听了,终于有点狡猾地笑了。今天的台词,其实还有储备。却不想回忆好久以前,何峙问过他,如果你一辈子仍然有可能做按揭律师,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何意羡当时问,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何峙有点兴趣了,真话怎么讲,假话怎么讲?何意羡说,假话是,会,贵所规模大,业务领域广泛,我想我有机会接触别的业务。顿了顿,何意羡接着说,真话是,会,等进来了,我再好好表现,争取您给我机会做其他业务。我相信您的眼光,错不了人。不管道阻且长,我总有一天会站上法庭。
何峙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疑惑:你就这么喜欢刑事辩护?
何意羡的反应,惊奇到有点愤怒了,为什么不能爱?
这个聊天是在午夜发生的,何意羡一通激情胡乱敲出去的千字文章,至今还留在何峙的手机里:
现在圈内的人说到刑辩,很多人特别偏执,一再强调其中的苦涩,甚至故意夸大负面内容。也正是在这样的情绪中,人们几乎忘记了,辩护绝不单单只有苦涩,它还带来了一份乐趣。否则这份古老的职业,为什么能够生生不息呢?
也不可否认,在众多律师业务中,刑事辩护是最不讨好的。卿本花瓶,却不安分守己,偏要在花瓶里插什么“带刺的玫瑰”,当真是不知趣了。论风险,那是带着镣铐争取把舞跳得最好,努力打破别人法检辛辛苦苦创造的框架,不可能没有引火烧身之虞;论回报,挣的每个铜板都是血汗钱,可你看我们所多奢华啊,虽然选址和装修至关重要,这是成案的关键助力,某种意义就像银行,你看过破破烂烂的银行总部大楼吗?但是光鲜亮丽背后是无数律师不分昼夜和周末支撑起来的,「此处插了一张律所外部拍的照片、一张大排档食物图片、一段语音:我刚下班,饿了夜宵在吃烤麸。老师,我跟着您要好好干,以后我也能这样,侬晓得伐,烤麸烤麸,“呼呼响、富起来”。」尤其是中下层的律师,很惨;论结果,刑事辩护有多事倍功半,法官一天天跟当事人耳提面命:请律师屁用没有。谁不知道?相对能做的个案,也是你辩你的,他判他的,即便插上一朵带刺的玫瑰,到头来还是一个花瓶。何乐之有啊?乐从何来呢?
然而,我觉得辩护的乐趣是确实存在的。虎头上捉虱子,那是胆气;舞在刀尖上,那是风度;“宁鸣而死,不默而生”,那是崇高的目标,不渝地追求,就会成为壮举。人生在世,能做几件又有胆气、又不失风度的壮举?律师也是人,人都有建功立业的欲望。一个把生命投入事业的人,必然赢得人心,能无功成?在法庭上纵横博弈,往来角逐,与公权力过招;用雄辩砌筑胜诉之砖,几多英雄气,但凡有点江湖梦的律师,都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
不但如此,我们律师的群策群力,看似纠缠在个案的是非,事实上为芸芸众生“守土”,如果律师都是权力的鱼肉了,那么公民必成草芥。倘若能把凌乱无章的法律厘清,注入人道,真理和正义的成分,使法律于权威之外附加促人心悦诚服的魅力,人的所有行为由是可能自觉纳入法治轨道,这就叫天下归心!即使您根本看不上我的辩护技巧,我做不到有口皆碑时,却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心地坦然,也足以自慰。我总是把一时的软弱、困难与不变的理性、混乱交织在一起,但我会让后者坚定地占据上风,驱散困惑。予人自由,这样的功德,算是建了多高的宝塔礼佛呢?
我知道,老师,您是想让我三思这种危险,值不值当?但是与正义为友的人,在哪儿都是安全的。真正优秀的刑辩律师,是擅长把别人“救出来”,而不是动辄把自己“送进去”,就像对克劳伦斯€€丹诺的评价:“行其所当行,言其所应言,止其所不得不止”。这样的刑事辩护律师,才笑得出来。
然而这样的言辞,到头来至今日,何意羡再说不出了。想到这些,他最初的反应是极其麻木的,像一个被冻僵了的人在火边很难太快地缓过来。
过去的自己就如一团烟雾,被覆着他€€€€像个庞大的烘臭耗子,毕竟没有比善良变质更难闻的气味了€€€€骑在他现在的头上。
当时的他,也震惊于年轻人对于市场逻辑的支持率之高。他曾经对自己一再追问: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入一个一切都待价而沽的社会呢?当然不要,但后来能阻挡吗?
时间就在恐怖的联想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何意羡突然给它们画上了休止符,笑说:“一切都值嘛,你快叫我何主任,大家都叫了就剩你了。好听呀,早知道挨骂还有这种好处,我也愿意天天被骂。我要现在穿越回去,跟我自己说,你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他是逼你一把,摆脱拐棍,玉不琢不成器……还有个词不大对,但削足适履你知道吧?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为了穿上王子的水晶鞋,一个割了自己的脚趾,一个割了后跟,知唔知啊?The one trying to wear the crown must withstand bear the weight……”
何峙却摇了摇头:“你本€€就系Cinderella。”
何意羡不愿意:“我唔好当呢个,你换一个。”
“Rapunzel更似你€€样。”
何意羡温暖相拥。甜美柔和的身体,轻浮而有害,嗡嗡发麻。在幽暗中蜷曲着,处处都是浮游使人作呕的触觉:“艮你就把我好长好长€€长头发抓€€手入边,我就边度都去唔到。”
何峙只是说:“下午司法局让你去一趟,时间差不多了。”
何意羡抱怨:“烦不烦啊,都脱钩改制了还动不动把人拉去聆讯啊?我没开过,我不会,你陪我去……你忙什么呀?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我这个主任要是当不好,你会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以前就第一讨厌又蠢又没用的人了。”
何峙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那么冰凉的头发了,它像被花尖上变化多端的蓝色露水所打湿过:“你点知我唔会改变,€€改变过?若能令Rapunzel一笑,纵使做做蠢事又何妨?”
下午两点半,何意羡坐进车的时候,某人的微信尚没加回来€€€€白轩逸,你真是不长心眼子没有眼力劲儿啊?一开始没拉黑你大号,就是只删除了,因为还能再发一次验证消息啊?
但何意羡极其熟练,输入了一串已然成诵的号码。
“我只有十分钟。”何意羡抬手看了眼表,用最古早的短信形式下达命令,“一份草莓优格一份椰奶番石榴果茶豆奶太妃榛果糖浆巧克力碎片鲜草莓按我说的层次加千万不要摇,否则你连十分钟也没有。”
第13章 自逍遥物莫能累
何意羡发完短信,白轩逸半晌没回音。
所以何意羡就还真去司法局了,但刚开了十分钟的会,何意羡就将领导与被领导关系料理得水乳交融:“咱们的合作是全方位的,别在这谈了,去老地方吧。”
强行把副局长和政治部主任拖出来玩忽职守,大下午的,何意羡竟邀约去洗脚。
一开始先来的莲SPA,保安跑过来指挥,要安排他们到隔壁一家单位的停车场去。
“有位置没有?”何意羡把车窗摁下来,问的不是车位,是有人能上钟不?
保安说:“不用等多久。”
何意羡说:“算了,换个地方吧。李主任你熟,拜托你找个地方吧。”
同行的秘书见何意羡打了几个电话没约上人,就说:“那去金御汇泡温泉吧。”
政治部主任说:“对对对,那里我以前也去过,都长得水灵。”
副局长说:“也就那样吧!主要是指法还过得去。”
到了金御汇,只见员工都是四川、重庆一带的,确实素质不错。每个迎宾都面熟何意羡,跟他打招呼的方式很独特,不说“欢迎光临”,说“何大律师来啦!”一种回家的感觉。
这地方是个露天的环境,一行人像来到了大自然风景区郁郁葱葱的环抱中,听到了溪水淙淙流淌的响声。何意羡目送几个老大哥进去了,忽然一转身:“怎么,你也想来快活快活?男人管好小弟弟多活二十年,听过没有?”
他说话的对象是身后的安保人员:整齐的西装,统一的身高,其观感就像是一支只差喊口号的阅兵方阵。何意羡的命多值钱,这些人跟着他整整半年了,处理各项危机情形,全心全意保护他的安全。
从人数上讲,肯定带的越多安全性越高,可以一带二十个保镖,出行四五辆车跟着,但又不是打群架,摆场面。至于具体带几个的问题,何峙没有太多干涉,可对于受到枪械威胁的人来讲,原则上最少四个保镖,起码四个方向上都得有人给挡子弹不是?
后来经过何意羡交涉,人数降低到三:两个暗保,负责遇险时阻击敌方的攻势,类似于专业警卫力量中的反突袭组,给贴身保镖争取撤离的时间。贴身的保镖身手极好,据说以前是个捕俘手,钢刀穿胸跋涉十几里。连何意羡的专职司机,都是部队以前跑川藏线的汽车兵。
何意羡洗好了澡,准备下池泡汤,发现这条食古不化的大尾巴,还没走。
保镖阳刚粗犷的一个西北男人,表情难乎其难地杵在那,不敢看他一看:“这是我的职责…我不是…何…”
“何什么何?你想好了再说,该叫我何先生还是何太太?”何意羡披着能一滑到底的浴袍,整理着腰带,暗香袭人,“既然知道叫我何太太,我好不容易把老何哄住了,现在要快活一会了,天天大鱼大肉有人吃点青菜啊。我不想三人六面地跟你扯这些,你就回去说我简单地跟朋友,生意,政府的伙伴喝个茶,吃个饭,嗯?还在这干嘛,你也想一起来绿得老何满头包,三十八的脚穿四十五码的鞋,小鳗鱼游游大海啊?”
保镖脸皮黑中带红只能退守到门口去,只见一条条小金鱼向何意羡的露天小温泉里游进去了,满室娇笑。他向旁边的暗保同事一看,两个人都好像不约而同地被这些声音吓了一跳,同时低下头去。二人好像偷看七个蜘蛛精洗澡,可惜没有神通变成鲶鱼。
然而此刻的何意羡,又哪里真正在鸳鸯戏水呢?他游到了一座山岩边上,确定四下无人的地方,用手扣住岩石凸起部分,两腿一蹬,往上攀爬。
这小土坡真的还挺高的!但是山的另一侧,可没有天眼咯。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谁就见谁。风是有羽毛的,它只会被天性推怂着。
手脏了,脸花了,何意羡很快就像个小野人。真不知过了多久,攀到顶端,他回头望这大地:忽而想到小时候的风筝挂到树上,哪怕是一株矮柳,哥哥什么时候敢让自己去摘呢?
何意羡有点后怕,刚才要是没扒住不小心掉下来……
“嘁!白轩逸,那就崩溃吧你!”何意羡大声拍掉手上的尘土,满是儿童的心情,流云飞过了小坡。
第14章 艳色鲜如紫牡丹
金秋十月够“凉爽”的,而且这里深山老林,气温更低。何意羡赤着双脚,一身被岩壁刮得破破烂烂的浴袍,刚从温泉里出来已经受凉了,还不得不裹着又湿又脏的衣服,不然路边打不到车,就只能裸奔去检察院了。
自己的车肯定是回不去的,自从巨轮沉没事件后,他近身的安保级别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高度。家里的水龙头上都有传感器,哪怕他变成史莱姆从下水道滑走,何峙也能马上关闭这个城市成千上万的地下阀门。
何意羡驴车漂移到镇上,驴车上坡时轧过大大小小的石块颠了世纪之久,但是身轻如蝶,屁股疼痛不觉。终于换乘小汽卡颠回市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新手机和电话卡。然后进入一家4s店,店员只见一个人草鞋格子衫(村里小卖部买的),眼不眨提了辆顶配,加上临时牌照,岁月静好地上路了。
确保一切都是干净无痕之后,何意羡开始收拾行头。这种情况,最应该叫彭静来,但人家怀胎七月,别人他也信不过。
何意羡开车开到愚园路,没有看得上眼的衣服。又驶到茂名南路,一条街全是高定,每天承接不知多少一批又一批名流商贾的订单。正常人得来四五次才能领走一套西装,但何意羡的量体数据早就在了,裁缝们每月固定会为他做几套。除了kiton在国内很少定制,只能在一年trunk show来中国的几天做。但何意羡还有件K50忘了取走。
何律师一进店,秒受10V1服务。何意羡平时说实话,在穿衣打扮对瑕疵眼开眼闭吧,太关注细节的人成不了大事,他又不靠这个吃饭。但是今天很恐怖:Tomford那个风格是浮华是高贵啊,但太刻意啦搞得像我多在乎似得?Ricci算了吧你,你看着我像俄罗斯寡头、沙特王子、美国游手好闲富二代?粉色窗格面料太dandy了!这件雾霾蓝西装很吸睛整体显得简洁干练有腔调,但是会不会好平淡?不要那不勒斯不要佛罗伦萨背部像个乌龟;这个腰为什么放松呢,为了坐下来方便?什么?坊间说我喜欢骑马?你是新来的吧?我就要沙漏一样的高腰线,给我收,猛猛收……
何意羡也对自己的身材挑剔,后悔昨天红外线穿透热蒸汗了(类似超模上台前灌水断盐,健美运动员充碳备赛的行为)。但是,今天发现有些珠宝还是丰腴一点戴起来才好看。
漂亮、漂亮、再漂亮,约会里总有一方是要负责艳惊四座的。如果有时间回家,何意羡可能要挎一个喜马拉雅去见他。
衣饰的问题上,何意羡相决不下,心里风起云涌般的郁闷。但是扭头看到了一件克重很高的秋冬季西服,质地有点像人字呢,可是又细腻很多,剪裁特色是看起来很挺拔的宽肩和饱满的胸。感觉只适合胖子和188以上的高大人士。
何意羡忽然眼前一亮:“这还不错,就是领嘴有点高,能老派点放低点?政府的不适合太高调。”
裁缝阿姨笑着说:“国家公务员灵的呀!”
何意羡也含笑:“公务员好嘛,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动。”
试衣服也累了,何意羡话说完,忽然有点释然:他穿给白轩逸看的啊,那白轩逸啊,他知道什么香的臭的?拉夫劳伦的紫标系列,穿到他面前,白轩逸还不得以为是在奥莱不到两百一件的老头polo?白轩逸的审美,有可能是就不要折腾自然最美,像妈妈觉得没有刘海的大脸最好看。何意羡只需要看起来干净一点,至多,新一点。
可是终究,何意羡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申城没有好衣服,于是转身坐高铁去苏州了,也就半个小时的行程。为了节省时间,回城时候造型师在车上给他理发、修眉。
套着一件藏蓝软呢大衣和纯正意式西装,从头发丝新到脚后跟,将近四点钟,何意羡第二次联系白轩逸。
多久了,还没有回信呢!何意羡只能对他哥脖子上那颗木头圆疙瘩放低要求,这次的短信开门见山:“我就是何意羡,你现在方便见面?”
白轩逸实际上正在向市委办公大楼走去,准备参加政法委全体(扩大)会议。刚才车里有公事处理,没来得及看手机。他只见陌生的号码发来一串奶茶小料的要求,火星文似得,看着眼睛发疼。“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什么?
头顶高高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门口有武警战士在执勤,兴奋地叫了一声:“白队好!”才把他叫回神来。
又是一个新的号码,说他是何意羡,白轩逸两条联系起来,自认差不多理解了,回道:“你好,在外面办点事,一会电话联系。”补充一句:“何律师,我刚刚加了你微信。”
何意羡回复:“你加我这个手机号的微信么?刚被盗号了。小误会。”
白轩逸一个[OK]手势的默认表情后,查无此人了。
何意羡在爆炸边缘:“白轩逸高级检察官,你能有什么事,我请问?”
白轩逸有点疑惑但仍回答:“预计五点钟可以结束,理想情况。”
何意羡深深地呼吸,把空气当成凉水喝来降温:“市委开会是吧?”
白轩逸:[大拇指点赞]。
何意羡:“我让你开不成,你信不信?”
白轩逸甚至没回。
接着,何意羡又让人特别困惑地来了句:“白轩逸,你真的跟我来真的?”
白轩逸到了会议厅的时候,书记已然收到了小何律师的亲切问候。书记这时正好有点鼻子痒,便稍加夸张地打了个喷嚏,意思是有突发情况,果然秘书递个纸巾关心一下,便忙私语:何律师邀请大家一齐到城外的农家乐去玩一玩,那里可以钓鱼,可以打麻将,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还可以吃无公害蔬菜……好想法,好客气,问题是,就现在。
哪有这么无厘头的搞法?再光天化日之下腐蚀国家干部,也得讲点基本法吧?
但从何意羡那种嘴里讲出来,就别有一番风味,话只说给合适的耳朵听。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聪者观雪,智者见白。
只因何意羡淡淡地提到,司法局的一水领导,都在这了。通常情况下,游戏规则就像这样:当你正在邀请人共进晚餐或搞活动时,如果突然接到电话询问动向,你一定得含糊其辞。因为被你的宾客需要你保持这种私密性,这就像不成文法一样不可违背。何意羡理应最清楚,不要随便将你和某人的关系挂在嘴边,你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吗?你以为你和某人关系好,对方就一定和你一样吗?对方可能和其他某某的关系更铁。不要无端让事情变得复杂。
背靠背单线联系,这是基本规则。更多的游戏玩法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何意羡这种突然犯蠢,或者说故意卖队友的行为,起到了广泛的杀鸡儆猴效果,如同苹果里吃到了半条肉虫,谁知道是不是只是冰山运动八分之一露出水面,他是不是准备跑路国外前,来一发炮弹打翻一船人啊?而且真就直接扛着炸药包上了,敌方堡垒位置都不看一眼的?你何意羡要是嫌弃老哥,言语一声啊,也别把我火坑里推!须知“狗咬狗”这类举报往往又准又狠,成案率极高。做人做事可不能太不瞻前顾后了。否则,整个申城都会很遭殃。
秘书说:“何律啊我在听,在听哩,你继续指示!”
只见书记保持着在下属面前应有的深沉,但两手捂着电话,紧紧贴在耳朵边上,小声道:“何大律师,你们律师也要依法履责,不能感情用事。知道吗?”话说完了,忽然发现:我敢敲打他?他何意羡不敲诈我就差不多了!
所以表情看上去,就快叫姑奶奶了,书记说到这里把头一仰,冲着头顶上的吊灯和国徽叹了一口气,眼光在上面停了五六秒钟才放下来。他快退休了,除了重要干部的人事安排,一般不坚持什么,别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呀。只好碰到问题绕着走,不然毕竟是书记嘛,头一个顶雷的该是他啊!晚景凄凉也总比没有晚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