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你不知道,你逃跑的那天你的何先生拿着高尔夫球杆就将鱼缸一下子打破,所有人都吓坏了。他还给我们每个人都上了一课:小鹰不能喂太饱了。当你耐心地等待着、陪伴着它长大的时候,你的小鹰翅膀硬了,心野了,就不跟你了。”
“编吧,他哪那么。”
“哼,但是他第二天就追到内地去了,真像个为爱痴狂的小孩子,不是吗?”
“那叫什么爱,他的爱享受的不是荔枝而是为了自己的需求跑死几匹马的感觉。”
何意羡的神色有种孤高入云的冷漠,闭口不再继续此话题,就像踩灭掉一颗闷烧着的煤球。说道:“美女,商量一下,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大白天当着警察的面堵我?你脑袋上挂着有没有十个国家的红头通缉文件?你手里的命案,可不止几百件。你要是给当作活口抓住了,我们就要倒大霉了,你还睡得着,你逍遥不了几天了。”
“还不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好了,我的大情圣!不过好歹你也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律师,控制力应该比我们普通人强吧,儿女情长这点事不至于把你折腾成这样吧?这已经是你到达广东的第三天上午了,而你就知道和自己的亲生哥哥睡大觉,还没有和我同步你的具体计划。”
“事太多了,时间太少了,你得容我捋。”何意羡把烟灰掸掉一截,“首先我让你去找的那个坐标?”
€€€€楚茗信的末尾,曾留下一串乱码符号。而在现场发现的那本日记里,有一首句句矛盾的农家民谣。比如四月过年耍狮子,四月过的什么年?冬月立秋烧袱子,冬天又立了什么秋?对比原版的歌词,不难发现其月份顺序都是向右平移了三个单位。何意羡被神秘人攻击,从医院醒来之后,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它是一种置换强度很低的栅栏密码。按此规律,把信尾的那串乱码倒推回去,中间的过程比这说的复杂,简单模型差不多这样。最后解开其被加密的明文是一个标准的经纬坐标。紧接着何意羡好几次耽搁时间,他撒起娇来真是酥,温柔陷阱把白轩逸困住,都是为了给南潘的搜查争取时间空间。
南潘用吃饭喝水的口气说:“找到了呀,那里现在是座桥,炸吗?”
何意羡陷入沉思,微微躬着腰手支三角的样子像他是在电影中很少正面直视镜头,是个常年生活在阴影或者黑海之中的人物。
南潘问:“怎么了?你的那位了不起的Atung发现我了吗?我刚才远远看到他,感觉上他不太高兴。”
“你别管,他整天都是黑个脸,家里家外都一样。”
楚茗的坐标一事,只能暂且作罢。何意羡接着说第二件事:“你比我来这边得早,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束仇’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
南潘搂着他的一只胳膊,像在水域里的人鱼依着柔软的沙礁,风情万种地摇了摇头。往何意羡身上贴了又贴,仿佛在说:现在裙底空空掀开就可以放进去哦。对方不仅马耳东风,气场还始终强大而稳定。
何意羡说:“是他姐点名要我给他找这个人,不然就不跟我透露更多,这个女的知道得还真多。异想天开,全中国这么大就这个镇上就几千一万个人,我看她是吃了蟑螂屎,梦里喝了几口蛤蟆尿。要找失踪人口你们都应该去找警察,而不是找律师。公安都免费,我们律师是收费的。”
“那你打算怎么收我的费呢?”南潘倾身靠着他,先是看着他的鼻尖,缓缓抬起地美目,“Vipara,人体不是画画本,但是你的样子就像捏出来的假娃娃一样。有时候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性感对你来说,好像是一种天赋,举手投足之间,就释放出让人难以抵御的魅力。我被你的性感打中了,作为同性,我忍不住要击节叹赏,我看到你每天真正的甜蜜是无法言传的,就像在热带迷离魔幻的阳光下。世界上别的男人和你相比,那真是驽马比麒麟。”
何意羡开车兜了一圈,回到小荷家的附近,把手从南潘玲珑的身体和腰肢上放下来,说:“晚上好好收够你的费,我先有的忙了。”
南潘拉住他挽留他:“需要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吓着人家。”何意羡打开车门下去,先是环顾了四周的地貌和山水。
南潘会意般说:“那我会在这附近安排几位过往‘成绩优异’的狙击手,你的一声令下,随时解决掉你不喜欢的人。”
何意羡想了想,也没拦着。在社会上有些事完全合法的手段处理一定窒碍难行,和不法分子拼下限本来就不能用正规方式,这印证了往往一黑一白携手合作才能畅行无阻。于是说:“解决吧,解决不了它,我就解决你。”
“你呀,真是狡猾,看来何峙是低估了他的小鹰。"南潘一阵开心地笑,"那我帮你解决了以后,晚上有空没有,先请我这个功臣吃顿饭?"
“这个要求我喜欢,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好地方一饱口福。不在维多利亚以后好长时间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还真有点想念。”
何意羡将近走远了,南潘还追上来叫住他。她穿着跟很高的高跟鞋一点儿也不影响行动,轻盈急切地朝何意羡跑了过来,说:“我想再看一眼你的戒指。”
说的是那迦组织传世的蛇戒,何峙以前戴在何意羡手上的那只。何意羡笑说:“晚上一次性让你看个够。”
“你知道吗?它以前属于你父亲,他也是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南潘的神色忽然像个最易轻信、最容易被感动的十七八九的姑娘,“Vipara,我觉得你有点怕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太爱一个人就是会变态的。”
“那我不比你变态多了?”何意羡突然心境非常开阔地笑了一下,笑容如此复杂。
“哦,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然后何意羡想起什么似的,指的是林小妹。
“没用的可怜小家伙,嘴里扒不出什么。”
“别急着下结论,这事不能马虎一点,宁可错不可漏。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也提前做几个应对方案。”烦心事多,何意羡表情生出了淡淡的厌恶,“那个叫王瑛璐的呢?”
“那个呀,一直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可以使用穿墙术吗?”
“好,你就是这样办事的。轮到我来帮你去擦这种屁股,亏你想得出。行吧,这边结束了我去找他出来,剩下的你能办得了了吧?”何意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转身朝寥落的小院去了。
下午一两点钟,柿子红的太阳从云后出来了,背阴地方以外,积雪消开了满地的泥泞。小荷这会儿刚从坟地里插了香,叩了头,回来便瞧见家门口那个体面美丽的身影,小荷慌得一门心思逃了个没影。
第74章 心如莲花不着水
何意羡隐糊听见里面有人在家的声音,但是敲门后等了半支烟的功夫,白等。
小荷没地方去,跑到镇上进普通超市都是奢侈的享受,把那里的东西拿起来再放下,看看摸摸,就是舍不得买,自己总也感觉低人一等。
快傍晚了才出来,何意羡正在超市门口的大榕树下,她停的自行车旁边,花坛边上还放着一只大公鸡、两瓶好酒与一包布料。何意羡指头夹着一根烟,有风吹来,他拉高了些领子遮挡,埋头把它点燃,她就发现这支烟牵着满街满巷所有的目光,一下子投在他的身上。
这是小荷有生以来坐的最豪华的车,而且是一个大老板给自己开,但她却叫不上车和老板的名字。
送她回到家,何意羡说:“我的车抛锚了,那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横着吧,我没法回去,山路这么窄就是想回去也没法调头啊。”
小荷打开门让不速之客进来以后,自己倒是楞站着,盯着何意羡搁在桌上那块熏香浓郁、制作精良的亚麻布手绢,呆了半晌,好像是从天上来的雪白云片都是一张一张的钱币,纷纷扬扬就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身上、脚边。手脚没有个抓挠,就出去到院子里,拿了扁担去挑水了。院心支了个炉子,还没有点火。
她正在弯腰拾掇木柴的时候,听见头顶的声音说:“怎么自己一个人悄悄出来了?我有那么不受欢迎吗?”
“里面太冷了,我坐不住。你,你是大领导,我们坐不到一条板凳上的。”她静静的清清的叫人爱怜的模样,无处安放的手擦了擦自己的围裙。
满院子都堆着废弃的脚手架和纸箱子,何意羡东走乱转差点叫它们给绊倒。小荷忙把他扶好了,可就在她挪手一瞬间,何意羡抓住了她的手。小荷想把手抽出来,但是她抽手的力度却是那么弱,那么软,一霎时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何意羡放开得也很轻盈。
主人家晚饭本打算吃一顿饺子,小荷的脸像通了电的电磁炉一样热胀,转身淘菜剁馅去了,看到何意羡在外头时不时拨一下檐下风干的红辣椒、刚摘下来的一篮麦苗。他盯那一捧鸽子窝盯了很久。
小荷偷偷看他的时候,何意羡也恍然看了过来。小荷忙低下头,脚步声渐渐近了。何意羡说:“忙里忙外没停下来过,你也够辛苦的。”
“不辛苦,我家就两口人,吃不了多少。”
“两口人还嫌少?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小荷不禁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特狠那种,尤其一笑让人都头皮发麻,害怕的心绪只多了不少。
何意羡逗她:“还有一个人是不是你老公?”
小荷是酒色江湖上混了些时日的人,这世道,反正男人是有钱脱裤子,女人是没钱脱裤子。镇领导让她伺候的大人物,王司徒献貂蝉的事没成,吕布今天直接来家里,意图昭然。
她也知道怎么顺话摸了说:“不是我男人,远水也不解近渴。”
“那你不会找个近水啊?”何意羡走近了笑了,“我看你这水就很近,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何意羡的话是步步紧逼,小荷不知道该怎么绕,只能为难地又把身体转回去。她背后发着寒不敢动上一动,忽然却把何意羡一推:“不要!我妹回来了……”
外边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看着就是她妹了,刚放学,一回家就喊姐。喊了半天无人应,何意羡拽着小荷躲在厨房的土石柱子后头。小荷老感觉做那事像做贼,没有一点快感,这会这感觉更明显了。昨夜何意羡走后,马主任怒上心来找她泻火,她也就闭了眼应付一下,没有丝毫的热情,最后没有也不需要什么准备就亲热揉磨死粘在了一起。山似得肉堆在自己的肚脐上,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动了没动。后半夜有个干部喝了烂醉,没人给送回家。小荷苗条柔弱,脚踝像两截朽枯了的木犁,体重估计不到九十斤。一个八十多斤的女孩子,居然背一个快要二百斤的男人走了将近三公里的山路,中华女性自古以来五千年的韧性可见一斑。
何意羡却没有像她经历过的所有男人那样急不可耐,甚至还说笑了一回:“你怎么不叫大点声?噢,那个是你的亲妹妹吗?”
听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小荷彻底地从僵死中惊恐地活了过来,猛烈挣扎中发出几声幼犬吠叫似得声音,小狗的喉咙就这样都没什么底气。小荷眼泪涌了出来:“你们我哪个都惹不起!但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我妹的主意,她才十三岁!……感谢恩人感谢党,感谢人民政府,我给你们下跪行不行?”
何意羡笑了说:“你要是人民靠政府走法律程序,那可是很复杂的,姑娘,你冷静点。这个问题我一下子跟你说不清楚,也不可能跟你说得清楚。但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点一点头,我就能带你和你的妹妹离开这里,永永远远地不再回来。”
风摇而树静。小荷跪着,放空似了一会,才第一次正视他的目光,说道:“领导,你带来的那只公鸡我也不能都吃完,我得留半只鸡给楚叔拿过去供奉,就供在去桥溪村路上的那座无名墓那儿。”
就这样,何意羡在小荷家留了半个钟。
与南潘碰了一个头之后,今天的晚饭,还是去马主任那吃。
督导组进驻以后,镇政府全体人员真真假假全在“加班”,各种年终总结会、检查评优会突然在紧锣密鼓地筹办。文联主任还把十几个专门给死人做法事的道公师公组建成“欢迎督导组天地畅行歌舞队”,将封建迷信转变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于是专案组进来,搜一圈,要证据证据没有,却收获了报纸里卷着孝敬领导的购物卡一沓。
即使马立东这人对待嫌疑人很粗暴,弄得烂事不少,但对自家兄弟们是真好,不光好吃好喝,就算谁家有点事需要帮忙,他也总是慷慨解囊,甚至还能出膀子力气。兄弟们都对他非常感激,这回要是非得让自己干点对不住马立东的事,等专案组大班人马一拍屁股回北京了,全家老小还怎么在镇上混啊。马主任本人心态更平稳,的确,年纪大了提拔不上去,但是年纪大了只要不是巨贪和命案,这牢狱之灾都可以免了啊?
有人见到专案组没有女同志,就跑到女厕所躲债躲起来了,一躲就是一个上午起步。厕所里都是人,大伙挤一点儿吧,挤一点儿也好,这叫作取暖。中午撩开窗帘一道缝往下面看,楼下门前又围来一帮人,恐怕得等到天黑才能下楼了。基本都是这样,加的班。
所以那纸假自首书的诈谋,的确起到了警示作用,但全镇还是一心合力地拖延司法程序。瞒天过海,就是瞒住上天,偷渡大海。当然专案组也有自己办案的时间轴,熬贪官就像熬鹰,白轩逸等得起。大岭镇六千多张嘴,谁能保证每一张嘴都像死鸭的嘴巴紧闭,密不透风?
何意羡开车路过,顺带接了马主任上车,一道回家。
马主任一上来就说:“下午喝了点小酒,给你的豪车熏坏了!”
“没事,除了一身酒气,你还两袖清风呢。”
马主任试探:“今天白组长一块来不?”
“老哥啊,你公关公错人了。白组长的脾气我熟悉,他宁可让我摸一下他的鸟,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吃人家一口饭。再说了,咱们喝的不是酒那是圈子,不带他玩。他那点能耐算个€€啊?”何意羡笑道,“我脸皮厚,又要一个人来蹭饭了。要是你今晚没有应酬,我该请你出来K歌,共同欢庆这个冬至。”
“老弟,你可千万别跟我外道,昨天你讲话感觉好像有菩萨点拨我一样,忽然是茅塞顿开!你能赏光来吃我一家口饭,这机会给谁都千金不换啊!”马主任掏出烟盒,往何意羡嘴边放了一根,再帮他点燃。
“是吗?我刚刚去小荷家里,不就给婉拒了?”
马主任“啊”了一声,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嘴里几颗质量不怎么样的假牙,忙问:“怎么一回事?”
何意羡说:“也不能怪她,她又不是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接待专家,卓越的共产主义吃喝战士。也不敢做主留我吃饭,人家说了是你马主任的人,这美人计只能用来迷惑你。”
“什么美人计啊?在咱这镇上土生土长的女孩子,这美人计的铺垫是不是有点长啊?”马主任当即明白这是拿自己开涮呢,但他还能做到满脸堆笑,但是好不容易收拢嘴唇。
“那又怎么了?人家曹子桓还用个美人绑住司马懿好几十年呢。”
“何大律师啊,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这可是现代,有哪个姑娘愿意这么浪费青春啊?”马主任嘴上叼一只烟斗,那只烟斗与他的脸色一样蜡黄,如同陈年的腊味。
何意羡说:“古代现代的区别很大么,是,古代的窦娥多冤啊,但到了现代社会以一个人的名义,不还是任何事情冤情都决定不了?一没实证二没先机,三主要是没关(官)系。官这东西,民怕官,而官又相护。受害者再有理,也就出不了声。所以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这辈子就不会有。只能等青天老爷下凡,多少人一辈子也等不来。多大的官才叫青天呢?以前四万八升副科,现在不知道价位是多少?否则你的腿跑细了,嘴皮子磨薄了,家底也掏空了,还是没人给你解决问题。你说人想要利利索索地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啊?终于等到青天来了,还要掂量掂量。法制精神这么普及了,她还问了我好几遍,你们上头这次是来真的吧,我把希望都寄托在这里了。我说你还真€€嗦,一会见到白轩逸了,党中央和人民检察院这套铁拳是不是打定了,你自己体会吧。”
冒着大汗笨拙地吸了几口烟后,马主任惊醒这种突然被人叫上车的情形,不是被双规,就是被劫持。
而且,驶的方向不是自己的家,竟是一片原野地。
马主任才刚要说出下一句话,紧接着何意羡干了一件更让人吃惊的事情,他突然从腰间将一把手枪掏出来放在了两个车座中间的位置。
“何律师,您这是?太危险了吧?”
何意羡说:“当然有点危险了,但是人生在世危险无处不在,我就是跟我老婆睡觉也是充满了危险,可能突然一个马上风就死在肉上了。”
马主任被吓住了吗?真不一定。
他也是多年从警的人,少年进过体校,练过自由搏击和乒乓球。所以即便见到真的家伙事,此刻他想说,呵呵,你不要以为你是一只猫,刚生下来就长了胡须,我就是奶牛也是戴胸罩的!马主任的脑海里还在回放,十多年了,他还记得那个激动人心让人饱含热泪的场面。火速破了楚卫民的案子之后,省里一位重要领导亲自给他戴上大绢花,那朵大红花占据了他胸膛四分之三的面积,一团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马主任又瞥了一眼手枪,强行鼓出一阵笑意,反问道:“你这说着说着还把家伙拿出来了?可这是变相违规的手段啊,你也别吓着我!我心脏放了四个支架。”
何意羡也是反问:“你说呢?人姑娘见到了中央的同志,道出来龙去脉,就放声哭号。那个哭呀!是如丧考妣的撕心裂肺。她说楚卫民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这姑娘和他楚叔的儿子差不多年纪,本来是肚子里指的娃娃亲,还要给他楚叔当儿媳妇。有一年除夕,这两个孩子因为买不起鞭炮,就去捡别人家放过没引爆的鞭炮来烧,结果有一个掉了引线的哑炮,炸瞎了赶来收拾的楚卫民那个左眼。眼睛炸瞎了也没钱装假眼,就让那只眼睛空洞地耷拉着,右眼也没剩下多少视力。就这样一个半瞎子,在车间锯木头差点锯断了自己的手指,还能迷昏了工友从他们身上点火烧厂么?你们所谓的那些强奸、纵火莫须有,扣上去的帽子,是不是应该给出来一个交代?一个解释?”
小荷曾是村干部介绍来的,马主任只怪自己当时贪图她的美色,没有多问几句,你考察了没有?你发现了没有?这个小姑娘背景这么深,心思这么重的!怪不得听说专案组要来吃饭,她甚至有几分主动请缨的味道!
马主任只知道此时继续装傻充愣,很可能会激怒何意羡,就算对方没有真杀了自己的心,眼前这手枪已经摆上桌了,什么都不好说了。
马主任谨慎地说:“何律师,客观的问题要摆足,主观的问题也要讲透。我们当年也只是实事求是地查案子而已,要是他楚卫民真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用怕人民警察怎么审吧?审讯他的期间,我也在警局里算是静坐了两个礼拜,三十儿家都没有回得去,算是扯平了吧?”
何意羡笑了笑:“扯平了?”
他既有画家浪漫的气质,也有政治家冷漠的表情,但是看上去气色差了一些。马主任看了不敢多看:“何律师,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个律师,你倒像是黑社会里的职业催债人。”
何意羡说:“哦,那你一个欠债的人,倒恨起债主来了,是不是全天下欠债的人都是这种畸形的心态?”
马主任继续分析说:“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欠了一点债,你直接在这里动了手,只怕我的兄弟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所有警枪,每一颗子弹上都有唯一的编号,你开一枪,就要记录在案,写份报告说明这颗子弹用在了哪里。如果这颗子弹打进了我的脑袋,我的身体里,你分别要怎么解释?”
整个画面就像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无声电影。这时,何意羡又去摸自己后腰的另一侧:“你以为我就带了一把枪么?这种警用枪的卡壳率太高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一般都带两把。”
要是何意羡真有那种私枪,那杀了自己,再在这荒原之上埋个尸,恐怕谁也找不到他。马主任:“另一把枪?哪呢?”
何意羡把手从腰上挪开了,指了指外面:“后车箱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