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 第56章

白轩逸要从风机的空隙进到隧道通风口,一共四台风机串联接力排风,而且只能被人为关闭一次,满打满算时间只有150秒。谁知风机关停后并没有立即停止运转,白轩逸将枪立刻横过卡住扇叶减速,刚越过第一道风机重启程序就已经开始了。半秒钟没有浪费,接连穿过后三道风机,期间因为缝隙小到极致,对讲机差一点被卡掉。

白轩逸正了正氧气面罩,终于行至隧道上方至楼板之间的蓄烟空间。克服身后重新启动的风机巨大吸力,破片手雷炸开通风栅,徒手游绳索降。

两端塞满火焰,头顶倾泻海水,白轩逸进入隧道,直面连环恐袭的终结之战。

第101章 太阿孤剑空有声

白轩逸从指挥中心直升机过来至多十五分钟,隧道内部已然改天换日。他刚刚落足地面,出入口两端的化学品二次爆炸,本就脆弱的海底隧道支撑不住,顶部开始大面积漏水。供电设备要么短路要么毁坏,现代隧道昏暗得就像上个世纪欧洲的天然气管道。白轩逸掰断一根荧光棒照明,持枪行进。右手食指扣住扳机,保持射击意图。眼睛看到哪里,枪口对到哪里。

白轩逸旋紧无线电耳机:“何意羡,位置。告诉我位置。”

没有回复。刚才风机的声音震耳欲聋,二人中断了联络。现在进入红隧情况稳定下来,屏幕没信号,画面被屏蔽器严重干扰。

白轩逸转而回拨指挥中心:“呼叫指挥部,各单位。”

蒋韫心急如焚,透露出不容商榷的意味:“联合行动你是代指挥,但不属于第一反应部队,应该由驻港司令员出任现场总指挥。现在是两岸关系的敏感时期,国际形势非常复杂,时局动荡谣言满天飞,你要防止有人找机会让你犯错。一份简报会在十分钟后向司令员发出,我无法包庇你擅自违纪的行为。”

李警司听闻居然有人靠着赌命的胆量连穿四道风机,单枪匹马攻入了隧道,震撼振奋,简直白送业绩:“不管后不后悔,战争已然来临。白Sir,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尽快一定要救出何律。我保证香港方面这个行动是不会公开的,所有事情都不会记录在案。你一个人搞不定,有任何需要尽管向我提。你头功一件!”

蒋韫:“没有一把利剑是单刃的,你这是摆他上台!”

李警司:“怎么叫作摆他上台了,白Sir天天上新闻有事迹,一个人,两发子弹,搞定十三个国际悍匪,€€好顶€€。淡淡定,有钱剩啦,哪是特警,已是特工。又要威又要带头盔,边有呢种好事?边有€€大只蛤€€随街跳。”

指挥中心争执不休,一会是蒋韫说,做人做事都要睇€€食饭,€€你即系过桥抽板€€!一会李警司道问一下,港币是谁印的?何家人大石迮死蟹,我有乜办法,何律师少根头发上头肯定炸锅,你我谁都背不起。你虽是长官,但今次摆到明€€你唔€€,你无谓再死鸡撑饭盖啦,神经病啊。

白轩逸屏蔽电台并找了一辆空车坐进去,往前驾驶几百米,只见昏暗之中歹徒们边开枪边撤退着,子弹在隧道里乱飞,人质们吓得大叫。对方让他们下车,双方语言不通,很快气氛突破了临界点。白轩逸尽可能搜救,边开枪边开车:“走,往九龙方向走。”人质勇敢冲下劫车,拿道路的车当掩体或者手持警盾在白轩逸子弹的保护下往外移动。

武装分子嚣张至极,杀人放火。白轩逸在车窗上架起了大狙,空间窄小,他两肩稍向内夹,右肩窝与枪方向垂直,耗费了好几秒钟才确认能完全贴住枪托底板。可一旦姿势固定,狙击弹药一瞬即发,百步穿杨。巴雷特又大又重又远,它的冲击力能够穿透装甲车,高效地破坏战场器材,从而心理上快速征服对方士兵。副作用就是其后坐表现简直就是怪物来了。巨大的枪口能量在肩膀释放强大的“踢”劲,凶猛的破坏力朝狙击手的肩头轰击。白轩逸弹发连珠,像在使用自动步枪。火线呼啸,阎王点卯。

在连续精确打击之下,罗刹娑的一个头目脱下白T恤抓在手中摇。可他八成忘记了旗帜才是狙击手最好的风向标,白轩逸估计被风吹起的旗帜与旗杆形成的角度,然后将角度除以一个常数再乘以1.6,答案便是此时隧道内的大致穿堂风速。是故摇白旗等于向死神招手。罗刹娑没有机会正面遇敌,露头即爆头。两名歹徒一脚油门落荒而逃,这种招摇过市的做法在白轩逸瞄准镜下跟送死没多少区别,一发狙击弹贯穿两人同分同秒双双倒在驾驶座上,飞驰的轿车根本停不下来猛撞墙壁起火自燃。

可未见黎明前的曙光,只有破晓前的黑暗。罗刹娑也不是傻子,先找一波敢死队来试探试探对面的火力,然后继续发起进攻,反正他们有的是人。跟着一发RPG炸到了白轩逸面前,连环掀翻三辆卡车。白轩逸随着爆炸迅速翻滚至另一侧,快速清理战场补充有效战力。敌人用枪托支起一顶钢盔,引诱白轩逸射击暴露新位置。白轩逸一发打中敌人大腿,招引同伴相救,正待此时白轩逸一次性两人打包送走。

忽见弹壳满地,彭静身首异处,证实这就是刚才进行直播的地方,而何意羡驾着一辆高危易爆轿车不知去向。

这边赶来增援的罗刹娑不仅人数众多,还有一辆重机枪守着关卡疯狂扫射。加上榴弹的一波流,敌人展开了新的攻势。玩的是车轮战,白轩逸就算再精英也会有弹药打完体力耗光的时候。而且隧道刮风又漏水,瞬息万变的风速影响先不论,以7.62mm口径为例,相对湿度每变化20%,狙击在高低方向的修正量就有1MOA。可将近十几分钟流逝,只有子弹擦着火光一发一发穿透敌人身体,高度专注的战场观察总能让白轩逸早一步发现危机。经过两轮高强度的战斗,他的体力和专注度都没有降下来。眼睛估算弹道高度,双耳在真实战场磨过反而更敏锐,66mm火箭筒是轰,AK是嘭,短管霰弹和勃朗宁M2是突,手枪是崩,带消音管的是哔,白轩逸听声辨位优先点射重型武器。

火势一直不停,再耗下去何意羡绝对会因吸入过量的浓烟、可燃性飞絮而陷入生命危险。对面又来十几辆全副武装的皮卡。白轩逸没有恋战,气动枪一发铆钉打进隧道上方管壁,刀尖挂好牵引,尼龙抽绳缩紧加速,实现飞檐走壁。敌人见状一股脑涌了上来,白轩逸荧光棒抛到地面,夜视仪从上额拉到眼睛,攀回通风管道的时候,敌人还在满地找他。

白轩逸在玻璃钢通风管行走,提前标记好了安全逃离地点。香港本土警力有限,白轩逸一直在请求大陆支援,可以不里应外合,哪怕是让驻港部队的直-20和武直-10在香港岛上方低空飞过,提供一轮震慑也可以。但是因为没有司令员的直接授权,请求还是被无情地驳回了。

白轩逸:“20秒前发生了第三次化学品爆炸。隧道用对位结构支撑压力,压力不平衡,预计再过半个小时,即使C-4不引爆,整个隧道会塌。”

工程师插嘴:“我补充一点,还有种可能水位继续升高,空气就会冲破隧道顶,就像压力锅盖喷出去。”

旅政委问:“那你认为该怎么办?你有何计划?”

白轩逸:“挖开。”

“挖开?”

白轩逸:“工程师达成的共识是把隧道挖开,救出剩下的生还者。”

旅政委向下把手压压:“这个暂时作为动议,好吧?你说的落单的生还者没有确切消息,是吧? ”

“一批生还者在九龙方向的出口等待救援,正在搜寻其他目标人员。隧道中央有些蛀洞,我正在设法打通,进去找出生路。”

白轩逸重新落到地面,隔着墙壁定好位置,随着手雷一声爆炸,水泥墙破了一个大洞,他进入隧道的另一条车道里寻找何意羡的下落。

“可是据我们所知你与人质之间的电话线断了,对讲机也失效。所以你也不确定除了那些人还有生还者,你更不能保证我们以大陆政府主动摧毁香港大动脉红€€隧道的代价,人质陷之死地而复生,对吧?”对面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待这句话静静发酵,想让白轩逸自行领会。

地区治理领导委员会会长接棒:“工程师刚刚给了另一种解决方案,现在红隧一条管道损坏,明日可称停止使用以便维修。剩下的一条管道则会改为双程行车,并会收紧车限速制。九龙方向的生还者我们想办法接走,但如果为了救你说的最后一个人质挖开全部两条管道,起重机造成的压力一定会导致整条隧道崩垮。引起严重的交通问题,明天早高峰香港一下子六十万人绕路改道……”

白轩逸断断续续地抬手射击,零散的十余名敌人应声倒地:“香港已经全面停工停课。你是说你们因为臆想的堵车,放弃可能的生还者?”

就是这种局面,多说无益。白轩逸毫无犹豫结束通讯,对面接电的人却转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司令员王堂京,王瑛璐之祖父。

第102章 团圆譬如波中月

驻港部队每年陆海空三军部分建制单位都要进行大轮换,原司令员刘中将已离开香港返回内地原籍,中央换帅老将王堂京履行防务。

上个礼拜刚举办了交接仪式,何意羡早在三个月前就得知人选消息。那时他正和刘司令家三公子狎游,港媒忽一日头条何大状与刘三女友连环激咀吹耳含情,后来据传二人因情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作为解放军在香港的唯一驻军,驻港部队在当地不仅没有受到特殊优待,港人既无归属感又无认同感,港府对其甚至存在打压现象,有时候军事用地还要借深圳的。何意羡却没把他们当成过病猫,他相信坚持跟每一任司令交交恶结结仇,那么何峙在香港的路总会走得窄一点更窄一点,终有一天无路可走。人民解放军卧榻之侧,岂容嚣张如斯香港黑道世家鼾睡?

何峙多年和军政界建立并维持了特殊的共生关系,在江湖中各取所需,何意羡以此在把他叔叔在社会各界播下的种子都以另类的方式逐步开花结果罢了。

王祖父驻港的这一年何意羡意识到可能正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年,在此一搏,所以那天他对王瑛璐演戏很真。

效果斐然。王瑛璐被打猪头三样入院,年轻皮外伤好得快,可是对于脑子的问题两派医生各执一词。一个说大脑休息不好才出现变傻的情况,另个讲器质性精神障碍最高可以算到重伤一级。王姐夫说我觉得同从前并没有什么改变。王母泪尽发现王瑛璐竟已不会喊娘,二维生物的悲歌,张口只来何意羡,闭口就是不要打我,不要过来,俨然被魇了。王氏满门恨不能生啖其肉,只有王姐夫说不见得真相如此,因为独生子女特别老来得的子都是富于幻想的。王司令持重掩藏心痛表情,板起脸孔说是你自己平素斗鸡走狗猥琐状,与丫头戏子结朋友,于家于国都无望。王姐夫垂手侍立,可不么,家里没班给上似的,天天眼睛一睁一闭像拍MV。拱得王司令急火攻心,上天开眼有人替我打死忤逆子,免将来辱没祖宗留祸根。王姐夫吃惊,是真打么,安全词没设置好吧。旁人听不懂,王婆媳眼泪汪,老头子你先将我活活打死休留情!直到心肝宝贝肉独孙枕头下摸出一枚蛇戒,昭然是香港黑帮的传家宝,世无其二。何意羡故意遗落在现场的罪证,成就最后一根稻草,冤有了头债有了主。

果报天注定,风水轮流转。现在白轩逸要挖隧道,但也很难说王司令是挟带仇恨在实施私人报复才不挖。因为本来内阁一致高票就不想挖,也有充分正当理由不挖。挖了背上历史黑锅,千淘万漉只为捞出仇家,王司令也没疯。况且驻港部队是什么?国之重器,定海神针。国家对香港地区保持高度自治。如果按兵不动,就是在向国际宣告事情不严重,闹事分子掀不起什么波澜。

王司令的话,大意让白轩逸不要用简单孤立的人道主义的眼光和视角去看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件,你这是一种政治天真,这种时候动一发牵千钧,难道把千秋国运赌在何意羡一个个体的身上。你现在要么去掩护九龙出口的民众撤退,要么立刻返回总部。你是帅才,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车马炮各擅胜场,盱衡大局举棋若定,治国理政才有方向,你一个指挥官亲自上场杀敌以为自己能媲美鬼神吗?关云长?赵子龙?匹夫之怒!阿Q的胜利!国际共运史上直到今天都没有第二件你上回顶着海洋雷暴弃机跳伞的奇事、丑事!

何意羡也都预料到了:香港方面能力有限,大陆驻军隔岸观火,白湛卿以此强逼白轩逸出头。白轩逸闯风机中断通讯的那两分钟,白湛卿让他亲口告知具体坐标,催促白轩逸赶紧过来的时候,何意羡说他拆弹拆到手软,拿不住电话,要白湛卿帮忙。白湛卿刚递过去,何意羡猛地头一侧咬了他。真扭打起来必能触发右侧水银开关两人同归于尽,白湛卿唯一选择是第一时间按下手里遥控,车载炸弹的动力感应部分暂时关停。

这时,白湛卿身后忽有人放冷枪,左右皆遭刺喉而死。白湛卿反应迅速,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仍然陷入苦斗。何意羡管不得来者何人,反正不是白轩逸。趁此时间猛踩油门冲出去,隧道黑暗,一去无踪。

一群老鼠纷纷从水里爬上岸逃命。老鼠对危险有非常敏锐的感知力,他们逃生的方向一般都是有讲究的。接着,何意羡看到大批人质也是同样地逃往九龙方向。何意羡不清楚炸弹何时复苏行车过程中爆炸,伤及无辜,果断U型调头逆流反向行驶。

突然化学品三次爆炸,强烈地震来袭。香港岛方向的出口光明就在前方,隔着一步之遥,前面的路已然彻底塌方。

车停下来,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何意羡的一呼一吸。空气异常浊闷,洞内有害气体浓度接近饱和。何意羡紧闭车窗更感觉热得慌,心脏似欲下坠,如患急病,很想喝冷水。

何意羡重新联络:“有惊无险,我刚逃出来,你人呢?”

白轩逸说,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何意羡说他人就在出口,你快点过来。白轩逸听说动力感应系统关了,提醒道,你没有因此脱离险境,因为汽车的门窗感应触发和重力侦测系统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引爆的危险。

白轩逸那边枪声和换弹声不断。因为需要受气挨热,消音器的使用寿命都不长,装在白轩逸枪上的消音器在被突突突哒哒哒了几百下后已经开始有了要融化掉的样子。但白轩逸语气静定有如水寒:“别乱动,等我来。”

何意羡这次却没有听他的话。因为他认为白轩逸有一个用词不准确,无论是松发、压发、还是绊发雷,它们都是压力感应,并非重力感应。眼下车底布设着两颗松发雷,当踩中压力板时,雷体不会立即爆炸,只是释放引信当中的保险销,地雷进入待命状态。压力一变,引信这才打开,弹簧释放,击针撞击火帽将炸药引爆。常有电影里士兵踩上地雷就用匕首压住穿过鞋底最后脱鞋走人的桥段,这就是最经典的松发雷。

也就是说,何意羡但凡找到一种东西替代他对车底产生的压力,便可金蝉脱壳,不用拆弹直接逃课。

白轩逸忙于应敌的时候,何意羡无声关闭了单边的麦克风,然后曲起手臂肘击砸向汽车仪表盘和内饰板,尤其重击方向盘中央的位置。故障灯亮起,气囊零点几秒完成充气倏地展开。何意羡另在右边车门或手套箱外侧找气囊的按钮,但没有彭静的指纹不能直接解锁车主系统,只能继续使用暴力。

安全气囊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品,一个在狭小的空间内能产生压强为数万千帕的高温压缩气体推动的气球,角度和速度掌握不好,崩人个满脸血,断两根肋骨是不成问题的。所以轿车设计时撞击力度真的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它才会展开。但很快,整个车顶框架和侧车窗的帘式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

何意羡把鼓出来的气球收集到一起,准备按压叠紧,塞到驾驶舱中控台下面的踏板区域,置换压力。

气囊是一次性物品一辆车上就这么十几袋,充气完成后就会开始慢慢放气,何意羡想要有所行动就必须要快,而机会只有一次。

可一片浑黑悄寂之中,忽然听见后备箱那有动静。

后备箱传来哭声。遥控车盖掀开,赫然耸现林小妹。

何意羡寒毛卓竖,他不用问,猜到了这是白湛卿除了彭静的第二个人质,只是自己意外逃跑白湛卿还没有来得及用这块筹码,扔在后备箱里现在成了最大的隐雷。

何意羡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谨慎一点,分两次弹出气囊,节省着用,那也许有两次生的希望。他踌躇了不到半秒钟,捏紧了两只小的气球放在地上,准备施力按压。这可以创造出十几磅的弹性压力空间,基本等同一个孩子的重量。

何意羡盯着面板上轮胎气压监测系统的数值:“小美女,我需要你帮忙。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立马跳下去,懂了吗?”

小姑娘只是哭,何意羡终于哄住,征得她同意配合。可倒数到二时,嘭一声爆炸发生。

虚惊一场,不是爆炸。只是子弹近距离擦了过去,子弹飞行超过声速,突破音障,就会产生这种类似爆炸的声音。

声爆,林小妹中弹,她那么小心脏还没有踢来玩的沙包大。

枪声源头,南潘正站车前,枪口正对何意羡眉心。

最为恐怖的事同步发生,车载炸弹,五分钟倒计时,开始了。

与此同时,隧道内的水位浸没小腿,小型爆炸时有发生,火热水深行进大为受阻。白轩逸气钉枪一发射出,预备通过索绳回到上面的通风管道。浓烟弥漫,随着绳索收缩高度加速上升,白轩逸失去合适的狙杀视野。机械单臂握住锚钉的抓手,有点像挂在悬崖上。腰腹发力,正要整个身体攀上去。

可一抬头,白湛卿正在上方玩弄般地看着他,接着,踩住了他此时作为唯一支撑点的手。下面烈火冲天,血色世界,白湛卿微笑问道:“这义肢好用吗?我送你的。”

第103章 凡间仙界比情贞

“大忙人终于驾到,一起戴上面具开派对吧?”白湛卿存心侮辱人的语气,“四年前你一枪把我打下布鲁克林大桥,哈德逊河里的鱼可比维港里的饿多了。我总算挣脱了死神,回到了人间。Atung,四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么一天?”

狙击手要携带数不清的装备,白轩逸现在全身负重加起来一百余斤。首先那个重型大狙背两步就能把人累变形了,重量和长度都很别手。还有那个瞄准镜,拿下来怕突然遇敌来不及安装,不拿下来动辄磕了碰了。所以神射手绝对不止打得准,而是一个任何战术动作都必须既快且准,动作越少越好。白轩逸校靶时至多10秒500米距离归零,近身作战时也必是一招制敌,根本不会留几个喘气的空档让白湛卿玩煽情。

当白湛卿用枪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时,甚至管壁上的铆钉和挂片、膨胀螺栓一切支点都被踩住或是踢开的情况下,弹道式军刀啸鸣飞入岩壁,白轩逸腰部惯性摆动单臂引体一跃,眨眼回到平地,抓腕快,拧腕、送腕有力,压肘狠,抓住他的枪让他一枪朝天打空,顺便把他用来扣扳机那根手指拧断。和普通格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就是杀人技。

白湛卿向后退了一步,按动按钮,手里的装置上面显示着一个五分钟的倒计时:“这是一千五百公斤C-4弹药炸掉整条隧道的启爆器。五分钟后就炸了,和Vipara的车载炸弹完美同频、同步。两分半钟之后会有两架直升机来接我们,如果你阻挠的话我就杀掉所有人质。一旦我平安地离开香港制空范围,我就会关掉启爆器。不过上机的时候我会带上几个人质,其中一个就是你。”

通风管里敌人不少,可他们冲上来多打一,真是像拿木棍子往铁护具上打,特别痛苦,打得浑身肌肉鼓起来,脸都变方了。因为地方狭窄,管壁脆弱,要是热武器对射搞不好脚底的管道破个大洞,大家下饺子似得掉下去同归于尽。所以众人都默契地不太敢开枪,肉搏则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小兵也懵,负责指挥的也有点晕晕乎乎;往往该冲的时候躲在后面给你打短点射,不该冲的时候猛往前拱,根本不会灵活运用格斗技法,非常死板。胆子似乎也小了许多,怀疑是从哪里随便拉过来的民兵蛋子。

不是恐怖分子菜,而是隧道两端洞口紧闭,氧气缺少,空间上层氧气更加稀薄,似乎淹在热水当中,脚下温度异常之高。人人面色红胀,身体发软。隧道受到猛烈的撞击,无线引爆装置被启动,化学品不受控地自发狂轰滥炸,所有炸声同时引爆,余炸此起彼伏。

通风管被爆炸波摧毁,石块砸到白湛卿的脑袋,树脂的防弹眼镜被打歪,挂在一只耳朵上。他用手护住脸,血从指间流下。混乱之际,白湛卿微笑着,启爆器故意脱落手中,坠入水中。白轩逸则全副武装跳下去,落地的一瞬间腿是要紧绷着稍微下蹲的,步枪的弹匣就磕在了腿上,弹匣都变形了,越野裤的大腿处也撕烂了。

白轩逸奔至出口,只见坍塌的地方已被港方凿开了一个通往外部的求生口子。有人叫了一声:“我找到出路,大伙快来!”

可惶恐的人群越往那洞口挤,越是无法允许一个人通过。人群拥挤踩踏,前面的人纷纷倒下,有的窒息死亡,而后面的人浑然不知,继续踩着尸体堆往外挤,惨案就这样发生了。不去挤的人口角的唾沫也由白变红渗着血丝,不少人已无声地扑伏到别人身上。

负责疏散的警员眼尖:“白Sir?快走!没时间了!”

白轩逸大声呼叫何意羡名字,拨打何意羡的电话。三次后才接通,何意羡说:“怎么样,长官,有何贵干,我已经出来了啊,你也搞快点。”白轩逸这里惨叫声不绝,渐渐听不见活人的声音,到处都是死难者的尸体。何意羡那里更加安静得出奇。白轩逸焦灼时声音不觉拔高,何意羡说:“你见过世面吗,大惊小怪。”

何意羡从车里的手提袋里拿出油尖旺买的鲜牛油鸡蛋卷、鲜椰汁鸡蛋卷来吃,直到嘴巴和舌头全被甜蜜黏住。他像下班回家的上班族,总要在车里停留几分钟,关掉车灯,等待一切重归平静。

南潘说:“还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

何意羡:“不记得,我失忆。”

南潘:“没有多久,但是交浅言深。你经常和我谈起我的自由和你自己的自由,提到我们还有很多事要体验,长篇大论地说着那些与事实不符或与我们根本无关的东西。盛夏的暑气从敞开的窗户扑进来,弄得我语无伦次,分不清是非对错,直到再也无话可说,甚至我希望自己对这些能受之无愧。可惜人的思想是不允许被监听的,所以我怎么可以怀疑你呢?可是现在我觉得受到了伤害,既空虚又疲惫。”

车前挡风玻璃全是弹痕,整块都碎成了蜘蛛网,引擎盖上还有多处凹痕。南潘说:“赛前的热身运动做完了,现在做个了断吧,够胆你就给我下车。”

何意羡实话实说:“我下不去,我手上也没有枪。”

南潘网开一面:“好吧,那还有一个和平的可能性,除非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何崇玉。你不敢,因为你的表演标准永远只能套在你自己身上,取信于你自己,只存在于你伪造的照片、杜撰的书信、虚构的故事里!”

南潘出身优越,在一次次血淋淋的权力斗争后成为了泰国芭堤雅的一个大型黑帮切拉的党魁。尽管被那迦收入麾下之后,切拉放弃了原本完全掌控的毒品运输走廊,藏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黑色,平常只充当外国黑手党的调解人或跨国企业和当地投资者之间的中间人,保障大家一团和气地在社会的背面运作,非法财富在各方势力中畅快流通。南潘至今仍是头号国际通缉犯,无数跨国大案的首犯,身上背着屠杀罪、战争罪、反人类罪,甚至种族灭绝罪,她的风格行事可称那迦的破绽。与高层对待何峙“私”字当头,明知那个贼在那儿敢都不敢去抓的态度截然不同,公安部、最高院下发数次绝密文件,声明一旦抓获南潘此人,将在周边两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前提下作出裁决,引渡回国。按原计划,南潘将白湛卿送上飞往新加坡的班机过程必不会顺利,两败俱伤时一队武装精良的警察就会出现把南潘押下去。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南潘始终相信何崇玉还在人世,情愿为了找到故人而跟着何意羡赴汤蹈火的前提下。

空气紧张得点火就炸,何意羡心静如水:“抱歉。”

“抱歉?抱歉什么?这就是你抱歉的地方?”南潘拿出几张明信片,正面是所谓何崇玉的亲笔信,反面是何崇玉那匹具有传奇色彩赛驹“杜拜千禧”的英姿。

多年前的德国亚琛世界马术节,即马术界的温网上,那匹马屡次提早冲出闸门,让开赛延迟了近半个小时,不愧绰号“核弹头”。前冲的力道之强,竟使后蹄踩到了右前蹄,竟硬生生踩掉了自己一寸见方的蹄甲,却照样撒开不断流血的脚全速奔驰,每一步都在身后溅起一阵血雨。从那以后它开始用一种两腿叉开的怪异动作走路,因此常被误认成跛脚;要它跑的话,它就会在跑道上压低身子爆笑演出,迈出马场圈所谓的“打蛋步”,左前腿往前跨时,会痉挛似的不断向侧方重重跺下,仿佛忙着踩苍蝇。故而不得不结束了G1之路从此退役,养护得当活到了现今的三十岁。

那老马野性难驯,无人能降伏。毕竟还是幼马时,它就曾把两名马夫活活踩死。虽然飞跃终点线时马头直立、马蹄上扬,相片看不见骑师身材和面孔,那马腿上的老伤宛然,马齿亦可以判断年龄,绝无可能是旧照。那么这般的神姿,简直就像当年它把野蛮转化成与生俱来的恐怖速度,在最高层级的奖金赛里把所有顶尖名驹打得落花流水那样,能令它重返光彩,金色的皮毛像开阔的莱茵河在阳光下流淌的天才骑师,世界上除了何崇玉还会有谁?

反正不可能是何意羡,他的骑乘技术有多烂有目共睹,他能成为冠军全是人为因素。你让他集中兴趣搞赛马,别说香港,估计世界都得给他背后的权势名位让路。可是哈琦有一日来到马场,只见上午还在卑鄙摔挤制造伤残事故,赛场毒瘤的何意羡,晚上如同换了一个人。他那匹马心情不大好,突然冲向跑道内侧栏杆边,然后紧急刹车,甩得何意羡腾空飞起,直直向尖锐的跑道耙翻滚而下。电光石火间,何意羡抓住栏杆,像花样滑冰选手一样旋个身站回到跑道上。哈琦僵在远处不可置信地瞪着毫发未伤的他,他帽子后面一个短短的天鹅绒蝴蝶结都还那么地完整精致。再联系起他那半年病房和马房两点一线仿佛马痴的生活轨迹,某些蛛丝马迹便跃然纸上了。是何意羡引领着所有人走入了思维误区,从而利用几张相片就让南潘信以为真的何崇玉回来了,玛格丽特更是深信不疑,搅得那迦和罗刹娑齐聚香港,给了警方本土作战一口气包抄天赐的良机。然而哈琦却是一个几十年左手倒右手,零成本起家最后套现万亿撤离中方的人,赚危险钱的人每个细节都谨慎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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