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百姓们惋惜又担忧的惊呼声中,孙子柏主仆三人很快被郡守府的官差拿下,刀直接就架在了脖子上。
“大人三思啊。”
“大人刀下留情。”
眼看着朱遂仁和一众官差压着人就要退进府衙内,人群中的邹大田和张家村村长忽然收到孙子柏的视线,邹大田忽然大喊一声。
“不能让大人走,大人还没给我们分粮呢!”
朱遂仁暗道一声糟糕,果然经过此人这么一提醒大家顿时又激动起来,百姓们一边喊着大人分粮一边乌泱泱冲向府衙大门。
朱遂仁眼睁睁看着府衙大门眨眼功夫被堵住,而他和一众官差则是压着孙子柏主仆三人被死死困在了申冤台上。
这下是真遭了,朱遂仁脸都黑了。
“大人您看看我们吧,没有粮食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是啊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分点粮食吧大人。”
百姓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将朱遂仁等人团团围住,甚至还有不少人大喊着放了孙子柏他们的。
“郡守大人不能抓走他!”
“郡守大人快把爱妾还给人家吧!”
……
百姓们喊得朱遂仁头都快炸了,他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忍着暴怒安抚道。
“诸位请听本官一言,此人居心叵测故意煽动大家来闹事,故意挑起官民矛盾,他就是别有用心的,你们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
“他就是在利用你们,利用你们来对付本官,对付朝廷,可是你们想想,你们如此挑衅官府是什么行为?”
“是暴乱,是造反!是大逆不道,是要杀头的!”
不得不说这朱遂仁是有些头脑的,尤其后面几个词一下子就把百姓吓住了。
造反之词历来便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可朱遂仁低估了粮食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他不知道百姓早就被逼到了绝境,他永远不会明白粮食对这些穷苦百姓意味着什么。
民愤已经激起,饥饿愤怒的百姓已经看到了希望又如何肯放弃,最重要的是,百姓们根本不关心什么预谋或者被人利用,他们单纯只想要粮食而已啊。
所以一旦他们认定了这一点,就是朱遂仁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果不其然,百姓们根本不听,朱遂仁只能在心里咒骂一群愚民,刁民,贱民!
他转而威吓道,“本官收粮乃奉命行事,本官奉的是平南侯府的命,奉的是苏州牧的命,所以你们为难本官有什么用?”
“每年的粮食都要上交给侯府,这就是侯府的粮,本官有什么权利分给你们?”
“你们若有本事就去苏城堵那小世子,若是世子答应分粮本官二话不说,绝不敢有半句微词。”
作为封地百姓,他们太清楚百姓无粮可吃的根源所在了,朱遂仁很精准的指出了矛盾点,也轻易将矛头转向了平南侯府。
百姓们果然一脸悲愤又绝望的停了下来,是啊,这是侯府的粮,是世子要收的粮,郡守大人也不过是在替侯府收粮而已啊。
却不想一直被刀架着的孙子柏等的就是朱遂仁这句话。
趁着短暂安静之际,孙子柏忽然暴呵一声。
“好你个朱遂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愚弄百姓!愚弄侯府!”
众人抬头,什么意思?
不等朱遂仁开口,孙子柏继续道,“本公子就是从平南侯府出来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侯府还收粮食的?侯府不是十多年前就改为以银钱为租了吗?”
孙子柏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侯府在征收税粮吗?”
“难道不是侯府在逼死我等老百姓吗?”
“他说什么税银,那不是十年前就又改回去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因为孙子柏出口的内容实在太震惊太炸裂,百姓们一时间目瞪口呆,全都不敢置信的望着孙子柏,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而朱遂仁更是猝不及防,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忘了反应。
孙子柏随即高声道:
“我可以用平南侯世子的性命起誓,侯府这些年来从未收到过任何粮食,也从未让郡守收过粮食,侯府自多年前改收银钱之后就再也没有变过,反而是这几年的税银越来越少。”
“朱大人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百姓的地越种越多,税粮越收越重,可是侯府每年收到的税银却越来越少?”
“我,本官……你……”朱遂仁张口结舌,实在是对眼前的局面猝不及防,一时间慌了阵脚。
“你现在结结巴巴了?”孙子柏厉声喝问,眉目间一股气势更是压得朱遂仁节节败退,“以前不是很能说吗?”
“不是你告诉苏州牧,说百姓刁民难训,懒惰无知,不肯劳作,所以导致连年减产吗?不是你说的山阳郡土地贫瘠,气候多变不宜种植的吗?不是你说百姓贪婪狡诈,撒泼打滚耍赖不肯交银吗?”
孙子柏连声质问,朱遂仁节节败退,而百姓们则是从震惊到愤怒,此时已经怒不可遏了。
“污蔑啊,这是污蔑,”一些年长的直接哭得泣不成声,“我们这些年像牛马一样没日没夜的劳作,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人,到头来粮食还全都被强制收走,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还有饿着肚子继续开荒,继续劳作,大人如何昧着良心将这些罪名按在我们头上?”
“是啊,耍赖不交?大人您有心吗,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我们敢不交吗?不交就抓起来毒打一顿都是轻的,重则坐牢,甚至直接砍头以儆效尤,家里本来就活不下去,若是有人被抓起来或者砍了头,那一大家子都得饿死痛死,试问大人谁敢?谁敢啊!”
“老天啊,这天理何在啊,穷苦百姓有何过,到底有何过啊?”
一声声的痛哭,一声声的质问,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百姓们从震惊,不可思议,到不理解到愤怒,最后却是个个面露痛苦,悲怆之下很多人当场落下泪来,不少围观之人也跟着哭泣。
老天这是给他们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啊……”
百姓们悲喜交加,复杂痛苦,朱遂仁脸上却出现慌乱之色。
“他胡说,他……他在欺骗大家,他在污蔑……”
然而没有人听他说话,反而引来百姓们愤怒的视线,一个个双目通红,那样子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孙子柏乘胜追击。
“朱遂仁你好大胆子!欺上瞒下,侯府一直以为是百姓懒惰狡诈,是百姓无赖难管故意不交税银,却不想是你这狗东西在欺上瞒下从中作梗!”
百姓愕然,原来侯府也被欺骗了,侯府也误会了他们,就像他们误会了侯府一样。
狗官该死!
百姓们的眼睛都红了,此刻恨不得撕了朱遂仁的肉。
“朱遂仁你倒是说说,当着全郡百姓的面,这么多年你假借侯府的名义大肆搜刮百姓粮食都用来做什么了?粮食都弄哪里去了!”
孙子柏面色一冷下来,那种反派大boss的感觉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朱遂仁更是没想到孙子柏会突然说出这么致命的东西,当下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完了,满脑子都是完了。
孙子柏的声声质问更是惊得他下意识的连连后退,那惨白如纸的样子,震惊慌乱的模样,似都在证实孙子柏所说真实性。
“胡说,污蔑……大家别信他挑拨。”
朱遂仁只剩下苍白的狡辩。
“他怎么可能是侯府的人,怎么……”
朱遂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侯府,这小子背后的人是侯府。
也就是说今天这局是侯府设的,是侯府发现了端倪,可是不应该啊,他没有收到上方一丁点的提醒,可见上方对此事也毫无察觉。
况且侯府那群愚蠢之辈哪里会想得到这样的局,侯府那个愚蠢又自大的废物世子,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
灭口。
此时朱遂仁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人必须死。
百姓们的情绪已经被点燃到了顶点,孙子柏目光如炬,气势陡增,一时间就连压着他那两个衙役都开始抖,架在孙子柏脖子上的刀仿佛会随时割下来。
“狗官去死!”
“狗官偿命!”
“狗官还我粮食!”
“狗官快点放开那公子!”
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郡守府的官差少说也好几百人,朱遂仁命令他们在朱遂仁退入府衙之后再强制镇压百姓,抓几个杀鸡儆猴,却不想他们被百姓隔绝在外,百姓又激动到了极点。
他们慌乱的想要去解救被围在中间的朱遂仁,却不想百姓愤怒的情绪已经爆发到了极点,刚好需要一个发泄口,他们这一挤,百姓再也忍不了了,冲上去就跟官差扭打起来。
“跟他们拼了,狗官该死!”
“走狗下地狱!”
百姓们疯了一样冲上去,官差有刀却被这阵仗吓得呆愣住,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个官差十个二十个的百姓围上来,这谁顶得住?
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
“反了,反了,百姓暴乱了!”
躲在府衙里的几个县令以及其他官员们,刚偷摸探出个头就被人揪了出去,接着愤怒的百姓鱼贯而入,将所有人都拖入了混乱。
混乱中胡岸悄然挣脱束缚来到孙子柏身后,架在孙子柏脖子上的刀晃晃悠悠,竟是在孙子柏白净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条痕迹,鲜红的血液非常明显,然而孙子柏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依旧稳如泰山。
“找死!”
胡岸睚眦欲裂,要不是世子吩咐他早就大开杀戒了。
却在这时候,孙子柏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扭头就见朱遂仁正死死盯着自己。
“此人是逆贼,快杀了他!”
朱遂仁直接高声下令让身边的官差杀了孙子柏,他就是要让所有人听到。
“他是逆党,是匡义军余孽,诛杀逆贼者本官重重有赏!”
匡义军几个字即便是过去了几十年,依旧能让人闻者色变,虽然混乱中的百姓没听清,但高台附近的人还是听到了,而那几个官差更是瞬间将刀对准了孙子柏。
反正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真逆贼还是假逆贼,大人下令杀人他们就得杀。
孙宏一口咬住压着他的人,而后猛然推开冲到孙子柏面前,胡岸也冲到了孙子柏身边护着他。
孙子柏冷冷看着朱遂仁,“郡守大人莫不是在贼喊捉贼?”
“让我猜猜这些年收起来的粮食都去了哪里,朱大人一定不单单是为了钱吧?”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