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舟说完才惊诧的看着苏瑾言,“这位公子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苏三公子?”
李显舟说着瞪大了眼,像是惊艳到了极点,殊不知此时他的心里却在想着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曾经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又是京城四大家苏家之子,这样的人往往骨子里的骄傲都足以蔑视天下,他当真如外边所传言的那样是跟世子纠缠不清的关系吗?
如今世子如此信赖于他,当真只是因为男男私情吗?
苏瑾言点头,“一个残废罢了。”
苏瑾言随即便直言道,“今日李大人怕是见不到世子了,世子近来心神不宁,只怕匡义军余孽之事一日不解决,世子的心病便不能除,还望李大人海涵。”
李显舟心里微动,此人与世子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吗,只听苏瑾言继续道。
“李大人若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告知在下,在下必定及时转告世子。”
李显舟连忙摆手,“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向世子回报一下山阳郡如今的进程,想来公子也知道了,是世子让下官暂任山阳新郡守的,这是世子对我的信任,我自然不能辜负世子对我的希望。”
苏瑾言闻言,神色依旧淡淡的,“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
“苏公子慢走。”
但,苏瑾言在上马车之前忽然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如盯着猎物的鹰一般不带一丝情绪的盯着李显舟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李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道李大人能否为我解答。”
“公子请说。”
“听世子说,当日那朱遂仁临死之前正意图谋害世子,不过所幸被孙宏阻止了,但他却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人暗针射杀,这件事李大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李显舟还没开口,一旁的孙宏就一脸后怕的开口道,“是真的是真的,公子您可不知道当时有多惊险,我看那老东西竟然想杀世子简直是气煞我也,我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抱住了那老东西的大腿,我当时就想啊,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那狗东西伤到世子分毫。”
“可是怪了,我抱着他的时候老东西还死命挣扎企图把我一脚踹开呢,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动了,若非世子提醒我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孙宏说着依旧后怕不已,“太惊险了,那针究竟有多毒啊,简直见血封喉,倘若那针是对着世子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苏瑾言和李显舟的神色同时凝重起来。
苏瑾言全程不动声色的看着李显舟,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东西,可惜,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样的人,他要不是本身如此,就会是个极厉害的隐藏高手,苏瑾言在思索着,倘若此人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孙子柏会特别留意他呢?
能在被朱遂仁完全渗透且掌控着的山阳郡里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县令,他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甚至以非常手段暗示百姓们私自藏粮,他还不顾脸面每年都去郡守府又哭又闹,只为了让他管辖之县能少交些税银。
他似乎真是一个好官,父母官,不畏强权甚至不择手段,不顾脸面,可是,站在朱遂仁的角度来说,他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刺头的存在呢?
孙子柏走后苏瑾言就着手调查了这个李显舟,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匡义军余孽罔顾百姓死活,不断的逼他们开荒种田交粮,那是把多少百姓往绝路逼,如此行为,苏瑾言不相信这群人还有当年匡义军的初衷,所以,按道理李显舟如此一个碍事的刺头,他们无论如何都容不下的。
可偏偏李显舟一直活的好好的,甚至连他离谱的行为都被容忍了,这真的是出于朱遂仁等人的疏忽大意吗?
苏瑾言心思电转,可面上却半点不显,“所以李大人,当时那朱遂仁死的时候,大人并不在场是吗?”
李显舟虽然不知道苏瑾言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确实不在。”
“当时百姓躁动,与郡府的官差们打成一片,刚巧孙小将军又带着都尉府的官兵们赶到,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我好不容易挤到那鸣冤台边上,却险些被暴怒的百姓们打死,”李显舟说着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因为他当时穿着县令的官服呢,被百姓们迁怒暴打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从他的言语中不难看出他丝毫没有责怪百姓们的意思,“等我好容易爬上鸣冤台的时候,那朱遂仁已经死在地上了,现场也已经得以控制,当时并不知道此事如何发生,我也是后来从孙小将军口中才得知此事。”
“后来想想,可真是惊险啊。”
“原来如此,”苏瑾言了然,只是眼底思索着什么却没人知道,“多谢李大人解答。”
那针毫无疑问是从人群中而来的,而且,一开始那针对准的并非朱遂仁,而是孙子柏。
所以这个李显舟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深藏不漏,眼下似乎很难做出定论,毕竟此人若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想必也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查是不可能查到的。
两人随即在侯府门口分别,李显舟回了客栈,但胡岸派去的护卫很快回来禀报李显舟让人给都尉府递了拜帖。
李显舟身为代任山阳郡郡守,如今他的顶头上司苏州牧钱维安属于戴罪之身,他自然不合适见,而孙子柏这个平南侯世子又不见他,他理应拜见都尉府,完全的合情合理。
这是胡岸也纳闷的地方,从山阳郡回来的路上世子就吩咐他叫人注意着李显舟的动向,可是,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尽职尽责颇受百姓们爱戴,上任之后更是废寝忘食,这李显舟无儿无女也没娶妻,于是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公事上,别人一个月的工作量他十天就做完,除此之外他还能抽出许多时间体察民情,他与百姓侃侃而谈,不嫌弃也不摆架子,是那样的平易近人。
胡岸都纳闷了,如此好官简直天下难寻啊。
况且在山阳郡一事上,他可是帮了世子大忙的人,所以胡岸都有些怀疑世子是不是多心了。
苏瑾言听后只是让他继续叫人盯着,以那人的聪明程度,想来并非不知道有人跟着他,可他却能如此不动声色,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本事。
同一时间的京城,唐孝杰的奏折在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抵达了京城,在一番折腾之后送到了通政司手中。
因为全国各地以及文武百官的奏折太多,一般的奏折都是先经过通政司,经过通政司筛选掉一些无用的废话奏折之后才会将有用的或者重大内容的奏折传到皇帝手中,当然,也有大部分官员,品阶高地位高的官员,以及一些皇帝特许之人的奏折,那些就是通政司的人完全不敢涉及的,皇帝必须是第一查阅之人。
此外,还有皇帝自己亲管的一些势力,他们中一些人享有密折权,他们的奏折将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直接落到皇帝手中,甚至皇帝查阅之后文武百官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显然,唐孝杰小小一个苏州都尉府都尉,并不具备这样的特权,所以他的奏折送到皇帝手中经过了一番折腾,最重要的,奏折中“匡义军”三个字的威慑力,直接让整个朝野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通政司几乎是连夜就将这份奏折呈到了皇帝手中。
隐匿蛰伏,韬光养晦,郡守欺上瞒下,投运粮食,还有都尉府的司马,州府的长史,刺杀平南侯世子,刺杀世家之子……
“混账……混账!”
刚刚准备睡的皇帝看着奏折上一个个的字眼,只觉得气血翻涌,怒火冲天,御书房里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却面目狰狞,他随手将桌上的砚台砸向门外,却根本没办法平息他冲天的怒火。
“该死!那群逆贼真是该死!他们罪该万死!”
三十多年了,那群逆贼叛党竟然还不死心!
于是当晚,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刚刚睡下的左相被叫了起来,接着是在挑灯工作的闻相,六部尚书,萧国舅等诸多朝之重臣,以及几位成年可参与国事的皇子,全都被连夜叫进了宫里。
皇上只是传旨让大家速速入宫,却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尤其是诸位着急忙慌的赶到宫里,有的甚至跑得气喘吁吁,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官仪全无,却在宫里遇见了同样着急忙慌的其他大人,众人更是慌得一批。
莫不是皇上染上了什么重病要不行了?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这个猜测,脚下更是跑得越发快了,不过谁也没敢说出来。
直到一群人冲进御书房,只见满目的狼藉,以及面色阴沉到极点的皇上,几位重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却谁也不敢上前,最终还是一向稳重的闻相被推了出来。
“皇上,不知发生了何事,叫皇上如此生气?”
不想闻淮卿一开口,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臭骂,而且是莫名其妙的那种骂。
“废物,真是废物,家被偷了几年都不知道,饭桶!”
“逆贼就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他是饭桶吗?他脑子被狗吃了吗?”
“那么多粮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逆贼啊,”皇帝的手都在颤抖,“他还好意思找朕哭?他怎么好意思的?他怎么有脸的?”
众人被骂得一头雾水,闻相最是懵逼,他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皇上劈头盖脸的指着鼻子骂,关键还当着那么多人,他被骂得莫名其妙。
憋屈。
皇帝终于一把将桌上的奏折甩到闻淮卿的身上。
“你自己看,闻淮卿你生的好外孙!”
闻淮卿眉头一跳,算上庶女他有五个女儿,外孙加起来将近十五个,到底是哪个死小子惹天惹地惹到皇上这里来了?
不对啊,他们哪里有机会,根本不可能啊,他们就算捅破天也不够格捅到皇帝这里。
等等!
闻淮卿忽然精神一抖,他还有一个外孙。
第六十五章 回到京城
看完奏折的闻淮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奏折的内容触目惊心,但总结来说就两个重点,一是匡义军余孽, 二是平南侯世子。
好死不死的,这平南侯世子可不就是他那从未联系过的怨种外孙嘛。
“臣有罪, 皇上息怒!”
闻淮卿一跪所有人跟着呼啦啦跪了一地,而后奏折在各位大臣皇子之间迅速传阅了个遍, 气氛也从一开始的茫然惶恐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那废物世子究竟如何的废物暂且不说, 这匡义军余孽之事却绝对不是小事。
众所周知三十多年前, 皇上临危登基,根基不稳内忧外患, 偏偏这匡义军忽然撅起, 大肆宣扬什么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口号, 一度让整个大尧陷入混乱, 而这群逆贼更是差点直逼京城,还大言不惭的扬言要踏平京城, 斩尽皇族, 所以皇上对其格外深恶痛绝, 即便他们当年被平南侯镇压,可“匡义军”三个字至今仍是皇上脑中不可触及的一根刺, 提之则炸。
可谁能想到, 这销声匿迹了十多年的匡义军余孽竟然又冒了出来, 而且从那苏州都尉府都督的奏折中不难看出, 这群逆贼处心积虑的隐秘身份, 不知不觉的偷走平南侯封地的粮食长达十年之久,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在不断的滋生壮大, 他们甚至胆敢披上人皮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为大尧的郡守,司马,长史……
不敢想象,这群逆贼十多年发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况且这还只是西南暴露出来的现状,那其他地方呢?其他州郡是否也有同样的情况?甚至京城,他们是否已经渗透到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文武百官里也有不少他们的人?
一想到这些皇帝就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仿佛四面八方到处都有一双双阴森森盯着他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躲在暗处,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冲出来将他撕咬粉碎,他们要他的命,更要他的江山。
“逆贼,当诛啊!”皇帝沉声。
“皇上,事不宜迟,得尽快将这群逆贼消灭殆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个老臣语重心长的道,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些个老东西啊,就是仗着自己老,天天说些没用的废话。
“诸位爱卿说说吧,此事该怎么办。”
皇帝冷冷扫视着面前跪了一地之人,一个个身居高位却只知道安逸享乐,只怕逆贼消失的这十多年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亡国之危,更忘记了大尧的土地上还隐秘着这样一群鼠辈。
“皇上,逆贼必须连根拔起,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啊。”
刑部尚书周大人开口,左相富蒙立马反问,“周大人说的是,可如何拔?谁来拔?周大人可担此重任吗?”
周大人顿时黑着脸闭了嘴,闻相随即接口道。
“富大人说的极是,现在的问题并非讨论逆贼是否该除,而是讨论逆贼该如何除,谁来除。”
皇帝终于赞赏的看了一眼闻淮卿。
一群人终于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但先不说其他州郡的逆贼情况,单就西南的情况已经糟糕到都尉府都难以解决的地步,如此就算朝廷派人前去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些逆贼已然形成规模,而逆贼的前身可是有规模有组织的叛军,他们纪律严明,舍生赴死,根本不是一般官府所能对付的。
如此,还能有谁能担此重任?
只有军队了,以军制军才是良策,于是讨论的问题很快变成究竟是派北方的军队过去还是直接从西南调取。
北方距西南相隔甚远,如此跋山涉水赶赴西南,只怕没个两月下不来,如此等他们赶到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放着西南的军不用反而往那么远的北方调兵,但凡脑子正常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就是皇帝自己,哪怕他再怎么忌惮孙岐山,可这种愚蠢的举动他也做不出来。
所以只能从西南调兵了,可问题是,那可是西南啊。
西南很重要,绝对不能落入匡义军逆贼手中,否则一旦他们公然反叛,西南将会首先沦陷,成为他们的阵地,到时候京城只会万般被动。
但同样的,西南二十六郡离边陲如此之近,倘若让孙岐山有机会带兵回到苏城,万一他起了反心,那么同样的,西南二十六郡将会毫无悬念的落入他手中,成为京城最被动之地。
皇帝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烦躁的无非也是这个点,却不想一群人争来争去最后也是在这里僵持不下。
“皇上,那平南侯三十年前就能平定如日中天的匡义军,如今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鼠辈余孽,臣认为只要平南侯回来,料想这群逆贼不会翻出什么风浪。”
“不可,那平南侯拥兵四十万,万一他有了反心,借此机会带兵直逼京城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位是真敢说啊,他话一出口现场都死寂了几秒,皇帝的眼皮都不着痕迹的颤了颤。
但还有胆子更大的,“老臣倒认为那孙岐山可靠,三十年前他能为了天下苍生而主动投效朝廷,并且以一己之力镇压几十万匡义军,可见此人是个忠义之人,况且三十多年都过去了,他一直勤勤恳恳守在西南边陲不曾退缩半分,也从未向皇上抱怨任何,试问诸位大人,易地而处诸位有几人能做到他那样?反正老臣自认做不到。所以老臣认为,此人可信,也只有此人能再次平定匡义军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