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老臣是吏部张大人,作为两朝元老张大人靠的就是直言死谏,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没事都避着他,朝臣也是能躲则躲,反正被他盯上准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这一出口皇上的面色就有些黑沉。
其实有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可能当着皇上的面把话说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都做得到的了。
最终还是闻相抗下了所有,“皇上,臣认为西南的军必须调,但未必要他孙岐山回城。”
皇上眉头一挑,“闻爱卿可有什么人选?”
“平南侯麾下五大将军,个个都是领军数万之人,五大将军手下也不乏能人将士,想要挑一个能灭逆贼之人应是不难。”
关键就在于此人是否确实有能,在军中有威望,能统军御敌又有才智,且,他需得与孙岐山不合,至少要保证排除两人形成里应外合之势,所以要挑出这样一个人就变得不简单了。
如此这件事就不能轻易做决定了,至少得先了解一下孙岐山手下那帮人到底谁合适再做决定,这时候,一直站在角落未发声的萧国舅站了出来,他提议此事事出突然,所以大家需得从长计议。
事关西南,又是令人头疼的匡义军,所以这件事必须慎重再慎重,切勿草率做决定。
此人正是萧家家主萧元赫,也是如今萧皇后的亲哥哥,他这一开口众人顿时跟着附和。
殊不知此人老狐狸一个,四大世家先前都派了人前往西南,萧家虽然不屑去拉拢一个废物世子,但萧家也决不允许其他三家与那废物世子达成什么协议,所以派了萧启敖前去。
苏州距离京城太远,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可很快就没有消息了,直到今夜这份来自苏州的奏折送到皇上手中,苏城出了如此大的事按道理他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可事实却是音讯全无。
这只能说明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或者机会传信,或者说,送奏折之人比他们传信之人更快。
以苏城的形势,只怕这份奏折能来到京城并不容易,所以不难推断出京城去的那几人只怕也遇到麻烦,所以不妨在多等个两日,或许就有消息传回来,总要对苏城有个更详细的把握才好下定论。
在场不少官员都跟四大世家之间牵扯不清,这本质上也是皇子的站队,所以先前四大世家派人去苏城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萧元赫这一开口,他们心思电转顿时就明白了意思。
二皇子李辰睿却在这时候收到了舅舅萧国舅的眼神暗示,他当即一个跨步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请命,愿亲自前往苏城去剿灭那群逆贼。”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暗潮涌动之中,尤其是其他几位皇子更是个个变了脸色。
谁不知道这匡义军就是皇上心里难以拔除的一颗刺啊,以皇上对匡义军的厌恶痛恨,任谁在这次苏州事件中能痛击匡义军余孽,皇上都必然因此龙心大悦,要是真能将匡义军余孽消灭殆尽,指不定皇上一高兴直接就封了储君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刚才大臣们争相讨论的时候几位皇子心里便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既能站在这里,便都是有了争储之心的人,所以这点心眼还是有的。
但他们心里更清楚,这匡义军余孽在三十年前就那般难缠,差点改朝换代,能让皇帝如此忌惮痛恨,足可见他们并不好对付,更何况他们沉寂隐秘了十多年,如今卷土重来只怕会更难以招架,所以这件事做好了或许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但是做不好的话不仅会因此而惹得皇帝厌弃,最重要的是,只身前往西南所要面临的危险。
假设匡义军逆贼卷土重来,那一个皇子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了,甚至哪怕西南要造反,一个皇子跑过去也是去送人头。
所以这一趟的危险不言而喻,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啊,此事一旦成了,那么成为储君的几率将会比任何人都要大。
而最重要的是,众人在一番讨论之后已然决定从西南调兵,也就是说,皇子去了苏城并非单枪匹马而是有保障的,甚至于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去了就龟缩起来,只要坐享其成,而最后的功劳也依然会落在他头上。
这就是二皇子站出来的原因。
不得不说,萧元赫这老狐狸就是奸诈,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二皇子抢了先机,但皇上没开口就不算晚,甚至只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决心和勇气也是极好的。
于是紧接着,五皇子六皇子,大皇子四皇子也都相继站了出来。
只是相比于五皇子六皇子的铿锵有力,大皇子显得瓮声瓮气的,四皇子则一副没有思想只是跟着被人做的样子,皇上看得烦躁,当即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退下,就是一直安静的顺王表示愿意为皇上分忧,皇上也只是烦躁的摆手。
“诸位回去都好好想一想吧,此事必须尽早有个定论。”
“回吧回吧。”
当晚文武重臣连夜入宫的消息惊得整个京城文武百官、权贵世家们人心惶惶,所幸最终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接下来的两日,京城始终弥漫着一层压抑的氛围,直到第三日,四大世家前去苏城的那几人终于回来。
而他们的回京,则是直接在四大世家中惊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白家,白子玉回到家之后就跟白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在书房里整整密谋了两时辰。
白子玉带回来的消息让白家主白景荣震惊非常,无论是匡义军余孽的阴谋算计还是那个臭名远扬的平南侯世子,这些都是超远所有人预料的事,尤其是那世子孙子柏,用白子玉的话来说就是深不可测。
可是外界对他的传言完全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此子从始至终都在藏拙吗?扮猪吃老虎?可他目的究竟是何?
他如此欺骗世人,欺骗京城,这背后的目的细思极恐,然而让白景荣更震惊的是,此人让白子玉带回来的东西。
这是一张质地细腻,味道清新,且白皙光滑的纸。
是的,就是一张纸,可是此纸质地之细腻光滑,竟是比如今市面上所有的纸都要好,甚至于这样的品质,只怕是宫里那位用的也不过如此了,然而这还不是最让白景荣震惊的,他震惊的是品质如此绝妙的纸制作工艺竟然那么简单,而且材料竟然是随处可见的……竹子。
是的,大尧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生存的,遍地都是的竹子。
那小世子孙子柏,竟然将这纸的制作方法交给了白子玉。
白景荣原本到口要斥责儿子莽撞糊涂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传承百年的世家家主,他太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一旦这东西面世必然会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所能获得的利益将是难以估量的,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倘若白家能将此垄断,那么白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在整个大尧的地位都将无可取代。
而这东西成本还如此之低,简直对白景荣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临出发之前,孙子柏将这东西交给了白子玉,而他的要求是,他不参与任何制作售卖等一切流程,全权交给白家,但他要白家在此纸上的获利的两成。
事实上,当白子玉刚拿到这张纸的时候他的惊喜几乎都快绷不住了,他甚至在脑子里一退再退,做好了以孙子柏为主白家为辅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孙子柏会完全交给他,并且只要两成利,哪怕五五分他都在考虑中了。
不过,除此之外孙子柏还提了另一个要求,那就是白家的药材。
首先,白家在西南的药材需得无条件供应给孙子柏,其他若孙子柏有需求,白家也必须尽可能的从其他州郡调取过来,这是孙森*晚*整*理子柏与白子玉的交易。
白子玉当时无疑是震惊的,他惊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然而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跟孙子柏合作无疑是危险的,一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那是连带着整个白家跟着万劫不复,可是,白子玉许是被那人的心机城府吓到了,且他们刚刚才被孙子柏逼着出去挡刀,所以他认为,孙子柏所谓合作的诚意,说是诚意,也可能是另一种威胁。
所以最终他不仅替他挡了刀,也收下了他的诚意。
“父亲。”
白子玉面色凝重,“我之所以同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白子玉当时注意到,孙子柏的桌上似乎还放着几样他完全没见过的东西,虽然只是粗略一扫,但那价值想来或许并不比这张纸来得小,也就是说,此人是真的深不可测,他可以选择白子玉,也完全可以选择别人。
白景荣听了白子玉的话久久没有回神,好半晌他才拍了拍白子玉的肩膀道,“玉儿你做得对,这一路辛苦了。”
这个合作显然是要让整个白家跟着冒险了,但比起儿子的性命他更愿意冒险,况且富贵险中求,是冒险也是投资,所有人对那小世子都误判了,这意味着整个局势都变了,而他们白家最先意识到这点,所以白家必须重新规划,重新审视。
皇子们在异动,事实上,世家又能安分到哪里去呢?
如今世家威慑渐涨,一些人早就坐不住了,早就开始不安分了,从他们对皇子夺嫡的热衷就能看出来,一些人的手是越伸越长,管的越来越宽,不过宫里那位似乎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白景荣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哼,这样也好,我们乐得看戏。”
让白景荣有几分得意的是,那小世子似乎对另外三家完全不客气,想来他们的傲慢让人不喜,既想要得到人家的支持,却又敷衍的派几个废物去,这下好了,既然你们派废物去,人家也就把你们当废物对待了,所以,离开苏城之前孙子柏只独独见了白子玉一人,也只有白子玉一人得到了这张纸和孙子柏抛出的合作。
当然,这一点是白子玉在回来的途中反复确认过的,那几个白痴确实是一无所知。
此时的三家同样在震动,但各不相同,萧家更确切的说是震怒。
萧元赫怒,他好好一个儿子回来就变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只见萧启敖一条手臂直接废了,即便皇后从宫里差了最好的御医前来也无济于事,时间太久已经来不及,若是不废掉这条手臂甚至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萧启敖先前多么骄纵的一个人啊,此时却精神恍惚疯疯癫癫,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口中还不断的胡言乱语,说什么孙子柏要害他之类。
萧元赫多少是有些宠溺这个庶子的,不过如此窝囊无用的模样也着实让他生气,关键是说了半天废话竟然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出来。
萧元赫目光黑沉,看来西南的情况比他料想的还要复杂,而他身旁一个目光幽深,俊逸高大的年轻男子也皱起了眉,他没有掩饰对萧启敖的嫌弃,但眼底的幽深更让人忌惮。
他便是萧元赫最得意的嫡子,也是萧家未来的继承人。
“父亲,看来您需要与几位叔伯见个面呢。”
萧元赫嗯了一声,四大世家之间是对立,但也是一体。
苏家,能活着回到京城,苏栾抑制不住的喜极而泣,去之前那盛气凌人早已消失不见,倒是一脸的憔悴病容,而他带回来的不仅是匡义军意图刺杀孙子柏,又截杀他们,挑起京城与西南的对立这件事,他还提到了一个苏家的禁忌。
苏瑾言,他出现了,他就在西南,就在孙子柏身边。
苏栾直接怀疑就是他在那废物世子身边出谋划策,他要弄死自己,他要针对苏家,他要回来报仇了。
苏家家主苏宴之当即面色阴沉,仿佛暴雨将至,而苏家主母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却是惊喜交加,接着喜极而泣,最终因为太激动而晕了过去,顿时,苏家陷入一片鸡飞狗跳。
而最激烈的还是温家,当温北冥已经变了形甚至有些味道了的尸体被抬进温家之后,整个温家都炸了。
家主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温北冥是温家嫡子,他的父亲是家主的亲弟弟,此时温北冥的父亲面容痛苦,愤怒非常,而他的母亲则是直接哀嚎着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
不过很快,温北冥的母亲就将视线对准了跪在尸体旁边的消瘦身影上,那是温浅。
“贱人!你个小贱人凭什么你能活着,为什么你能活着回来!”
女人疯了一般冲过去就对温浅扇了几巴掌,接着开始撕扯着温浅。
经过那么多天的长途跋涉,又是无数次的惊险刺杀,此时的温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消瘦又憔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结果被女人这么一撕扯,很快他就被扯得头发衣衫散乱,接着脸上脖子上也被抓出了几道明显的抓痕。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替他死啊!呜呜呜我的儿啊,贱人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所有人只看着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发泄,没有阻拦,而温浅被他撕扯在地上也一声不吭。
温家今日注定不能安宁了,四大世家都将没有安宁。
第六十六章 世家碰头
奢华宽大的雕花大床上, 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她仿佛天生自带一种让人疼惜怜爱的能力,尤其是此刻她紧闭着双眼, 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无端的就让人跟着心疼难受, 担忧着她即便是在梦里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可这样的容貌也依旧让人惊叹, 大概是保养极好,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她年纪越长越有了韵味。
这便是苏家的当家主母王嫣然了, 她从出生便令人羡慕, 王家嫡女身份尊贵, 又与皇家是姻亲, 而随着她的长大,那倾世的容貌更是为她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几乎整个京城年轻男女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得到了任何人都没有得到的追崇和关注。
不知多少人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 只为引得她一个眼神,他们不惜大打出手, 为了得到她的青睐, 他们不计代价, 她天生就是焦点。
即便嫁给了苏宴之二十余年, 她依旧是她们羡慕追逐的焦点, 明明是一家主母, 可她却万事不操心,始终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娇宠着,地位尊贵,于是见了昔日的好友们,她在她们面前活生生像是两代人,她们已经活成父母的模样,她却依旧被娇宠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于是她们一边诋毁着她,却也狠狠地羡慕着她。
王嫣然娇娇弱弱,即便她两个儿子都已到了成人的年纪,但她始终被夫君娇宠着,被儿子贴心孝顺着,所以外界对她任何的负面评价她都毫不在意,因为那就是嫉妒而已啊。
此时苏家当家之人苏宴之正一脸担忧的坐在床边,他小心的为她轻抚着蹙起的眉,虽然面露担忧人过中年,但不难看出苏宴之依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此时俊逸的脸上多了些岁月的沉淀,不过也更显成熟内敛了,他浑身透着一股儒雅,年轻时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此时似乎也魅力不减。
床前还守着一个年轻俊逸的高挑男子,他衣着华贵,长相也属清秀,仔细看,他的眉眼间与床上的王嫣然有三分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三分的相似,让他本来平平无奇的相貌一下子就拔尖了不少。
这便是苏骆沉了。
他比苏瑾言小了两岁,倒是跟孙子柏相差不多。
除此之外,屋里还站着两个太医,几个大夫 ,以及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们,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静待床上的主母醒来。
终于,一声嘤咛,王嫣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苏宴之面色一喜急忙凑上去,“夫人,感觉如何了?”
一旁的苏骆沉也惊喜又小心的弯腰凑到母亲身边,“母亲,您好些了吗?”
王嫣然的瞳孔逐渐有了焦点,然而下一秒她便又喜又悲的抓住了王宴之的手,“苏郎他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苏宴之脸上的担忧却立马转变成怒火,“那个逆子,如此大逆不道他死不足惜,你又何必为他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