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舟有些崩溃,孙子柏只好好心的再给他解释一句,“刚刚我说那些,只是排除了西南三州,将目标锁定在临州和南州。”
“可你们不是在我封地偷了十多年的粮食吗,那么多粮食想要运出去太远不合适吧,苏州穿过蜀州就是临州,南州就更近了,往苏州以南就是。”
“除此之外,匡义军想要卷土重来首先要面对的并非京城,而是西南那四十万孙家军吧。”
“当年的匡义军就是我爷爷的手下败将,想来这么多年你们对他恨之入骨吧,都想报仇吧?如此,西边的临州与南边的南州,刚好对西南形成包抄之势,而且你们还能随时关注西南的动向,以便你们重来之时能第一时间消灭西南,灭杀我爷爷,如此也能让你们一群逆贼气势大涨。”
孙子柏估计,这群余孽用来鼓舞人心的话,除了匡扶正义扶危济困,还有一条,那就是杀了老侯爷为他们的首领章鸿天报仇吧。
“除此之外,你们只有率先攻下西南才有机会直面京城,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朗的吗?”
此时别说李显舟面如死灰了,就是空青也是听得心情激荡,且他在边陲长大,老侯爷更是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待,他却从不知西南面临着这样的危险,原来一直有两条毒蛇就盘踞在他们附近,一边窥视着他们一边发展壮大,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将他们消灭。
这如何不叫人心惊。
不过空青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孙子柏身旁做好他的分内之事。
“原来是这样,”李显舟再也绷不住又哭又笑的,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直到好半晌他才平静下来,而后才目光复杂的看着孙子柏道,“孙岐山有你这个孙子,我们还如何赢得了?”
“败了啊,败了。”
“你们可不是败给我,”孙子柏摇头道,“早在三十年前,章鸿天的初衷变了的时候,你们就败了。”
李显舟彻底崩塌,忽然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空青急忙上前查看,好在只是晕过去了。
孙子柏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有些惋惜,毕竟是个人才,可此人必死,因为那些因他而陷入绝境的封地百姓们都是他的债。
直到离开都尉府,空青才焦急的问起是否将此事告知老侯爷,孙子柏却道,他早已跟爷爷提过此事。
空青心里再次震动,对这个主人有了新的认识,也更加佩服了,再想到有这样一个主人在,他还有什么可愁的啊。
可他不知道,孙子柏心里却依旧有些怅然,即便知道,这件事处理起来也并不容易,因为此事必然牵涉京城,一旦他们插一脚进来,任何一件事都会变得麻烦,而且,他体内的蛊始终没个定论,他的生命在倒计时啊。
曾经无所事事的活着的时候,只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现在有事要做了,却又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恨不得一天当一年来用都不够。
南疆,不管这次京城来的是哪位皇子,他都必须要想办法去一趟南疆,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苏瑾言。
又过了几天,冰冷的苏城终于回暖,紧张的氛围也随着都尉府军的消停而逐渐消散下去,那些余孽能抓的基本都被抓了,逃出苏城的也彻底逃出生天,至于关在牢里还活着的,每天都在被各种刑具折磨着,可这些人的嘴似乎比什么都硬,唐孝杰还从未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
虽然他心焦万分,可他始终没能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唐孝杰最终决定将李显舟送往京城交差,可就在当晚,李显舟死在了牢里。
就在孙子柏见过他的第二天晚上。
因为李显舟的重要性,唐孝杰用刑和审问的时候都很重视,且一直为他配有大夫,决不能让他死,也不会给他咬舌寻死的机会,可李显舟还是死了。
唐孝杰也怀疑过孙子柏,可孙子柏只是跟他说过几句话,且仵作验尸之后也证实,李显舟就是身体上的伤加上绝食导致的正常死亡,他先前就靠一口气吊着,只是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口气没了而已。
唐孝杰抓狂,原本打算将李显舟送往京城,不奢望大功一件吧,至少能将功抵罪,现在好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功没有,罪倒是又加了一件。
孙子柏就安抚他,这李显舟本来就该死,再者他那副样子能不能活着送到京城还是另一回事呢,万一到时候那群余孽不死心半路来救,唐孝杰搞不好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死在牢里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说,孙子柏提醒他,先前不是将匡义军之事上报京城了吗,上边势必会派人来处理此事,所以唐孝杰完全没有必要将人送到京城,且李显舟死了,但牢里还有不少其他的匡义军余孽在,孙子柏建议他就别审了,好好的给他们吃着养着,等京城的大人物来了直接将人交给他们,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不说,说不定还能在京城大人物那里落得个好呢。
唐孝杰一听大喜过望,不得不说这混账世子是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他必须承认原先他对这个世子是有点偏见了,明明挺不错一个后辈嘛,老侯爷可真是后继有望了。
也就是在这几天,亲卫队剩下的那二十人,同楚湛派来取货物的那些将士们也终于到达了苏城。
孙子柏直接让曾棠陪同苏瑾言去与他们接洽,这些东西要如何交接如何处理,孙子柏在回来之后便已经与苏瑾言商讨过了,且苏瑾言在这些事上可比孙子柏有经验的多,他知道该怎么不留痕迹的处理这些事,恰巧孙子柏现在也不宜露面,所以就将所有事都拜托给了苏瑾言处理。
至于那二十个亲卫军,他们依旧归空青管理,他们的武功都在侯府护卫之上,所以孙子柏将这批人都分发在侯府各院做守卫,尤其是老太太和闻婉儿那里,空青和决明连翘他们三人则继续跟在孙子柏身边。
他必须将侯府一切尽可能的安排妥当,算算时间,京城和边陲的人,差不多该是要动身了。
不出意外的话,京城的人会先到,且为了安全亦或者探查苏城的动向,他们大概率会隐秘行踪,所以孙子柏半点都不能大意。
同一时间的西南,同样的大堂,同样的位置,孙岐山阴沉着脸高坐在那里,下首还是那些位置,还是那几个人,同样的争执不休,只是此刻他们争执的内容不一样而已。
“大帅,让我去,那群逆贼如此猖狂,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行。”
李石达永远是最积极的,就如他最喜欢冲锋陷阵一样。
“父亲,让我去吧!”这一次孙成建也很积极,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急切,竟是失态的连父亲都叫出口了,“这群逆贼一日不除,西南就永不得安宁,父亲能在二十年前镇压逆党,我也能在二十年后扫清逆贼,父亲就让我去吧,成建一定不辱使命!”
韦范和余自图两位老将军也是据理力争,尤其是韦范,本来就吓人的一张脸现在更是狰狞,细长的眼底也是一片阴郁,他对匡义军的恨比任何人都强烈。
“岐山,”韦范张口竟是直接叫孙岐山的名字,而这名字他至少二十年没有叫过了,“让我去吧,我必须要跟他们做一个了结。”
“这一次,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在场唯一没有争取的是楚湛,因为他一个管后勤的,手下的兵都不是打仗的,况且也没几个能用,但是他也表示只要大帅需要,他定当义不容辞。
然而上首的孙岐山却始终不发一言,眼底更是晦暗不明。
圣旨到了,且果然如孙子柏所料的那样,皇帝直接让孙岐山出兵彻底解决匡义军逆贼一事,但是皇帝没有说让谁去,他只是让孙岐山去做这件事。
但毫无疑问,孙岐山自己必然是不能去的,孙子柏首先就指出了这一点,他要孙岐山万不可冲动,那么人选只能从五位大将军之中挑选,可究竟选谁呢?
孙岐山还记得当时孙子柏问他,如果皇上是这样的圣旨孙岐山会点谁,孙岐山略微思索之后便点了李石达,或者孙成建。
逆贼藏匿了十多年,完全不知道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不能离开,而韦范都快七十了,余自图也只比孙岐山小了一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老骨头禁不起那样的颠簸了,再者余自图冲动自大,刚愎自用,很容易出问题,而韦范又对匡义军怀有很深的仇恨,仇恨只会让人盲目,会轻易蒙蔽韦范的双眼,这同样会出大问题。
再者,这两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高高在上,这必然会让他们对孙子柏不屑一顾,这要是离了边陲没有孙岐山的震慑,他相信这两人绝对不会把孙子柏放在眼里,即便孙子柏能拿出比他们完美十倍百倍的方案,这两人也会一意孤行,孙岐山太了解他们了。
而这是孙岐山不想看到的,所以这两人直接排除。
至于李石达和孙成建,其实孙岐山更趋近于孙成建的,因为李石达太莽撞了,冲动不过脑是他最大的毛病,狂妄又自大,在边陲就只有孙岐山镇得住他,倘若像孙子柏推测的那样,京城还会来一个皇子,孙岐山当真怕这小子给他惹来更大的麻烦。
孙成建无论是性格和实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他的亲儿子,这就必然要面临京城的怀疑,可是比起匡义军即将带来的动乱,孙岐山宁愿背着让皇帝怀疑的名头也要做这个决定。
然而孙子柏当时却另辟蹊径,给了他一个全新的建议。
“楚湛。”
忽然被点名的楚湛愣了一下,正在据理力争的几人也戛然而止,不解的看着孙岐山。
孙岐山却直接道,“本帅给你点兵八万,命你前往苏州,配合世子剿灭匡义军余孽,你可敢应?”
楚湛非常诧异,诧异到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其他几人则是立马就变了脸色,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提出了反对,“大帅不可!”
李石达和韦范同时站了起来,尤其韦范,他盯着孙岐山的眼里都透着愤怒,身后的椅子也被他猛然的起身带倒在地,他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偌大的木桌顿时出现了一丝裂痕。
“大帅,你是觉得末将老了不中用了吗?”
韦范着实愤怒到了极点,就连一直无脑拥护孙岐山的余自图也是面色难看,因为就在不久前,孙岐山才向他们抱怨过军中那些老弱病残们对军中的拖累,虽然孙岐山没有明言,但就是有那个意思。
所以,这是连他们这两个一军将领也算在那无用之列了吗?
“山哥,”余自图面色也不好,“兄弟虽然年纪大了写,可兄弟的实力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
“况且这几年我们也没疏于训练啊,大帅要是不信让我跟小楚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更强。”
两人明显是不服,孙岐山却武断道,“行了,现在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吗?皇上亲自下了圣旨,办不好掉脑袋事小,更严重的后果还在后头,动动你们的脑子。”
“可是……”
“行了。”
孙成建也难得露出不服的神色,“大帅,您若是点了两位老将军,或者石达兄,我都没有异议,可楚将军……他没有带兵的经验啊,大帅您可要三思啊,此事万不可草率。”
“是啊大帅,这……这任谁都行,怎么能是他楚湛呢?我石达第一个不服,除非他能打得过我,大帅,给他三千兵,我带三千与他对峙,看看到底谁强。”
“够了!”孙岐山却格外坚定,他黑着脸一拍桌子,“我意已决。”
他看着楚湛的眼睛,“楚湛,本帅只问你,敢不敢应?”
楚湛急忙起身抱拳单膝跪地,“大帅,末将敢应,末将领命。”
楚湛的身体都在微微发颤,他这是激动的,他等这个机会已经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机会竟然会落在他的头上,他岂会不敢应啊。
“好,那就这么定了。”
孙岐山完全不顾其他几人的面色,当即向他们一人点兵两万,交给楚湛。
孙岐山给了他们五日的时间准备,五日之后,他要见到八万整装待发的孙家军,且各各都是精锐。
“大帅……”
“好了,本帅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十万火急,诸位赶紧准备起来吧。”
孙岐山这次似乎一意孤行,谁劝都没用。
传圣旨的那位禁卫将军仍在帅府,当晚他就知道了孙岐山这个决定,只是就连他也有些意外,于是随口问起原由,只听孙岐山大笑着道。
“不过一群鼠辈罢了,二十年前他们的首领章鸿天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更何况现在,本帅坐拥四十万孙家军,他们有什么?”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以为躲个十几年就能上天了?哼,只要有本帅在,他们依旧是随意就能碾死的蚂蚁。”
孙岐山的口气可谓狂妄到了极点,“所以对付他们,何须出动本帅麾下四员猛将啊?楚湛一人足以。”
那人自然是知道楚湛乃五大将军中最弱也是没有兵权的一位,由此可见孙岐山此人着实狂妄。
又听孙岐山话锋一转道,“将军有所不知,那几人这几年也是越发的狂了,能力越强越是难管呐,本帅刚好趁这件事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那人若有所思,第二日果然听闻那四位将军都脸色极差的离开了驻军镇,且他们之间似乎也发生了些摩擦,其中两位甚至还与楚湛发生了口角,听说还动了手。
由此可见孙岐山说的不假,这帮人确实难管,呵,果然是远离皇城感受不到皇威啊,这些武将当真桀骜难驯,难怪皇上总是忌惮他们。
此人心里有了谱,便准备回京复命了,不过在走之前孙岐山还托他给皇帝带了一封厚厚的奏折。
着实是厚厚的一封,他跟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奏折,心里还嘀咕着这孙岐山莫不是人越老越€€嗦了,竟是给皇上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竟是写了厚厚的一封。
他却不知道,孙岐山只是严格按照孙子柏的计划在实施着而已。
总之,不管韦范几位将军愿不愿意,此事已成定局,而在苏城的孙子柏这段时间却是难得的休闲,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而寂静了多日的苏城,也逐渐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热闹,孙子柏这个闭门不出一个多月的权贵之最,最近也总在街上晃荡了,苏城在逐渐恢复热闹,孙子柏身上的伤也已经基本痊愈,于是这段时间他除了在侯府陪老夫人和闻婉儿她们,要不就是在去苏瑾言家的路上,其余便是在街上晃荡了。
他又成了苏城那个茶余饭后人人都能说道几句的纨绔世子。
这日孙子柏在陪闻婉儿用饭,提到苏瑾言那晚对闻驰的安排,孙子柏当真感慨万千,同时也对这个娘亲的举动无比感动,当然,他更触动的是苏瑾言这个人。
心里的触动就是在娘亲面前也完全掩饰不住,闻婉儿迟疑着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对苏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子柏没想到她会那么问,当场愣了一下,可他还没回答,却见闻婉儿的脸上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像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孙子柏便顺势问道,“那娘亲觉得,瑾言怎么样啊?”
“苏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闻婉儿毫不迟疑,别说苏瑾言在京城有那么响亮的名头,就算没有,短暂的接触也足够让人认识到他的优秀,更何况他还长了那样一副连女子都忍不住自惭形秽的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的人想让人不喜欢都难。
那倒换孙子柏疑惑了,既然极好,那为什么娘亲还一副迟疑的样子,难道是嫌弃苏瑾言的腿?不应该吧,你家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却听闻婉儿道,“柏儿,你若当真对他有意,那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三心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