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木雪已经摇摇欲坠,他整个人后退着跌到了地上,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他很后悔,后悔离开南疆,他不知道他离开时已经有孕,所以是他害了孩子,他怨恨自己的软弱,他舍不得拿掉孩子,于是让他在那样恶劣恶心的环境里出生,让他一出生就落入地狱的魔爪,而他也因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一剑讲到这里的时候木雪整个人已经崩溃了,他的脸看起来骇人无比,他的眼底更是透着混乱和疯狂,“怎么可能,为什么……”
“明明是他背叛了我,是他背叛了我!!!”
“是他欺骗我!不,都是假的,”他嘶吼着愤怒的指着宁一剑,“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们都在骗我,明明是他背叛了我,他诱骗我教给他蛊术,他花言巧语不惜与我成婚,可是成了婚他就借口走了,他丢下我走了,是他背叛了我啊!!”
木雪愤怒的嘶吼着,他满口都是不相信,可他的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汹涌而出,他分明已经泣不成声。
为什么,他怨恨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受着那样的苦,木雪的整个二十年苦楚都被颠覆了。
此时孙子柏体内的蛊虫已经安静下去,苏瑾言也被重新扶坐到了轮椅上,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复杂,而对于刚刚这个还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圣子,此时也只剩下同情。
宁一剑的话却还没说完。
“他确实失约了,却从未背叛你。”
宁一剑平静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彻底让木雪失去了控制,“不,不是的,不!”
木雪此时宁愿他背叛了他,宁愿让自己在怨恨中痛苦一辈子,他也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可是为什么,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为什么现在才让他知道?他忽然失控的冲向谷外,而那些刚刚停滞住的蛊虫蛇蚁们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号令,竟也全都调转了头朝着谷外冲去。
“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
木雪疯了一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而感受到主人心绪大乱的蛊虫更是疯了一般疯狂涌向谷外,那架势惊悚又骇然。
突如其来的暴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就见铺天盖地的蛊虫仿佛要覆盖整个万骨谷一般,它们浩浩荡荡的冲向谷外,那架势仿佛要毁灭世界一般,让人毛骨悚然,而发疯的圣子他光着脚踩在万千蛊虫之中,他的脚很快鲜血淋漓,他面目狰狞恐怖,长发乱舞,宛如地狱杀神一般。
“师父快拦住他咳咳……”
孙子柏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他睚眦欲裂也没忘记让宁一剑拦住木雪,此时的木雪就是个疯子,孙子柏毫不怀疑他冲出去会将整个南疆变成炼狱,到时候谁都活不成。
宁一剑飞身而起,长剑朝着木雪面前挥去,剑气所至,蛊虫翻飞,然而木雪却跟看不到似的,他被剑气掀翻又爬起来,摔倒回来又站起来继续往外走,他的脸上被剑气所伤鲜血直流他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已经彻底没了理智,而且那些蛊虫源源不断的爬向木雪周身,它们护着他追着他,这就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除非宁一剑想杀了他,否则根本没办法阻止。
眼见着木雪就要走出万骨谷,忽然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从谷底深处传了出来,那人一声暴呵。
“够了木雪,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随着这声浑厚的嗓音,所有暴动的蛊虫忽然就停了下来,且齐刷刷的往后退了回去,而木雪的步伐也猛然僵住,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比方才还要愤怒。
他脸上带着泪,望着缓缓落地的白发老者,“父王还要阻我吗?”
“整整二十三年了父王,你还要阻我吗?”
木雪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痛苦,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白发老者终究叹了一口气,“即便你要走,能不能听他们把话说完。”
这是南疆蛊王,即便隔着几十米,孙子柏也能感受到这白发老者身上恐怖的气息,他刚刚只是随口一呵那些蛊虫便纷纷退散,由此可见这老蛊王的恐怖。
木雪咬着牙这才转身,可就在这时候,他猛然注意到孙子柏身边的冷美人,他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冷美人对眼前的情形明显有些慌张,他有些无措的站在孙子柏身边,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臂,眼里也充满了戒备,尤其当他对上木雪那双瞪大的眼睛的时候,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木雪身形晃动,他不顾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脚忽然快步走向孙子柏几人,他一脚一个血脚印,就那么愣怔着一步一步走向冷美人。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像,那个人。
然而冷美人却误以为木雪要伤害孙子柏,他咬着牙伸开双臂挡在了孙子柏面前。
“你这个坏人,不准你伤害他!”
木雪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冷美人只能挺了挺胸脯,“你听到没有,不准你伤害他,再过来我就跟你拼了哦。”
他威胁的话显得很没有底气,可他又怂又勇敢的样子却让木雪透过他看到了某个人,他忽然望着冷美人泣不成声,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孙子柏和苏瑾言显然都想到了什么,他们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不可置信,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圣子,又看看傻愣愣的冷美人,还是不敢置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原先孙子柏还以为这圣子是冷美人的兄长之类的,却不想竟然是……他爹?
老蛊王身形并不算高大,可他周身那恐怖的气势无端的将他拔高了不少,给人一种恐怖高大之感,他先是向宁一剑点头致意,而后他神色冷然,如鹰一般锐利的苍老眼睛缓缓扫过众人,在扫过孙子柏的时候他微微顿了顿,而后才移开。
老蛊王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冷美人身上,那深邃锐利的眼底猛然暗了暗,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一旁的几人却无端的感觉到心口颤了颤。
“宁小子,世子,请吧。”
老蛊王少说也得八十了,叫宁一剑一声小子倒也不为过,他说完就兀自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竹屋,孙子柏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而后也跟上了老蛊王的步伐,而颓丧崩溃的圣子也被小厮扶着走了回去。
待所有人都坐定,老蛊王望着彻底崩溃的儿子,又看了看冷美人,最终叹了一口气,他像是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岁。
木雪是老蛊王的老来子,但却是蛊王最聪明的一个儿子,他像是为蛊术而生的一样,从小就天赋异禀,年仅十岁的时候他的御虫之术就能赢过他所有的兄长姐妹了,他的天赋和聪慧几乎盖过所有人,蛊王因此毫不迟疑的将他封做圣子,把他当做下一任蛊王来培养。
木雪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就已达到了常人不能及的高度,十七八岁的木雪在蛊术让便已经蛊术上便,不夸张的说,除了蛊王,整个南疆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蛊师了。
可就在那时候,木雪遇到了求学而来的苍青。
木雪聪颖高傲,而苍青却木讷单纯,木雪从未见过这么呆的人,于是来了兴致隐藏了圣子的身份与他相交,一开始是因为新鲜,好玩,于是各种戏耍于他,他把苍青耍得团团转,可即便如此苍青也不会生他的气,还是呆呆傻傻的把他当朋友,真心实意的跟他分享一切。
木雪便开始教他些简单的蛊术,却不曾想苍青在蛊术上的天赋竟然不输于他,且原本呆傻单蠢的人,一旦学起来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专注又执着,那样的赤子之心竟是任由他怎么折磨都不改。
木雪对他的关注不由得越来越多,且也逐渐变了味,直至最后爱得宁愿为他放弃圣子之职。
是的,圣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尊贵的位置,而是职责,是守卫南疆之职。
南疆擅蛊术这是人尽皆知的,可在南疆之外的其他地方却很少见到蛊师,原因无他,南疆禁止蛊师外出,而这不是为了限制,而是为了保护,这是南疆蛊师们通过百年血泪得出的结论。
蛊术可救人,也可害人,一个懂得驭蛊之术的蛊师一旦走出南疆就显得格外的惹眼,他们的能力实在是太招眼了,太多贪得无厌的人想要控制他们以达到各种目的,所以不少南疆出去的蛊师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他们要不被囚禁,要不就是被杀害,总之几乎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历代蛊王干脆下了这样的禁令,不准蛊师离开南疆,而这条禁令对于圣子来说更是格外严苛。
圣子同蛊王一样,身负保护南疆的职责,他们允许外来者进入南疆求医,却不允许他们带走任何一个蛊师,这就是蛊王和圣子要做的。
可十七岁的木雪爱上了来南疆求学的苍青,他不仅私自教会了他各种蛊术,还与他私定了终身,当木雪带着苍青站在蛊王面前,告诉蛊王他要娶这个呆子的时候,蛊王是愤怒的,他格外愤怒。
所以两人的事遭到了蛊王的极力反对,然而木雪一意孤行,他从小优于别人,性格也格外刚烈,于是他私自与苍青成了婚,并且表示甘愿为了他放弃圣子职责,他要与苍青离开。
蛊王就是再怒再气,可他也不能放任木雪出去冒险,这样的两个傻小子出去无异于两个发光的金馒头,所以蛊王只能妥协,他可以接受苍青,但是,苍青必须发誓永远留在南疆。
只是他没想到,那小子又呆又轴,又固执又死板,他虽然选择了永远留在南疆,但是他要求先回家一趟告知父母。
蛊王同意了,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谁能想到他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木雪一开始以为他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毕竟他家这傻子天生爱管闲事,后又觉得可能是他家里不同意,但他始终相信他家傻子,因为这人只要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他傻,其实也是认死理,所以他始终坚信他能回来。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一年一年过去,苍青却始终没有回来,木雪开始怀疑,开始焦急,可是所有人都告诉他中原人最是狡诈,而一开始就不看好两人的那些人也全都跳出来告诉他,他就是被骗了,那人本就是冲着他的蛊术而来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木雪因此开始迟疑,他本是想出去找的,可蛊王极力反对,而就在这时候,蛊王说了一件木雪不知道的事。
在蛊王答应两人婚事之前,蛊王曾私下见过苍青,他给了苍青一枚孕子药。
这个世界的男子有两种体质,有一种天生能受孕,但有一种却不能,而这孕子药就是专门为这种不能受孕的男子设计的,它能让不能受孕的男子有受孕的可能,当然,这只是提高了其受孕的可能,却不能保证一定能让其受孕。
苍青就是这种不能受孕的体质,所以蛊王给了他这颗孕子药,意思很明显,他并不放心苍青,所以企图用这种方式绊住他。
然而这件事蛊王没提,苍青也从未跟木雪说过,直到他离开木雪都不知道这件事,而蛊王也因此认定他就是个骗子,木雪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更是气急了,多年的等待和身边人的不断劝阻终于让他爆发,他认定了苍青欺骗了他,背叛了他。
所以他怨恨了他整整二十三年,可他从来不知道苍青竟然被人囚禁折磨,甚至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那时候他该是怎样的痛苦艰难啊。
谁都没想到,原来当年苍青偷偷服用了那枚孕子药,且还真怀上了。
望着木雪那呆滞又痛苦的表情,所有人都不免露出同情又复杂的神色,唯有孙子柏一脸懵逼。
他满头的问号,孕子药?
什么陌生的东西在攻击我的大脑?
第九十章 解蛊之法
“他……他怎么样了?”
过了许久之后木雪才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 他眼睛悲切又祈求的看着宁一剑,其实内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还是祈祷着宁一剑不要说出过于残忍的事实。
可宁一剑从来都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人。
“他死了。”
宁一剑道。
木雪整个人瘫倒下去, 他的眼底肉眼可见的变得灰暗无光,他连支撑他的那点恨都没有了。
在场所有人也是面露悲戚, 唏嘘不已。
“在我逃出地牢的时候,我本打算带他一起离开的, 可他说他已经活够了, 他想毁了那里, 因为他活下去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他不知道怎么得知他的孩子已经死了。”
宁一剑说到这里所有人又是一颤, 包括蛊王, 而且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冷美人, 此时他脸上依旧懵懂着, 可他眼底却透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茫然,他茫然的听着蛊王和宁一剑口中的故事,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张懵懂的脸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悲伤感, 他茫然的看着半死不活的木雪, 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痛苦。
宁一剑当时重伤未愈,要带走苍青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已存了死志, 且一心想着为死去的孩子报仇, 于是他没有阻拦。
那一夜, 宁一剑亲眼目睹了一场可怕的画面, 数以万计的毒虫蛇蚁从四面八方爬出来, 它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它们将那座山庄团团包围, 眨眼功夫将一切所见之物啃噬殆尽,不管是生的还是死的,一样都没放过。
饶是宁一剑杀人如削菜,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个高手,只见他们眨眼被虫蚁包围,那些毒虫从他们七窍钻入体内,眨眼功夫他们便成了一个只剩皮囊的空壳,里面血肉五脏被虫蚁瞬间啃噬殆尽,那剩下的皮肉瘫软下去,脸上竟还保留着惊恐的表情。
那个山庄本就建在深山的隐秘之处,四周都是山,那一夜,里面几乎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宁一剑就那么看着他们被毒虫蛇蚁折磨致死,最后吃得干干净净,直到整座山庄坍塌成为灰烬。
那样的情况,苍青不可能活,更何况他本就想死了。
苍青的孩子一直是那些人控制苍青的筹码,算算时间那时候那孩子当也有六岁多了,宁一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苍青认定了那孩子已经死亡,他事后也找过,但并未见那孩子的踪迹,至于这群人背后的主谋,宁一剑并未查到,且他是个随性的人,想杀他害他的人数不胜数,他遇上了该杀便杀,他从不畏惧他们找他,可却也懒得去追根究底。
所以宁一剑并不知道那背后是什么人,且他一直也以为,那孩子该是没了的。
直到在侯府意外看到冷美人,孙子柏他们没见过苍青,只觉得冷美人跟木雪极像,那眉,那鼻梁还有嘴唇,简直跟木雪有五六分的像,任谁见了都能看出来,可宁一剑见过苍青,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双跟苍青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的,冷美人这双眼睛简直跟苍青一模森*晚*整*理一样,所以木雪在看到他的时候才反应那么大。
木雪和蛊王都是蛊术精湛之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冷美人受过怎样的苦,冷美人是个药人,那是从小就被喂着毒药长大的,可以说他能活下来全靠他命大,正是因为这样,他是苍青生下来那个孩子的可能性才更大,且冷美人神志不清显然是受过非人的折磨,这叫他们如何不心痛,如何不愤怒。
木雪几乎不敢去看冷美人那双纯粹的眼睛。
孙子柏随即将如何捡到的冷美人跟大家说了一遍,当时他在苏城的城头,蓬头垢面又消瘦得皮包骨,也亏得原主长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一眼看出他是个美人胚子才带回家将人洗刷干净,否则说他是个疯乞丐完全没有人怀疑,且那样子的冷美人,就算他饿死或者冻死在路边,都没有人多看一眼。
事后孙子柏让胡岸去查过,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几乎能肯定冷美人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苏城的,不过现在若是去沧州查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查到,但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只怕能查到的可能也很小。
沧州离京城很近,孙子柏有种直觉,那背后之人或许跟京城有关。
冷美人轻功极好,他痴痴傻傻的,唯独对吃的情有独钟,他总是狼吞虎咽毫无吃相,像是几辈子都没吃饱了似的。
孙子柏现在想来却只觉得心疼,不知道他曾经受过多少苦才能让他对食物生出这样的执着,孙子柏甚至觉得,他变得痴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大概是上天都看不过眼了吧。
没有人知道冷美人在那些禽兽手中受了多少年的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想来他能活着站在大家面前就已经是奇迹。
冷美人就是苍青与木雪的孩子,老蛊王可以肯定,这是他们家的血脉,这毋庸置疑。
木雪已经彻底崩溃,剩下的事只能由年迈的老蛊王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