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轩心中大怒,有心想说他打得我更重,我背上臀上都淤青了!
但,一抬头,便看到贺欢有些揶揄目光,顿时把牙都磨响了——终于知道这小子有多用心险恶,他总不能脱了裤子给阿萧看自己身上的伤处吧?
贺欢收回目光,有些小声地道:“是桓兄输了,他其实还要伤得重些。”
萧君泽于是看向桓轩,那疑问的目光一扫过来,他本能地把腰挺得笔直:“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先躺下!”
萧君泽眉头紧皱,却一点不为他的武勇动容:“你们俩个,下次不许私下打架!”
贺欢认真点头:“你放心,这一路,我都听桓兄和公子的。”
见阿萧的目光扫过来,桓轩忍了又忍,才让自己表情没有太崩,闷声道:“我也一样。”
第167章 有些不对
桐柏山并不算是高大的山脉,它只是正好的隔出了南阳盆地,加上紧靠云梦泽,交通不便,成为诸多山蛮的家园。
山路崎岖难行,萧君泽和桓轩走在山林中时,速度并不快。
桓轩在一边,给他讲起了蛮人这些年的生存困境。
山蛮们其实也不是一开始的就住山里,他们以前也在云梦平原上定居,但随着中原王朝对荆湖一带的开发,住在河边的蛮人们要是不走,那他们和他们的土地,就一起是权贵世家的财产了。
尤其是最近这几十年,南朝的宋、齐两朝,想尽办法欲把荆湘一带的蛮人的变成编户、奴隶,完全不讲武德,于是刘宋、萧齐两朝加起来不足百年时间,就有近二十次的蛮人起事,叛乱的蛮人从桐柏山到大别山,从秦岭到大巴山,几乎遍布了所有他们存在的地方。
当然,南朝在北伐上水平不高,收拾这些蛮族却是十分在行,几乎所有南朝大将都有过绞山蛮的功绩,像陈显达、崔慧景、裴叔业都是从这过来的,山蛮还是南朝最大的奴隶来源,在淮河以南,百余年间,斩首、俘获的蛮人,在官方那边,是以百万计的。
“……所以,从北魏冯太后当政的年间,山蛮们便向北魏逃亡,”桓轩叹息道,“大阳蛮首领桓诞曾经以二十万山蛮,投奔北魏,被封襄阳王,后来,田氏部族也有六千余户投奔北魏,我这些年也是这样准备,收拾山中丁户,只要能个三千户,便能内附北朝,至少封个将军。”
当然,他的野望其实更大,他想一统桐柏山、大别山的蛮人,一但人数能上二十万,就能像他的父亲那样,封上一个刺史,如此,在阿萧面前,也就不比那位君刺史差了。
贺欢忍不住笑道:“那就祝桓王心想事成了。”
换做是他,他肯定不会去想着什么高位,从小官做大,也不是什么大事,硬要凑太多,怕是就要错过时机了。
萧君泽则有些猜测:“你这些年,应该不只是以征伐来统领此地的山蛮吧?”
桓轩点头,他是靠着武力之外,还垄断了山中皮毛、盐铁贸易,许多部族生活艰难,都愿意主动归付,他才会有如今的人力物力可以操作。
言谈间,太阳渐渐升起,秋日暖阳,透过高大茂密的树冠,稀疏地洒下几枚光斑,整个林间,仿佛都有烟雾在缭绕……
萧君泽觉得有些头晕,随手扶住了身边的贺欢。
“这就是瘴气么?”萧君泽有些明白,“腐烂的动植物分解产生的有害气体在密林中难以挥发,加上蚊虫滋生,所以容易得病。”
贺欢扶住他:“什么是分解?”
萧君泽定了定神,给他解释了下腐烂的会产生气味,这种气味是有形气体,还顺便给他解释了空气的存在。
贺欢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神奇的知识,当知道“气”也有这么多奥秘后,整个人散发出了浓浓的求知欲。
萧君泽还在休息的时候,给他做了几个小实验,如小孔明灯、用排水法收集燃烧的空气,燃烧的小木棍放到这样的空气里立刻熄灭,萧君泽还用两个竹片做了个竹蜻蜓,讲了利用气流的原理……
贺欢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同时,也多了些疑惑:“可是,知道这些‘气’,又有什么作用呢?”
“认识了规律,才能利用规律,”萧君泽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像那孔明灯,若是能做到比房间还大,便能载人御天,一日千里,看万里江山。”
贺欢捧着脸想了一下,一时心驰神往。
桓轩在一边有些不屑,这些小知道,襄阳书院早就教过了,他都是能解方程的人了,这胡儿果然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在一边淡淡道:“阿萧既然身有不适,还是不要用这些小事去打扰他了,你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
贺欢不由好奇:“公子,这些都是你教桓王的么?”
“那倒不是,”萧君泽悠然道,“在襄阳时,我时间有限,一两月才能见他一次,要让我教,不知要教到何年何月去了。”
“原来如此,”贺欢心中有数,“公子博学多才,也不知师从哪位大家?”
萧君泽思考了一下,淡定道:“硬要说的话,就是那位君刺史所授了。”
贺欢顿时神色更加恭敬。
又走了一段距离,萧君泽发现自己这次果然是草率了,他虽然体能不错,但在山间长时间行路,和在宫廷里长跑练剑之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从穿越过来,基本没受什么折腾,不是坐马车就是坐典舆,才走不到两个时辰,整个腿就好像灌了铅,已经有点抗不住了。
这里山路可是连台阶都没有的,只有一条条羊肠小道,周围还有各种荆棘乱石,虽然贺欢和桓轩都体贴地帮他把拦路的荆棘处理了,但那凹凸不平的山路,还是让他整个脚底都是火辣的。
不得已,只能坐下来休息。
贺欢心中有些明白:“你平时走路不多,怕是磨伤了,把鞋脱下来,我帮你看看。”
桓轩没有反应过来,而这时,萧君泽已经脱下鞋袜,果然,在小脚趾和拇指的侧面,还有脚掌前边,都已经磨出了水泡。
萧君泽看着白皙又柔软,脚跟连点老茧都没有的脚,颇为无奈。
这不是他不想锻炼啊,而是他身上真的很难生出茧子,就算练习枪法那么多年,手掌上茧也几乎看不到,似乎这身体所有的技能都点在了恢复力,连个疤都不会留下那种。
他从荷包里拿了一点魏贵妃配的药粉,自己挑破了水泡,处理了一下,便又穿上鞋袜。
这时,桓轩认真道:“阿萧,我背你走吧。”
萧君泽看着他的脸,笑了笑:“不必了,这点路,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贺欢却是道:“那,你打个绑腿吧,否则到了明日,你会走不动路的。”
萧君泽当然同意。
于是又走了两个时辰,这时天已经快黑了,诸人开始安营扎寨。
贺欢吃完晚饭,便不知道去了哪里,第二日时,却见他的已经做出一个刚刚绑好的滑杆:“公子,要不,你坐这个走吧。”
萧君泽皱起眉头,这种山路,挑夫是有风险的,他并不想让别人把他抬下去。
贺欢却认真道:“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付一枚药,我有位兄弟,伤口一直不愈合,他也没有钱买,我让兄弟把你带出去,如此,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好不好?”
这个说法就很妥帖,萧君泽也知道自己的速度在拖大家后腿,便点头同意了。
桓轩在一边反对道:“阿萧,他要价太高了,我这有的是人,你不用给他们报酬。”
“不,付出劳动,给出回报,很合适。”萧君泽很满意地拿出一枚蜡封的药丸,交给了贺欢。
贺欢看了一眼桓轩,温柔地道:“谢过公子。”
桓轩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忍不住反思——为什么,这贺欢能把阿萧的脾气摸得那么准?
难道他们真的认识很多年了?
但他立刻又的振作起来,他明明也和阿萧认识很多年了,这个贺欢算什么?
萧君泽看出了两人的火药味,但既然两人都没有在他的面前撕破脸,他也不好去介入太多。
年轻人喜欢竞争,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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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路,并不顺遂。
出山路上的第二天,山间的一座吊桥便断了,他们必须绕道,本来四天的路程又要凭空多出两天。
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过于奔波还是伤未好全,又或者是昨晚受了凉,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有点低烧的趋势。
最近的麻烦的事过于多了,让他的心态有些崩。
好在,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中二少年,就算心情烦躁,他还是压下来,和桓轩商量起走哪一条道比较方便——接下来,他们换路线的话,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向南,走小道去襄阳,另外一条是向北,绕到山的北面,那里有一条商道,更平缓,但距离更远、耗费时间更多。
萧君泽考虑到已经快四天了,失去他消息的青蚨、崔曜等人肯定极为煎熬,于是果断选了速度更快的小道。
问题是,这条小道偏僻难走,驴也过不去,他们一百多人齐去,那随行的粮要带过去,那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就选二十来个精锐,带十天的干粮,从这里走。”桓轩提议。
贺欢则提出反对意见:“既然小道凶险,还是绕行远道为好,否则,中途若遇凶险,该如何应对?”
桓轩反驳道:“我自小便生于大山,有多凶险,你还能比我更清楚么?”
贺欢沉默,他确实不清楚,但让阿萧去冒险,他是不太愿意的。
萧君泽无奈道:“我有必须快些回到襄阳的理由。”
贺欢点头:“既然如此,你和桓王先过去,我按排一下,会立刻跟来。”
他必须说服自己的手下,把手中那些的粮食、牲口丢掉大半,轻装简行——否则,一时半会,他不可能跟上阿萧。
桓轩的笑意顿时阳光开朗起来。
他就说嘛,在自己的地盘上,贺欢怎么能一直压他一头。
很快,桓轩挑选出人手,向另外一条路走去,还贴心地给贺欢留下向导。
看着萧君泽和桓轩离开,贺欢皱起眉头,微微叹息,但随即微笑了一下,有点距离也不并不是坏事,桓轩那小子,天生就不像照顾人的。
他又去属下那边,看着他们心疼地挑选出要丢弃的东西,过去劝慰了一番。
过了几息,他又去了那断掉的吊桥处,吊桥从中间断掉的,两边的木板连接着绳索垂落在的山崖两岸。
下边是数十米深的山涧。
贺欢看着对方山上吊桥断掉的地方,多看了几眼,眉头便缓缓地蹙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遇到过的生死关,都数不清了,生死之间,便磨练出一种堪比野兽的直觉。
那对岸的吊桥,断得太整齐了。
不过太远,以他的视力,也无法看清细节,于是,他招来几个兄弟,让他们把自己这一岸的吊桥拽起来。
弟兄们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在悬崖边用力将那吊桥一点点地拉上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一名士兵举起了一段老旧的绳子:“队主,有点不对啊,这吊桥,是刚被人斩断不久……”
贺欢接过绳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脸色顿变:“什么都别带,兄弟们,跟我走!”
第168章 为他人做嫁衣
一名身着北魏官服的中年人,正一脸的恭敬,坐在下首,而高居首位的,是一名神态平和,把弄着手中佛珠的年轻人。
“您要找的人,正在我家那逆子手中,只需要一点时间,便能将他带来。”中年人谦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