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深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每一根炸毛、不安、恐慌又无所适从的神经温柔地捋顺。
“所以是我戏弄你还是你白眼狼?”
“你被抓到古堡拍卖我去救,你被诬陷卷款潜逃我去肃清谣言,你被爱德华在外面满世界疯找我担下所有风险保着,你一周昏迷不醒,我亲力亲为地伺候。吃饭穿衣我抱着,晚上做噩梦我哄着,洗澡洗头我搂着,陆凛说你哭了我饭都没顾上吃就往回赶,理事会一堆事呢我扔下不管,两小时回来一次就为了抱你上厕所,这是哪门子的戏弄,你说说看,还有谁这样戏弄过你?”
“……??”
沈月岛还说个屁,他目瞪口呆。
认识霍深三年来头一次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一条一条有理有据无法反驳,说来说去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狗东西……
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是他,强势逼迫变相囚禁的还是他。
一边温柔小意一边百般无赖,真是让人又气又恨又没处说理!
沈月岛索性也不讲理了:“是我让你干的吗?我求着霍会长了?”
霍深等的就是他这句。
“你没求,我自己愿意,你那么聪明,倒是分析分析我怎么就这么愿意。”
“我€€€€”沈月岛一秒收声,偏过头抠着轮椅,特横地扔给他一句:“变态的脑回路本来就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我分析不起!”
“你分析不起?”霍深冷哼一声:“你分析不起就没人分析得起了,你要是真不明白,就不会躲着我,更不会不敢看我。”
沈月岛彻底哑口无言了,甚至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霍深的话太过一针见血,让他想像以前一样忽略都忽略不掉。
他板着脸默不作声,看似浑不在意,其实连脚趾都跟着使劲疯狂思考对策。
就像河中刚学会凫水的鸟,水面以上高昂脖子端庄优雅,水面以下四爪乱刨极其狼狈。
“嗡€€€€嗡€€€€”
就在他快把自己给溺死的时候,霍深的手机救场般响了起来。
他按下通话,放在耳边接听,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沈月岛。
“嗯,出院就好。告诉他,后续有什么问题和需求我一并承担。”说完挂了电话。
“谁出院了?”
“那天在麦田旁边的黄头发农户还记得吗?他也被流弹擦伤了,今天刚出院。”
“那正好我可以见见他,当面表达歉意,毕竟他也是倒霉被我牵连。”沈月岛正愁该怎么转移话题呢。
可谁知霍深薄唇一碰:“不给见。”
“??你说什么?”
沈月岛是真的看不懂他了。
这不是故意找茬儿吗?!
可霍深还真就是故意的。
“你说我专制蛮横欺负你,那我索性就把这名头做实。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轻易答应你任何要求,即便是抱你上厕所这样的小事。想要见那个农户就自己想办法来求我。”
他每说一个字,沈月岛的血压就飙升一格,到最后时直接一口气干到顶了,推着轮椅玩命朝他撞去:“我他妈真是给你脸了!”
霍深哪还能让他二次得逞。
双腿打开,张开手臂,直接让他自投罗网,扑进自己怀里。
轮椅磕着长椅边沿,沈月岛的鼻尖也磕着了他的鼻尖,上身受惯性向前一扑€€€€那本就没扎牢的长发就这样被晃散。
一阵风吹来,橙花味撞了满怀。
发丝随风飘起,滑过霍深的鼻腔、拂过霍深的脸颊、缠绕着霍深的心脏。
他乌黑的眼底掀起无声的浪潮。
两人间看不见的气息骤然变得火热。
沈月岛慌不择路地想跑。
可霍深直接伸手控住他的轮子,不让他动一寸,暗哑的嗓音里藏着濒临崩溃的欲望。
“再拿你的小风火轮撵我,你就看我会不会真的动手收拾你。”
看似威胁,字里行间却满是宠爱的意味。
沈月岛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
他仰头看着霍深性感的唇线,感觉着禁锢在身体两侧的健硕的双臂,突然有片刻的恍惚€€€€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霍深现在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和七年前分手那一晚罩在自己身上强势索取的阿勒特别像。
山坡上安静良久,霍深的声音才又响起。
“或许你答应和我对视一分钟,我就让你见那个农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很久以后,霍深和小岛撰写交易清单。
一个亲亲换帮穿裤子。
一个拥抱换抱上厕所。
……
小岛:为什么没有一个对视,我知道了,最简单的就没有要求可以兑换了是吧,狗东西你实在太狡诈了!
翻到最后,却发现霍深写道:
一个对视,换一句我爱你。
第9章 久一点
沈月岛发誓,他此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答应和霍深对视。
铺满绿茵的山坡上,晨光明媚,几只白鸽绕着紫荆花丛盘旋。
霍深叉开腿坐在长椅上,双肘撑着膝盖,身体稍稍前倾,看起来很放松。而坐在他双腿之间十万个不乐意的就是沈月岛。
这样的姿势、距离,都太过暧昧,他们甚至还穿着同样款式的蓝色毛衣,就像一对懒觉睡醒后来山上吹吹晨风的伴侣。
沈月岛能在霍深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被风吹起的长发,和身后被风吹弯的枫树。
“这次霍会长又想得到什么?”
他故作游刃有余地问道,可藏在毛衣袖口中的指尖却用力地蜷着。
霍深把他手里的橘子拿过来一根根摘掉白络,再递给他,“小岛,放松下来,只是对视,我还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月岛吞咽了一下口水,比人生中第一次谈判还要紧张。
霍深的脸忽然向前逼近一厘米,他吓得连忙后仰脖子,还以为对方就要吻上来。
然而霍深只是在端详他的鼻尖。
“我记得以前你鼻子上有一层有小雀斑,跑哪去了?”
“?你去哪记得,你认识我时我都22了。”雀斑早没了。
“在你高中毕业照上看到的。”霍深胡诌。
“这你都能找到?好吧,可你刚才只说要对视。”他狡黠地耸耸肩。
回答问题是另外的价钱。
“可以。”霍深点头,从地上捡起几块鹅卵石,拿出其中一块放进他手里。
“回答一个问题,答应你一个要求。”
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微微勾起的嘴角却带着一种纵容的意味,让沈月岛有种即使不回答问题也不会被拒绝的错觉。
但他这次选择遵守规则。
“点掉了。”
“为什么点掉?”
“雀斑太孩子气了,不点等着被人笑吗。”
霍深愣住了。
年少时的沈月岛绝对不会这样说。
他喜欢并悦纳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特质,包括鼻尖上的雀斑和两颗尖钝钝的虎牙。
“我实在是有太多特点啦!世界上即便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同样相貌的人出现,爱我的人也会一眼就判断出那不是我。”
可现在那些独一无二的特质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会被嘲笑的麻烦事。
霍深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变了很多。
不止心性,连长相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十八岁的沈月岛远没有这样惊人的漂亮,更多的是少年人的纯粹可爱。
虽然也是狐狸眼,但是只狐狸幼崽,好奇地瞪起来时眼睛会变得像狗狗一样圆,鼻尖也圆圆的,上面那几颗小雀斑是最生动的特点。
现在雀斑没了,双眼也很少再好奇地瞪圆,小狐狸蜕变成大狐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霍深却并不为这种变化欣喜。
因为他深知苦难会用挖肉剔骨的方式改变一个人的所有,连他的本相都不放过。
“所以你是在可惜我的雀斑?”
不然为什么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我可惜的是它们还在时,我们没有拍过一张合照。”霍深淡淡道。
“这样你就可以拿那张照片嘲笑我一辈子了是吧。”好狡猾的狗贼!
“到我了,我也要问问题。”他把橘子全塞嘴里,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圆圆的小石头。
霍深伸手给他拨掉一颗:“你问?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换?”
“嗯……脏心烂肺,你要不要?”
“不要乱说话。”霍深声音陡然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