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这里最近的落点是巫师学院。
狮鹫落在男生宿舍楼下,殷弦月搀着路槐,扭头对狮鹫交代,等它恢复力气之后,带着那藤蔓蛹飞回巫师塔。
路槐伤得很重,殷弦月觉得除了外伤,应该还有很多内伤。他架着路槐的胳膊,路槐自己也扶着楼梯扶手,回去了他的宿舍。
宿舍的床只有1.3米宽,他把路槐小心地放在床上,路槐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肤,有伤口的地方滚烫,没有伤口的部分发凉。
殷弦月翻找着宿舍里的急救箱,每个宿舍都有急救箱,殷弦月不记得在哪了。咣咣地翻着书桌、柜子,最后再书柜最底下找到了。
“呃。”殷弦月看着里面的药剂瓶……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在药剂课上没有好好听讲。
他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急救箱。
这是殷弦月第一次,落泪。
眼泪掉在地板上,很轻很轻的一声“哒”。
路槐听见了,他抬起了筋骨寸断的,带着血污的手,抚上殷弦月的下颌,拇指指腹抹去他的眼泪,在他皮肤上留下一块血痕。
路槐轻声说:“没关系的。”
“我根本不认识。”掉眼泪这种事,一旦有人宽慰,那么只会迎来更大的委屈,“我没好好听课,我不认识这些药剂,我就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失败的巫师!”
他从无声落泪,到呜咽,干脆放声地哭。
悔恨、委屈、痛苦。
长久忽视掉这些情感的人,在爆发的一瞬间,犹如大坝泄洪。
殷弦月不管不顾地,他抱住路槐这条胳膊,额头贴在他皮肤上,眼泪不休不止地往外流。
他连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都没做好,初级药剂学,这是他在巫师学院,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学好的东西。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路槐垂在床边的这条胳膊像被花洒淋一样,温温的泪水流到他之间,然后落在地板。
路槐挤出一个笑容来:“真的没关系。”
他在那个瞬间懂得了自己的意图,跑回狮鹫身边。路槐安慰他:“你救了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殷弦月还是在哭,长久以来,他的情绪从来没这般宣泄过。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像仿生人一样维持着绝对冷静和理智,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
毕竟,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但现在,床上这奄奄一息的人,让他感受到强烈的无助和崩溃。
€€€€嘭!
宿舍房间的门骤然被打开。
进来的人用魔杖尖端指着他们,见面就是魔咒:“Etrang……呃?殷弦月?”
咒语念到一半收住了,伊瑜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持魔杖:“是你啊,你吓死我了!我记得你没有返校,但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我以为进鬼了!!”
“……”殷弦月满脸泪水,还抱着路槐的手臂。
他赶紧低头用袖子抹了两下,然后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但不在意,他跑到伊瑜面前:“你认识急救箱里的药剂吗?”
强烈的血腥味,伊瑜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殷弦月的床,床上躺着的白发青年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她又看看地上打开的急救箱,最后看回殷弦月的脸,问道:“你怎么了,是没戴眼镜所以看不清瓶子上的字吗?”
殷弦月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它们的功效。”
“哦……”伊瑜点头,“我来吧。”
伊瑜给路槐的伤口上了药,她是今天返校的。上完药后,伊瑜告诉他,路槐可能有些内出血,狼人的体魄在自愈方面没有问题,但今晚防止伤口溃烂发炎,还是要喝药。
伊瑜告诉他,在教师楼的2楼实验室里,种着很多夜影花,去摘一点,带去药剂课教室,萃取出花液,再去赵湘辰老师的办公室里偷一些解毒药,泡在花液里,泡开之后一起喝下去,就没事了。
殷弦月听得仔仔细细,只有床上的路槐觉得这小姑娘你会不会知道得太过细节了……不愧是巫师学院。
伊瑜得回去宿舍了,因为她还在和龙池视频上课,预习二年级的课程,离开太久会让龙池起疑。
于是殷弦月披着夜色,在诡谲的血月下,用军刀别开了教师楼的木门。
他抱着一堆夜影花,回去药剂课教师萃取,再去赵湘辰的办公室……一通折腾之后,殷弦月回来这个小宿舍,托起路槐的脖子,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来喝药。”殷弦月说。
路槐半梦半醒,身上发烫,眼睛微睁,红色的瞳黯淡无光。
为了让他安心,路槐还是用力地笑了一下,问:“不会毒死我吧?”
殷弦月噗地笑了:“会的,把你毒死,然后我自己上位当男主。”
“那我先退休了。”路槐就着他的手,小瓷瓶里的药液淌进嘴里,全部咽下。
三十分钟后,殷弦月那壶热水终于晾凉,但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将那个水杯从书桌拿过来。
他挨了兽人太久的揍,军用急救药物服下之后,保证他身体机能的运转以及内脏不破裂。自那接下来的所有……拉住路槐逃生,面对高阶异种,跑回狮鹫身边,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远远超出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能力。
他不是特种兵,不是超自然生物,他的身体早就过载了。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沿。
接着一条胳膊穿过他腋窝、环过他前胸,力道很大,将他拖去了被窝里。
“你怎么了?”殷弦月觉得不对劲。
从常理来讲,路槐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血月夜还没结束,且夜越深他越虚弱。
路槐喉咙喑哑:“我出问题了。”
“你出什么……呃。”床很窄,所以他被拽进被窝的下一刻,他从物理上体会到了路槐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物理上的。
戳着他了。
路槐嗓子底下像含了团火,他断断续续地问:“夜影花是……什么的……亚变种?”
殷弦月张了张嘴,回忆着药剂课的草药部分:“好像是,夜魇花。”
“夜魇……花。”路槐咬着后槽牙,两条胳膊把殷弦月越抱越紧,“你想想,殷弦月,夜魇花对狼人……”
嚓。
殷弦月似乎感觉到脑袋里有什么神经断裂了:“对狼人……有……催.情作用。”
完蛋。
殷弦月努力用手在两人之间撑出一些空间,他抬头看着路槐,然后吞咽了一下。因为那甚至……是很多夜影花萃取出的汁液。
浓度过高。
完蛋。
殷弦月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不停地被蹭,他是完全可以原谅的,因为这是狼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最本能的动作。
并且他知道路槐控制不住,血月之下,路槐仅仅只是蹭,他已经克制得非常好了。
可是他太累了,殷弦月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没有再多一点点力气去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于是。
“你蹭吧。”殷弦月干脆眼睛一闭,“我真的太累了,我先睡了。”
自己的男主,爱蹭就给他蹭吧,随便吧,殷弦月想。
突出一个宠。
路槐得到了允许,狠戾地收紧胳膊。
还是个小处狼,不得章法,也不好意思脱,就这么隔着裤子,一下下地往他身上一通乱蹭。
殷弦月就真
的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伏在他身上,乌黑的、半长的头发在他指间。
路槐撩起几缕,自己的唇贴上去,吻着它们。
第34章
血月把路槐的白发染成了暗红色。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吻他的发梢,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身体和精神都万分脆弱的夜晚,路槐能做到控制自己的极限,就是仅仅去吻他的头发。
€€€€即便他明白, 在血月夜, 他做什么都是可以在下一个黎明被原谅。
殷弦月熟睡的脸深深烙在他眸中, 他在这个瞬间萌生出罪大恶极的念头。
可以把神占为己有吗?
路槐的鼻尖轻轻靠在殷弦月侧脸,他仔细地看着造物主皮肤的纹理。他虔诚地,小心地,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唇,甚至察觉不出触感地,饱含敬慎地贴了上去。
他只贴了一下, 立刻离开。
这是小处狼第一次感激漫长的血月夜,他也感激殷弦月是这世界的造物主。
因为世人合该爱神。
他正大光明地爱神。
爱他的神在审判厅对他的偏爱,神在兽人面前卑微地祈求他们放自己一命,甚至他愿意为了自己与兽人酋长玛克戈拉荣誉决斗。
神有多孱弱, 站出来保护他的时候, 他就有多爱。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 他闷在裤子里的那些终于多到洇在了神的衣服上。
终于,天亮了。
天总会亮,好似在警醒他,神终究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太久。
路槐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猛兽血统带来的自愈能力已经让他感觉好多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
他最后撩开贴在他面颊的长发, 薄薄的肩头有他不慎留下的齿痕,可日出之后, 再多一个吻都没有理由。
这夜殷弦月睡得相当沉。
他知道自己这一整夜都在路槐的怀里,坦白讲,他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性取向,因为他不在乎。
殷弦月这个人,对自己不在乎的时候,没有任何探求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