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在绑架案里存活下来的双胞胎之一并不那样想。”秘书长叹气，“按照约定, 洛研和另一个我严格保守秘密, 没有把即将发生的历史走向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对洛尚来说，警方当年一直没能从爆炸现场找到弟弟尸骨这件事, 给了他一丝希望, 让他固执地认为弟弟可能在爆炸前顺利逃了出来，还在某处活着€€€€虽然许多有经验的警官都告诉过他，在那样剧烈的爆炸现场, 找不到受害人尸骨, 实在是一件太正常的事情。”
“可能……就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吧，他偏执相信你还活着。”林基轻轻地说。
“洛尚并不知道殖民政权即将终结，只一心想着进入警务厅, 利用SA局的资源找到弟弟的下落；或者至少，要亲手抓捕当年的犯罪势力归案, 为弟弟报仇€€€€这几乎成了洛尚成长过程中的最大愿望。”
“十八岁，你那位哥哥不顾父母反对, 坚持报考了警校，踏出成为警察的第一步。”秘书长看向林本格，“洛研说，洛尚之所以看重那枚旧钥匙扣，也是因为那上面有双胞胎小时候的合照。他常年把那枚钥匙扣带在身边，时刻提醒着自己成为警察的初心，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弟弟。”
林本格动容地扬一扬眉尾，不再凶狠瞪着秘书长。
“可是你知道，洛尚所在的SA局作为殖民地警界最精锐的一股力量，除了维护社会治安，还肩负着追捕所谓「叛乱分子」的任务€€€€在被宗主星占领的殖民时代，δ行星带长期有或大或小的反殖民独立运动；这些反抗一律被殖民政府定性为暴力叛乱，遭到警方和军队的抓捕、镇压。”
秘书长停顿一下，仿佛是在为那位年轻人感到为难。“洛尚在叛变投奔反殖民武装联盟前，作为SA局的高级警官，也是受命执行这些抓捕行动的警力之一。”
“公元3433年12月31日晚，星区警务厅针对京畿地区一处反殖民武装势力，发起了又一次大型追捕活动。但这一次情况很特殊。”
秘书长打开自己的光学屏，调取出时空局的银河编年史资料：“这次行动，涉及一位日后将在新共和国政治史上举足轻重的大党魁€€€€「A」。只是在追捕行动展开的3433年，A在警方眼中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流匪。而在当时的时间点上，只有开启过上帝视角的洛研夫妇，才知道这个秘密。”
“也就是说，如果未来的党魁在那次追捕中不幸被捕或死亡，整个殖民地与新共和国的政治史，可能都会被改写€€€€而一旦出现这样严重的历史发展偏差，时空局一定会派人调查，看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本格大概猜到了洛研夫妇的委托内容。
“他们害怕洛尚这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低维宇宙里面的变数，在追捕中造成那位党魁A的人生轨迹改变，影响历史进程。”他看秘书长一眼，“当然，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时空局一旦调查这段历史，你们之前的违规操作就会暴露。”
林基心虚地挠挠头。
“啊……总之，出于种种必要理由吧。”秘书长一笔带过，“洛研夫妇在行动前再次主动联系我，请求我照看洛尚在追捕中的动向，也确保未来的党魁在那一晚顺利逃脱追捕。”
“所以，正是因为有你的「照看」，才会出现水下存活二十五分钟这种生物学奇迹吗？”林本格发问。
林基竟再次摇头：“偏偏我什么都没有做。”
林本格眉头一皱。
“接到洛研的第二次主动求助，还是我得知孤星计划前的事情。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洛尚的人生对提英资、对孤星计划、对整个霍冬星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抱着「这次也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侥幸心理，我和今天的你一样，来到时空壶前，查看了洛尚的追捕行动。”
“作为时空局历史上最优秀的时空特工之一，我当然和你一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水下存活二十五分钟的漏洞。”林基看林少校一眼，自满又平静地叙述，“为了不让我的频繁切入影响那一晚的既成历史，我避开12月31日，随机抽取查看了洛尚十天、五十天、一百天后的工作表现€€€€至少从我的角度看来，他和执行追捕任务之前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修改过洛尚在水底的生死？”林本格忍不住打断秘书长。
人类的生理构造极限，决定了没有人可以赤手空拳在水下存活二十五分钟€€€€基于这样难以忽略的常识判断，林少校焦躁地将指节抵在下巴上。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洛尚警官曾经丧生在迫降的江水里。而林基不忍见其死状，赶在洛尚死亡前将他带离银河时间线，在高维进行了简单抢救后，再将其送回水面，改变了这位警官的命运。
“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为什么洛尚被警务厅同僚救起来的时候还活着。”林本格狐疑的目光扫向林秘书长。
“我，绝，对，没，有，出，手。”林基坚定摇头。“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出手€€€€你觉得我身为时空局秘书长，本局历史上最优秀的特工之一，明明可以完美进行从爆炸现场以0.1秒的时间差救回人质这种超高难度的跨时空干涉……”
“对，就是把小时候的你从绑架案中救回来那次。”秘书长略带恼怒朝林本格抬手，“不用谢。”
林本格在心头翻一个白眼。
“€€€€如果由我亲自操刀营救洛尚，为什么我非要等他沉江二十五分钟以后，才慢悠悠把人送回水面呢？”秘书长皱眉，“留这么大一个漏洞在低维宇宙里等人发现，你觉得我是不是有毛病？”
好像是这样没错。林少校跟着皱眉，一时讲不出反驳。
“我从洛研那里接到的委托，仅仅是保证那位未来党魁A，顺利在警方追捕中存活下来而已。”秘书长继续说道，“事后，我又特意查看了新共和国成立后的银河时间线，确定党魁A先生在几十年后依然活跃在政坛中。所以，虽然对洛尚水下存活二十五分钟的漏洞感到疑惑，我也仍然没有对那次事件进行任何修改。”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你从三十八岁的提英资书房中带回了那枚戒指，导致「孤星计划」启动。提英资所生活的年代，也在孤星彗星来临前，被时空局列入禁止修改时段。”秘书长盯向少校，“事关霍冬星存亡，我怎么可能还会贸然对洛尚出手。”
林本格再度将视线移向低维观察屏，盯着幽深的江水沉默一阵。
“可是，赤手空拳在水底停留二十五分钟以后，洛尚一定会死去。，”林本格低声陈述，“洛尚执行这次追捕任务的当晚，也正是提英资身陷爱神号游轮案的晚上。如果没有人从水底营救洛尚，洛尚就不会再来到提英资身边，执行涉案人保护任务。”
洛尚再也不会出现在提英资的人生里。
提英资的人生就会被改变。
挽救霍冬星的「孤星计划」也会面临重大危机。
严格的逻辑告诉他，势必有人在那天救了洛尚。
“我翻过时空局的所有工作记录，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项目和特工针对3433年12月31日的盘若江坐标申请过低维干涉。”和林少校一同沉默良久之后，林秘书长终于缓缓开口。
“本格，你是时空局资深的时空特工，你来判断当前的现象。”秘书长一字一顿。
林本格心头一紧，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到目前为止，霍冬星上从未有人干涉过溺水的洛尚。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就是在那水底的二十五分钟里，确实有过一次跨维度干涉。但是，这个干涉在霍冬星还没有发生。”
林本格喉结上下一动，害怕秘书长讲出那个答案。
“或许，洛尚警官真的在水底死亡过。”秘书长淡淡说道，“也许就是因为他对霍冬星的孤星计划举足轻重，所以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我们迟早会出手，干预他的死亡结果€€€€毕竟只有确保提英资的人生严格按照既定轨迹向前推进，我们的星球才会免于被彗星冲撞。这么一想，是不是合情合理？”
林本格答不出来。
“反正我能保证的是，”林秘书长抬起手指起誓，“我千真万确没有出手干预过这次溺水事件。”
“而现在，此时此刻，因果链把我们二人引到了这里€€€€这个决定「孤星计划」是否可以顺利推进的节骨眼上。”秘书长说，“甚至连「水下存活二十五分钟」的明显漏洞，都仿佛是来自因果链的提示。”
林少校吸一口气。
所以那个注定要扭转洛尚死亡结果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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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半裸男子偷龙转凤强意冒充他人爱侣》
第25章 溺水
《半裸男子偷龙转凤强意冒充他人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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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之内, 林本格从林中尉跃然成为了林少校。若换作平时，少校感觉自己称得上是光耀门楣，至少值得在同辈之间吹上一年。谁知造化弄人, 军衔连升两级这种莫大的荣耀，仅仅是他最近遭遇的人生剧变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更要命的事情还是他接到了：
€€€€他死过一次。
€€€€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有一个三岁就和彼此分开的双胞胎哥哥。
以及……
二十年来每天在自己跟前瞎晃荡的那位林秘书长，较真起来，其实算是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
……诸如此类的颠覆性讯息。
如果说在此之前, 林少校的人生姑且算是一条直线的话，他时下的人生轨迹，大约已经拧成了一团钢丝洗碗刷。
他竟不知道这团钢丝洗碗刷还可以进一步拧得更乱。
“……按照我的个人判断，本格。”时空局的四号时空壶前, 林秘书长沉默许久后开口。
那一声重重的「本格」, 让林少校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妙。
“你势必会切入公元3433年12月31日夜晚的盘若江，将溺水的洛尚救活过来。”果然，秘书长朱唇轻启, 给出了一个狗胆包天的方案。
“那个注定要扭转洛尚死亡结果的人, 只能是你。”
开什么玩笑？林少校头皮一紧。
“这是我作为一名曾经的时空特工，也是时空局上最优秀的秘书长之一€€€€从当前信息中综合推理出的唯一结论。”秘书长拍拍林本格肩膀，“现在距离「孤星计划」的项目启动会还有一周多时间,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一过十二点就来办公室找我, 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吧？军部在地上二层设有首长专用的小餐厅，你用我的卡，一会儿直接去吧。”林基看了看时间, “我两点半还有会，先走一步。”
“€€€€随便吃噢, 不用给我省钱。”说完，秘书长仿佛只是随意请了个客似地, 大方自己的将员工卡递给林本格，轻飘飘转身而去。
搞……什么？少校手持卡片呆立在原地，无法相信对方竟能在扔下如此重磅炸弹后，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
从时空壶陈列厅返回地面的高速升降梯运行时间长达十分钟，霍冬星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到林本格身上时，少校已恍若隔世。
他一路沉默，刷了秘书长的员工卡进入首长餐厅，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来，点了最贵的工作套餐。
互动屏上的余额显示卡内还剩少校半年工资总和的样子。
可恶。林本格皱眉，又为自己追加了一杯淡奶油咖啡。
时值午休时间的后半段，在首长餐厅内停留的军官并不算多。来往的将军们行色匆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混入了一位年轻少校。
林本格静静望向窗外的湖泊，正午阳光在粼粼的水面活泼跳跃，让人失神。他小啜了一口咖啡，却感觉淡奶油喝起来仿佛都不香了。
他越想，竟越觉得秘书长的判断是正确的：
首先，必须要正视的客观问题是€€€€不管经手人是谁，洛尚警官的死亡结果，确实已经在银河时间线上被人改变过了。
或者说，就像秘书长在时空壶前作出的推理那样，必须有人去改变洛尚溺水死亡这个既成事实，提英资的人生轨迹才不会发生变化；那个关系到霍冬星生死存亡的孤星计划，才可以顺利向前推进。
鉴于林秘书长在银河时间线上曾经有过的种种重大违规行为，林本格认为秘书长主动将此事报告给局座与元帅，并让孤星计划相关人员在未来开展这次干涉行为的几率，几乎可以推测为零。
秘书长指天发誓地声称自己没有对洛尚溺水事件进行过干涉。而林本格审慎思考过后，认为秘书长没有对自己撒谎的必要。
排除掉前两种可能性以后，霍冬星上剩下唯二两个知晓洛尚警官溺水秘密的人，只有秘书长和少校本人。
提英资在银河系文明35世纪的生活年代，因受至关重要的孤星计划保护，已经被时空局列为禁忌时段，无法为一般时空特工染指。
根据元帅的指示，目前的两人中，唯一拥有不受职级限制、不受审批程序约束、无限次自主切入低维宇宙权限的人，只有林本格少校。
€€€€他妈的，我就是那个注定要去改变哥哥死亡结果的天选之子啊！！！
严格的逻辑推理之后，少校得出了和林秘书长一模一样的结论。
林本格手指一抖，咖啡差点泼溅出来。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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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工作时间是怎么浑浑噩噩度过的，林本格少校基本上已经忘了€€€€大概就是两眼发直地又把《与洛尚警官二三事》影印本阅读了一遍，除了再次被越北星国父的青春爱情故事肉麻到之外，无甚新鲜收获。
寡头在字里行间留下的情真意切倒又再次提醒了少校：洛尚警官必须在溺水盘若江后继续活下去。
要死。
时间行至晚上，这一夜的林本格少校，字面意思上地一夜未眠。
有那么多重心事叠加，睡得着才有鬼呢。
切入3433年12月31日那晚去营救洛尚警官（或者说，哥哥）的那个人只能是我，林本格想。在得到了这个结论后，唯一需要确定的事情就是€€€€
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