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过去了,当年捏着小拳头信誓旦旦要成为某种人物的小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当初的梦想,再谈起来也不过是笑当初的年幼天真。
只有徐青年,他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
提起最初的梦想,季深也想起了他当年的梦想。
年幼的他只有母亲,为了让他能读书生活,不得不拖着病体外出工作,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尽管他那时候年纪小,却也将她的劳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梦想和大多数孩子的梦想一样,就想当个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他的梦想也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直到从任务世界回来。
季深想到虚拟账号上的余额,唇边有笑意浮出。
当年朴实无华的梦想已经实现,而当年的梦想足以支撑他实现现在的梦想。
当条无忧无虑的咸鱼。
要放弃坚持了十几年的梦想,心里自然难受,徐青年垂下眼睑:“奔着梦想心无旁骛努力的前提是人生道路没有多少波澜,比如父母康泰,亲朋无忧。可是人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没有波澜,所以很多人都放弃了最初的梦想。”
季深问:“所以你也要放弃了?”
正准备再悲伤片刻就用司马迁被处宫刑愤而写史记,贝多芬双耳失聪却从不向命运屈服,还有霍金被天妒英才却从不放弃对天文学钻研的故事来激励自己的徐青年:“……”
他连慷慨激昂的陈词都准备好了,这让他怎么接话?
徐青年道:“才不会。要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还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坚持么?”
徐青年把双手枕在脑后,偏头看向季深:“深深,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跟我爸确认过了,我们家八成就是被人陷害了。我想,只要能找到陷害我们家的人,估计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季深没有说话,听徐青年继续道:“我认真想了很久,徐氏主要是做建筑和地产的,徐氏倒了同行受益最多,所以我想找私人侦探去查同行。而且,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是人为,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我现在就希望徐氏能撑到真相大白那天。”
季深慢吞吞道:“你知道临都有多少家建筑公司并地产公司么,你想怎么查,是找私家侦探一家一家慢慢排查么?没有明确的搜查目标,等你找到所谓证据,徐氏早就被并吞了。”
徐青年哀叹,他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么?
要是有别的办法,要是知道谁是坑害徐氏的人,那就逮着对方薅羊毛,总能薅出点有用的东西。
哪里还用得着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季深站起身,对徐青年道:“你跟我来。”
徐青年挠了把头发,垂头丧气的跟着季深走。
季深坐在电脑前,把之前拿到的资料调出来给徐青年看,他点开其中一份:“这份资料我帮你找到的东西,是工人坠亡的真相,对你们家解决眼前问题应该会有帮助。”
季深将资料简单往下面拉了两页,就关闭了这个文件夹,重新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夹:“这里面的资料是关于幕后人的,有点意思,我也把它交给你,要怎么处理全在你们徐氏。”
徐青年张了张嘴,难以置信:“……深深?”
季深把位置让给了徐青年,还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个有些破旧的移动硬盘递给他,这是他以前为了节省买资料的钱特意淘的二手硬盘,用了有两年多了,质量还算不错。
季深拿出的资料足够让徐氏解决眼前的难题,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季深才好,然而让他感动得无以复加的还是季深把硬盘交给他时说的话。
季深说:“如果空间不够,就把硬盘里的东西删除了吧!”
徐青年比谁都清楚,季深有多宝贝他那些学习资料,肯让他删除移动硬盘里的资料,说明在季深心里,他家的事还是特别重要的。
当时他就在心里发誓,一辈子都要和季深做最好的兄弟,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季深用得上他,他必定义不容辞。
后来徐青年才知道,这时候的感情全都是他错付了!
季深愿意把装满资料的移动硬盘给他,是因为他完全用不上,想当成垃圾处理了!
季深面无表情的看着就差抱着他痛哭流涕的徐青年,作为资深人精,他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徐青年的想法,就是没有拆穿。
徐青年认认真真的浏览着季深找到的资料,越是看他的拳头就握得越紧,心里的悲愤也越来越强。
资料涵盖面很广,其中包括项目工人坠亡的计划,转账记录,和设计徐氏的详细策划,以及徐氏倒闭后的收尾工作。
计划很周全,从设计工人坠亡到陷害徐氏倒闭负债都计划得清清楚楚,连可能会发生怎样的意外,怎么处置意外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一点一滴,无不想陷徐氏于灭亡,无不显示出人性的恶毒。
徐青年浑身发凉,他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
人性真的有这么恶毒吗?
如果有,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那样的恶?
如果没有,为什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害就害了?
徐青年把季深找出来的所有资料都仔细看了一遍,他的心态也从最开始的悲愤慢慢变得麻木而沉重。
原来徐氏不是林川建筑第一个目标,所以他们在项目上动手脚动得轻车熟路,也不知道在害了那么多人后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在半夜醒来感到不安和恐惧。
他把所有资料都复制在移动硬盘里,打算把资料都带回去交给父亲,他相信父亲会让它们有个好的去处的。
徐青年点了两份外卖,陪季深吃完饭才拿着东西回家。
他没问季深是怎么拿到这些资料的,把这份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暂时也不打算告诉父亲是从季深这里得到的资料,免得那些人在反扑的时候连累了季深。
在回家前,徐青年给父母分别打了电话,让他们今晚务必回家。
徐家夫妻都在忙着为公司的事东奔西走,但在听到徐青年的话后还是决定找个空闲的时间回家。
徐青年等到半夜才等回了徐家夫妻,两个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女眉眼间写满了疲倦,但想到儿子还在家里,都强撑起精神和笑容。
他就着灯光打量着乘着夜色归来的父母,猛然发现,这段时间父母好像又老了好几岁,眼角的纹路似乎更加深刻了。
徐青年穿着灰色睡衣,分别给父母倒了温水,开门见山的说道:“爸妈,我找到咱们家公司问题的解决办法了。”
第15章
徐家夫妻没信,尽管两人都预感到这次的事并不简单,但真正的头绪也还没理出来,现在像是无头苍蝇般到处找可用的人脉。
他们尚且没找到解决办法,孩子还只是个高中生,平时又几乎没让他接触到公司的事,他能从哪里找到的解决办法?
为了不多个人陪着操心,夫妻俩都跟徐青年保证这次徐氏面临的也只是小问题,和以往一样,用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好,完全用不着担心。
如果没从季深那里拿到资料,徐青年或许还会相信父母说的话,也认为得这次的事情并不大。
然而不是这样的,对方是有备而来的想将徐氏置之死地,在看到徐氏彻底倒下前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徐青年抿了抿唇瓣,声音忽然压低:“我知道谋划坠亡工人事件的背后是林川建筑,我也知道林川建筑的背后是燕城的傅氏集团。”
见父母都惊愕的望着他,徐青年沉了口气,继续道:“项目上工人坠亡是被人精心谋划的,在目的达到以前,林川建筑不会善罢甘休。”
徐青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移动硬盘,就在楼下卧室里安装的电脑上打开,将关于徐氏的资料调出来给父母看。
季深给的资料他回来后又看了几遍,里面的内容不说倒背如流,却也理解的非常清楚,他再次深刻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良善的。
徐家夫妻半信半疑的坐在电脑前,认真看徐青年给的调查资料。
结果越是看越是心惊,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严重,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对方计划中进行,那他们徐家不死也要脱几层皮。
资料内容很齐全,只要将这份资料交出去,徐家面临的问题就将迎刃而解,悬在半空这么多天的闸刀终于落下大半,还没真正落在徐氏身上,徐家夫妻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过资料,徐家夫妻就将目光落到了徐青年身上,板着脸问道:“这些资料你是从哪里得来了,有没有别的人知道你拿到了资料?”
夫妻俩青梅竹马长大,相识几十年就这么个宝贝疙瘩,在夫妻俩的心里,除了互为真爱的对方就是徐青年这个意外最重要了,要是孩子因为公司出点什么事,让他们还怎么活?
在事情完全尘埃落定前,徐青年不想暴露季深,免得连累了他,便说道:“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他是个技术高超黑客,摸查出这些资料对他来说很简单。”
徐父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徐青年用技术高超的黑客来称呼对方就代表不想说出对方的真实名字。
他也没有强求,只希望对方对这个缺心眼的小子没有恶意。
徐氏要着手准备反扑,为了不让徐青年也被牵连,徐家夫妻决定按照原计划,将徐青年先送回老家。
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把他接回来。
徐青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拒绝的,也明确跟父母表达出了他的不乐意,不想离开家去当逃兵。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惯来端庄优雅的母上大人眼睛眨巴了几下,颗颗眼泪就像是不要钱往下掉,他父上大人则是边心疼的为母上大人擦拭眼泪边安慰道:“媳妇儿,咱不哭了啊!臭小子不听话直接用棍子揍两顿就好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个不孝子难过啊!”
徐父边说还边瞪徐青年:“还傻站着干嘛?没看到你妈都被你气哭了么,还不过来道歉。”
徐青年很无辜:“……”
他不就是€€€€
算了!
在这个家里,父母是真爱,他就是个可怜的小意外。
徐青年深吸了口气,扬起笑容走到徐母跟前:“妈你先别哭了,我答应你们先回老家,刚好爷爷奶奶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想我了,我回去陪陪他们。”
徐母不相信徐青年会如此乖巧听话,她狐疑的问:“真的?”
徐青年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保证:“真的。”
哄好了母上大人,徐青年问起了林川建筑和林川建筑背后的傅氏,顺便问了他爸打算怎么办!
虽然季深说把处理这些资料的决定权交给徐氏,但既然季深把所有资料都交给他们家,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妥善处理这些资料的。
如果他爸因为怕惹事而让这些资料蒙尘,那岂不是辜负了季深?
徐父半眯起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弥漫着冷意,他也不想再向儿子隐藏自己的真面目,露出属于商人的狡猾和锋利的爪牙:“林川建筑背后的傅氏我们暂时还不好亲自动手,但对傅氏内部资料感兴趣的对家肯定不少,关于傅氏的资料自有它们的去处。至于林川建筑,单是账单上记载的逃税漏税就能让他们忙得昏天黑地,更何况林川建筑是牵扯到命案里。不出意外的话,林川建筑凉了。”
“东西已经交到你手里了,你看着办就行。”
徐青年并不烂好心,也不觉得整垮林川建筑有多不可原谅。
自他看到林川建筑的所作所为后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林川建筑做过的孽,他们必须承担。
至于林川建筑底层的工人,倒是可以让父亲想点办法,不至于让他们背井离乡后还血本无归。
只是冷漠得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徐父让徐青年有点错愕,记忆中的父亲是个很接地气的人。
在亲朋面前谈天说地吹牛不打草稿。
在妻子面前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亲亲抱抱说来就来。
在他面前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中年男人,高兴时和他称兄道弟。
不高兴时能拎着拖鞋把他追出十条街,非得揍到他才甘心。
徐青年感慨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混了这么多年都没看清父上大人的真面目,他朝徐父竖起大拇指,真心夸赞:“还是您厉害,兵法谋策说用就用,不比活了千百年的老狐狸差。”
徐父扬眉:“所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不然你爹再好好的给你上课,保证让你领会到孙子兵法的精粹。”
徐青年连忙吹捧道:“有您在上面镇着,哪怕我是孙猴子也逃不过您的不是?您放心,我回房就订购回老家的机票,天亮就给老张打电话请假,明天就圆润的滚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