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他,飞升了 第55章

“咳咳咳………这时候还能有人过来,是杨大人吧?”

虽然声音沙哑不堪,听语气应是个年轻男子,倒是符合他早前的猜测。甫一进来,胤€€便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怨念扑面而来。

空间内,原先还半躺着的阿玉几乎立时便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未曾出世的婴儿亡灵?”

“你说什么?”胤€€脚步攸地停止了一瞬,尚未出世的婴儿,婴儿………想到早前那些人对于祭祀的描述,饶是胤€€,心下也不由颤动了一瞬。

空间内,阿玉这会儿已然气的不行了,稚嫩的小脸上此刻满是肃然: “是婴孩没错,且还是死前遭受受过无尽痛苦的孩子。”

“怪不得………”透过意念,阿玉低声轻喃道:“未出世的婴儿灵魂最是纯净不过,乃是天然汇聚怨念的最好容器。这里本就怨念甚浓,其中更是包含着血亲父母………”

血亲父母………胤€€眼睫轻颤,目光下意识看向方才出声之地。就在这时,一旁的富察永安已然将带来的火折点燃。

足足数米之宽的地窖之中,年轻男子一身单薄的青色长衫,此刻无力地正仰躺在身后墙壁之上。也不知多久未曾进过食,眼前之人此时两颊凹陷,嘴唇更是干涸地吓人。

杨承安下意识要将随身携带的水袋递去,却见来人只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男子怔怔然看着头顶,已然干涸的双眼中依稀有水光闪过:

“咳咳,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再想,盼春当时被孤零零关在此处时,会有多害怕啊!”

“杨大人你知道吗?盼春她从小到大最是怕饿肚子,那时才五六岁,就敢跟着我上山捉鸟来吃,饿极了竟连蛇都不怕。”

明明嗓音已然彻底嘶哑,每每多说一个字都能感到无尽的痛楚,然而男子却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

“其实咳咳………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盼春虽然往日里胆子大了些,内里却是个再知礼不过的好姑娘。我俩从小一道长大,早前她却是连碰到手都要羞地不行,谁曾想我走的那天晚上她却一反常态………”

男子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悔恨:

“走之前,盼春一直叫我早些回来,不必再想着攒银子,回来便带她离开,可我还是晚了………”

想到回程之际倾盆而下的大雨,山间不断滚落的石流,那是他头一次那种窒息般心慌,冥冥中,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离他而去。

“我早该想到的,盼春她那么聪明,连那日被锁在这里前,都是被喂了药地………”

“对不起,若我当时不曾犹豫………”一旁的杨承安哑声道。

“事到如今,真要说对不住地应当是我才是………”

说不上原谅亦或什么,男子没有再看眼前之人。事实上,作为年少之际便四处倒卖货物的小贩,父母早逝一路跌爬滚打长大的孩子何石并非无知之人,知晓灾疫生出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想到了村中成千上百的鼠蚁之流。

底层百姓们或许不明原理,却也知晓这些玩意儿最是沾染秽物。而他,正是将这些东西弄来的罪魁祸首。

也是他,让眼前清白无辜的县令大人平白沾染上了罪孽………

“抱歉,连累各位大人了。”男子艰难的抬起眼,第一次将目光转向了胤€€两人。虽不知具体身份,但看气度便不是寻常之人:“咳咳………现在外面,情况怕是非常不妙吧?”

“抱歉了………”男子又一次艰难道。看着眼前之人濒临涣散的瞳孔,胤€€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对方唇角地笑意死死钉在了原地。

“是盼春,盼春她来接我了………”

恍惚间,胤€€好似看到一位鹅黄色碎花小裙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遍是沙土的地上费力书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还不忘红着脸对一旁呆呆看着她的男孩子轻声哼笑道:

“瞧我做什么,快看地上啊,这几个字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从大哥那学来的。再多识几个字,在外面才不会像上回一样,被人傻乎乎地骗了去………”

眼看眼前之人瞳孔逐渐失去色彩,三人心下俱是酸涩难言,尤其是一旁的杨承安。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明明只要努力些便能避开地结局,偏却走到了如斯地步………

若是没有那场大雨,或许两人早早已经带着银钱离开了这等魔窟。若是他杨承安能一开始就带人过来,没有那半个时辰的耽搁,说不得,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偏生没有如果。

临走之际,胤€€依照阿玉所言,以数十块上等灵玉为基,在神庙中布下消怨阵。许是临终之际,一家三口终究得以团圆,亦或是大仇得报,此次超度算的上顺利。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神庙中的种种罪恶终归在这一刻,尽数化作灰烬。

一路上,瘟疫缠身的众人虽病症未解,然身上附着的咒怨之意却已然没了踪影。然而饶是如此,包括胤€€在内的几人心下仍不是滋味。

回程的马车上,对于胤€€方才近乎奇异的动作,二人谁都多言一句,更没有多嘴问上什么。

作为胤€€的亲姨父,身下已有一子的富察永安天然便是太子一系,此次更是第一个请求留下保护储君。不论感情还是利益,都断没有背叛胤€€的可能。而杨承安本人更是身无旁系………

今日此举,虽然冒险了些,大抵也是值得地。马车上,胤€€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太子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断不会从微臣口中透露半分………”离开之际,杨承安躬身一礼道。

“殿下,那位小杨县令………”回程的路上,富察永安难得有些不安道。

“灾疫之事为重,放心,杨大人的品性,孤还是知晓一些地………”

“殿下心中有数便好。”

联想到今日所见,再开口时,富察永安面上不觉带上了几分敬畏。

他这是娶了转世神仙的小姨吗?回去的路上,富察侍卫仍是一脸恍惚,行走间,险些还被门口的椅子腿拌了个倒仰。

***

从根源上解除了咒怨,剩下地就好办多了。随后几日,胤€€连同章院判一道,很快便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章老太医诊脉之时尚还犹疑了一瞬:

“总觉得这脉像不若往日般混乱无常………”

“许是感染程度不大相同吧!”一旁的胤€€随口道。听眼前之人这般解释,章老太医抚着胡须的手微顿了片刻,旋即很快便恢复了以往乐呵呵的模样:

“想来也是了,同一病症不同人身上尚还不甚相同,倒是老夫方才魔怔了………”

“怎么会!”见对方如此,胤€€挑了挑眉,将手中修改过的方子复又重新递了过去:

“这世上,怕是再没得章大人这般眼明心亮之辈了。”

“呵呵!”老太医伸手,摸了摸已经尽数发白了的胡须:“太子殿下过奖,微臣这一辈子,能在医术一道多走上这么一段,还能见识到殿下这般别具一格的医理,此生已然无甚憾处了………”

知晓对方所言俱是出自真心,胤€€这会儿也跟着笑道:“但常言道,最精彩的医术,往往是在日后不是吗?”

“殿下说的是极,是极啊………”对视了片刻,老太医很快抚掌而笑。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一事。

有赖康熙帝的重视,自归京之日起,各地药材便源源不绝地流向南野,如今又有了方子。不消一月,各地疫情便彻底控制了下来。街道各处,不时有胆大的商贩冒头,沿街百姓们雀跃之声良久未消。

然而正当众人欢呼庆祝之时,南野衙门却传来噩耗:

“太子殿下,杨大人他不好了!”

胤€€赶到之际,小小的县衙周遭已经围满了人,作为带领大家数次度过危难的父母官。杨承安这位县令如今在众人心下的地位不可谓不重。这会儿连衙门后门处,都挤满了神色焦急地百姓们……

“大人今早还都好好的,得知疫所最后一位感染之人已经病愈,大人还破天荒地饮了杯水酒,谁曾想晌午未到,人便………”

说话间,年轻的小衙役不由吸了吸鼻子。若没有杨大人,他如今还是个父母双亡,只能在街头被人压着杂耍,挣来的银子还要被层层剥去的混子罢了,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

“大夫是怎么说的?”穿过县衙大堂,两人很快来到后院。小衙役一边带路一边强忍着哽咽道:

“说是早前疲累太过,又不慎感染了重风寒,如今………如今………”小衙役抬手,狠狠擦了擦眼角: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晓地,自疫症以来,大人他这些日子一日都未曾好生休息过………”

“大人这么好的人……”

一路絮絮叨叨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正院。床榻上,杨承安这会儿人已经烧的满脸通红,一旁的杨老夫人正满心焦急地守在榻边,不时拿着汗巾子在对方额头上擦拭着。

见太子殿下过来,众人很快便退了下去。离开之际,杨老夫人还不忘回头瞧上一眼。

“此次之事不过阴阳际会,并非你一人之过,更无需你来承担这份罪业。”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胤€€便已然明白了所有,然而这一刻再多的言语也是虚的。良久,胤€€也只能低叹一声,温言道:

“杨老夫人她非常担心你。”

“母亲………”

“咳咳………可是殿下。”病床上,杨承安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却还是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这天下之人,谁人又不是他人的儿子?殿下您知道吗?此次疫病,死去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吗?是那些方才几岁的孩子啊!”

“咳咳咳!”因着过于激动之故,杨承安原本潮红的面上更添了几分薄红:

“他们有什么错呢?何氏一族的贪念也好,何石的复仇也罢。这些跟那些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而微臣明明知晓不妥,却因愧疚纵容了何石的种种举动,这才造成了今日这般苦果。”

杨承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您明白吗,因着微臣一念之差,那些爹娘的儿女,子女的父母俱都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微臣日后做的再多,得到补偿地都不会是他们………”

“没有人在造下这般杀孽后,无需得到制裁,无需付出代价,微臣这一条命也并不比那些人来的高贵………”

“母亲那边微臣已然安顿好,殿下!”床榻之上,杨承安缓缓睁开双眼,俊秀的眉眼间此刻满是哀求:

“太子殿下,这是微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您,求您……”

“不要救我………”

第64章

窗外,午后温煦的日光洒落在二人身上,映出些许斑驳的点影。迎着眼前之人祈求的目光,良久,胤€€方才缓声道:

“孤三岁之时,曾因着贪嘴多食了两块松仁糕,及至晚间便闹了牙疼。孤记得,汗阿玛当时气极了,气到当即便下令,杖毙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宫侍………”

病床上,杨承安攸地瞪大了双眼。胤€€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天边,不时成群结队的飞鸟袭过。胤€€此刻的声音平静极了,如隆冬时节凝结着的江水般不带丝毫波动:

“待到四岁时,孤已经不会再多食用哪怕一块儿茶点,然而那时候却也是恰是最为好动之时。一次意外,孤身边的小何子很快便被梁谙达使人带了下去。”

“那时候孤尚且算不得懂事,却也知晓,被那些人带走是决计不会有好下场。当时孤也曾尝试着去求汗阿玛,然而直到后来方才慢慢明白,那时的孤越是求情,汗阿玛只会愈发地生气………”

“汗阿玛心下约莫是不会觉得是孤想同旁人玩耍,想要走出乾清宫去看看宫外又是何等场景。他只会觉得是小何子只知媚上,故此方才引诱了孤……”

胤€€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等到五岁那年………”迎着和煦的日光,胤€€微不可见地轻呻了片刻:“闹地那般大,想必杨大人也有所耳闻,太子出花,宫里宫外所有可能牵连其中的,有意地,无辜被卷入地,没有一个逃地过汗阿玛的清洗……”

“当孤自混沌之中再次醒来之际,身边之人除去额娘留下的桂嬷嬷,已然尽数换了一副面孔………”

金尊玉贵,素来淡定地仿佛世事皆可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可曾有过惶恐不安之时?

约莫也是有地吧……

想来大多数见过对方之人都曾有意无意地思量过这个问题,然而真正得到答案那人此刻却并不觉得愉快。

“咳咳………”病床上,杨承安捂着急剧跳动的胸口,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此事乃有心之人作乱,又与殿下何干?更何况殿下身为储君,身系黎元社稷,自是不可轻忽……”

“何干?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不正是杨大人早前所想的那般吗?”没有看对方,胤€€语气简单的仿佛是在商量今早是要喝什么茶水一般。

反倒是床上的杨承安骤然激动了起来:“可这不一样,殿下您自始至终从不曾做错过任何事!”

三岁的小儿想多吃块糕点有错吗?孩童贪玩甚至渴望玩伴俱不过天性罢了,无关一国太子亦或平民百姓。几岁的小孩被人算计到命垂一线,醒来周遭却已尽是累累白骨,这难道还是受害者错了?

可他不一样,可他不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杨承安颓然地瘫倒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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