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 第25章

小邵总心绪躁动难平,这种状态对他来说非常陌生,但他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联想,谁吃了个半饱能舒服?他还现巴巴地给人送站,谁家金主€€€€算不上金主至少是甲方,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他怀疑,南弋就是他而立之年要过的一道坎儿。话说,医院的护士需要忙到这个程度,还要大晚上地出差?不是他职业歧视,实在是这股火无处可撒,既窝火又憋气。

邵禹独自回到公寓,在影音室转了一圈,索然无味,干脆洗了个澡上床。当他躺下来重新审视今晚来去匆匆的典型PY行径,心头那股不甘不愿的闷气早已不知不觉卸掉,唯余一缕理不清抓不住类似于惆怅的情绪。

邵禹无奈至极地苦笑着,意外入睡很快,一觉到天亮。

周一是个难得的晴天,不见雾霾。邵禹比闹钟提前苏醒,一夜好眠,神思清爽。其实,他能留给私生活的时间和精力不多,席卷裹挟的人生从来不给他懈怠的机会。

邵禹洗了个澡,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润肤霜的间隙他略微走了点儿神,他记得昨天亲吻的过程中南弋下颌胡茬的触感。

邵禹很快收敛起柔软的念头,重新挂上波澜不惊的面具。他精心打理了发型,从柜子里挑了一套低调庄重的黑色定制西装。

今天的招标会在政府新落成的行政服务中心会议室进行,距离邵禹的公寓十几公里路程,司机和谢丹丹提前一个小时在楼下等他。按理说,这个项目前前后后都是魏然主持进行的,邵禹直接参与的不多。但今天相关部门的领导会出席,竞争公司的一把手肯定到位,他自然也不能落后。况且,领导是新到任的,办事谨慎高效,今天现场开标,全程公开以示公正。无论中标与否,打算在这个行业里混,就不能不先做出十足的姿态来。

早上,参与竞标的公司陆续将全部材料提交到位,邵禹这边由谢丹丹陪同项目经理做了最后的检查核对。他和魏然带着团队四五个人提前落座,和内业熟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扯皮。评标由专业团队在隔壁进行,这边领导平易近人地与大家座谈。因为后续还有一系列项目规划,这是个难得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主办方给了各家公司十分钟时间阐述各自优势和理念。

业内几家同行先后上台,邵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间或和自己人低声讨论台上领导的微表情。直到倒数第二个,也就是他们的主要竞争对手盛世科技的一个副总登台,随着他侃侃而谈配合着精美的PPT展示,邵禹这边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盛世本身的业务种类和他们公司趋向重叠,有些大方向的雷同类似无可厚非,就像前几个公司讲来讲去绕不出一个大的圈子一样。但是,如果每一项都恰到好处地领先那么半步,就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

盛世这边简短精彩的发言结束,主讲人下台之后,特意从邵禹旁边的过道绕路,客气且意味深长地朝他点了点头。

魏然手下的项目经理手心全是汗水,被魏副总拍了两巴掌才赶鸭子上架地走了上去,干巴巴地念完了自己哪哪都差一点儿的演示稿。

不出所料,一个五千万级的项目,最后他们以十万元标的之差,输了。

邵禹的办公室锁着门,他和魏然、谢丹丹呈三角形围坐在沙发上。

“邵总,我建议项目组全员排查,有人吃里扒外,这也太明显了,”谢秘书朝魏然示意了一下,“魏副总,我这人说话就是直,咱们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的,你别介意。”

魏然垂着脑袋,丧气地自嘲,“家贼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掏的洞,我哪来的脸介意,从我开始,前后接触过这个项目的十个八个人,谁也跑不了,宁可把人得罪光了,也得把老鼠揪出来。”

邵禹听着,半天没表态。

“邵总,你的意思呢?”丹丹是个急性子。

邵禹双手交叉搁在膝弯,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再查,早就晚了,不如先想一想有人借题发挥,怎么应对。”

“对了,”魏然一拍大腿,“邵琦肯定会煽动股东问责,弄不好私下收买自己人搞小动作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咱们一天天拼死拼活地卖力气,公司业绩好了,年底分红他不也跟着水涨船高,非要砸自家饭碗,吃饱了撑的。”

“他才没那么傻,”谢丹丹不屑,“准是在对家能能捞到更大的好处,这人做事根本没有底线,当初车祸的事他都敢下黑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提,”邵禹摆手,“反倒给别人话柄。”

魏然气愤不平,“有证据还能留他蹦€€到现在。”

“行了,”邵禹起身,“一个项目而已,没必要自己乱了阵脚,再难也比当初咱们在公司里打马虎眼那阵子强多了。现在就是好日子过得时间有点儿长,警惕性都磨没了。回去吧,动作麻利点儿该干嘛干嘛,要查证的私下进行,董事会那边我大不了挨顿数落,只要星河资本没有大的变动,其他股东邵琦就是再忽悠,也掀不起浪来。”邵禹挨个拍了拍两个人,“打起精神来,至少咱们铁三角稳固,大不了重头再来呗。”

“那倒不至于,”谢丹丹客观总结,“这十年谁也不是白积累的。”

魏然附和,“就是,咱们现在谁也不怕。”

亲自送两位心腹出去,关上房门的一刻,邵禹卸下了严丝合缝的伪装,复杂难言的情绪从晦暗的眸光中渗透出来。

他不愿意怀疑身边任何一个人,那跟断他的手脚没有区别。但他也不惮于孤身前行,反正他是从燃烧的车厢爬出来的,差点儿连这条命都丢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只是,被十足信任的同伴背叛,这种挫败感无论经历过多少回,仍旧诛心。

邵禹在酷暑夏日感到心尖一阵阵地发寒,他徒劳地调高了空调的温度,无济于事。他下意识地掏出电话,打开和南弋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在发出去之前才回过神来,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他习惯了公私分明,没必要互相影响。而且,他和南弋之间能说什么呢,只是没什么营养地闲聊两句,能解决什么问题?

可是,他也没有需要别人替他解决的问题,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平心静气地听他说几句废话而已。他浏览着冗长的联系人名单,莫名找不到更合适的对象。

在他再一次打开对话框之前,手机特殊的提示音响了一下。邵禹打开邮箱,林雨辰罕见地主动发了一封邮件给他。

邵禹关上了手机,踱步至办公桌后边,用电脑打开邮箱,仔细阅读过后,遵循惯性慎重地回复。

林雨辰正式通知他回国的航班时间,邵禹理所当然地承诺接机。他关上邮箱页面之后,点开了右下角的日历。原本漫长的等待,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略显仓促。

第37章 孙悟空也有年龄焦虑

白翎住的这栋别墅,是当初她嫁给邵禹父亲的新房。彼时,二婚带拖油瓶的老男人为表诚意,特意购买了城中最新开发的高档独栋,装修得金碧辉煌。最开始,邵禹并不住在这里,是婚后白翎做主把他接过来。用邵禹的话说,当初白女士是自讨苦吃,而他则是刻意添堵。后来,所有带有邵字头名下的房产全部冻结,这栋新房自然也未能幸免。扯皮了好几年的遗产官司尘埃落定之后,邵禹得到了一个空壳公司和他打小住的老房子。而这栋当初的婚房,则在几经转手拍卖之后,变得老旧破败。

邵禹经济独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回这个独栋重新装修,再次送给白翎。陈妈回来之后,三个人在这里住了几个年头,真正有了家的含义。但邵禹自嘲狡兔三窟,应酬或是工作繁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回不来几回。白翎也理解,一个青年男人,是需要独处空间的。

白翎发现,邵禹最近回家的频率有所提高,居然连续两周不用她提醒,自动自觉地报道。陈妈乐在其中,做饭的劲头愈发高涨。白翎则没那么乐观,话里话外地敲打他。

“最近公司里不忙?”

邵禹顺着她调侃,“嗯,快倒闭了。”

白翎呛声,“那可太好了,三十岁就退休,人生赢家。”

邵禹被她噎了一下,自己往回找补,“我觉得还能挽救挽救。”

白翎冷飕飕地睨他,“一点儿生活情趣也没有,怪不得还没人要。”

“白女士,你差不多得了,”邵禹盘腿坐在沙发上,无奈地抱怨,“以前至少能聊上一会儿,现在三句话不离这个话题,难道咱们母子之间就……”

“得得得,”白女士压根不被他牵着鼻子走,“别给我道德绑架扣帽子,跟我说以前,以前你二字开头风华正茂,现在皱纹白头发都冒出来了,自己不照镜子的吗?”

邵禹一骨碌跳了起来,一阵风似地跑进卫生间,把端水果出来的陈妈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火烧屁股似的。”陈妈笑嗔。

“嗯,孙悟空早晚也得穿秋裤。”白翎揶揄。

“你俩这打得什么哑谜……”陈妈一头雾水地走了回去,不打扰他们娘俩唠嗑。

邵禹好半天磨蹭出来,“白翎女士,你可不讲究啊,睁着眼说瞎话吓唬人。你说你好歹也是一艺术家,能不能不跟市井大妈似的,不是催婚就是催生。我有我的计划,OK?”

“你怎么计划的,说给我听听总可以吧?”白翎好整以暇地端量他。

邵禹眸光闪了闪,试探地说了一句,“我不就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哪根心思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他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今天显然时机和气氛并不合适,但他有些心急,林雨辰日益临近的归期令他倍感焦虑。

白翎意外地没讽刺也没回避,她直直地盯着邵禹,问,“有句老话叫计划没有变化快,你听说过吧?”

邵禹愣愣地点头。

“邵禹,”有些话哪怕是亲密的母子之间也没有那么容易开口,白翎斟酌了好半天,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其实,我一直挺庆幸的,你能长成今天这样,坚强乐观,没愤世嫉俗,三观也没长歪。”

邵禹不着调地拱了拱手,“感谢夸奖,我等着您的但是。”

白翎不客气地接上,一口气不停:“但是,人在二十岁的时候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范围,不能一辈子都不扩大。凡事三思而后行是好事,感恩念旧也是应该的。可这些跟感情跟过日子不是一回事,小时候分不清楚,现在不能再混淆。我也不是强迫你什么,我喜欢不喜欢赞成不赞成都不重要。你应该问清楚自己,你还是那个二十多岁躺在病床上没有安全感的青年人吗?不疼不痒的嘘寒问暖是你迫切需要的吗?这么多年相隔万里,对方也未必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渴望的是能跟你并肩同行的伴侣,还是只会攀附依赖的菟丝花?”白翎严肃地阻止邵禹反驳,“不用替谁解释,我只相信事实。你能花钱在国外安眼线,我也不是耳聋眼瞎。”

白翎火力全开,咄咄逼人。

邵禹无言以对。

疾病或多或少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性,尤其是在生死线上绕过一圈。白翎以往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一段话,句句犹如刀片。

今天果然诸事不宜,邵禹后悔操之过急,但也没有那么后悔。白翎的态度他心里有数,只是此刻摆到明面上来了。其实,他也不是个傻子,很多事堆在眼前,只要掀开滤镜一角,分毫毕现。不过,以往他没有主动打破滤镜的动力,心里的那个位置有一个人占着就比空着好。就像白翎所说,在个人生活领域,他给自己划定了一个掌控之中的舒适圈子,宁愿挤挤挨挨地墨守,这样他才会有安全感,他成长的过程中太缺乏安全感了。

他惧怕变量,更怕自己因为变量而踏出安全领地。可变量的出现与否,不由他主观决定。

原本是想躲回家里放空,暂时避开工作中的尔虞我诈。谁知道白翎女士哲学家上身,通透且尖锐,一点儿喘息的空间也不给他。邵禹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独居的别墅,辗转反侧,压力山大。以至于南弋隔天出差回来约他,小邵总完全忘了要矜持拿乔,一秒钟都没犹豫就答应了。

南弋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弥补之前的意犹未尽,问过贺恺,选了一家小众精致情调不错的东南亚菜,距离邵禹公司不远。南弋坐地铁到最近的车站,邵禹卡着点儿接他。他把车停在正对地铁站出口的街边等着,内心微微升腾起一团类似于雀跃混杂着期待的小情绪。当南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那一刻,邵禹心头有股破开乌云豁然开朗的冲动。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压下似乎是想要接吻的欲望。

邵禹自己是从单位出发,一身中规中矩的半袖衬衫西裤,南弋一看就是从家里赶过来,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不过邵禹习似乎以为常了,瞧着还挺顺眼。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不过两个多月,但有的人就是有一种潜移默化影响他人的能力。南弋整个人从外形到气质行为太具有包容性,导致这种变化很温和,过渡得顺理成章,以至于像邵禹这类草木皆兵警惕性过高的物种也不能够避免被温水煮青蛙。

反正早晚得脱,这样还方便一些,小邵总暗戳戳腹诽。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所以,南弋关上车门之后,顺着邵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瞅了瞅,第一句话就是笑着调侃,“咱能先吃顿囫囵饭不?”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起之前两次狗撵兔子的节奏。双方有过最密切的身体接触,无论口头上如何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心理层面自然滋生的亲近感消融了剩余不多的尴尬与隔阂。现在他们两个单独相对的空间里,自在了许多。

邵禹面颊微红,从鼻子里不软不硬地哼了一声,脑袋转向另一侧窗外,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白吃谁不吃。”他突兀地想起来,上一顿好像也是南弋结的,且价格不菲,邵禹顿生一种身份颠倒,自己总占人家便宜的羞耻心来。

“也没提前问你口味,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可以换。”南弋摆弄着手机,“我还不太习惯用国内的这些软件,饭店是朋友推荐的。”

“我不挑食,看评价不错,你朋友挺有品位的。”邵禹开了导航,随口问道,“你之前不在国内工作?”

南弋迟疑了一秒,“劳务派遣去过非洲。”他琢磨着,是直接找个机会坦白的好,还是再露点儿破绽?总这么圆来圆去的,他脑子累得慌。

邵禹没起疑,“真会挑地方。”

过了两个红绿灯再拐弯,就到地儿了。饭店规模不大,二层小楼,全部是预约制,门口有几个停车位。他们来的算早,邵禹停好车,旁边一辆车的客人也正好往门口走,狭路相逢的这一刻,南弋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冤家路窄的,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其实,他原本半低着头,没注意旁边,是邵禹一步跨过去挡在他身前的动作过于突兀,南弋愕然抬头,第一眼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没认出对方来。直到同样驻足的青年先开口,“又

见面了,难得邵总还没换人。”

哦,是送熊掌的少爷,南弋想起来了。

邵禹一反常态地反手握住南弋手腕,一开口就是警告对方,“说话注意着点儿,让我听到一句不顺耳的,连上回的账一起算。”

吃过哑巴亏的徐少爷怎么可能示弱,阴阳怪气地挑衅,“邵总也太霸道了吧,就算您最近被董事会追责气儿不顺,也不能见谁就往谁身上撒?这人啊,总没有一帆风顺的,该低头就得低头,您身边这位大哥看样子岁数也不小了,怎么不劝着点儿?”

邵禹冷冷地瞥他,“天天关注我公司的风吹草动,隔三差五你家长就去我家送礼,是还没死心吗?”

徐少爷被踩了痛脚,他妈的确不死心,还总想着讨好白翎,给他创造机会。

“别自我感觉良好了,”姓徐的意有所指,“你口味太特别,一般人迎合不了。”

邵禹很严肃地点头,“你说的对,我喜欢成熟稳重,尤其是能够自食其力的,你这种生下来就靠人养,连个工作都没有的寄生虫肯定理解不了。”

“你!”徐少爷气得指着人的手指都颤了,他印象中邵禹虽然骨子里挺瞧不起人的,但面子上起码过得去,不会这么盛气凌人,一点体面也不给人留。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反驳,邵禹已经牵着人进去了。

南弋全程没找着插话的机会,他也乐得旁观,这种被人完整护在身后的感觉,他这辈子也没几回,十足新鲜。

第38章 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

大步流星地走到包间门外,邵禹才想起松开南弋的手腕。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点儿过激了,可他就是不想从那人的嘴里听到半句侮辱人的话。

两个人坐下,南弋让他点菜,邵禹象征性地点了两个,又把菜牌递了回去,南弋加了两个招牌菜和一个汤。

“火气这么大?”服务员退出去之后,南弋看着他,直接问道。

邵禹喝了口凉茶,余怒未消,“看见他就来气。”

“我的错,”南弋好脾气地安抚,“下回还是烧烤摊靠谱,碰不着这些公子少爷的。”

“关你什么事,”邵禹不乐意地瞅他,“你是不是习惯什么事都大包大揽?”

“是啊,”南弋大言不惭,“我成熟稳重,心胸宽广。”

邵禹:“……”得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总不能咽回去。

南弋见方才还火力十足的小邵总吃瘪,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邵禹绷了三秒钟,也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笑。他矜持又别扭地给了南弋一个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的眼神,被破坏掉的气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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