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就被张良打断, “战后各地百废俱兴,大秦将一切都归置得井井有条。百姓也重新整顿旗鼓,振作起来。我游历期间,将各地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又怎会因为一己之私重新挑起战争呢?”
“而陛下言语之中所说的隐灵教,我当真并未听过此。不过,我在游历期间偶然得到一位高人指点。现今想来此人,应当是陛下所说的隐灵教之人。”
“我毫不知情,只觉对方性情良善,又颇有大智慧。便与那位老者学习了些许时,但我绝无逆反之心。”
“至于陛下所说,徐先师盛名在,我也有所听闻,只是我从未与许仙师有所交集。望陛下明察。”
嬴政为王多年,朝廷上的鬼话听了不少,但在他当权后,要臣和他述职都是言简意核,已经很少会有这么弯弯绕绕的话,跟别提后面大学生出现,更是几个藏不住事的。
现今猛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嬴政心下略感不耐。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淡道: “韩渝亲口所说,此乃你一切策划。难不成,对方是诬陷于你。”
“望陛下明察!”张良斩钉截铁。
早就在派出韩瑜的时候,韩渝的生死就已经注定。
他深知韩语的秉性:贪生怕死之人,只要略施手段,就能全部托盘而出。
更别提大秦刑罚甚多,对方怕是撑不过一日,在收到韩渝关押之地,张良已经安排好了后续计划。
秦国律法有定,人证,物证缺一不可,勘验完毕才能定罪,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无辜,饶是嬴政存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法治无情,律法框框条条,但确有空子可钻。
见张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嬴政冷笑: “哦,那就让他亲自来和你当面对质对质。”
张良心下一沉,还心存侥幸。
他飞鸽之人,是潜伏最深的墨家弟子,理应不会出意外。
但在见到晃晃悠悠走进殿内的身影时,张良不可遏制的瞳孔骤缩。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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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几日前。
关押韩愈因为咸阳狱已经被烧毁,所以韩渝暂时被关押在宫中。
嬴政打算亲自去审问一下对方,但百忙之中一时抽不开身。
虽然那场造反有些啼笑皆非,但遗留的后续问题,嬴政还需处理一二。等到嬴政处理完毕之后,就收到韩瑜遇刺的消息。
嬴政早就料到对方会杀人灭口,倒没有多少意外之色,他一开始就派人紧盯着韩渝的安全,顺水推舟下,当场将杀手擒获。
隐藏在宫中的,竟是皇室侍卫的一名小将领。
对方履历清白,从十岁起便一直生活在咸阳城内,武艺高强,待人友善,倘若不是人赃并获,众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逆贼。
而韩渝早就被这场刺杀吓破了胆子,他在咸阳狱待得久了,看得刑罚多了,也明白自己将会遭受什么。
见到嬴政的身影,便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支支吾吾地说完了所有行兵的全部过程,甚至还把张良卖了个彻底。
韩渝对墨家和隐灵教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但张良在咸阳城内的部署倒是说的出一二。
嬴政对韩渝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但仅是如此,也够张良吃下一个叛国罪的罪名了。
韩渝一见到张良便双目怒斥,一副恨不得饮张良饮血的模样,但嬴政的气势实在是太过骇人,韩瑜只敢小声怒骂张良。
“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说帮我复国,没想到竟然是要我做你的棋子!”
“蔑视王室,欺君罔上!铁胆铮铮,忠心耿耿的张丞相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儿?!你对得起张丞相对得起韩安王吗?!对得起韩国的百姓吗?!”
韩渝的声音随然小,但殿内宽敞,只有几个人,悄无人声,衬得对方的声音不小。
韩渝骂的难听,但张良神闲气静,直到对方提到了张良的父亲,张良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裂痕。
张良下意识呵斥: “住嘴。”
韩愈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对于张良这副态度,更让他怒上心头,一时竟也顾不上嬴政,打算鱼死网破。
“怎么?!你敢做不敢认吗?你敢说不是你?暗中计划一切烧毁咸阳狱,将咸阳狱的犯人放出!接我到玉珠坊和我说要杀掉秦始皇,复兴韩国?!现在你倒是知道装好人了!”
“呸!”韩渝狠狠地啐了一声。
“你清高,你不起!就属你最聪明,我们都是蠢货!被你当做棋子一样肆意玩弄!!”
韩渝喘了口粗气,脑瓜子在这一瞬间突然清明起来,想起先前自己遭受审问时,嬴政口中所说的墨家,虽然捋不清缘由,但直觉告诉他,张良和墨家有关系。
找到重新抨击张良的话题,韩渝毫不犹豫,不屑道:
“听说你还是墨家学子?怎么墨家学子就这点本事?!倘若放在几十年前,你墨家学子的头衔的确哄动一时,但放在大秦推崇法制,你墨家学子就是个屁!!”
张良的脸再次沉了下来,阴沉道: “我叫你闭嘴。”
“你什么身份也敢叫我闭嘴?!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韩渝指着张良的鼻子,痛骂: “将自己国家的王室推出去送死来保全自己,这就是墨家教你的兼爱?!联系各地墨家学子发起战争,那些被你们所蛊惑葬送于刀下的百姓。不少吧?这也是你们所推崇的非攻?!”
“你懂什么?”张良低垂着头,声音很轻,却让韩渝断了言语。
张良额前发际梳得整整齐齐,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对方的眼眸,显得有些阴郁,似乎眼帘下的眼眸凝聚着一望无际的寒潭。
对方说的也正是他来咸阳之前所纠结的东西。
€€€€现今百姓百废俱兴,若是再真的挑起战争,的确与他所学相搏。
但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加上百姓在严明严厉残酷的刑罚之下的哀声载道交织,才促使他来到咸阳城内。
路过云阳狱之时,见百姓捧着自身的残肢垂泪,心下的愤然达到极点。
昔日山东各省谈笑晏晏,到现在得小心翼翼。
天下刚刚统一,秦始皇就如此行事,红衣人学派不明,但破有才干,大秦如虎添翼,倘若任由大秦再发展下去。
他无法想象,将来秦国会变成如何一个人间炼狱,他不能再看者百姓在秦始皇的暴政之下。
嬴政一直位处上位,任由韩渝发挥。
直击对方内心最薄弱的地方,直到对方出现弱点,乘胜追击,才叫做合格的心理战。
此时见张良处变不惊的面具露出破绽,嬴政才缓缓出声道。
“李和,因连续奸杀多名女子而入狱,本该施以极刑。但却在狱中莫名失踪,随后,便被你们碎尸摆放各地,以此,来增加红衣人是邪祟的流言。”
张良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反应,嬴政继续淡淡道。 “徐福,沿海盛名的方士,应召前来为朕炼制长生不老药。在此期间,朕累计吃过1863颗所谓的长生不老药,皆无一用,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朕身体逐渐崩塌,神经敏感,性情暴虐。”
嬴政鹰眼微眯,声音轻缓,但威严而富有压迫。
“你曾想过。大秦乃朕的大秦,倘若无清醒之君,大秦的百姓将会遭受到如何的境地?”
“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没了朕大秦自会群龙无首。”
“届时就算你们不动,六国余孽自会揭竿而起。天下局势必定变化,也有机会能够造就你们众生平等的国家。”
嬴政眼底微动,似乎是带上了些许叹息。
“但百姓不过安生了一段时日,又再次回归战乱。你可曾想过他们又当如何?”
张良眼眸微微阖眼,依旧缄默。
嬴政厉声: “众生平等。如此简单的四个字,人人皆会说,可要做到,却也很难。在法制的约束下,何尝谈不上众生平等呢?有罪遍罚,无罪则免。”
“法律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朕早在先前就已经有所察觉,知晓一切,但一直并未有所动作,你猜为何?”
嬴政这番话,无疑已经做实了张良的猜测€€€€嬴政已经直到一切。
现今心中的答案得到验真,张良反而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轻叹了一声说道: “无非,是证据不足而已。”
“通透。”嬴政赞道。
只要嬴政一声令下,哪怕证据不足,他们都难逃一死。
但嬴政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打破一直维系大秦的规则。
他偏偏就要等人证物证俱在,勘验无异后,才能治罪,哪怕是赵高,也是如此。
这场棋局,虽是墨家先起手,但嬴政在棋局之中,早就已经根据大学生系统这个外挂,跳出棋局,看清了棋局走向,提前看到了结局。
要破局很简单,将计就计。
只要对方落棋,就已经给自己做实了罪名,嬴政有十成十的把握压下这场谋逆,甚至还能借此杀鸡儆猴,顺势昭告天下,大秦之强。
按照林月华所说,十年之后那些起义兵才会初露头角,但此时对方还未成人,也没有什么谋逆的思想,只要在源头上掐断这一切的源头即可。
张良的才思敏捷丝毫不输嬴政,毕竟是在后世,被称为天下谋士的人。
嬴政说的这些,张良稍微一想,就能想透,半响,张良定定地看向嬴政。
“我有一事不明。”
嬴政微微挑眉,张良问道: “我自问万事考虑周全,各地行动,也颇为隐秘。你是如何得知?”
嬴政意味深长道, “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张良面露疑惑,嬴政此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嘴角微勾硬朗的面容一时竟变得有些柔和,提示道: “那可不是什么邪祟。是祥瑞。”
张良瞪大眼眸,一时竟有些不可置信。
红衣人!
万万没想到,他们以为的契机,竟是失败的开始。
张良眼底酿起苦意,苦笑道: “……是我败了。”
话音刚落,张良紧闭双眼,再次睁眼时,眼底满是决然,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冲嬴政胸膛刺去。
“陛下……”赵高依然跪在原地,但并没有想以往那般,舍身向前。
青衣翩然,在棕红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像是一颗坚韧笔直的绿竹,竹叶在风中悠然颤动,但却被人伸手遏住。
匕首离嬴政的距离不过一臂,但嬴政却没有半点慌乱。
宽大的手掌用力不大,稳稳当当,张良和嬴政离的很近,短短的距离,锐利的匕首不能前进半分,只能悬停在空中。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无人可以贯穿的壁垒,隔绝张良,也隔绝了另一种可能。
张良无力地松开匕首,匕首落地,清脆的铃音响起,让除嬴政以外的人,莫名心漏了一拍。
*东海蓬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