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左前方有船!"瞭望员从桅杆顶端喊道。
这艘 翡翠风暴号 离开阿奎斯塔已有两周，正滑过加泽尔海的平静水面。西南风持续吹拂。自从绕过德尔戈斯角后，航速就变得缓慢。船只顶风而行，艰难地在逆风中前进。坦普尔先生让顶帆船员们忙于抢风转向，迎风换舷，通过来回穿梭保持航向，但哈德良估计一个快步行走的人都能比船走得更快。
时近中午，没有在索具上或忙于航行的水手们正用砂岩块擦洗甲板或用拖把擦干。所有海军学员都在后甲板上接受毕晓普中尉的航海指导。哈德良送完昨晚的猪油后正返回厨房，听到瞭望员的喊声。他走到左舷，发现地平线上有个白色小方块。毕晓普立即暂停授课，拿起望远镜亲自查看，然后派一名学员去船长舱室。船长出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 出现在后甲板上时还在整理帽子。他停顿片刻，拽了拽制服，皱了皱鼻子嗅了嗅空气。
"瞭望员报告!"他向桅顶喊道。
"两艘船，左舷船头方向，长官!"
哈德良再次望去，正如瞭望员报告的那样，他现在看到水线上方出现了第二张帆。
"最先看到的是两个方帆——看起来像是艘小帆船。更远的那艘...我看到两面红色三角帆，单层甲板，可能是艘地中海小船。它们正顺风而行，迅速逼近，长官。"
"他们挂的是什么旗?"
"说不准，长官，风把旗子直直地吹向我们这边。"
哈德良注视着逼近的船只，为它们的速度感到惊讶。现在他已经能看清它们了。
"可能有麻烦了，"波伊说。
哈德良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船，以至于没注意到他的助手已站在身旁。这个瘦得像栏杆的男孩一边扎着马尾辫上的黑丝带，一边紧盯着那些船只。
"什么意思?"
"那些红帆。"
哈德良再次望向海面。"为什么这是个问题?"
"只有达卡人才用这种帆，他们比你遇到的任何海盗都要恶劣。"
"准备战斗，毕晓普先生，"船长命令道。
"全体就位!"海军上尉喊道。"准备战斗!"
哈德良听到一阵鼓声，水手长和他的助手们正在清理甲板。分散到各自岗位的海军候补生们向船员们下达着命令。
"快走!"波伊对他说。
在前甲板防护区的中央堆着一堆煤砖。当周围甲板被海水浸湿后，哈德良立即用厨房炉子的热煤块将它们点燃。周围的弓箭手正在给箭矢涂油。水手们提来数十桶海水和沙桶，分散布置在船上各处。只花了几分钟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然后他们开始等待。
那些船现在更近也更大了，但仍然看不清它们挂的旗帜。 暴风号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四周，唯有风声、浪声和船体吱呀作响。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动了帆船的旗帜。
"他们悬挂着卡里斯的海盗旗，长官!"瞭望手高声喊道。
"韦斯利先生，"船长对着后甲板上的海军候补少尉说道，"你学过信号旗语吧?"
"是的，长官。"
"拿上望远镜爬上去。坦普尔先生，升起我们的船名旗并要求对方表明身份。"
"遵命，长官。"
仍然无人动弹或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逼近的船只。
"领航船是" "璀璨之星" "后方船只..."韦斯利迟疑了一下，"后方船只没有回应，长官。"
"左舷两度!"船长突然大喊，怀亚特猛转舵轮，让船尽可能迎风行驶，直直朝帆船冲去。桅杆上的水手们像上百只蜘蛛般迅速行动起来，沿着支索攀爬，试图捕捉每一缕可能的风力。
"璀璨之星" "发出新信号，" 韦斯利喊道，"后方有敌船!"
几缕细小的烟迹划过原本晴朗的天空。那艘单桅帆船正向" 璀璨之星""发射火箭，但" 这些箭矢射程不足，落在船尾两百码开外的海面上。
"准备前弩炮!"船长下令。前甲板上的一队士兵开始转动小型绞盘，将巨大的弓弦拉至发射位置。他们在弩炮支柱前又点燃了一个火盆，装填上一支燃烧箭。随后他们继续等待，再次注视着逐渐逼近的船只。
达卡号的一切都充满异域风情。这艘由深色木材打造的船只，船体上精心绘制着金色的漩涡图案闪闪发光。船上悬挂着色彩艳丽的修长装饰彩旗。猩红主帆上绘有风格化的黑龙翱翔图案，而船首斜桅则装饰着一个双眼闪耀翠绿的狰狞兽首。水手们与船只一样充满异国气息。他们都是皮肤黝黑、体格魁梧的壮汉，只在腰间缠着几片红色布料。
由于操作不当， 明亮之星号 失去了风力与前进势头。在其后方，双桅帆船正逐渐逼近。达卡号射出的又一波箭矢划破长空。这次有数箭命中 明亮之星号 的船尾，但其中一支幸运箭矢射中主帆，使其燃起火焰。
虽然战胜了单桅帆船，双桅帆船仍选择在逼近的 翡翠风暴号 到来前逃离。它调转船头时，哈德里安看见西沃德船长正估算着 风暴号 逐渐逼近的距离。即便因转向耽误了时间，达卡船仍处于弩炮射程之外。
"左满舵!让她转过来!"船长吼道，"调整帆索!"
翡翠风暴号 转向与双桅帆船相同的航向，但 风暴号 既不具备足够冲力，也不及小船灵活。双桅帆船速度更快， 翡翠风暴号 全体船员只能眼睁睁看着达卡船驶出射程。
眼见机会丧失，西沃德船长下令 风暴号 停船并放下救生艇。 明亮之星号的 主帆和桅杆像巨大的火炬般燃烧。支索和索具断裂，人们惊恐的尖叫声宣告着燃烧的帆布坠落到甲板上。然而，船只的惯性仍将其推向 暴风号 的船尾。当它经过时，他们能看见惊恐的水手们徒劳地试图扑灭吞噬甲板的火焰。还没等救生艇下水， 璀璨之星 就已变成一片火海，大部分船员都已跳入海中。
船只载着惊魂未定的水手们返航。几乎所有人都是棕皮肤、黑眼睛的水手，穿着白色和灰色的衣服。他们横七竖八躺在甲板上，咳嗽着，吐着海水，感谢马里博尔神，也感谢附近任何一位船员。
这艘 璀璨星辰号 是来自达加斯坦的独立商船，隶属于维斯巴登商会，当时正载着满船的咖啡、甘蔗和靛蓝染料返回西卡利斯。尽管有 暴风雨 及时介入，仍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小型船员队伍丧生。有些人在灭火时因浓烟窒息，还有些人被困在下层甲板。 璀璨星辰号 的船长也不幸遇难，他被达卡人射向船只的火箭击中。现在仅剩十二名船员，其中五人因烧伤正在利维医生的照料下休养。
坦普尔先生打量着这些体格健壮的幸存者，将他们编入了船员编制。当哈德良给船员们分发完晚餐时，罗伊斯已经回到桅杆上工作。哈德良随和的性格和对厨房油脂的大方分享为他赢得了不少朋友。虽然再没人试图谋害罗伊斯，但他们仍然不知道罗伊斯为何会成为 袭击目标，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目前而言，伯尼、德宁和斯托尔与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就足够了。
"啊，这里是卡利斯，不是艾夫林，"哈德良听到一个新水手用沙哑刺耳的声音说道，同时放下了最后一个餐盘。"文明之光在这里微弱得就像东风中的蜡烛。你越往东走，风就刮得越猛，直到最后完全熄灭，让你陷入黑暗!"
大批不当班的水手聚集在后甲板的一张桌子周围，那里坐着三个新来的水手。
"然后你就来到了蛮荒世界，"那个卡利斯水手继续说道。"一个奇怪的地方，伙计们，真是够奇怪的。汹涌狂暴的海面，犬牙交错的黑色岩石海湾，被茂密的丛林紧紧包围。这里是巴兰加泽尔的地下世界，黑暗之心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是诺维伦把这些野兽永远流放的监狱。它们无时无刻不想逃出来。它们用饥渴的眼神盯着卡利斯的海岸，寻找立足之地。就像苔藓一样，它们悄悄渗入，四处蔓延。卡利斯人试图把它们赶回去，但这就像想拍死满天苍蝇或用手捧住水一样徒劳。"他双手合拢，假装有东西从指缝间漏掉。
"地精和人类住得这么近可不自然，"另一个人说。
那水手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可那丛林里没一样东西是正常的。它们被诅咒太久了。马里波之子和乌柏林的后裔时而交战，时而又做买卖。为了生存，卡连的军阀们学起了哥布林那套，把巴冉的诅咒之术传给了自己人。如今他们有些人更像哥布林而非人类。他们甚至崇拜邪神，焚烧图兰叶献祭。活得就像" "野兽。夜晚的月光会让他们发狂，黑暗中他们的眼睛会泛出红光!"
几个水手发出怀疑的声音。
"千真万确啊伙计们!几百年前旧帝国覆灭时，东部领主们就被抛弃了。独自留在卡连丛林深处的黑暗中，他们丧失了人性。如今哥布林海岸那些曾抵御外敌的巨石堡垒，都成了腾金军阀的老巢——那些半人半哥布林的怪物。他们背弃了马里波的圣颜，拥抱了加泽尔的邪道。唉，伙计们，卡连现在的状况可怕得很啊。我们真是感激你们仗义相救，要不是你们把我们从海里捞起来，我们早就听天由命了。要不是你们这么勇敢，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死了...或者更糟。"
"没费多大事，"丹尼尔斯说。"就算" "风暴" "来临时半数船员喝得烂醉，另一半发着高烧，也能轻松收拾那些杂碎。"
"你真这么想?"怀亚特问。哈德良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默默坐在烛光圈外的阴影里。"你真觉得是" 全部 “以为?”他的语气异常尖锐——带着挑衅。怀亚特叹了口气，恼怒地摇摇头，起身爬上梯子来到甲板。
哈德良收拾完餐具后跟了上去。他在前甲板找到了舵手。那人双手紧握栏杆，凝视着黑沉沉的海面上摇曳的新月光影。
“怎么回事?”
“我们有麻烦了，而且——”他顿住了，愤怒地朝后甲板方向比划着。突然意识到失言，他咬紧牙关，仿佛这样就能把话咽回去。
“什么麻烦?”哈德良瞥了眼后甲板。
“船长不许我透露。这该死的蠢货根本听不进道理。我该违抗命令立刻改变航向。可以提前接替布莱登掌舵，悄悄偏离航线。明天正午测算位置前谁都不会发现。”
“卫斯理会发现。”哈德良指向正在值第一班夜岗、例行巡查后甲板的年轻军官。“你还没眨眼就会被押去见毕晓普先生。”
“必要时我能解决卫斯理。甲板很滑，明白吗?”
“你现在说话活像罗伊斯。到底发生什么了?”
“既然都在考虑杀个海军学员了，违反船长禁口令又算什么。”怀亚特再次望向海面。“它们回来了。”
“谁?”
"达卡人。他们没有逃走。他们在重新集结。"他看着哈德良。"他们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船帆。你知道吗?数百艘暗红色的小船停泊在他们岛屿的海湾和港口。他们知道我们正贴着海岸逆风航行。像狼群一样，他们会追捕我们。十艘、二十艘三角帆的轻快帆船将捕捉到我们抓不住的风。那场 风暴 根本挡不住他们。"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可能是错的。船长坚持原定航线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