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训练选拔赛
骑手们涌进厩栏,栏门上的链子叮当作响,独角兽嘶鸣着表示欢迎。这些声音吵醒了斯堪德。一大滴黏糊糊的口水砸在他脸上,福星恶童又在咬他的头发。还好,没有咬断。他脚上的鞋子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丢在一边,头天夜里被福星恶童撕得稀烂,它终于得逞了。
“你躺在这儿干什么呢?”杰米的声音冲进他的耳朵。
甲胄师砰的一声关上栏门,震得斯堪德一哆嗦。哭得太久,又缺少睡眠,他整个脑袋都疼得要命。是博比把他送到这儿来的吗?他使劲儿回忆。什么时候的事呢?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妈妈!他要去找妈妈!
但杰米挡在前面,用福星恶童的铠甲抵住了栏门。
“你想去哪儿?”他问,“来帮我把这些给它穿上。”
斯堪德揉着眼睛咕哝道:“不行,杰米,我有重要的事得办。”
杰米扬起眉毛说:“还有比训练选拔赛更重要的事?”
训练选拔赛!斯堪德忘了个干净。
“噢,没有,当然没有……”他结结巴巴地说。
杰米抓着他的肩膀摇晃着说:“斯堪德,快醒醒!今天可不只是你自己背水一战。要是你成了游民,我就再也不能制作铠甲了。我可不想敲锅砸盆地度过余生!别让我失望,别让福星恶童失望,别让你自己失望啊。”他一脸的郑重其事。
一个新计划在斯堪德脑海里成形:他得参加训练选拔赛,反正博比要赛后才肯帮忙。他或许会输得很惨,但必须尽力,因为爸爸和肯纳都看着呢。比赛之后全家人一起去找妈妈,这样更好。至于游民什么的,他不在乎了,只要能找到妈妈就好。于是他冲着杰米点了点头。
“醒透了吧?”杰米将一桶凉水兜头泼向斯堪德。
杰米陪着福星恶童走上了赛场。训练选拔赛是混沌杯的缩略版,赛程只有五公里。斯堪德不愿意福星恶童消耗太多能量,于是没让它飞行,而是步行前往起跑线。为了平复紧张的情绪,斯堪德俯下身子,看了看福星恶童的头斑有没有遮好。他没有关注前来观赛的数百名岛民,只在心里琢磨着本土生家人乘坐的直升机到了没有。肯纳和爸爸在看台上坐好了吗?他的胃里一阵翻腾。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妈妈尚在人世。
“这是头盔,拿好了。”快到起跑线时,杰米说道,“对了,围巾是易燃物,要是烧起来了,可不能怪我的铠甲有问题。喂,你至少把它收进去,别碍事啊!”
斯堪德把围巾塞进了胸甲里。
“不是我要给你什么压力,只是,我真的很想让我的吟游诗人父母看看,我当甲胄师是能干出名堂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再逼着我学唱那些诗曲了。”
斯堪德苦笑道:“知道啦。”
杰米用手挡住阳光,看着斯堪德说:“我们认识不久,彼此不太了解,但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儿。不管有什么事,暂且放一放。这半个小时对你的人生至关重要,任何事都可以等一等,听见了吗?记得吧,因为你很勇敢,我才选了你。一切都会顺利的。我相信我的铠甲,我也相信你。”杰米说完就小跑着离开了赛场。斯堪德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制作的铠甲最终穿在了一位驭魂者身上,又会作何感想?
他们走近赛道的起跑点,福星恶童的紧张和兴奋经由联结传递过来。它不停地喷着火花,兽角笔挺,脑袋高昂着环顾四周。微风吹动医生的帐篷,两侧的围绳外已聚了不少人。
初出生们骑着各自的独角兽往起跑杆那里走去。斯堪德努力想要放松下来。教官们已经把赛制讲了上千遍:赛道没有转弯,笔直通向竞技场;空战中可以将元素任意搭配使用;跌坠即为淘汰;闯过终点前必须先着陆。斯堪德一想到福星恶童就要冲进那座著名的竞技场,就觉得紧张不安。说不定福星恶童能超常发挥,不至于排在最后五名?肯纳和爸爸都看着呢!说不定妈妈也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着!全家人都会为他骄傲的!这些念头压得斯堪德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杰米把胸甲勒得太紧似的。
斯堪德催促福星恶童加入队列。已到场的四十一对独角兽和骑手你挤我我蹭你,把这里变成了“战场”。翅膀电花四溅,鬃毛烈火灼灼,尾巴如瀑布般垂着,蹄下爆炸连连,翻起地上的尘土……它们在训练时从不会这样兴奋,就连练习赛时也没有过,但今天,独角兽们也知道情况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元素魔法的气味。
归星突然闯过来,挡在起跑杆前面,把一鼻子冰霜喷在了福星恶童脸上。福星恶童蹄子刨着地,身体两侧的电流滋滋作响,震着斯堪德的护腿。
“对不起对不起!”马里亚姆喊道。归星转了个圈,眼睛里冒出黑烟来。
斯堪德眼角的余光瞥见红夜悦扬蹄立起,喷出火焰。米切尔则咬着牙,紧紧地抓住它的鬃毛。活该,斯堪德想道。他的怒意又泛起来了。
起跑杆前终于挪出了一个空位,斯堪德想让福星恶童插到银刃和普利斯女王中间。但它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离其他独角兽远远的。斯堪德没有责备它,毕竟这儿真的太乱了。
“你还好吗?”弗洛冲着他喊道。银刃银色的背上涌出滚滚浓烟。
斯堪德没理她,谁叫她跟米切尔站一边。
普利斯女王突然抬起前蹄,福星恶童挑衅地摇晃起脑袋,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小心!”加布里埃尔猛地一拽缰绳,让普利斯女王躲开了福星恶童的尖角。
“很高兴在这儿见到你!”戴着头盔的博比嚷道。鹰怒挤走了普利斯女王,它比其他独角兽平静得多。
独角兽的吼声和嘶鸣越来越响亮,空气中混合着魔法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斯堪德紧张得反胃,握着缰绳的手也开始发抖。福星恶童很不安分,来回地倒换重心,翅膀尖掠过电流,闪过火焰,接着又滑过火花。他们的情绪在恐惧、兴奋和焦虑之间盘桓,斯堪德也难以区分哪一种是自己的,哪一种是独角兽的。他和弗洛、博比离得很近,覆着铠甲的膝盖互相摩擦,磕来磕去。
“十秒倒计时!”扩音器里传来裁判的声音。
斯堪德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比赛策略,这时哨声响了,起跑杆砰地发出巨响,向上升起。斯堪德从未见过动作如此迅猛的福星恶童。它助跑不到三步就已腾空,翅膀猛地伸展开来。斯堪德拽紧缰绳,另一只手则攥住了它黑色的鬃毛。
他们很快就飞了四分之一赛程,前面就是第一处浮标了。福星恶童处于中间位置,一马当先的弗洛和银刃正跟梅布尔和悼海交战,博比和鹰怒紧跟在后面,离他不远。斯堪德看见劳伦斯和毒枭打着旋儿掉了下去,红夜悦在他们上方驰骋,米切尔的手掌上亮着红色的光。身后响起了爆炸声和尖叫声——斯堪德不确定是骑手还是独角兽发出的。紧接着,一道亮光袭来,寻暮冲了过来,阿拉斯泰尔手上的蓝光擦过福星恶童的右肩。
斯堪德连忙拉起沙障,但因为要同时压制魂元素,召唤土元素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半拍。阿拉斯泰尔的水柱击中了他的肩膀,福星恶童落在了寻暮后面。寻暮的翅膀上泛起层叠的水珠,在空中掀起波浪,又把福星恶童往后推了老远。水元素的咸味塞满了斯堪德的鼻孔,他只好提升高度,以躲避寻暮的攻击。福星恶童恶狠狠地冲着前面的寻暮大声嘶鸣,它知道自己落后了,于是更渴望使出魂元素。斯堪德的掌心一跳一跳的,仿佛福星恶童在催促他召唤属于他们的元素。
“不行!”斯堪德吼道。福星恶童也毫不客气地大吼。它在空中扬蹄直立,蹄子上透出了魂元素的白色,它不再往前飞行,而是完全悬停在了半空中。一头头独角兽从他们身边飞掠而过。
“不行,福星恶童,别这样!所有人都看着呢!他们会杀了我们的!”但斯堪德通过联结感受到了福星恶童胸膛中的怒意。独角兽只想赢得比赛,不管骑手有什么盘算。
“哎呀,这下可有意思了!”梁上旋风凑了过来。安布尔像疯了似的,龇着牙,额前突变的星星缭绕着电流,滋滋作响。随后,一股飓风从她掌中涌出,扑向了斯堪德。
斯堪德想要召唤元素——哪一种都行,可福星恶童不肯。他想让福星恶童降低高度,躲开对方的进攻,可独角兽只管直挺挺地立着,一边吼叫,一边摇晃脑袋。为了不从他背上滑下去,斯堪德只能紧紧搂住福星恶童的脖子,听天由命地等着被安布尔的飓风击中。
就在这时,红夜悦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它和米切尔本来跑在前面,怎么又从后面追上来了呢。
“安布尔!”米切尔大吼一声。安布尔骑着梁上旋风,根本没留意到空中的动静,一惊之下连忙转过身看。
“你真想跟我斗吗,小米?”她狞笑着,扬起手就要出招。
但米切尔动作更快,先发制人地甩出火焰,击中了梁上旋风的肚子,与此同时,红夜悦喷出了火球。一时间空中到处都是浓浓的烟味。安布尔最不擅长的就是水元素,所以也来不及召唤水盾。梁上旋风为了躲避火烧,只好降低了高度。
安布尔的飓风从福星恶童的左前蹄擦了过去,随后因为脱离了她的控制而调转了方向。米切尔抓住机会,改用土元素,向下方投出一堆石块。石块卷入飓风之中,朝梁上旋风压了过去。安布尔没想到米切尔竟会“请君入瓮”,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锋利的石块乘着威猛的飓风,把梁上旋风砸到了地上。
“全都还给你!”米切尔冲着她喊道。
“你在干什么?”斯堪德大喊。红夜悦挥着翅膀,飞在福星恶童身边。四周都是激烈的空战,厮杀搅起的各种碎片到处乱飞。
米切尔脸上沾满了烟尘和泥土。“不让你成为游民啊。”
“可是你本来在前面的!”斯堪德难以置信地喊道。他知道米切尔多么渴望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我会拖慢你速度的。快走,别管我!”
“没有这个选项。”米切尔抢过斯堪德手里的缰绳,绕过黑色独角兽的尖角。福星恶童困惑地哼哼了几声,慌乱地拍起翅膀。“‘彼此关心,彼此照顾’,记得吗?再说,要是福星恶童被淘汰了,红夜悦可绝不会原谅我。”
斯堪德想象不出米切尔是如何权衡的。他总是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做什么事情都讲究条理,可现在他却在赛道上调转方向,往回飞。
“你们俩跟着我,”米切尔抓紧福星恶童的缰绳,“什么魔法也别用,有我保护你就好,你只要跟住红夜悦快点飞就行了。”
红夜悦尖叫一声,仿佛在催促自己的伙伴。福星恶童咆哮着回应了它。斯堪德不知道独角兽之间是怎样沟通的,但福星恶童确实开始往前飞了——还飞得很快。他们躲开扎克的巨石,闪过尼亚姆的火球,穿过空中纵横交错的电光,一路向前。掠过最后一枚浮标时,红夜悦和福星恶童同时咆哮起来——它们知道,终点不远了。
就在米切尔向科比和冰王子发射火球时,他们头顶突然漫过一个阴影——是一头独角兽。
“米切尔!”斯堪德压过独角兽振翅的声音叫道。
“忙着呢!”米切尔向冰王子发出最后一击。科比的水盾闪烁着,颤抖着,最后四分五裂,散落在空中,为红夜悦和福星恶童让出了路。“在这之后突变也不错!”米切尔兴奋地嚷道,“你刚才说什——”他呆住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角兽正向着竞技场逼近。
新元飞霜。
“它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斯堪德惊慌失措。空中充满了浓烟和战斗遗留的碎石渣土,那头灰色的独角兽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初出生们向终点冲刺,天上地下欢呼声一片。
“我们要着陆了!”米切尔喊道。竞技场就在眼前了。
观众们极目远眺,座席上宛如一张张脸连缀而成的海洋。红夜悦和福星恶童的兽角指向沙地,迅速降低高度。福星恶童咕哝一声,落在了距离终点几米远的地方。米切尔把它的缰绳扔给斯堪德,两个男孩拉着他们的独角兽,竭尽全力完成了最后一段赛程。斯堪德紧随米切尔穿过终点拱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倒数五名之内。没有害怕的尖叫声,没有看到任何恐慌的迹象。难道新元飞霜是他们想象出来的?
但这时,斯堪德看见了弗洛。
他从福星恶童背上跳下来,扔掉头盔,朝着她跑了过去。弗洛蹲在终点线之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那浑然不觉已经出事儿的欢呼声。斯堪德觉得自己以前仿佛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那是在马盖特,他们正在看混沌杯,爸爸念叨着“出事了”……烟雾散去,黑影移开,天翻地覆。
时间拉长了,变慢了,在他听到啜泣声的那一刻停止了。“织魂人!”眼泪顺着弗洛的脸颊往下淌,“织魂人抢走了银刃!”
斯堪德弯下腰,希望这一切就像引路仪式那天一样,希望弗洛只是在假装失去了银刃。可是,她眼睛里的恐惧是那么真实。而凌云树堡之前遇袭的原因也明晰了:织魂人才不想要普通的独角兽,他要银色的那头。
博比和米切尔扯掉头盔,跑了过来,四人小队紧紧围在一起,之前的争吵早已被抛在脑后。米切尔小声地提议向教官、特勤,乃至他爸爸寻求帮助。但斯堪德知道,来不及了。找到银刃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利用魂元素,这就意味着,不能指望外人。
斯堪德骑上福星恶童,把弗洛也拉上去坐好。他把手藏在口袋里,而手掌上已经亮起了魂元素的白光。弗洛的联结——土元素的浓暗绿色——在她胸前幽幽闪烁,犹如探照灯一般。竞技场中,观众们欢呼庆祝,疲惫的独角兽悠然闲逛,医生忙着救治伤员,骑手们互相拥抱……四人小队冲出竞技场时,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他们担心飞在天上被地上的人看见,于是绕着四极城边缘疾驰。独角兽蹄声闷响,掠过街巷,而后是小径,接着进入森林,最终来到了极外野地的边缘。斯堪德紧紧地揽住弗洛,胳膊上的突变贴着她冰凉的铠甲。他们没有说话,没有讨论织魂人与银色独角兽联结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他们全都懂。
斯堪德全神贯注地追踪弗洛的联结,几乎没注意极外野地的特别之处。四极城和凌云树堡都是郁郁葱葱的,而这里却荒凉贫瘠。被元素魔法夷平烧焦的平原上,一丛丛干枯的树木直刺天空。地面开裂,尘土飞扬,几乎一棵草都没有。这让斯堪德想起自己看过的恐龙复原图。恐龙早已灭绝,而荒野独角兽或许和它们一样古老。
“还有多远啊?”博比的声音有点滞涩。一开始,斯堪德以为她只是被冻得发抖了。寒风刺骨,博比胳膊上的羽毛也挡不住多少寒气。但斯堪德看了她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她伏在鹰怒背上,一只手捂着胸口,拼命地吸着空气,喉咙里呼呼作响。
斯堪德立刻抓住鹰怒的缰绳让它慢下来。
“怎么停下了?”弗洛问道。
“怎么了?”米切尔喊道。红夜悦被他往后一拽,不满地哼了一声。
斯堪德顾不上回答,调头让福星恶童和鹰怒并肩而行。“博比,呼吸,”他安慰她,“慢慢呼吸,别急。把注意力放在鹰怒身上,放在联结上。”
博比粗重的喘息声在极外野地飘荡。鹰怒回过头,凝视着它的骑手,轻声低吼着安慰她。
“我们需要你,博比,你能撑过去的。”斯堪德鼓励她。这不是空话,是实情。想夺回银刃,他们四个人必须齐心协力。
“她怎么了?是不是——”
斯堪德冲着弗洛摇了摇头。米切尔也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
博比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只见她脸上的汗水粘住了刘海。终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吗?”斯堪德关切地问。
博比微微颤抖着点点头:“走吧,荒野独角兽可不会停下来等我们。”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空气,掠过平原。
“是银刃!”弗洛叫道,“快!”
福星恶童、红夜悦和鹰怒似乎听出了银刃的叫声,纷纷嘶鸣着回应它。
这叫声是从前方的一座小山上传来的。山上寸草不生,只有尘土漫地,山顶上突兀地耸立着一丛干枯焦瘪的树,弗洛的联结直入其间。
“斯堪德,是这儿吗?”米切尔说,“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要怎样才能——”
“米切尔!没时间弄什么计划了!”博比的声音还有些哑,“我们就闯进去,找到银刃,然后离开。简单干脆,这就是计划!”
斯堪德很同意博比的意见。尽管他也乐于遵从计划,可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适的计划。各种思绪在他脑海里翻腾:织魂人的真面目;骑着银色独角兽的织魂人进攻本土——肯纳尖叫着,爸爸四处躲避;艾瑞卡·艾弗哈特;万一……那个推理成真了呢?他都不知道自己最怕的是哪一个。
尖叫声再次响起。
“快啊!再快点!”弗洛哭喊着。福星恶童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绝望,径直朝着山顶冲了过去。红夜悦和鹰怒也即刻跟上。
最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银刃。斯堪德清楚地看见那绿莹莹的联结系于它和弗洛的胸膛。独角兽在任何地方都是最显眼的,更何况在这缺少色彩的树丛里。粗壮的藤蔓缠绕着它的肚子、脖子,甚至脑袋,把它牢牢地锁在两棵树之间。它平时总爱气势汹汹地叫唤,但此刻却显得迟钝、呆滞、昏昏欲睡。他们会不会来迟了?
这时,银刃看见了弗洛,它登时癫狂失控,咆哮着,嘶鸣着,奋力拉扯着身上的束缚。弗洛从福星恶童背上跳下来,朝着她的独角兽狂奔,黑银相间的长发在风中飘舞着。但就在她靠近银刃,就在她要触摸到它的时候,树丛里突然冒出了一群荒野独角兽,有骑手的荒野独角兽。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拦腰抱住弗洛,把她从独角兽身边拖开。“弗洛!”斯堪德、米切尔和博比一起惊叫道。
斯堪德着急地想去救她。可就像在学校时一样,他一碰见这样棘手的事情就脑袋短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的目光在树丛之间逡巡,他的手抚摸着福星恶童的脖子,他想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可荒野独角兽已经朝这边逼近,它们身上的烂肉散发出的恶臭漫了过来。
米切尔打量着这些骑手的脸,显然是在寻找他的堂兄。斯堪德也开始细细观察。突然,他认出了一张面孔——哪怕是隐藏在白色颜料底下。
“乔比!沃舍姆教官!是我!”他叫道。树丛中的所有缝隙间似乎都挤满了这种衰朽的生物。乔比的头发散开了,长长地垂在脸侧。传单上的那个符号——破门而入、夺取孵化场——出现在他的夹克袖子上。他瞥了斯堪德一眼。还是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可此时衬着脸上的白色条纹,不再有一丝暖意。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弗洛哭道。两个骑手抓住她的胳膊,想让她安静下来。“你怎么能帮助织魂人抢走我的银刃?你明知道痛失独角兽的感受。你怎么能让同样的痛苦在别人身上——在我身上重来?”她泣不成声。
“我不再痛苦了,我现在又有独角兽了。”乔比像是换了一个人,冷漠地答道,“也有了新的联结。我如今的搭档更强大。”他胯下的荒野独角兽喷着鼻息,鼻孔里飞出绿色的黏液。它充血的眼睛眨巴着,一根肋骨从身侧戳了出来,血淋淋的皮肉上爬着贪婪的蛆虫。
“求你帮帮我们!”斯堪德说,“如果织魂人有了银色独角兽,那么不管是离岛还是本土,任何人都没有赢的机会了!”
可乔比根本懒得听。他正满怀爱意地凝视着自己的荒野独角兽,仿佛那是举世无价的珍宝。看来,乔比是不可能帮忙了。斯堪德和朋友们只能靠自己了。
慌乱之中,他竟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新元飞霜。
“你好啊,驭魂者。”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袭黑衣的织魂人扬起嶙峋的手指,直指斯堪德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