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卡拉蒙和其他新兵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排队,看着弟弟离开后心里非常焦躁。每次到了这种陌生不熟悉的环境中,卡拉蒙若是和弟弟分散就觉得很压抑很不自在,他习惯事事都去询问弟弟有何建议,只要雷斯林不在身边他就会不知如何是好。当然他也担心弟弟的身体状况,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一个士官自己可不可以去看一下弟弟的状况。
“反正我们在这边也只是站着排队而已,”卡拉蒙还说:“我想我应该可以先过去看看雷斯林──”
“你要不要顺便回家找妈妈?”那个老兵问起。
“不用,长官。”卡拉蒙红着脸回答:“只是雷斯林不太行──”
“还不太行哩!”那个士兵一副吃惊的样子回答:“他以为他是来到什么地方啦?帕兰萨斯的妇女缝纫烘焙联谊会吗?”
“我不是说他打仗不行啦……”卡拉蒙想要弥补自己一时说漏嘴,很害怕这番对话会传入弟弟耳朵中。“他用起法术可是很厉害的……”
士兵听了板起面孔。
“我觉得你这时候就别多说了比较好喔。”伙计的悄悄话从他手肘那儿飘过来。卡拉蒙觉得这建议不错,所以赶快闭上嘴巴。老兵看看他,摇着头喃喃自语转头走开。
前来报到的新人都在纸上画下叉叉,或者留了自己的姓名以后,士官要卡拉蒙等一干新兵行军进入城堡前方的广场。大家脚步散漫、不时绊到彼此,在广场上排起队来也是七零八落、摇摇摆摆。又一位军官出场,要他们全体注意,宣读了一大串守则规章等等,听起来不管违反哪一条都会受到严厉惩处。
“以前人说天神在克莱恩大陆上头砸了一座冒着火的大山脉,”宣读之后,那个士官的结语是:“没关系,你们敢在这里捅娄子,保证下场会更惨。现在朗萃男爵要亲自跟各位说几句话,大家高呼三声欢迎他!”
新兵欢呼起来倒是精力充沛。狂男爵在大家面前露脸,看来是位个性直爽也霸气十足的人。他穿着一双很高的皮靴,足足到了大腿的位置,由下往上看去好像要把整个人给吞了,最后只会剩下头上那顶插着羽毛的大帽子。今天天气很热,可是男爵还是穿着厚重的紧身上衣,嘴唇上下都有黑色胡须,将他的笑容衬托得更为显著,肩膀上也搭着黑色长发。男爵佩剑十分巨大,看起来应该会一直绊到他或者卡住腿,但奇妙的就是这状况从未发生过。他一手搭在那把大剑剑柄,便开口依惯例进行欢迎演讲,这演讲的好处就是很短很直接。
“欢迎各位加入这支菁英部队。我们是全克莱恩最强的军队,不过现在你们在我眼中真是一群饭桶,相信克耐尔连长一定会尽全力将各位训练成最优秀的士兵,希望各位善尽职责、遵守命令,并且英勇作战。祝各位好运,还有记得告诉我要把钱送到哪里去,不然你们战死沙场的话那就亏大啦!哈哈哈!”狂男爵一边放肆大笑,一边走回城堡里头去。
接下来新兵都领到一条面包,虽然很粗、很硬并不好入口,但是味道倒是很不错,还搭配一大块乳酷。狼吞虎咽之后,卡拉蒙觉得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还以为之后会有更多东西可吃,可惜他和他的胃马上就发现是空欢喜一场。新兵喝过水以后,士官领着大家走进军营,也就是之前雷斯林走过的那栋建筑,石头堆砌的低矮平房,里头有许多大房间。新兵进去后领了自己的睡袋、用具、靴子等,每样东西都要他们写上自己的姓名,因为这些东西的费用会从薪资中扣除。
“这就是你们的新家。”士官宣布:“你们这个月就住在这里,所以要随时保持干净整洁。”他目光带着不屑瞥过已经打扫好的地板,以及上面铺着的干草:“看看这地方脏得跟猪窝一样,今天下午你们就给我把这里好好清理干净。”
“对不起,长官。”卡拉蒙将手高高举在半空,他真的认为士官搞错了,也许是因为近视的关系。“但是房间很干净,长官。”
“你觉得这里很干净是吧,马哲理?”士官装出一副认真的面容。
“是,长官。”卡拉蒙回答。
士官伸手提了房间角落的污水桶,把里头的脏东西全部倒在地板上,铺好的干草也全都湿透。
“现在房间还干不干净,马哲理?”士官问。
“不干净,但是你──”
“你在跟谁说话啊,马哲理?”士官咆哮道。
“呃,长官。”卡拉蒙说。
“把地板清干净,马哲理。”
“是,长官。”卡拉蒙气馁地回答,其他新兵已赶紧四处刷洗起来。“长官,有没有拖把──”
“拖把?”士官摇摇头:“我可不打算让拖把沾到这些鬼玩意儿喔,好的拖把可是难找得很。马哲理你就不同了,就算少了你也无所谓,这边有块布,你赶快给我趴下去擦。”
“但是,长官──”卡拉蒙露出苦瓜脸,地板上脏东西的气味真的很糟糕。
“快点做事,马哲理!”士官大叫起来。
憋着气不想闻到臭味的卡拉蒙,拿了碎布便趴下去擦拭,他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眼前冒起金星,然后连忙用最快速度吸进一口气,但随即就想自己抓了污水桶对着里面呕吐。
忽然间,地板上滑过一片水,冲淡了那些污物的气味,也将很多脏东西都冲了出去,不过却溅了一些在士官的靴子上。
“抱歉,长官。”伙计一副歉疚的表情。
“我帮您擦干净吧,长官。”卡拉蒙连忙用手上的抹布拂拭打湿的皮靴。
士官瞪着这两个新兵,不过眼睛中有淡淡笑意,透露出其实他觉得这两人挺机伶的。他一转身看见其他新兵都站着观望,立刻破口大骂:“你们看什么鬼啊!还不赶快做事,一群混蛋!你们天黑之前全部给我弄干净,要干净到东西丢在地上还可以捡起来吃!”
新兵吓得跳了起来,士官迈步走出军营,可脸上却强忍着笑不露出来,免得无法维持风纪。
迁进军营的新人们将干草换掉,拿起竹扫帚清理地面,然后洒水、拖地,直到地板干干净净。士官回来的时候,卡拉蒙甚至当着他的面叫道:“长官,这地上已经可以照出我们的脸啦!”
士官虽然颇不想让步,但也表示清洁工作表现很好。“至少在有人教你们怎么做得更好之前……”他添了一句。
卡拉蒙一直期待长官会宣布吃饭时间,不管是不是真要把食物洒在地上都没关系。他可是不在意这种事,反正只要有吃的──很多很多吃的──要他怎样吃都无所谓。士官看看西沉的太阳,又回头看着新兵思量起来。
“好,既然你们手脚很快,就给你们一点小奖励。”
卡拉蒙一听露出快乐的笑容,心想应该会加菜吧。
“大家卷好睡袋扛在背上,剑和盾也带好,穿上胸甲还有头盔,然后──”他指着远方一座小山丘:“爬到上面。”
“为什么要爬上去呢,长官?”伙计好奇地问:“上头有东西吗?”
“我会在那边拿着鞭子等你们。”士官说完踩着脚跟一转,抓住伙计的领子用力一扯:“你这个天兵给我听好,其他人也一样。”他朝大家瞪了一圈,眼神里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这是你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听到我说这句话──我下命令的时候,你们就乖乖照着命令做,不要问东问西、不要讨价还价、也别想搞什么投票表决,做就对了。想知道原因?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原因!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跟你们解释任何事情背后的理由。”
“你们都有机会上战场,在战场上你耳朵旁边动不动就有弓箭飞过去,敌人的军队大吼大叫冲过来,就像是地狱深渊跑上来的恶魔一样。”他说:“两边的号角都在响,大家拿着刀拿着剑砍来砍去,在这种状况底下我还是得对你们下命令。你们只要多花一秒钟去思考这个命令背后有什么原因,多花一秒质疑这个命令到底适不适合,甚至多花一秒去决定你们到底要不要照我的话做,那你就会死,而且不只是你死而已,所有的伙伴都会陪葬!大家一起死之后,我们这场仗也输定了!”
“所以……”士官放开伙计的衣领,把他放回地板上:“我们重来一遍。大家卷好睡袋扛在背上,带好剑盾,穿上胸甲和头盔,然后爬到山顶。各位会看见……”他露出冷笑:“我一样会全副武装跟你们一起上山。开始动作!”
新兵的确听从他的命令,不过现场十分混乱。大家都不知道该怎样将睡袋捆在身上才能固定,只能胡乱打着结,好几人看着睡袋松脱掉在后头。士官对着他们一个一个又叫又骂,但是同时也告诉他们正确的结绳法;最后每个新兵或多或少都算是准备完成,他们用奇怪的角度顶着头盔,还有一把长剑老是碍着自己走路,甚至还有一些不习惯身上带着兵器的人因此跌倒,而且在沉重的甲胄底下每个人都是一身汗。伙计戴上头盔之后根本看不见东西,因为头盔对他来说过大,掉下来直接盖住两眼,而且他的身体装进胸甲,就好比在杯子插上竹签晃着,还有盾牌也会垂到地板。
至于卡拉蒙,则是在套上甲胄挂上长剑以后,不胜唏嘘地遥望餐厅,他还能听见碗盘碰撞的声响,以及令人垂涎的烤猪香气。
士官大喝一声,新兵纷纷上路。下山时大家用跑的回来,天色也已经黑了。路上有六个人已经发现,军旅生涯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忍受,付他们再多钱也没有用。这些人将幸运没掉在路上的装备交还,拖着一身疲惫离开城堡返回镇上。其余撑下来的新人走进广场时也脚步蹒跚,几个人昏倒了,几个人在呕吐,从大家嘴里喃喃自语,便知道“天”兵一词从何而来。
士官数数人头,发现少了两名,摇摇头准备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至少把尸体搬回来。
“这怎么回事?”朗萃男爵巡视营地时发现不寻常的光景。
营地点起许多火炬并升起一道熊熊营火,光线映照出一个身形巨大、肌肉虬结的年轻人,他有红棕色的卷发与英朗友善的面孔。壮硕的年轻人肩膀上搭着一个极其瘦小的年轻人,他不屈不挠地始终没放下手中的剑盾,盾牌随着他每走一步在那大个儿的腿背上敲一下。这两人是最后一批返回军营的人。
疲惫的新兵注意到他们两个,而这两个年轻人与大家会合以后,大个子将小个头的轻轻放开,扶他在地上站好,不过他还是东摇西摆、差点倒下,但他将盾牌下缘嵌进地面,藉此之撑住身体重量,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带着剑盾,看来跟背着同伴一样轻松,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外观上看不出他有特别累、特别喘的地方,不过表情显然是很饿。
“这两个是谁?”伯爵问起带兵的士官。
“是两个新兵,长官。”士官回答说:“刚刚叫这批新人跑了一趟好汉坡,过程我看在眼里。那小男孩半途就撑不住了,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每次都爬起来继续跑,然后跑个几步又摔一跤,看了真想叫他认命算了。后来那大块头就上去帮忙,直接勾住他一起跑上去,之后也勾着他就这么下了山。”
男爵细细打量这一对年轻人:“那男核子有点不一样,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像坎德人吗?”
“奇力‧裘理斯保佑!我可希望不是这样啊,长官。”士官激动地叫道。
“别担心,看起来比较像人类。”男爵回想了一下:“但他个子太小了,没办法当个好军人。”
“是,长官。那要我直接开除他?”
“或许是该如此。不过,”男爵说:“我欣赏他的意志力,还有那个大家伙对朋友的忠诚度也不错。让那小鬼头留着吧。看看他在训练里头能表现得如何,也说不定他能让我们大开眼界。”
“或许如此,长官。”士官口中这么说,不过表情并不太相信,男爵说出坎德人这三个字,他的心情大受打击,还特别叮咛自己要算一算餐盘跟汤匙之类的东西有几份,如果有东西丢了,那他非把这骨瘦如柴的小家伙赶走不可,管他意志力是不是真的超乎常人。
新兵终于可以用晚餐,大家跌跌撞撞步入餐厅内,好几个人吃到一半就昏睡了,根本累得没办法进食。不喜欢看着食物浪费的卡拉蒙,全部接收过来代为处理。不过吃饱以后,卡拉蒙也一样将石地板当成是羽绒床,一躺下就呼呼大睡。
感觉上闭起眼睛不过才一会儿时间,外头传来号角声,吓得他立刻坐直在干草上头,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这时候脑袋一片空白,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种鬼时间扰人清梦,军营外面看起来还是一片漆黑。这里的窗户是石墙上开出的洞,望出去还能看见星星,遥远的天边似乎才刚刚透露出一点晨光。
“唔,怎么啦?怎么回事?”卡拉蒙梦呓一阵以后又倒下去想睡。
一根火把将军营内部照得大亮,火光打在持着火炬的人脸上红通通的,他们露出快活的贼笑。
“这是起床号!快点起床,你们这些懒鬼!”
“不会吧,天都还没亮!”卡拉蒙一句呻吟之后在头上堆满干草。
有只靴子朝着卡拉蒙肚子踹过去,这下子他可整个醒过来了,当然不忘惨叫一声。
“给我起来,你这溪谷矮人养大的混蛋!”士官在他耳边咆哮:“开始干活了,不然哪来的五个钢币!”
卡拉蒙深深叹口气。他开始觉得这份工作的酬劳并不算是相当优厚了。
一干新兵穿上蓝灰色的破旧制服时星星终于黯淡,大家急急忙忙吞下不怎么丰盛的早餐,列队行军到练兵场地集合──训练地点是片开阔野地,距离城堡一哩之遥。太阳仿佛与新兵一样打着瞌睡,从地平线探出头一会儿,似乎连这样都嫌累一般,不久便躲回乌云编织的毯子后头睡回笼觉。春天的轻雨洒落在六十人的头盔上头,半哄半骂之下他们终于二十人一列排成三路队伍。
士官和老兵将装备发下去──是练习用的盾牌跟木剑。
“这要干嘛,长官?”卡拉蒙看着木剑不太高兴,压低声音一副语带机密的样子,他还心想着不可以让其他新兵难堪:“我都会用真剑了,长官。”
“你会是吧?”一旁老兵笑道:“等着瞧喽。”
“队伍里头不准说话!”士官从前面嚷嚷。
卡拉蒙叹口气,但是一举起那把木剑,他相当讶异地发现,木剑居然是一把钢剑的两倍重,还有盾牌也一样沉甸甸的,伙计根本很难将盾牌抬离地面。又有一个老兵过来发下破损不堪的护臂,那玩意儿根本套不进卡拉蒙的臂膀,但伙计却是一直让护臂滑进泥巴里。每个士兵都大致拿了装备之后,士官便对一旁站着的长者敬礼。
“交给您了,克耐尔连长。”士官说话的声音好像死了人般地一点生气都没有,说不定鼠疫蔓延到城堡的时候他也会是这副调调。
克耐尔连长喉头发声嗯了一下,在这细雨中刻意慢条斯理地朝着队伍前面走过去。这位训练官已经高龄六十,头盔底下头发胡须都已灰白,他脸上有许多刀伤、剑伤,肤色也因为长期征战而十分黝黑。无独有偶,克耐尔也是独眼龙,空眼眶用眼罩遮住,另一只眼睛则是在头盔浓厚的阴影下闪着精光。他的眼睛好像比起常人更亮,似乎用一颗眼珠放出两颗的光芒。在他手上有着与新兵相同的木剑跟盾牌,而他说起话来,声音响亮可以穿过沙场的喧嚣,甚至有可能压得住盛夏节庆上一场坎德人的团聚。
克耐尔连长端详了新兵一番‧随即面色一沉。“听说你们有人自以为已经会用剑了。”他的独眼在大家身上盘旋,每个被盯上的人都觉得赶快低头看靴子比较好。克耐尔不屑地说:“是啊,你们这些兔崽子──一个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给我听清楚了,你们在这里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什么也不会’!你什么都不懂,等到我说你懂了,你才算懂!”
没有人乱动,没有人说话。队伍刚开始很整齐,现在整个朝着野外扭过去。新兵苦闷地站着,以惯用的手持着木剑,另一手则举着木盾,雨滴顺着头盔的护鼻甲滴落。
“刚刚他叫我克耐尔连长,不过只有我的朋友跟同辈可以这样叫我。你们这些废物看到我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长官’!听懂没有!”
一半的人感受到视线在身上灼烧,零零落落地喊出“是,长官”,另外一半人起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该说话,大惊失色地连忙脱口而出“是,长官”;但偏偏有个倒楣的家伙下意识喊出的是:“是,克耐尔连长!”
克耐尔瞪着他的样子,就像是猫咪盯着小虫子:“你!你刚刚说什么?”
那可怜人马上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结结巴巴答道:“是──是,长官……”
连长点点头:“好多了,不过为了让你这不灵光的脑袋印象深刻一点,现在去绕场跑十圈,边跑边喊‘长官、长官’。快去!”
那新兵瞠目结舌,但一个士官站在前面低头瞪着他,新兵立刻丢了剑盾就要跑。
但又被士官一把拦下,木剑跟重盾重新交到他手上。新兵接过以后,摇摇晃晃地绕着训练场地外侧跑起来,口里间歇地喊著「长官、长官”。
连长放下剑,木头尖端插进泥土中。“我是不是搞错啦?”克耐尔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哀:“我原本以为你们是来这里当军人的,我有弄错吗?”
克耐尔目光又扫过这群新兵,大家不是用盾牌遮掩就是寻求前排人的掩护,连长看了皱起眉头。“我问你们问题的时候,你们就得用战吼回答,听懂了没?”
一半新兵搞懂状况,咆哮回答说:“是,长官!”
“你们到底听懂没有?”克耐尔低吼起来。
这次大家终于齐声呐喊,队伍发出一声巨响:“是,长官!”
克耐尔连长简短点点头以后说:“总算像样一点。”他举起木剑。“你们知道这要怎么用吗?”
很多人脸上都一片茫然,不过包括卡拉蒙在内,有几个人还记得刚刚的教训,立刻接口大喊:“是,长官!”
克耐尔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要怎么用?”一边说一边在半空挥舞着木剑。
队伍发出的叫声震天价响。
“不,你们不知道。”连长淡淡地说:“等训练完了你们才会懂。学习用一把武器之前,你们要先学会怎样摆动肢体。大家把剑拿在右手,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身体重心要稳住。然后盾牌像这样举起来,”他拿起盾牌摆出防卫姿态,护住了全身上下重要部位。“我说‘刺’的时候,你们跟着大喊,跨出一步,对着面前的敌人狠狠刺过去。接下来动作就停在那边,等我说‘收’,你们才可以回复原本的姿势。刺!”
连长的口令夹在前面一大串讲解之后,所以除了非常专心的一群人以外,其余新兵都措手不及。一半的人伸出剑,但另一半的人还四下张望,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有什么动作。伙计反应得过来,卡拉蒙也注意到了,他现在可是热血沸腾、觉得终于有了进展。卡拉蒙的位置在第二排的最后一个,制服在他身上看起来像一片脏了的桌巾,全部湿透贴在手臂上。他兴高采烈地发出战吼然后出剑,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跟着突刺。
“停!”克耐尔叫道:“通通不准动。”
新兵动作凝结在非常尴尬的位置,他们握剑与地面平行,看似才刚刚出招攻击。连长一直不说话,一副自满的模样看着大家。过了一会儿,新兵的手臂开始酸了,身体颤抖着努力承受木剑的重量,但是没有一个人移动。连卡拉蒙也渐渐觉得不太舒服,他看了看伙计,发现那小朋友的手臂晃来晃去,木剑不停摇晃。大家的汗水与雨水混杂在一块儿,伙计咬着下唇使尽浑身解数撑着木剑,但是木剑尖端还是上下震动,慢慢朝着地面垂下去。伙计又生气又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木剑,但是力气真的耗尽了。
“收!”克耐尔连长终于开口。
每个人都松了口气,发出截至目前为止最响亮的一次战嚎。
“刺!”
还好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较短了。
“收!”
“刺!”
“收!”
伙计忍不住大口喘气,不过还是坚持握稳木剑,卡拉蒙也渐渐觉得不支。刚刚受罚跑操场喊“长官”的人回到位置上也加入练习,经过一小时以后,克耐尔要大家站着休息一阵子,利用时间换气,顺便舒展酸痛的肌肉。
“你们谁知道为什么打仗的时候还要排队?”连长问起。
卡拉蒙自以为他可以协助训练官的时刻到了,抢先高举木剑。
“报告长官,排队的话,敌人就不能冲破队形,从侧面或后面攻击我们。”回答完以后,他还沾沾自喜于自己懂得很多。
克耐尔点点头,看似惊讶:“很好,你姓马哲理,对吧?”
卡拉蒙中气十足地说:“是,长官!”
克耐尔一手持剑一手持盾,两只手臂都完全张开,接着突如其来地朝向前排冲锋过去。前排的新兵看见之后一阵迟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心想连长应该会在队伍正前方停下脚步才对。
但是连长笔直朝着大家冲过去,盾牌将一人打倒在地,那人避得不够快,他的木剑则正中另一人的脸。第一排就这么让连长攻陷,他去势不止,朝第二排继续冲刺,那一排的人东躲西闪想回避攻击。克耐尔就这么一路扫到了卡拉蒙面前。
“都你害的啦!”伙计一叫之后,缩紧身子躲在盾牌后面。
“我又怎么了?”卡拉蒙惊愕地大叫。
连长冲到卡拉蒙面前,面对面,或者该说是面对着胸膛。克耐尔双臂放下,一抬头紧盯着卡拉蒙;卡拉蒙觉得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就算是威莱斯大法师之塔里那只幻影手掌也没这么恐怖。
“说说看,马哲理!”连长叫道:“如果大家都排好队,让人冲不破,那我是战神奇力‧裘理斯附身吗?是怎么冲到你面前的?”
“因为……长官您很厉害?”卡拉蒙很小声地回答。
克耐尔又张开双臂,一个回身用盾牌击中卡拉蒙胸口将他逼得倒退,然后冷哼着又跑回前面,回程还顺手又打倒好几个新兵。一转头他看着东倒西歪的一群人。
“刚刚就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兵排起队来会非常紧密。‘靠近一点!动起来!快一点!’”
新兵左右移动,彼此靠近到肩膀可以接触,每一面盾牌之间相距最多只有六吋。
克耐尔张望一番以后觉得满意了,哼一声叫道:“刺!”随着他的叫声,操练继续进行。“收!刺!收!”
训练又花上半小时,连长之后下令休息,大家站着回复体力,身体仍十分紧绷。雨虽然停了,但天上没冒出阳光,今天恐怕是不会放睛了。
克耐尔又一次张开手臂,一手剑一手盾对准前排冲过去。这一次新兵已经有准备了,大家举起盾牌抵住了连长胸口,他使劲想要突破,可是挡在正前方的人发挥一身蛮力,硬是将他拦截下来。克耐尔退后一步,改采闪避的手段,不过大家的盾牌紧紧连接,密不透风。
连长撤退了,看似对大家表现很满意,木剑、盾牌都扔在地上。新兵们心想这次训练安然度过,松懈下来,但连长毫无预警忽然一转身,整个人直接以肉身对着队伍飞扑过去。
前排成员心头一惊,然而他们也已经懂得该怎么应对,还是高举盾牌挡住连长。克耐尔撞上盾墙往后弹开,站在大家面前,独眼闪着神采。
“看样子你们终于有点军人的影子了。”
他拿起剑盾,站到领队位置。
“刺!”
大家一齐朝前跨步。
“收!”
大家一起收回脚步。虽然很累,可是新兵觉得受到连长称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卡拉蒙这个时候才忽然想到──之前他都忘了──他的孪生兄弟不知道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