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卢卡斯·格雷
我终于逃离了拥挤喧闹的大厅，走到了通向我的房间的僻静的走廊。我觉得鞋子有点磨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产生了溜之大吉的想法。
但是等我一进房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的床上躺着一把小提琴。那是一把精致的毛洛里安小提琴，它安静地躺在绿色的天鹅绒铺就的琴盒里。这是阿夕亚大地上西部诸国中最昂贵的一种小提琴，由毛洛里安山脉北部的精灵族精心打造而成，原料是最珍贵的阿尔法西格云杉。琴弦下方有一张卡片，上面是姑姑熟悉的娟秀潇洒的字迹：让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我坐在小提琴旁边，仔细地凝视着它。姑姑从哪里得到这么珍贵的一把琴呢？我已经忍不住想象它的声音了。当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件神圣的物件。我轻轻地拨了拨弦，一座倾斜的山坡上一棵挺拔的云杉树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调音很完美。
我把琴托到颈下，绷紧琴弓，试了试一弦的声音，一瞬间，我的内心盈满喜悦。
空气中飘过了一个完美的音符，听起来如同纯净的蓝色湖泊。
我大喜过望，小心地放下了琴，到我的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很快就找到了我最喜欢的谱子——《冬夜》。当我翻开那被我翻了无数遍的羊皮纸，看着熟悉的谱子时，灵动的音符早已在我的脑海中翩翩起舞了。
然而，等我看了一眼房门，幸福感一下子就幻灭了。一想到要在众人面前表演，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既然要在半个瓦尔加德面前演奏，那么我的演奏也要对得起这把举世无双的小提琴。
我小心地拿好小提琴，一只手夹住乐谱。脚下这双鞋子真的是我穿过的最磨脚的鞋了，我努力让自己的步子更沉稳一些，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一次回到拥挤的宴会大厅。刚踏进去的一瞬间，我整个人莫名地紧张起来。我觉得口干舌燥，肚子里翻江倒海，最可怕的是，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姑姑正在和沃格法师以及其他的委员会成员说话，我向她走去。马库斯·沃格全程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我。我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看穿了。
“姑姑，谢谢你送我这么、这么贵重的小提琴。”我声音颤抖地说。
“傻孩子，别客气，我们就等你表现啦！”
姑姑指了指旁边的一座金碧辉煌的交响乐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木制钢琴，钢琴的四条腿被精心雕刻成树干的样子，支撑着满是树枝、树叶雕刻的宽大的琴面。
姑姑带我来到舞台中央。交响乐乐团的成员都微笑着向我致意。我伸出手去打开小提琴的琴盒，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是恩尼，”姑姑身边站了一个年轻的尤瑞斯科女孩，她长着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浅蓝色的皮肤宛若透明，“她可以为你翻页。”
“翻页？”
姑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给你的曲谱翻页。”
“哦！对对对。”我拿出手臂下面夹着的羊皮纸递给恩尼。她感觉到我颤抖的双手，不由得担心地蹙起眉头。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舞台边的这一幕，原本喧闹的大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我的侄女，艾洛琳·加德纳。”姑姑姿态得体，语调悠扬，“想必有的人已经见过她了，有的人即将跟她一起入读韦帕大学。”
我抬头看了一眼台下，突然发现法伦正带着她的一大票朋友向这边走过来。
我伸手想要翻开曲谱的第一页，但是一个不小心，把整本曲谱都打翻了，谱子掉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我声音有点沙哑。
我赶紧蹲下来收拾，那个尤瑞斯科女孩儿也来帮我。我清楚地听到法伦和她的朋友们试图用咳嗽掩饰的嘲笑声。
终于把谱子都捡起来了，我觉得这个过程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恩尼小心地抓着谱子，生怕我会再把谱子撒一地似的。
我再次拿出小提琴，放在颈下，用下巴固定住，我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
法伦和她身边的那帮人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我。艾林恩·格里尔也来了，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觉得不能再磨蹭了，再不开始我就要紧张得吐出来了。我得赶紧开始。
然而，我的琴弓刚碰到琴弦，就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想要捂住耳朵。我咬着牙继续演奏，却是完完全全地走音了。我觉得双手越来越不受控制。
我停了下来，小提琴仍然架在脖子上，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我羞愧得不敢看台下的人。
法伦那边又爆发出一阵阵嘲弄的笑声和咳嗽声。
听着她们刺耳的嘲讽，我暗自问自己：难道就这样完成这把琴的首次演奏吗？
那一刻，小提琴的木制琴身传来一种让人感觉轻松的温暖。我仿佛看到了粗糙强壮的树干，它好像在鼓励我，稳住，稳住。
这一次，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一次，当我的琴弓划过琴弦，发出的声音似乎不再跑调了。这一次，琴声好像越来越稳定……
开始了。
钢琴的伴奏加入了进来。
那琴声不仅仅是钢琴的声音，那是动人美妙的音乐，与我的小提琴遥相呼应。
我简直不敢相信。
钢琴声不紧不慢地配合着我。在我演奏缓慢的地方，钢琴也相应地舒缓；在我忘记某些音符的时候，钢琴及时地补上。一种温暖的氛围，蜿蜒的树枝仿佛从我的心头轻拂而过。
我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我的手越来越稳，音准越来越稳。我闭上眼睛，我不需要看谱子，那早已烂熟于心。
眼前的人群逐渐消失。此刻，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这把小提琴，这架钢琴，还有这棵参天大树。
我不再依赖钢琴的伴奏。我的手越来越放松，旋律越来越悠扬。我继续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后来，钢琴声渐渐弱下来，整个大厅只回荡着小提琴婉转悠扬的琴音。
如泣如诉的琴音击中了我的内心，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音符轻轻地拂过琴弓，再由琴弓流淌到琴身，最终，以一段悲伤的曲调收尾。
我垂下琴弓，眼睛始终紧闭。整个大厅犹如沉静的湖面。
一瞬的寂静过后，大厅里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睁开眼，舞台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转过头，乐团成员正以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不过，也许法伦的表情才是对我的表演最好的评价。她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着什么，眼神里是不忿的怒火。而她身边的朋友们此刻看着我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份肯定。
我转身想要看看刚才帮了我大忙的钢琴手是谁。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刀削般坚毅的面庞，沉静如水的蓝色眼睛，还有那一身加德纳军人笔挺的军装。
他正微笑着看着我。
不用猜我就知道他是谁。
卢卡斯·格雷。
他从钢琴座椅上优雅地起身。他的肩膀很宽，身材非常健美，一袭黑色的军装上有五道银灰色的肩章。他走路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姿态优雅的猎豹正在觅食。
他缓缓向我走来，法伦·巴恩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臂，转过头来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卢卡斯惊讶地看了看法伦缠在他身上的胳膊，无奈地笑了笑，他抬头朝我挑了挑眉毛，好像这是场心照不宣的闹剧。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卢卡斯身边，她满面笑容地看着法伦道：“亲爱的，我和沃格法师有话想跟你说。”
法伦的脸色一变，神色甚至有一丝惊慌。她的眼神在我、姑姑还有卢卡斯身上徘徊。她张开嘴，好像想要抗议，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卢卡斯还是满怀笑意地看着我，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场面更好玩了。
“走吧，亲爱的。”姑姑催促道。姑姑指了指沃格法师的位置，他正站在一处明亮的地方，周围围着一大群人。我小心翼翼地跟沃格法师对视了一下，他朝我点了点头。
法伦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卢卡斯的手，好像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我马上就回来。”她经过我身边时，恶狠狠地扔出这句话，脸上满是愤怒。
法伦终于被姑姑带走了，只是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看我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我转向卢卡斯。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谢谢你。”刚才真的多亏了有他在。
他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钢琴上，半个身子倚靠在上面。“能跟如此出色的音乐家一起合奏，是我的荣幸。”
我紧张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什么音乐家。我一开始拉得可糟糕了！”
他的眼睛很明亮，“一开始是有点紧张，但是后来越来越好。”
他站直了身子，礼貌地伸出手来，“我叫卢卡斯·格雷。”
“我认识你。”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你认识我？”他又挑了挑眉毛。
“刚才法伦抓住你的手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法伦说，你们马上要缔结魔杖之约了。”
“哦？她现在还这么说吗？”他又笑了起来，“你缔约了吗？”
“还没有。”
“法伦很早就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事情。”他微笑着说。
“她说了什么？”
“很多啊，比如你跟你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靠近，我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我看过黑女巫的画像，但是你更加动人。”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评价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你跟加雷斯·凯勒两情相悦。”
我尴尬地笑出声来，“她可能真能编。”
“所以，你们没有在一起？”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我生气地抬头，“我们只不过是一起洗过澡！”
卢卡斯闻言尴尬地咧嘴笑了。
“不，只是共用过一个浴缸而已！”我努力想要解释清楚，却发现越描越黑。
“这小子很幸运嘛。”他笑着抬起眉毛。
“不，不，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现在更加羡慕加雷斯·凯勒了。”
“我们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我快急哭了，拼命地想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一起长大。加雷斯对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哥哥。”
他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好像很喜欢看到我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法伦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放弃挣扎了。
“她还说，你从来没有接吻过。”
我睁开眼睛，羞愧不已。“我当初就不该告诉她的，我猜现在整个瓦尔加德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他满怀深意地看着我，“嗯，想要补救也很容易。”
“怎么补救？”我傻傻地问。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把手给我。”我的视线扫到在大厅角落的法伦，看到这一幕的她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我的心怦怦跳，但还是一把抓住了卢卡斯的手，跟着他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溜出了大厅。
我穿过门厅的时候，佩姬也在。她见状惊讶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住地摇头，嘴里说着什么，但我没听清。我知道，在法伦的地界，卢卡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物件”。但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牵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刺激的事儿了。
我努力跟上卢卡斯的步子，差点被绊倒。他带领着我绕过无数的门厅和宴会厅，一路经过长长的走廊，沿途是一大片壮丽的风景——无数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我奶奶的巨型肖像画，窗外是绵延的韦帕西亚山脉和宁静的韦尔蒂克海。
不一会儿，卢卡斯带我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走廊，周围的装饰风格一下子变了，深红褐色的地毯，酒红色的墙壁点缀着零星的水晶壁灯，四周淹没在一片柔和的琥珀色光芒里。走廊空无一人，舞会的喧闹到了这里已经近于无声，变成浮华缥缈的背景音乐。卢卡斯放慢脚步，带着我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
卢卡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依旧是一脸笑意。我有点不知所措，看到他腰间的乌木质地的魔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背后是墙壁，退无可退。
他慢慢向我靠近，一只手撑在我背后的墙上，另一只手突然伸到我的耳边，把一缕凌乱的头发捋到我的耳后。
我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你真的没有接过吻吗？”他的声音充满魅惑。
我张开嘴，想要告诉他，我真的不知道接吻为何物。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卢卡斯突然抬起我的下巴，拉近，他的唇就这样轻轻地覆盖住了我的唇。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在我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他轻轻挪到我的耳边，低语道：“现在你知道接吻的滋味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接吻的感觉跟艾林恩之前形容的一点也不一样啊。
我有点眩晕，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透过丝质长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你真美。”他再一次靠过来。
这一次，他的唇更加坚定。在他的怀里，我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温暖。他的手滑到我的腰间，把我拉得更近一些。被他亲吻的感觉真好，好得要命。比光滑的水枫树还美妙，比韦帕西亚榆木天鹅绒般的树皮还美妙，比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东西都美妙。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一瞬间，好像我周围的每一块木头都被点燃一般。这股火焰自下而上地穿过我的全身，直达我的嘴唇。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片原始森林。
我喘着气，往后退了一步，火苗立刻熄灭，原始森林的景象也消失了。
卢卡斯有点惊讶，他睁开双眼，双手依旧紧紧地搂着我。
“我听说，”我大口喘着气，被这种喜悦和惊讶裹挟着，“我听说，你的法力很强大……”
卢卡斯眯了眯眼睛，“的确如此，”他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但是也许你更厉害，我能感觉到你的法力。”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的背部跳跃，“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法力吧？”他盯着我的脸，眼神更深邃了几分，“果真如此。”
他的手在我衣领上方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我感到又兴奋又沉迷，整个人呼吸困难。
我摇摇头，“我只是长得像我的奶奶，我根本不会魔法。”
“真的吗？”卢卡斯沉思着把头偏向一边，他的手放松地搂着我的臀部，“你拿过魔杖吗？”
“我不记得拿过没有了。”
他的表情沉静了几分，嘴角上扬。
“我知道了，”他似乎很高兴得知这一点，“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手在我的腰间收紧，“你，一定要跟我缔结魔杖之约。”
“卢卡斯！”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脸也红了。但是卢卡斯却不为所动。
是西勒斯·巴恩。
谢天谢地，还好不是法伦·巴恩！
当西勒斯看清楚了我的脸，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艾洛琳·加德纳法师！卢卡斯，你小子还是这么速战速决啊！佩服，佩服！”他轻蔑地笑了笑，“要是法伦知道了……”
我觉得脊背发凉。法伦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这么粗鲁地打扰我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卢卡斯语气冰冷地问。
西勒斯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我们，我们等下准备出去。我以为你也想一起去。当然，你要是太忙了就算了。”
卢卡斯叹了口气，朝我挤了个鬼脸。
他转向西勒斯，“一会儿门厅见。”
西勒斯向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似乎赢得了一场比赛似的。我终于能喘口气了。
卢卡斯斜靠在墙上，一条手臂轻轻地挽着我的腰。
我仔细地端详着他，“你跟法伦·巴恩在恋爱吗？”
他歪了歪头，狡黠地一笑，“我以前曾经短暂地追求过她，很久以前。”
“怪不得。”我终于了解了状况。
他叹了一口气，“我跟法伦的五行线是相克的。我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是她好像还没有。她的五行线是冰线。”他的手指在我的后背轻轻跃动，所到之处燃起一阵阵奇异的热。他绽放出一个笑容，“我更喜欢火。”
我盯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沉溺在这片蓝色之中了。
我哥哥崔斯坦之前跟我说过，加德纳的魔法师都有“光、气、水、火、土”五种五行线，每个魔法师都由属于自己的五行元素组成，各自占比不同。五行线会与法师的法力相结合，互相交融，互相影响。
我哥哥崔斯坦的五行元素之中，水和火的比重就大一些。
我可以感觉到卢卡斯的法力之中，火的成分很明显。
卢卡斯沉默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跟我一起参加雅乐舞会吧，做我的舞伴好吗？”
“雅乐舞会是什么？”
“所有在韦帕大学读书的加德纳学生和毕业生每学期都要参加这个舞会。做我的舞伴好吗？”
我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好的。”我点点头。
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拨弄我的头发。“我们得回去了，”他有点不舍，“你姑姑会担心自己的侄女被拐跑了的。”
“应该不会吧，”我很享受他的抚摸，“姑姑看到我们一起从大厅溜出来的时候，好像很高兴。”
实际上，她老人家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这样最好。”他笑着说。他张开自己的双臂，我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的内心对自己这样不矜持的行为感到诧异，可我就是不想离开这里，就想这样一直待在这里，就想一直感受他火焰般热情的双唇。
当我们到达门厅时，那里已经站了一堆军校生了。西勒斯老远就看到了卢卡斯。隔着人群，我看到了我哥哥瑞夫。他快步向我们走来，目光不住地在我和卢卡斯的脸上来回打量。
“艾洛琳！”哥哥开心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放开卢卡斯的手臂，给了哥哥一个深情的拥抱。
“崔斯坦在哪里？”见到哥哥真的太高兴了，但是我还记得卢卡斯站在我的身边。
“崔斯坦和加雷斯他们家的人在一起，”瑞夫微笑着说，“他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我哈哈大笑，“崔斯坦跟我说，你每次来瓦尔加德都要去一位女眷的房间，房间在哪里？”我开起了哥哥的玩笑。
他也咧嘴大笑起来，“我刚从那儿回来。”
瑞夫转向卢卡斯，他的笑容不再那么随和，倒是像是一只老虎在磨牙，“你刚才带我妹妹去逛了逛？”
“差不多。”卢卡斯神色自若。
虽然瑞夫还是面带微笑，但是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卢卡斯突然问瑞夫。
“跟以前一样好使。”
卢卡斯好像看不出这紧张的气氛，转头跟我说：“我一直让你哥哥跟那些军校生一起训练。他非常出色，是最好的侦察兵，也是最好的枪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狙击手。杀伤力很强。”
“卢卡斯，我杀伤力可一点儿也不强，”瑞夫依旧笑着，“但是有人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可第一个不同意。”
卢卡斯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她不需要你的保护。”
瑞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卢卡斯脸上。
这时，远处有人在催促卢卡斯快一点。
“你们兄妹俩说会儿话吧。”卢卡斯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唇上一抹笑意。他的吻让我又喜悦又紧张，我努力克制自己。“很高兴见到你，艾洛琳。”他的视线锁定了我。
他又转过身，朝瑞夫点了点头，“再见！”算是打招呼。
“再见！”我哥哥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卢卡斯带着他的手下和一群军校生走远了。
瑞夫转向我，明显放松了很多，“听说你今晚出尽风头，”他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你是谁？你把我那羞涩保守的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我笑出声来。
门厅现在差不多空了，只剩下我们俩。舞会好像接近尾声，喧闹声逐渐归于平静，音乐声也停止了。
“艾洛琳，”哥哥唤着我的名字，少见的严肃，“我从来不干涉你的事情。”
我好奇地看着他，哥哥怎么突然这么说。
瑞夫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组织语言似的，“我知道姑姑急着给你找合适的缔约对象，但是，答应我，别跟那个卢卡斯·格雷在一起，好吗？”
我脸红了，耸了耸肩，“我没有。”
“我认识卢卡斯很久了，”瑞夫警告我，“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他也很聪明。而且他，他可是情场老手。”
我有点不高兴地噘着嘴。
瑞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捏了捏鼻子，“答应我，小心点，好吗？”
“我知道啦。”我赶紧应了一声。
听到我的回答，瑞夫终于松了口气，又变成了往常随和的样子。“好的好的，”他举起双手，假装投降的样子，“这个一晚上过度紧张的大哥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当然啦。”我也松了口气，试着不去想瑞夫刚才说的那些话。
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门厅，一群美丽动人的女孩子挤在门边，一边嬉笑打闹，一边望向瑞夫。
“对啦，瑞夫，你见过艾林恩·格里尔吗？”
“没正式打过照面。”他挑了挑眉毛。
“我今天刚认识她，我觉得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他笑了起来，“你想撮合我们俩吗？”
“行吧，你可能轮不到我操心。”我瞥了一眼那些女孩子。估计一会儿我一走，她们马上会冲上来围住瑞夫。“我觉得艾林恩跟她们很不一样……她人很好。”
“这样吧，”瑞夫咧开嘴一笑，“每学期都有个雅乐舞会，你和加雷斯一起去，我就跟艾林恩·格里尔一起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有点犹豫，不想扫我大哥的兴，“我已经答应了卢卡斯了。”
“艾洛琳，”瑞夫听到这话，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臂，语气又一次严肃起来，“我不是在开玩笑的。离那个卢卡斯·格雷越远越好。他的法力强得你根本无法想象。你这是在玩火！”
也许，我就是想玩火啊。
“谢谢你的忠告，端夫。”我含糊不清地答道。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但是等我一进房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的床上躺着一把小提琴。那是一把精致的毛洛里安小提琴，它安静地躺在绿色的天鹅绒铺就的琴盒里。这是阿夕亚大地上西部诸国中最昂贵的一种小提琴，由毛洛里安山脉北部的精灵族精心打造而成，原料是最珍贵的阿尔法西格云杉。琴弦下方有一张卡片，上面是姑姑熟悉的娟秀潇洒的字迹：让我们为你感到骄傲。
我坐在小提琴旁边，仔细地凝视着它。姑姑从哪里得到这么珍贵的一把琴呢？我已经忍不住想象它的声音了。当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件神圣的物件。我轻轻地拨了拨弦，一座倾斜的山坡上一棵挺拔的云杉树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调音很完美。
我把琴托到颈下，绷紧琴弓，试了试一弦的声音，一瞬间，我的内心盈满喜悦。
空气中飘过了一个完美的音符，听起来如同纯净的蓝色湖泊。
我大喜过望，小心地放下了琴，到我的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很快就找到了我最喜欢的谱子——《冬夜》。当我翻开那被我翻了无数遍的羊皮纸，看着熟悉的谱子时，灵动的音符早已在我的脑海中翩翩起舞了。
然而，等我看了一眼房门，幸福感一下子就幻灭了。一想到要在众人面前表演，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既然要在半个瓦尔加德面前演奏，那么我的演奏也要对得起这把举世无双的小提琴。
我小心地拿好小提琴，一只手夹住乐谱。脚下这双鞋子真的是我穿过的最磨脚的鞋了，我努力让自己的步子更沉稳一些，推开门，走了出去。
再一次回到拥挤的宴会大厅。刚踏进去的一瞬间，我整个人莫名地紧张起来。我觉得口干舌燥，肚子里翻江倒海，最可怕的是，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姑姑正在和沃格法师以及其他的委员会成员说话，我向她走去。马库斯·沃格全程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我。我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看穿了。
“姑姑，谢谢你送我这么、这么贵重的小提琴。”我声音颤抖地说。
“傻孩子，别客气，我们就等你表现啦！”
姑姑指了指旁边的一座金碧辉煌的交响乐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木制钢琴，钢琴的四条腿被精心雕刻成树干的样子，支撑着满是树枝、树叶雕刻的宽大的琴面。
姑姑带我来到舞台中央。交响乐乐团的成员都微笑着向我致意。我伸出手去打开小提琴的琴盒，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是恩尼，”姑姑身边站了一个年轻的尤瑞斯科女孩，她长着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浅蓝色的皮肤宛若透明，“她可以为你翻页。”
“翻页？”
姑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给你的曲谱翻页。”
“哦！对对对。”我拿出手臂下面夹着的羊皮纸递给恩尼。她感觉到我颤抖的双手，不由得担心地蹙起眉头。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舞台边的这一幕，原本喧闹的大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我的侄女，艾洛琳·加德纳。”姑姑姿态得体，语调悠扬，“想必有的人已经见过她了，有的人即将跟她一起入读韦帕大学。”
我抬头看了一眼台下，突然发现法伦正带着她的一大票朋友向这边走过来。
我伸手想要翻开曲谱的第一页，但是一个不小心，把整本曲谱都打翻了，谱子掉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我声音有点沙哑。
我赶紧蹲下来收拾，那个尤瑞斯科女孩儿也来帮我。我清楚地听到法伦和她的朋友们试图用咳嗽掩饰的嘲笑声。
终于把谱子都捡起来了，我觉得这个过程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恩尼小心地抓着谱子，生怕我会再把谱子撒一地似的。
我再次拿出小提琴，放在颈下，用下巴固定住，我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
法伦和她身边的那帮人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我。艾林恩·格里尔也来了，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觉得不能再磨蹭了，再不开始我就要紧张得吐出来了。我得赶紧开始。
然而，我的琴弓刚碰到琴弦，就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想要捂住耳朵。我咬着牙继续演奏，却是完完全全地走音了。我觉得双手越来越不受控制。
我停了下来，小提琴仍然架在脖子上，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我羞愧得不敢看台下的人。
法伦那边又爆发出一阵阵嘲弄的笑声和咳嗽声。
听着她们刺耳的嘲讽，我暗自问自己：难道就这样完成这把琴的首次演奏吗？
那一刻，小提琴的木制琴身传来一种让人感觉轻松的温暖。我仿佛看到了粗糙强壮的树干，它好像在鼓励我，稳住，稳住。
这一次，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这一次，当我的琴弓划过琴弦，发出的声音似乎不再跑调了。这一次，琴声好像越来越稳定……
开始了。
钢琴的伴奏加入了进来。
那琴声不仅仅是钢琴的声音，那是动人美妙的音乐，与我的小提琴遥相呼应。
我简直不敢相信。
钢琴声不紧不慢地配合着我。在我演奏缓慢的地方，钢琴也相应地舒缓；在我忘记某些音符的时候，钢琴及时地补上。一种温暖的氛围，蜿蜒的树枝仿佛从我的心头轻拂而过。
我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我的手越来越稳，音准越来越稳。我闭上眼睛，我不需要看谱子，那早已烂熟于心。
眼前的人群逐渐消失。此刻，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这把小提琴，这架钢琴，还有这棵参天大树。
我不再依赖钢琴的伴奏。我的手越来越放松，旋律越来越悠扬。我继续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后来，钢琴声渐渐弱下来，整个大厅只回荡着小提琴婉转悠扬的琴音。
如泣如诉的琴音击中了我的内心，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音符轻轻地拂过琴弓，再由琴弓流淌到琴身，最终，以一段悲伤的曲调收尾。
我垂下琴弓，眼睛始终紧闭。整个大厅犹如沉静的湖面。
一瞬的寂静过后，大厅里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睁开眼，舞台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转过头，乐团成员正以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不过，也许法伦的表情才是对我的表演最好的评价。她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着什么，眼神里是不忿的怒火。而她身边的朋友们此刻看着我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份肯定。
我转身想要看看刚才帮了我大忙的钢琴手是谁。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刀削般坚毅的面庞，沉静如水的蓝色眼睛，还有那一身加德纳军人笔挺的军装。
他正微笑着看着我。
不用猜我就知道他是谁。
卢卡斯·格雷。
他从钢琴座椅上优雅地起身。他的肩膀很宽，身材非常健美，一袭黑色的军装上有五道银灰色的肩章。他走路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姿态优雅的猎豹正在觅食。
他缓缓向我走来，法伦·巴恩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手臂，转过头来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卢卡斯惊讶地看了看法伦缠在他身上的胳膊，无奈地笑了笑，他抬头朝我挑了挑眉毛，好像这是场心照不宣的闹剧。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卢卡斯身边，她满面笑容地看着法伦道：“亲爱的，我和沃格法师有话想跟你说。”
法伦的脸色一变，神色甚至有一丝惊慌。她的眼神在我、姑姑还有卢卡斯身上徘徊。她张开嘴，好像想要抗议，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卢卡斯还是满怀笑意地看着我，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场面更好玩了。
“走吧，亲爱的。”姑姑催促道。姑姑指了指沃格法师的位置，他正站在一处明亮的地方，周围围着一大群人。我小心翼翼地跟沃格法师对视了一下，他朝我点了点头。
法伦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卢卡斯的手，好像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我马上就回来。”她经过我身边时，恶狠狠地扔出这句话，脸上满是愤怒。
法伦终于被姑姑带走了，只是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看我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我转向卢卡斯。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谢谢你。”刚才真的多亏了有他在。
他随意地把一只手搭在钢琴上，半个身子倚靠在上面。“能跟如此出色的音乐家一起合奏，是我的荣幸。”
我紧张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什么音乐家。我一开始拉得可糟糕了！”
他的眼睛很明亮，“一开始是有点紧张，但是后来越来越好。”
他站直了身子，礼貌地伸出手来，“我叫卢卡斯·格雷。”
“我认识你。”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你认识我？”他又挑了挑眉毛。
“刚才法伦抓住你的手臂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法伦说，你们马上要缔结魔杖之约了。”
“哦？她现在还这么说吗？”他又笑了起来，“你缔约了吗？”
“还没有。”
“法伦很早就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事情。”他微笑着说。
“她说了什么？”
“很多啊，比如你跟你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靠近，我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我看过黑女巫的画像，但是你更加动人。”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评价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红，“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你跟加雷斯·凯勒两情相悦。”
我尴尬地笑出声来，“她可能真能编。”
“所以，你们没有在一起？”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我生气地抬头，“我们只不过是一起洗过澡！”
卢卡斯闻言尴尬地咧嘴笑了。
“不，只是共用过一个浴缸而已！”我努力想要解释清楚，却发现越描越黑。
“这小子很幸运嘛。”他笑着抬起眉毛。
“不，不，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现在更加羡慕加雷斯·凯勒了。”
“我们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我快急哭了，拼命地想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一起长大。加雷斯对我而言就像是一个哥哥。”
他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好像很喜欢看到我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法伦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放弃挣扎了。
“她还说，你从来没有接吻过。”
我睁开眼睛，羞愧不已。“我当初就不该告诉她的，我猜现在整个瓦尔加德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他满怀深意地看着我，“嗯，想要补救也很容易。”
“怎么补救？”我傻傻地问。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把手给我。”我的视线扫到在大厅角落的法伦，看到这一幕的她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我的心怦怦跳，但还是一把抓住了卢卡斯的手，跟着他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溜出了大厅。
我穿过门厅的时候，佩姬也在。她见状惊讶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住地摇头，嘴里说着什么，但我没听清。我知道，在法伦的地界，卢卡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物件”。但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牵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刺激的事儿了。
我努力跟上卢卡斯的步子，差点被绊倒。他带领着我绕过无数的门厅和宴会厅，一路经过长长的走廊，沿途是一大片壮丽的风景——无数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我奶奶的巨型肖像画，窗外是绵延的韦帕西亚山脉和宁静的韦尔蒂克海。
不一会儿，卢卡斯带我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走廊，周围的装饰风格一下子变了，深红褐色的地毯，酒红色的墙壁点缀着零星的水晶壁灯，四周淹没在一片柔和的琥珀色光芒里。走廊空无一人，舞会的喧闹到了这里已经近于无声，变成浮华缥缈的背景音乐。卢卡斯放慢脚步，带着我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
卢卡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依旧是一脸笑意。我有点不知所措，看到他腰间的乌木质地的魔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背后是墙壁，退无可退。
他慢慢向我靠近，一只手撑在我背后的墙上，另一只手突然伸到我的耳边，把一缕凌乱的头发捋到我的耳后。
我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你真的没有接过吻吗？”他的声音充满魅惑。
我张开嘴，想要告诉他，我真的不知道接吻为何物。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卢卡斯突然抬起我的下巴，拉近，他的唇就这样轻轻地覆盖住了我的唇。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在我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他轻轻挪到我的耳边，低语道：“现在你知道接吻的滋味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接吻的感觉跟艾林恩之前形容的一点也不一样啊。
我有点眩晕，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透过丝质长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你真美。”他再一次靠过来。
这一次，他的唇更加坚定。在他的怀里，我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温暖。他的手滑到我的腰间，把我拉得更近一些。被他亲吻的感觉真好，好得要命。比光滑的水枫树还美妙，比韦帕西亚榆木天鹅绒般的树皮还美妙，比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东西都美妙。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一瞬间，好像我周围的每一块木头都被点燃一般。这股火焰自下而上地穿过我的全身，直达我的嘴唇。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片原始森林。
我喘着气，往后退了一步，火苗立刻熄灭，原始森林的景象也消失了。
卢卡斯有点惊讶，他睁开双眼，双手依旧紧紧地搂着我。
“我听说，”我大口喘着气，被这种喜悦和惊讶裹挟着，“我听说，你的法力很强大……”
卢卡斯眯了眯眼睛，“的确如此，”他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端详着我的表情，“但是也许你更厉害，我能感觉到你的法力。”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的背部跳跃，“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法力吧？”他盯着我的脸，眼神更深邃了几分，“果真如此。”
他的手在我衣领上方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我感到又兴奋又沉迷，整个人呼吸困难。
我摇摇头，“我只是长得像我的奶奶，我根本不会魔法。”
“真的吗？”卢卡斯沉思着把头偏向一边，他的手放松地搂着我的臀部，“你拿过魔杖吗？”
“我不记得拿过没有了。”
他的表情沉静了几分，嘴角上扬。
“我知道了，”他似乎很高兴得知这一点，“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手在我的腰间收紧，“你，一定要跟我缔结魔杖之约。”
“卢卡斯！”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脸也红了。但是卢卡斯却不为所动。
是西勒斯·巴恩。
谢天谢地，还好不是法伦·巴恩！
当西勒斯看清楚了我的脸，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艾洛琳·加德纳法师！卢卡斯，你小子还是这么速战速决啊！佩服，佩服！”他轻蔑地笑了笑，“要是法伦知道了……”
我觉得脊背发凉。法伦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这么粗鲁地打扰我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卢卡斯语气冰冷地问。
西勒斯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我们，我们等下准备出去。我以为你也想一起去。当然，你要是太忙了就算了。”
卢卡斯叹了口气，朝我挤了个鬼脸。
他转向西勒斯，“一会儿门厅见。”
西勒斯向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似乎赢得了一场比赛似的。我终于能喘口气了。
卢卡斯斜靠在墙上，一条手臂轻轻地挽着我的腰。
我仔细地端详着他，“你跟法伦·巴恩在恋爱吗？”
他歪了歪头，狡黠地一笑，“我以前曾经短暂地追求过她，很久以前。”
“怪不得。”我终于了解了状况。
他叹了一口气，“我跟法伦的五行线是相克的。我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是她好像还没有。她的五行线是冰线。”他的手指在我的后背轻轻跃动，所到之处燃起一阵阵奇异的热。他绽放出一个笑容，“我更喜欢火。”
我盯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沉溺在这片蓝色之中了。
我哥哥崔斯坦之前跟我说过，加德纳的魔法师都有“光、气、水、火、土”五种五行线，每个魔法师都由属于自己的五行元素组成，各自占比不同。五行线会与法师的法力相结合，互相交融，互相影响。
我哥哥崔斯坦的五行元素之中，水和火的比重就大一些。
我可以感觉到卢卡斯的法力之中，火的成分很明显。
卢卡斯沉默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跟我一起参加雅乐舞会吧，做我的舞伴好吗？”
“雅乐舞会是什么？”
“所有在韦帕大学读书的加德纳学生和毕业生每学期都要参加这个舞会。做我的舞伴好吗？”
我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好的。”我点点头。
他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拨弄我的头发。“我们得回去了，”他有点不舍，“你姑姑会担心自己的侄女被拐跑了的。”
“应该不会吧，”我很享受他的抚摸，“姑姑看到我们一起从大厅溜出来的时候，好像很高兴。”
实际上，她老人家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这样最好。”他笑着说。他张开自己的双臂，我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的内心对自己这样不矜持的行为感到诧异，可我就是不想离开这里，就想这样一直待在这里，就想一直感受他火焰般热情的双唇。
当我们到达门厅时，那里已经站了一堆军校生了。西勒斯老远就看到了卢卡斯。隔着人群，我看到了我哥哥瑞夫。他快步向我们走来，目光不住地在我和卢卡斯的脸上来回打量。
“艾洛琳！”哥哥开心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放开卢卡斯的手臂，给了哥哥一个深情的拥抱。
“崔斯坦在哪里？”见到哥哥真的太高兴了，但是我还记得卢卡斯站在我的身边。
“崔斯坦和加雷斯他们家的人在一起，”瑞夫微笑着说，“他最喜欢这种场合了。”
我哈哈大笑，“崔斯坦跟我说，你每次来瓦尔加德都要去一位女眷的房间，房间在哪里？”我开起了哥哥的玩笑。
他也咧嘴大笑起来，“我刚从那儿回来。”
瑞夫转向卢卡斯，他的笑容不再那么随和，倒是像是一只老虎在磨牙，“你刚才带我妹妹去逛了逛？”
“差不多。”卢卡斯神色自若。
虽然瑞夫还是面带微笑，但是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卢卡斯突然问瑞夫。
“跟以前一样好使。”
卢卡斯好像看不出这紧张的气氛，转头跟我说：“我一直让你哥哥跟那些军校生一起训练。他非常出色，是最好的侦察兵，也是最好的枪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狙击手。杀伤力很强。”
“卢卡斯，我杀伤力可一点儿也不强，”瑞夫依旧笑着，“但是有人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可第一个不同意。”
卢卡斯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她不需要你的保护。”
瑞夫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卢卡斯脸上。
这时，远处有人在催促卢卡斯快一点。
“你们兄妹俩说会儿话吧。”卢卡斯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唇上一抹笑意。他的吻让我又喜悦又紧张，我努力克制自己。“很高兴见到你，艾洛琳。”他的视线锁定了我。
他又转过身，朝瑞夫点了点头，“再见！”算是打招呼。
“再见！”我哥哥冷冷地回应了一句。
卢卡斯带着他的手下和一群军校生走远了。
瑞夫转向我，明显放松了很多，“听说你今晚出尽风头，”他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你是谁？你把我那羞涩保守的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我笑出声来。
门厅现在差不多空了，只剩下我们俩。舞会好像接近尾声，喧闹声逐渐归于平静，音乐声也停止了。
“艾洛琳，”哥哥唤着我的名字，少见的严肃，“我从来不干涉你的事情。”
我好奇地看着他，哥哥怎么突然这么说。
瑞夫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组织语言似的，“我知道姑姑急着给你找合适的缔约对象，但是，答应我，别跟那个卢卡斯·格雷在一起，好吗？”
我脸红了，耸了耸肩，“我没有。”
“我认识卢卡斯很久了，”瑞夫警告我，“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他也很聪明。而且他，他可是情场老手。”
我有点不高兴地噘着嘴。
瑞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捏了捏鼻子，“答应我，小心点，好吗？”
“我知道啦。”我赶紧应了一声。
听到我的回答，瑞夫终于松了口气，又变成了往常随和的样子。“好的好的，”他举起双手，假装投降的样子，“这个一晚上过度紧张的大哥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当然啦。”我也松了口气，试着不去想瑞夫刚才说的那些话。
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门厅，一群美丽动人的女孩子挤在门边，一边嬉笑打闹，一边望向瑞夫。
“对啦，瑞夫，你见过艾林恩·格里尔吗？”
“没正式打过照面。”他挑了挑眉毛。
“我今天刚认识她，我觉得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他笑了起来，“你想撮合我们俩吗？”
“行吧，你可能轮不到我操心。”我瞥了一眼那些女孩子。估计一会儿我一走，她们马上会冲上来围住瑞夫。“我觉得艾林恩跟她们很不一样……她人很好。”
“这样吧，”瑞夫咧开嘴一笑，“每学期都有个雅乐舞会，你和加雷斯一起去，我就跟艾林恩·格里尔一起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有点犹豫，不想扫我大哥的兴，“我已经答应了卢卡斯了。”
“艾洛琳，”瑞夫听到这话，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臂，语气又一次严肃起来，“我不是在开玩笑的。离那个卢卡斯·格雷越远越好。他的法力强得你根本无法想象。你这是在玩火！”
也许，我就是想玩火啊。
“谢谢你的忠告，端夫。”我含糊不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