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戴安娜·乌尔里希
戴安娜·乌尔里希把她的书“砰”的一声砸在了化学课的讲台上，艾林恩和我都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她。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一会儿就要开始上课了。有两个凯尔特学生走进教室，他们看起来还没睡醒似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埃夫伦精灵。
戴安娜生气地哼了一声，坐到她的位置上。
乔德抬起眉毛好奇地看了一眼。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她大声向她哥哥控诉道。
前排的凯尔特人听到她大声嚷嚷，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埃夫伦人也没有好脸色。
乔德倒是非常冷静，“怎么了？”他问道。
“我被学校警告了。”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法伦·巴恩，那个愚蠢的加德纳女人，我根本不想跟她住在一起。”
我和艾林恩面面相觑，惊讶地看着对方。
乔德一脸困惑。
戴安娜哼了一声，“昨天晚上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个蠢货，想要把我的头发剪下来，她大概觉得这件事儿很好玩。”
乔德听了，先是轻轻一笑，然后自言自语，“可怜的法伦。”
“到底是谁可怜？”戴安娜愤愤不平，“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学校的警告，说什么‘影响不同文化之间的和平交流’，但是是那个蠢货想在我睡觉的时候剪我的头发！”乔德刚想说点什么，戴安娜就把他打断了：“我觉得父亲对于这些加德纳人的政策完全是错误的，我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一起生活，他们这些人不仅弱小，而且可怜、毫无价值。”
戴安娜说话的时候，艾林恩的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
乔德清了清喉咙，瞪着他妹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和艾林恩。
“怎么了？”戴安娜不耐烦地打断他，乔德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朝我们这边指了指，“我们就坐在加德纳人的旁边呢。”
戴安娜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瞥了我们俩一眼，“我不是说艾洛琳和艾林恩，她们俩可不是弱小、可怜又毫无价值的人，我跟她们相处很愉快，不像跟其他加德纳人那样。”
乔德这下不摸他的额头了，他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对于戴安娜这样突如其来的肯定，我觉得很惊讶。还有乔德，他会特意去制止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奇怪。我转向艾林恩，她对于戴安娜和乔德的反应同样惊讶万分。
乔德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表情里带着些许歉意。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对我们非常和善，也注意不跟我们起冲突，现在再跟他刻意保持距离似乎有点没有必要了。
“没关系，”我对乔德说，“有时候连我都要注意一下，因为法伦确实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
乔德看了看我，似乎很惊讶我会直接开口跟他说话。
“她虽然是个恶霸，”戴安娜轻蔑地挥了挥手，“但是在我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戴安娜停了下来，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法伦似乎对你格外上心。”
“是吗？”
“她非常不喜欢你的长相，因为你长得几乎跟你的祖母一模一样。而且她还非常喜欢卢卡斯·格雷，一直觉得卢卡斯是她的人，天天盼着能和他缔约，又害怕你会把卢卡斯抢走。”
戴安娜的直言不讳令我意想不到，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才认识卢卡斯几个月而已。”
“那有什么关系？”戴安娜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父母第一次闻到对方的味道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他们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在一起了。”
“真的吗？”我对于她的直率感到很震惊。
戴安娜点点头，“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确实过了很久。”
“对了，艾洛琳，我希望你能跟卢卡斯缔约，因为我觉得法伦就是个傻瓜。虽然你们都是加德纳人，但是你看起来人还不错，艾林恩看起来人也不错，你们比其他加德纳人好太多了。”
我突然想到了艾瑞的那只鸡，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那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所以戴安娜说错了，我根本不是个好人，即使我真的要嫁给卢卡斯，我也觉得跟他结婚就像在与一条龙斗智斗勇。
傍晚，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厨房，心里还在盘算着戴安娜在宿舍遇到的事情，不知道她解决得怎么样了。外面已是皓月当空，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凛冽，我把披风又拉得紧了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冷。
我走在一片田野边的小路上，这片田野靠近一排男生宿舍，从这里走，我还可以听到男生宿舍里传来的声音。远处还有几个人，在男生宿舍外面说笑着。宿舍里温暖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给人暖洋洋的感觉。我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想看看我哥哥在不在那群人里。
突然，身后的森林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头，看见戴安娜正坐在一棵树上，一丝不挂。
戴安娜看见我，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了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上已经有两个加德纳人停下来对着她指指点点。月光照在戴安娜裸露的皮肤上，那几乎是一种透明的蓝色。
她身材纤细，全身都是精瘦的肌肉，身体的曲线足以激发任何人的兴趣。她慢慢走近我，丝毫察觉不到自己这样裸露着有什么不妥。“嗨，艾洛琳，你也在这儿。”她很随意地跟我打招呼。
我的嘴张得老大，“你，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就在这里。”我有点结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刚从树林里跑了一圈回来。”她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你不穿衣服就在森林里面跑吗？”我的声音有点激动。
戴安娜笑着看我，好像我还是个孩子，“我在树林里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因为我一旦变身的话，那些衣服都会被扯得稀巴烂。”
但我还是被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吓到了，眼睛不住地看向远处的那些男生，我赶紧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快，快穿上，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披风，我自己的衣服就在长椅上呢。”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
“你是说你刚才在这里脱的衣服，在男生宿舍前面的这条长椅上？”
“这有什么呀！”戴安娜似乎不为所动，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扬着脖子，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凉爽的空气，一边说一边往长椅的方向走去，“你今天也应该去森林里看看，今晚的月色太美了，月亮又大又圆。从这里跑过去大概一个小时，有一个很美的湖，月光洒在湖面上，就像一层碎银子。在那里狩猎，真的太美了……”戴安娜咧嘴笑了起来，她洁白的狼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像一串危险的珍珠。“可惜啊，你不能亲眼看到，那月光真的太美了。”
远处的一小群男生已经注意到了戴安娜，他们都停止了交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戴安娜，其中一个男生还呼唤屋里的同伴出来看。顿时，我觉得有点害怕。“赶紧披上我的披风吧，那些男生正盯着你看呢！”
戴安娜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远处有人，不屑地瞥了一眼，“这有什么！”她轻蔑地说，伸出手在脸前扇了扇，“哎呀，我刚才跑得太快了，先让我凉快凉快。”
“不行，戴安娜，你马上把披风披着！”天哪，她怎么这么固执。
戴安娜好像有点被我惹怒了，“为什么我非要穿衣服不可？不就是几块布而已，对你们这些人好像多重要似的，真是太可笑了！”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穿衣服，你要是不穿的话，可能会被开除。你知道不穿衣服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想跟他们睡觉。”我说完这话，自己都感到非常羞愧。
“我现在不想睡觉，我每次打完猎以后总是精神满满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以为你想和他们在一起。”
戴安娜还是一脸茫然地盯着我，“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干，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可能，想要跟他们……”我的脸烧得通红，平时在人前我说不出这些话来。
戴安娜把手叉在腰间，向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群走去，“你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我会从他们当中选一个伴侣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激动得快哭了。
“天哪，你在开玩笑吧，他们这些人，我一个都看不上。他们都太瘦弱了，我这么强壮，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够跟我一样强健有力。而且，你们这儿的男人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根本搞不明白。”
“求求你了，快披上我的披风吧！”我有点绝望，但她根本没有管我，继续朝前走。
这时，艾荷和其他一些年轻的加德纳女子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估计想看看男生们凑在一起都在看什么热闹。她们往前探了探头，看到了赤身裸体的戴安娜，还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我，她们赶紧捂住眼睛，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我张开嘴巴，想要为自己辩护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要怎么解释，我该怎么解释自己跟一个一丝不挂的卢布林狼人在一起呢？
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赶上已经站在长椅旁边的黛安娜。她高高地伸出双手举过头顶，又弯下腰，一脸满足地看着月亮。就在这个时候，我哥哥瑞夫，绕过人群走了过来，他背着弓箭和狩猎包。
他看到戴安娜的时候，眼睛一下睁大了，然后又环顾四周，大概看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眯了眯眼睛，赶紧穿过人群，朝我这里走了过来。我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热，我都不知道要往哪儿看。
“艾洛琳。”哥哥还是像往常一样跟我打招呼。
“哥哥……”我的声音很微弱，非常羞愧，“戴安娜，这是我的哥哥瑞夫。”
“你就是那个卢布林女孩？”哥哥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像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在我身上发生。戴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瑞夫，“你闻起来真好，你身上有森林的味道。”
“嗯，可能是我前几天去了山里狩猎吧，我是他们的狩猎指导员。”瑞夫说着，朝山的方向指了指。
“那你看到今晚的湖泊了吗？就是西边的那个湖，从这里跑过去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戴安娜兴奋地说。
于是，接下来他们的话题从森林里美丽的景色开始，换到哪些好玩的游戏，又换到了哪个地方狩猎最好，我整个人都傻眼了。我哥哥专心跟戴安娜交谈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没有穿衣服，他只是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瑞夫看了一眼旁边那些看热闹的观众。戴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人群，有点生气，“他们这些人怎么还在盯着我看！”
瑞夫温和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里，不穿衣服就出门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
“是吗？我刚准备穿衣服呢，”戴安娜不慌不忙地说，“刚才太热了，我只是想凉快一下。”
“我知道，”瑞夫接过话头，“我读过一些书，了解一些你们民族的风俗，所以我不觉得奇怪，但是在这里，我觉得你还是穿上衣服吧，现在就穿。”
戴安娜眯起眼睛看着他，好像在判断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尽管在她看来是这么荒谬。
“好吧。”戴安娜最终还是妥协了，但她的目光一直紧随着瑞夫，我赶紧把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只听到旁边那些围观的男生，发出一些失望的叹息。在我的催促下，戴安娜终于走进了旁边的树林，穿上了衣服。她再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了，围观的男生们发出一些不满的声音，然后很快就散去了。
“我渴了。”戴安娜随意地说道。
于是瑞夫提议去餐厅喝点东西。
“在我们这里，大家都不能不穿衣服。”当我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茶和干果的时候，瑞夫对戴安娜说道。
“对，我知道，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戴安娜反驳道，“如果你们一直穿着衣服，那怎么洗澡？如果不洗澡，你们会发臭的，而且我的室友很奇怪，她每次洗澡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进去，这有什么大不了呢！”
瑞夫笑着说：“是的，除了洗澡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必须穿衣服。”
“所以连小孩都要穿吗，甚至是婴儿也要穿衣服？”
“是的，每个人都要穿衣服，尤其是年龄比较大的孩子，还有成年人。并且，永远都不能在异性面前赤身裸体。”
“永远都不能？”戴安娜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们要怎么做爱呢？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们不需要那么做吧。”
瑞夫笑了一声，他被茶呛到了，“我觉得，可能有时候也会不穿衣服吧。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似乎是很可笑的，但我们的宗教绝不允许你干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
“大庭广众，赤身裸体。”
“宗教信仰？”
“是的，”他告诉她，“有些人会认为，因为你喜欢裸体，所以没有道德……并且你会……与任何人做爱。”
“简直荒唐，”戴安娜说着，挥舞着手，“我们那样做是为了生命的延续。”
“我知道，但是在这里，有些男人并不是出于神圣的延续生命的目的而与你交合。他们甚至不需要喜欢你。”
戴安娜张大了嘴，盯着瑞夫看了很长时间，“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怎么能这样呢。”她不赞成地撇了撇嘴，非常生气地盯着我哥哥，“你们这些人可真奇怪。”
这时候餐厅里有人好像认出了戴安娜，她举起双手，示意那个人过来，“乔德！”她大声地喊着她哥哥。
乔德看到她，微笑着走到我们的桌子旁边。
“我听他们说，这儿的人真的会跟不喜欢的人上床睡觉。”戴安娜单刀直入，没头没尾地就是这么一句。
乔德显得非常惊讶。
瑞夫摆摆双手，似乎暗示不包括自己，“我的意思是只有一些加德纳人和凯尔特人会这样做，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他赶紧澄清了一下。
乔德在戴安娜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震惊，“真的吗，他们真的是会这样干吗？”他好像有点替我们感到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谣言呢。”
“是啊，我以前也这么以为，”戴安娜点点头，“我以前以为是爸爸太夸张了。”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你呢，艾洛琳，你跟别人那样做过吗？”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个字都越来越不清楚。
“那你呢，”戴安娜又用手捅了捅瑞夫，“你也跟你不喜欢的人上床了吗？”
“没有！”瑞夫赶紧为自己辩护，他又把两只手举了起来，“我跟我妹妹一样，我也没有过。”
戴安娜的姿势放松了一些，朝后躺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有考虑过有关伴侣的事情，但还是非常期待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另一半。”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然后用手指着她的哥哥，“我哥哥也没有找到心爱的人呢。”
乔德对我们哈哈大笑，“对呀，我也非常期待自己的真命天女。”
“艾洛琳，你应该也是这样吧，”戴安娜说，“你也差不多到这个年纪了。”她和乔德一起对着我微笑。
我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讨论这种问题，脸一下子变得很红，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
“对了，”瑞夫身体朝戴安娜前倾，“我也非常认同你的观点，我觉得不喜欢一个人就跟他……就跟他‘在一起’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只是想澄清一下。”
我打断瑞夫，对乔德和戴安娜说：“我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你们卢布林狼人的事情呢。”
他们俩都非常感兴趣，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真的吗？”戴安娜问，“哪种类型的谣言？”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要怎么问呢，真是太尴尬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你们有时候会像狼一样交合？”
他们俩的眼睛都扑闪得像蝙蝠的翅膀似的。
“这是真的，”戴安娜回答，“我和瑞夫出生的时候都是小狼崽的样子，”她笑着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是如此出色的猎手的原因。”
“那倒是真的，”乔德笑着点点头，“戴安娜是我们整个家族里最出色的猎手之一。”
我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正已经问了很尴尬的问题了，不如再问一个，于是继续开口问道：“我还听说，有时候，你们族的男人在交合的时候保持狼形，而女人则还是保持人形，是这样吗？”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嘴巴张得老大。
乔德惊讶地转向戴安娜，一脸难以置信，“你觉得这样的谣言真的可信吗？”戴安娜盯着我，“这太荒唐了。”她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看起来你与一些传统的加德纳女孩进行了一些非常好玩的对话哦。”瑞夫戏谑地嘲笑我道，我有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让我猜猜是谁说的，是那个艾荷吗？”
“不是，是法伦。”
“嗯，这挺像她说的话。”瑞夫笑着说。
“那你还听说过关于我们的其他谣言吗？比如，刚才的那个问题就非常有创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们的。”
戴安娜淡淡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你们的无知影响的是你们自己，并不会影响我们。”
“我，我还听说你们在整个部落的人面前……”
于是他们两个再一次面面相觑，“怎么可能！”戴安娜这次好像很生气。
“那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乔德补充道，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太蠢了。
“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关于我们的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戴安娜非常困惑。
“我觉得可能是你们喜欢赤身裸体，那些人就产生了许多奇怪的联想。”瑞夫说。
“好吧，”戴安娜叹了口气，“那我还听说很多关于你们的谣言呢。”
“都有哪些？”我非常好奇，不知道他们听到的流言是不是和我们听到的关于他们的一样五花八门。
她身体前倾，声音低低地告诉我：“我听说你们强迫十三岁的女孩嫁给别人。”
“确实有这种情况，”我心里想到了佩姬，“这是我们所谓的‘传统’，就是把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缔结在一起，叫作‘缔约’。所以你会看到许多加德纳女孩手上都有一个黑色的缔约文身。”
乔德和戴安娜都惊呆了，他们两个严肃地盯着我，戴安娜摇摇头，“但是你不可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就选出合适的人生伴侣啊！”
“一般都是别人为你选好的。”我又想到了艾林恩。
戴安娜和乔德不满地互相看了一眼，“那要是你不喜欢他怎么办？如果你不喜欢他的气味呢？”戴安娜似乎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高兴，“那你还必须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吗？”
“是的……”我说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听起来非常可怕。
“太可怕了吧！”戴安娜先看看我的手，又看看瑞夫的，“但是你们两个都还没有缔约。”
我快速地看了哥哥一眼，“因为我们的叔叔希望我们晚一点再缔约。”
“你们的叔叔是对的。”戴安娜一边说一边点头。
“我还听说你们族的男子会跟海豹人上床，即便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是这样吗？”乔德终于忍不住了。
“乔德！”戴安娜转过头去，叫住了她的哥哥，脸上居然有一点羞愧。
“我只是说出我所听到的而已。”乔德一边耸耸肩，一边说道。
瑞夫叹了口气，“我们族的一些男人的确会这样做，海豹人在我们这里又被称作‘赛尔吉斯’，他们可以幻化成人的样子。”
“有这种事？”我大吃一惊，“可是姑姑跟我说，人们只是把他们当作宠物而已。”
瑞夫朝我挤了挤眉毛，“他们不是宠物。”
太恶心了，这件事真是太恶心了。
戴安娜低着头，“如果你一开始就找一个与你般配的、你喜欢的人交往并且结婚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你们的所谓的‘缔约’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
“但是也有感情非常好的加德纳夫妇呀，”我反驳道，“我的父母在世时就非常恩爱。”
“所以你和你哥哥人都很好，不像你们族的其他人。”戴安娜强调。
“你的父母怎么了？”乔德抓住了我话中的那几个词，轻声问道。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悲伤地回答。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戴安娜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悲伤的表情，“我很难过。”她小声地说。
我只是耸耸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我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才感觉到自己忙碌了一天有多疲惫。我又想起了妈妈留给我的被子，我多希望这床被子现在还是好好的，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包起来了。戴安娜用手轻轻碰了碰我，“下次我和哥哥回家的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儿去我们部落看看。”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我们部落的人会非常喜欢你的，你在那里可以遇到好多新朋友。”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眶里突然蓄满了泪水，我努力把眼泪忍回去，保持镇静，“谢谢你，谢谢你邀请我去你家玩。”
戴安娜抱了抱我，我抬头看着她，她的表情和乔德一样，都像一本敞开的书，毫无秘密，也没有那些阴谋诡计。
“我们以前可能对他们有误解。”
后来的一天晚上，艾林恩和我一起坐在教室外面的长凳上，看着月亮，讨论着卢布林人。我们把重重的书包摆在脚边，把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枝头的秋叶在风中乱颤，贴着那棵参天大树更紧了一些。
“我知道。”我点头同意。
“但实际上他们的一些行为确实让人感到很震惊。”艾林恩又说。
“可他们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邪恶种族呀！”
艾林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句话，“但是我不明白，因为我有一次听到我父亲跟我母亲说，魔法委员会派他出使一个北方部落。在那儿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卢布林男子，突然向整个部落宣布要和其中一个女子交合，然后他就把她拖到了树林里。为什么我的父亲会说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
“可能他们北方部落比较野蛮吧，”艾林恩说，“说不定乔德和戴安娜的部落是更加文明的呢！”
“也许吧。”
“我根本无法想象，乔德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抬头看着月亮，此刻，它的周围有几朵小小的灰云，懒洋洋地移动着。
“你知道吗，”艾林恩有点不好意思，“乔德今天给我写了一首诗，是关于月亮的。”
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们两个早就开始在化学课上秘密通信。后来，戴安娜懒得当信使了，我和她都重新换了位置，于是乔德和艾林恩两个人就都靠着过道了。
艾林恩打开一本藏得很好的书，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拿了出来，递给了我。我展开信纸，在淡淡的月光下阅读乔德流畅的字迹。
这是一首关于孤独和渴望的诗，月亮只是这种情绪的见证而已。
“这首诗真美。”
“我也觉得。”艾林恩的声音很梦幻，很遥远。
“艾林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上次看到你和乔德在一起了，在档案馆里。”
当时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头靠着头，手牵着手，面前摊着一本书。他们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沉迷在彼此的目光里。当他们用平静温柔的语调跟对方说话时，两个人的脸庞都被照亮了，都害羞地微笑看着彼此。
艾林恩的脸红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耸了耸肩，“我想，我们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这感觉有点奇怪，对吗？我，竟然有一天会跟一个卢布林狼人成为朋友。”她抬头看着我，“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乔德今年暑假就要被他爸爸带去北方部落物色一个适合他的姑娘了。而我，你也知道，早就跟兰道缔约了。我们俩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有点担心而已。”
艾林恩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我的家人知道我跟一个卢布林人说话的话，会立刻让我退学，所以我们只能在晚上见面。我们都非常喜欢看书，我很高兴可以跟别人一起讨论文学。而且，他看过那么多的书，在很多问题上都非常有见解。”
“他看起来跟你一样喜欢读书。”我同意。
“艾洛琳，你知道吗，”艾林恩的声音有点犹豫，“每次我跟乔德说话，我都有种感觉，可能，我们以前对他们真的有一些误会。”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树梢后面不远处的天空，一个熟悉的星座在夜空中闪烁。“我懂你的意思。”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星星，我的手滑进了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那是坚硬的锯齿状的陶瓷碎片。
卢卡斯的塑像。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事儿。
我把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掌心。
我把两块碎片拼在一起，卢卡斯那英俊的容貌又出现在眼前。
艾林恩挑了挑眉毛，“你还有卢卡斯·格雷的塑像？”
我点点头，“这是法伦的，我不小心在她的房间里打碎了，只能把它拿出来了。”我告诉了艾林恩那天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戴安娜赤身裸体地睡觉，以及她怎么好好教训了法伦一番。
艾林恩努力地憋着笑，结果是我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艾林恩转头，“只是，如果法伦·巴恩发现的话，她一定会用法术冻住你的血。”
我又把这些碎片收回到口袋里，拍了拍披风，“只要我藏得好好的，她永远都不会发现。”
我的手指又摸到了瓷器碎片的边缘，心里涌上一股担忧。
让她永远不会发现，这怎么可能呢。
那天晚上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艾瑞终于跟我说话了。
我们的房间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和温特把里边好好打扫了一遍，除了艾瑞所待的角落，房间里的大部分地方现在都已经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了。
艾瑞的床边放着一个我哥哥做的鸡窝，里面放着两只我偷来的鸡，还有一只猫头鹰。这只猫头鹰的翅膀受伤了，艾瑞一直在帮它治疗。
我非常喜欢这只猫头鹰，它的脑袋能够非常灵活地转来转去，我也喜欢看它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一只猫头鹰。
艾瑞对于畜牧业特别感兴趣，此外，她桌上还堆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医学书籍。虽然她对人非常冷漠，但她对动物却非常友善，而且很有一套。她尤其喜欢鸟类，甚至到了拒绝吃鸟类的地步。
房间里非常温暖，我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我的周围堆着一摞书和笔记，壁炉里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照得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猫头鹰和两只鸡都在艾瑞的床边休息，温特正坐在地板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猫头鹰。
“你本来可以把我赶走的。”艾瑞突然开口，她粗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温特的手也顿住了。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
“我打了你，”她很坚决，“当时你整个人浑身都是血，你本来可以把我送去……那个地方的。”
“我知道，”我再次开口，感到非常惭愧，“我想了想，还是没有那么做。”
她生气地盯着我，“你当时全身都是血。”
“我跟大家说，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艾瑞的眼睛里突然充满愤怒，“但是我还是非常恨你！”
我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当然，你当然可以恨我。”是我活该。
她毁掉了我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但是我却害死了她最心爱的宠物鸡，“我不指望你不恨我，”我终于开口，“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卢卡斯会这么做，我没有想到……我非常抱歉。”
“没关系，”她平静地打断了我，翻了个身，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它死了要比待在这儿舒服多了，我甚至希望死的是我。”
“不要这么说。”
“好啊，”艾瑞继续说，嘴角卷起一个冷笑，“那我希望死的是你，我希望其他人都去死！除了温特。”
好吧，我能理解这种情绪，没有再说话。温特悲伤地看了一眼艾瑞，然后又转向了我，她的表情里有一种对我的肯定。
我把注意力移回到书上，竟然有一点点感动。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能和她们和平相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一会儿就要开始上课了。有两个凯尔特学生走进教室，他们看起来还没睡醒似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埃夫伦精灵。
戴安娜生气地哼了一声，坐到她的位置上。
乔德抬起眉毛好奇地看了一眼。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她大声向她哥哥控诉道。
前排的凯尔特人听到她大声嚷嚷，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埃夫伦人也没有好脸色。
乔德倒是非常冷静，“怎么了？”他问道。
“我被学校警告了。”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法伦·巴恩，那个愚蠢的加德纳女人，我根本不想跟她住在一起。”
我和艾林恩面面相觑，惊讶地看着对方。
乔德一脸困惑。
戴安娜哼了一声，“昨天晚上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个蠢货，想要把我的头发剪下来，她大概觉得这件事儿很好玩。”
乔德听了，先是轻轻一笑，然后自言自语，“可怜的法伦。”
“到底是谁可怜？”戴安娜愤愤不平，“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学校的警告，说什么‘影响不同文化之间的和平交流’，但是是那个蠢货想在我睡觉的时候剪我的头发！”乔德刚想说点什么，戴安娜就把他打断了：“我觉得父亲对于这些加德纳人的政策完全是错误的，我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一起生活，他们这些人不仅弱小，而且可怜、毫无价值。”
戴安娜说话的时候，艾林恩的眼睛不安地四处张望。
乔德清了清喉咙，瞪着他妹妹，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和艾林恩。
“怎么了？”戴安娜不耐烦地打断他，乔德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朝我们这边指了指，“我们就坐在加德纳人的旁边呢。”
戴安娜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瞥了我们俩一眼，“我不是说艾洛琳和艾林恩，她们俩可不是弱小、可怜又毫无价值的人，我跟她们相处很愉快，不像跟其他加德纳人那样。”
乔德这下不摸他的额头了，他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对于戴安娜这样突如其来的肯定，我觉得很惊讶。还有乔德，他会特意去制止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我也觉得很奇怪。我转向艾林恩，她对于戴安娜和乔德的反应同样惊讶万分。
乔德朝我们这里瞥了一眼，表情里带着些许歉意。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对我们非常和善，也注意不跟我们起冲突，现在再跟他刻意保持距离似乎有点没有必要了。
“没关系，”我对乔德说，“有时候连我都要注意一下，因为法伦确实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
乔德看了看我，似乎很惊讶我会直接开口跟他说话。
“她虽然是个恶霸，”戴安娜轻蔑地挥了挥手，“但是在我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戴安娜停了下来，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法伦似乎对你格外上心。”
“是吗？”
“她非常不喜欢你的长相，因为你长得几乎跟你的祖母一模一样。而且她还非常喜欢卢卡斯·格雷，一直觉得卢卡斯是她的人，天天盼着能和他缔约，又害怕你会把卢卡斯抢走。”
戴安娜的直言不讳令我意想不到，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才认识卢卡斯几个月而已。”
“那有什么关系？”戴安娜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父母第一次闻到对方的味道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他们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在一起了。”
“真的吗？”我对于她的直率感到很震惊。
戴安娜点点头，“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确实过了很久。”
“对了，艾洛琳，我希望你能跟卢卡斯缔约，因为我觉得法伦就是个傻瓜。虽然你们都是加德纳人，但是你看起来人还不错，艾林恩看起来人也不错，你们比其他加德纳人好太多了。”
我突然想到了艾瑞的那只鸡，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那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所以戴安娜说错了，我根本不是个好人，即使我真的要嫁给卢卡斯，我也觉得跟他结婚就像在与一条龙斗智斗勇。
傍晚，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厨房，心里还在盘算着戴安娜在宿舍遇到的事情，不知道她解决得怎么样了。外面已是皓月当空，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凛冽，我把披风又拉得紧了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冷。
我走在一片田野边的小路上，这片田野靠近一排男生宿舍，从这里走，我还可以听到男生宿舍里传来的声音。远处还有几个人，在男生宿舍外面说笑着。宿舍里温暖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给人暖洋洋的感觉。我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想看看我哥哥在不在那群人里。
突然，身后的森林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头，看见戴安娜正坐在一棵树上，一丝不挂。
戴安娜看见我，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了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上已经有两个加德纳人停下来对着她指指点点。月光照在戴安娜裸露的皮肤上，那几乎是一种透明的蓝色。
她身材纤细，全身都是精瘦的肌肉，身体的曲线足以激发任何人的兴趣。她慢慢走近我，丝毫察觉不到自己这样裸露着有什么不妥。“嗨，艾洛琳，你也在这儿。”她很随意地跟我打招呼。
我的嘴张得老大，“你，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就在这里。”我有点结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刚从树林里跑了一圈回来。”她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你不穿衣服就在森林里面跑吗？”我的声音有点激动。
戴安娜笑着看我，好像我还是个孩子，“我在树林里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因为我一旦变身的话，那些衣服都会被扯得稀巴烂。”
但我还是被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吓到了，眼睛不住地看向远处的那些男生，我赶紧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快，快穿上，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披风，我自己的衣服就在长椅上呢。”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
“你是说你刚才在这里脱的衣服，在男生宿舍前面的这条长椅上？”
“这有什么呀！”戴安娜似乎不为所动，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扬着脖子，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间凉爽的空气，一边说一边往长椅的方向走去，“你今天也应该去森林里看看，今晚的月色太美了，月亮又大又圆。从这里跑过去大概一个小时，有一个很美的湖，月光洒在湖面上，就像一层碎银子。在那里狩猎，真的太美了……”戴安娜咧嘴笑了起来，她洁白的狼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像一串危险的珍珠。“可惜啊，你不能亲眼看到，那月光真的太美了。”
远处的一小群男生已经注意到了戴安娜，他们都停止了交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戴安娜，其中一个男生还呼唤屋里的同伴出来看。顿时，我觉得有点害怕。“赶紧披上我的披风吧，那些男生正盯着你看呢！”
戴安娜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远处有人，不屑地瞥了一眼，“这有什么！”她轻蔑地说，伸出手在脸前扇了扇，“哎呀，我刚才跑得太快了，先让我凉快凉快。”
“不行，戴安娜，你马上把披风披着！”天哪，她怎么这么固执。
戴安娜好像有点被我惹怒了，“为什么我非要穿衣服不可？不就是几块布而已，对你们这些人好像多重要似的，真是太可笑了！”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穿衣服，你要是不穿的话，可能会被开除。你知道不穿衣服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想跟他们睡觉。”我说完这话，自己都感到非常羞愧。
“我现在不想睡觉，我每次打完猎以后总是精神满满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以为你想和他们在一起。”
戴安娜还是一脸茫然地盯着我，“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干，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可能，想要跟他们……”我的脸烧得通红，平时在人前我说不出这些话来。
戴安娜把手叉在腰间，向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群走去，“你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我会从他们当中选一个伴侣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激动得快哭了。
“天哪，你在开玩笑吧，他们这些人，我一个都看不上。他们都太瘦弱了，我这么强壮，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够跟我一样强健有力。而且，你们这儿的男人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根本搞不明白。”
“求求你了，快披上我的披风吧！”我有点绝望，但她根本没有管我，继续朝前走。
这时，艾荷和其他一些年轻的加德纳女子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估计想看看男生们凑在一起都在看什么热闹。她们往前探了探头，看到了赤身裸体的戴安娜，还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我，她们赶紧捂住眼睛，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我张开嘴巴，想要为自己辩护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要怎么解释，我该怎么解释自己跟一个一丝不挂的卢布林狼人在一起呢？
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赶上已经站在长椅旁边的黛安娜。她高高地伸出双手举过头顶，又弯下腰，一脸满足地看着月亮。就在这个时候，我哥哥瑞夫，绕过人群走了过来，他背着弓箭和狩猎包。
他看到戴安娜的时候，眼睛一下睁大了，然后又环顾四周，大概看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眯了眯眼睛，赶紧穿过人群，朝我这里走了过来。我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热，我都不知道要往哪儿看。
“艾洛琳。”哥哥还是像往常一样跟我打招呼。
“哥哥……”我的声音很微弱，非常羞愧，“戴安娜，这是我的哥哥瑞夫。”
“你就是那个卢布林女孩？”哥哥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像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在我身上发生。戴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瑞夫，“你闻起来真好，你身上有森林的味道。”
“嗯，可能是我前几天去了山里狩猎吧，我是他们的狩猎指导员。”瑞夫说着，朝山的方向指了指。
“那你看到今晚的湖泊了吗？就是西边的那个湖，从这里跑过去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戴安娜兴奋地说。
于是，接下来他们的话题从森林里美丽的景色开始，换到哪些好玩的游戏，又换到了哪个地方狩猎最好，我整个人都傻眼了。我哥哥专心跟戴安娜交谈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没有穿衣服，他只是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瑞夫看了一眼旁边那些看热闹的观众。戴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人群，有点生气，“他们这些人怎么还在盯着我看！”
瑞夫温和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里，不穿衣服就出门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
“是吗？我刚准备穿衣服呢，”戴安娜不慌不忙地说，“刚才太热了，我只是想凉快一下。”
“我知道，”瑞夫接过话头，“我读过一些书，了解一些你们民族的风俗，所以我不觉得奇怪，但是在这里，我觉得你还是穿上衣服吧，现在就穿。”
戴安娜眯起眼睛看着他，好像在判断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尽管在她看来是这么荒谬。
“好吧。”戴安娜最终还是妥协了，但她的目光一直紧随着瑞夫，我赶紧把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只听到旁边那些围观的男生，发出一些失望的叹息。在我的催促下，戴安娜终于走进了旁边的树林，穿上了衣服。她再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了，围观的男生们发出一些不满的声音，然后很快就散去了。
“我渴了。”戴安娜随意地说道。
于是瑞夫提议去餐厅喝点东西。
“在我们这里，大家都不能不穿衣服。”当我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茶和干果的时候，瑞夫对戴安娜说道。
“对，我知道，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戴安娜反驳道，“如果你们一直穿着衣服，那怎么洗澡？如果不洗澡，你们会发臭的，而且我的室友很奇怪，她每次洗澡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进去，这有什么大不了呢！”
瑞夫笑着说：“是的，除了洗澡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必须穿衣服。”
“所以连小孩都要穿吗，甚至是婴儿也要穿衣服？”
“是的，每个人都要穿衣服，尤其是年龄比较大的孩子，还有成年人。并且，永远都不能在异性面前赤身裸体。”
“永远都不能？”戴安娜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们要怎么做爱呢？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们不需要那么做吧。”
瑞夫笑了一声，他被茶呛到了，“我觉得，可能有时候也会不穿衣服吧。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似乎是很可笑的，但我们的宗教绝不允许你干这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
“大庭广众，赤身裸体。”
“宗教信仰？”
“是的，”他告诉她，“有些人会认为，因为你喜欢裸体，所以没有道德……并且你会……与任何人做爱。”
“简直荒唐，”戴安娜说着，挥舞着手，“我们那样做是为了生命的延续。”
“我知道，但是在这里，有些男人并不是出于神圣的延续生命的目的而与你交合。他们甚至不需要喜欢你。”
戴安娜张大了嘴，盯着瑞夫看了很长时间，“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怎么能这样呢。”她不赞成地撇了撇嘴，非常生气地盯着我哥哥，“你们这些人可真奇怪。”
这时候餐厅里有人好像认出了戴安娜，她举起双手，示意那个人过来，“乔德！”她大声地喊着她哥哥。
乔德看到她，微笑着走到我们的桌子旁边。
“我听他们说，这儿的人真的会跟不喜欢的人上床睡觉。”戴安娜单刀直入，没头没尾地就是这么一句。
乔德显得非常惊讶。
瑞夫摆摆双手，似乎暗示不包括自己，“我的意思是只有一些加德纳人和凯尔特人会这样做，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他赶紧澄清了一下。
乔德在戴安娜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震惊，“真的吗，他们真的是会这样干吗？”他好像有点替我们感到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谣言呢。”
“是啊，我以前也这么以为，”戴安娜点点头，“我以前以为是爸爸太夸张了。”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你呢，艾洛琳，你跟别人那样做过吗？”
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个字都越来越不清楚。
“那你呢，”戴安娜又用手捅了捅瑞夫，“你也跟你不喜欢的人上床了吗？”
“没有！”瑞夫赶紧为自己辩护，他又把两只手举了起来，“我跟我妹妹一样，我也没有过。”
戴安娜的姿势放松了一些，朝后躺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有考虑过有关伴侣的事情，但还是非常期待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另一半。”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然后用手指着她的哥哥，“我哥哥也没有找到心爱的人呢。”
乔德对我们哈哈大笑，“对呀，我也非常期待自己的真命天女。”
“艾洛琳，你应该也是这样吧，”戴安娜说，“你也差不多到这个年纪了。”她和乔德一起对着我微笑。
我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讨论这种问题，脸一下子变得很红，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
“对了，”瑞夫身体朝戴安娜前倾，“我也非常认同你的观点，我觉得不喜欢一个人就跟他……就跟他‘在一起’是不道德的，所以我只是想澄清一下。”
我打断瑞夫，对乔德和戴安娜说：“我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你们卢布林狼人的事情呢。”
他们俩都非常感兴趣，朝我这边倾了倾身子，“真的吗？”戴安娜问，“哪种类型的谣言？”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要怎么问呢，真是太尴尬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你们有时候会像狼一样交合？”
他们俩的眼睛都扑闪得像蝙蝠的翅膀似的。
“这是真的，”戴安娜回答，“我和瑞夫出生的时候都是小狼崽的样子，”她笑着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是如此出色的猎手的原因。”
“那倒是真的，”乔德笑着点点头，“戴安娜是我们整个家族里最出色的猎手之一。”
我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正已经问了很尴尬的问题了，不如再问一个，于是继续开口问道：“我还听说，有时候，你们族的男人在交合的时候保持狼形，而女人则还是保持人形，是这样吗？”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嘴巴张得老大。
乔德惊讶地转向戴安娜，一脸难以置信，“你觉得这样的谣言真的可信吗？”戴安娜盯着我，“这太荒唐了。”她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看起来你与一些传统的加德纳女孩进行了一些非常好玩的对话哦。”瑞夫戏谑地嘲笑我道，我有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让我猜猜是谁说的，是那个艾荷吗？”
“不是，是法伦。”
“嗯，这挺像她说的话。”瑞夫笑着说。
“那你还听说过关于我们的其他谣言吗？比如，刚才的那个问题就非常有创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们的。”
戴安娜淡淡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你们的无知影响的是你们自己，并不会影响我们。”
“我，我还听说你们在整个部落的人面前……”
于是他们两个再一次面面相觑，“怎么可能！”戴安娜这次好像很生气。
“那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乔德补充道，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太蠢了。
“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关于我们的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戴安娜非常困惑。
“我觉得可能是你们喜欢赤身裸体，那些人就产生了许多奇怪的联想。”瑞夫说。
“好吧，”戴安娜叹了口气，“那我还听说很多关于你们的谣言呢。”
“都有哪些？”我非常好奇，不知道他们听到的流言是不是和我们听到的关于他们的一样五花八门。
她身体前倾，声音低低地告诉我：“我听说你们强迫十三岁的女孩嫁给别人。”
“确实有这种情况，”我心里想到了佩姬，“这是我们所谓的‘传统’，就是把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缔结在一起，叫作‘缔约’。所以你会看到许多加德纳女孩手上都有一个黑色的缔约文身。”
乔德和戴安娜都惊呆了，他们两个严肃地盯着我，戴安娜摇摇头，“但是你不可能在十三岁的时候就选出合适的人生伴侣啊！”
“一般都是别人为你选好的。”我又想到了艾林恩。
戴安娜和乔德不满地互相看了一眼，“那要是你不喜欢他怎么办？如果你不喜欢他的气味呢？”戴安娜似乎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不高兴，“那你还必须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吗？”
“是的……”我说道，我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听起来非常可怕。
“太可怕了吧！”戴安娜先看看我的手，又看看瑞夫的，“但是你们两个都还没有缔约。”
我快速地看了哥哥一眼，“因为我们的叔叔希望我们晚一点再缔约。”
“你们的叔叔是对的。”戴安娜一边说一边点头。
“我还听说你们族的男子会跟海豹人上床，即便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是这样吗？”乔德终于忍不住了。
“乔德！”戴安娜转过头去，叫住了她的哥哥，脸上居然有一点羞愧。
“我只是说出我所听到的而已。”乔德一边耸耸肩，一边说道。
瑞夫叹了口气，“我们族的一些男人的确会这样做，海豹人在我们这里又被称作‘赛尔吉斯’，他们可以幻化成人的样子。”
“有这种事？”我大吃一惊，“可是姑姑跟我说，人们只是把他们当作宠物而已。”
瑞夫朝我挤了挤眉毛，“他们不是宠物。”
太恶心了，这件事真是太恶心了。
戴安娜低着头，“如果你一开始就找一个与你般配的、你喜欢的人交往并且结婚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你们的所谓的‘缔约’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
“但是也有感情非常好的加德纳夫妇呀，”我反驳道，“我的父母在世时就非常恩爱。”
“所以你和你哥哥人都很好，不像你们族的其他人。”戴安娜强调。
“你的父母怎么了？”乔德抓住了我话中的那几个词，轻声问道。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悲伤地回答。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戴安娜的脸上已经充满了悲伤的表情，“我很难过。”她小声地说。
我只是耸耸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我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才感觉到自己忙碌了一天有多疲惫。我又想起了妈妈留给我的被子，我多希望这床被子现在还是好好的，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包起来了。戴安娜用手轻轻碰了碰我，“下次我和哥哥回家的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儿去我们部落看看。”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我们部落的人会非常喜欢你的，你在那里可以遇到好多新朋友。”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眶里突然蓄满了泪水，我努力把眼泪忍回去，保持镇静，“谢谢你，谢谢你邀请我去你家玩。”
戴安娜抱了抱我，我抬头看着她，她的表情和乔德一样，都像一本敞开的书，毫无秘密，也没有那些阴谋诡计。
“我们以前可能对他们有误解。”
后来的一天晚上，艾林恩和我一起坐在教室外面的长凳上，看着月亮，讨论着卢布林人。我们把重重的书包摆在脚边，把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枝头的秋叶在风中乱颤，贴着那棵参天大树更紧了一些。
“我知道。”我点头同意。
“但实际上他们的一些行为确实让人感到很震惊。”艾林恩又说。
“可他们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邪恶种族呀！”
艾林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这句话，“但是我不明白，因为我有一次听到我父亲跟我母亲说，魔法委员会派他出使一个北方部落。在那儿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卢布林男子，突然向整个部落宣布要和其中一个女子交合，然后他就把她拖到了树林里。为什么我的父亲会说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
“可能他们北方部落比较野蛮吧，”艾林恩说，“说不定乔德和戴安娜的部落是更加文明的呢！”
“也许吧。”
“我根本无法想象，乔德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抬头看着月亮，此刻，它的周围有几朵小小的灰云，懒洋洋地移动着。
“你知道吗，”艾林恩有点不好意思，“乔德今天给我写了一首诗，是关于月亮的。”
我一点也不惊讶。他们两个早就开始在化学课上秘密通信。后来，戴安娜懒得当信使了，我和她都重新换了位置，于是乔德和艾林恩两个人就都靠着过道了。
艾林恩打开一本藏得很好的书，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拿了出来，递给了我。我展开信纸，在淡淡的月光下阅读乔德流畅的字迹。
这是一首关于孤独和渴望的诗，月亮只是这种情绪的见证而已。
“这首诗真美。”
“我也觉得。”艾林恩的声音很梦幻，很遥远。
“艾林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上次看到你和乔德在一起了，在档案馆里。”
当时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头靠着头，手牵着手，面前摊着一本书。他们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沉迷在彼此的目光里。当他们用平静温柔的语调跟对方说话时，两个人的脸庞都被照亮了，都害羞地微笑看着彼此。
艾林恩的脸红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耸了耸肩，“我想，我们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这感觉有点奇怪，对吗？我，竟然有一天会跟一个卢布林狼人成为朋友。”她抬头看着我，“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乔德今年暑假就要被他爸爸带去北方部落物色一个适合他的姑娘了。而我，你也知道，早就跟兰道缔约了。我们俩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有点担心而已。”
艾林恩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我的家人知道我跟一个卢布林人说话的话，会立刻让我退学，所以我们只能在晚上见面。我们都非常喜欢看书，我很高兴可以跟别人一起讨论文学。而且，他看过那么多的书，在很多问题上都非常有见解。”
“他看起来跟你一样喜欢读书。”我同意。
“艾洛琳，你知道吗，”艾林恩的声音有点犹豫，“每次我跟乔德说话，我都有种感觉，可能，我们以前对他们真的有一些误会。”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树梢后面不远处的天空，一个熟悉的星座在夜空中闪烁。“我懂你的意思。”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星星，我的手滑进了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那是坚硬的锯齿状的陶瓷碎片。
卢卡斯的塑像。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事儿。
我把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在掌心。
我把两块碎片拼在一起，卢卡斯那英俊的容貌又出现在眼前。
艾林恩挑了挑眉毛，“你还有卢卡斯·格雷的塑像？”
我点点头，“这是法伦的，我不小心在她的房间里打碎了，只能把它拿出来了。”我告诉了艾林恩那天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戴安娜赤身裸体地睡觉，以及她怎么好好教训了法伦一番。
艾林恩努力地憋着笑，结果是我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艾林恩转头，“只是，如果法伦·巴恩发现的话，她一定会用法术冻住你的血。”
我又把这些碎片收回到口袋里，拍了拍披风，“只要我藏得好好的，她永远都不会发现。”
我的手指又摸到了瓷器碎片的边缘，心里涌上一股担忧。
让她永远不会发现，这怎么可能呢。
那天晚上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艾瑞终于跟我说话了。
我们的房间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和温特把里边好好打扫了一遍，除了艾瑞所待的角落，房间里的大部分地方现在都已经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了。
艾瑞的床边放着一个我哥哥做的鸡窝，里面放着两只我偷来的鸡，还有一只猫头鹰。这只猫头鹰的翅膀受伤了，艾瑞一直在帮它治疗。
我非常喜欢这只猫头鹰，它的脑袋能够非常灵活地转来转去，我也喜欢看它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一只猫头鹰。
艾瑞对于畜牧业特别感兴趣，此外，她桌上还堆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医学书籍。虽然她对人非常冷漠，但她对动物却非常友善，而且很有一套。她尤其喜欢鸟类，甚至到了拒绝吃鸟类的地步。
房间里非常温暖，我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我的周围堆着一摞书和笔记，壁炉里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照得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猫头鹰和两只鸡都在艾瑞的床边休息，温特正坐在地板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猫头鹰。
“你本来可以把我赶走的。”艾瑞突然开口，她粗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温特的手也顿住了。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
“我打了你，”她很坚决，“当时你整个人浑身都是血，你本来可以把我送去……那个地方的。”
“我知道，”我再次开口，感到非常惭愧，“我想了想，还是没有那么做。”
她生气地盯着我，“你当时全身都是血。”
“我跟大家说，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艾瑞的眼睛里突然充满愤怒，“但是我还是非常恨你！”
我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当然，你当然可以恨我。”是我活该。
她毁掉了我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但是我却害死了她最心爱的宠物鸡，“我不指望你不恨我，”我终于开口，“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对于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卢卡斯会这么做，我没有想到……我非常抱歉。”
“没关系，”她平静地打断了我，翻了个身，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它死了要比待在这儿舒服多了，我甚至希望死的是我。”
“不要这么说。”
“好啊，”艾瑞继续说，嘴角卷起一个冷笑，“那我希望死的是你，我希望其他人都去死！除了温特。”
好吧，我能理解这种情绪，没有再说话。温特悲伤地看了一眼艾瑞，然后又转向了我，她的表情里有一种对我的肯定。
我把注意力移回到书上，竟然有一点点感动。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能和她们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