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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二天早上,我和赫特尼斯舰长吃过了早餐——与其说是早餐,不如说是前一天晚上未被福赛夫的仆人们收走的餐柜上的水果和面包。我们二人一整天都要静坐,按时祈祷,节制饮食。因此,我们坐到了这栋宅子客厅一侧的开阔地上。不过,随着服丧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就可以在离宅子更远的地方待更长时间,比如坐到屋外的凉亭下面。对于那些因哀伤而心神不宁的人,居丧礼节是允许做一些远离宅子的运动的。那天早上我就利用了这一点出去跑步,跑完之后还去了澡堂。但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度过——要不就是待在这个客厅里彼此为伴,要不就是有什么邻居来慰问。

  赫特尼斯舰长没有穿制服——在这种境况下,她也不必穿制服。她穿着一件淡玫瑰色的衬衫,但没有将它掖进橄榄绿色的裤子中。而我的便服,要么对于这样的场合来说太正式,要么就因我在雷切之外待了多年而显得过时。不管穿哪件,对于服丧期来说都不太合礼仪。于是,我穿上了棕色和黑色相间的制服衬衫和裤子。要是严格遵守礼仪的话,在这种场合也不应该佩戴珠宝,但我是不会取下奥恩上尉的纪念章的,所以它被钉在了衬衫内侧。我们坐着,彼此沉默不语。卡尔五号和巨剑阿塔加里斯号上的辅助部队一动不动地站在我们身后,以备我们之需。赫特尼斯舰长变得越来越紧张,但几乎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希里克斯走下楼梯并朝我们走来时,舰长蓦地站起来,然后在客厅的四周踱着步。她在来这儿的旅途中未跟希里克斯说一个字,昨天晚上也未开口,看样子她这会儿也不会对希里克斯说什么。不过,不发一言对服丧期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在服丧期是可以有一些古怪行为的。

  中午时分,仆人们端着食物走进客厅。盘子里盛的还是面包——这在空间站上是一种奢侈,但在此处则是一种简单而朴素的食物。盘子里还有各种各样要抹到面包上的酱汁和杂烩,而这些配料似乎也仅是稍加调味。即便如此,从昨夜的晚餐来看,我确信这些食物已经比较奢侈了。

  一个仆人走到了墙边,然后把墙板拉到了一边,这令我大吃一惊。原来,几乎整面墙都是小块折叠板拼凑成的,它可以敞开到那个带凉亭的露台,让过滤过的阳光照进客厅,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沁人心脾、带着树叶芬芳的微风。希里克斯带着午餐去了室外的一张长凳上,不过在那堵墙一般大小的门打开后,也就无所谓室内还是室外了。

  在艾斯奥克空间站,提萨瓦特上尉坐在一家茶馆里。茶馆里摆着一张低矮的桌子,四周是舒适的宽大椅子。桌上散落着烧酒瓶,有的瓶子里面的酒已经喝光,有的则是半空半满。这酒比她的工资还贵,她肯定是赊账买的,要不就是商家猜到了她的身份后白送的。再者,也可能是由于我的身份——我们中的一个人怕是得回馈老板,但这终归不会招致麻烦。公民皮亚特坐在提萨瓦特旁边,还有六个年轻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人刚才说了些俏皮话,所以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仁慈卡尔号上,军医听着那个助理卡尔自顾自地轻声哼唱,挑起了一边眉毛。

  谁只爱过一次?

  谁曾说过“再也不会爱”,还兑现了诺言?

  不是我。

  在艾斯奥克行星山区的宅子里,赫特尼斯舰长停住了脚步,拿起自己的那份午餐,然后放到餐桌上。希里克斯坐在露台上的长凳上,似乎没有理睬她。一个仆人从希里克斯身边走过时停了下来,快速又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也许她说的是利奥斯特语。希里克斯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她,用雷切语清楚地说道:“我只是一个给意见的,公民。”她没有流露出一点怨恨的痕迹。那天早晨她那样伤心,对于不公是那样愤愤不平,现在却是一副如此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古怪。

  在艾斯奥克空间站的茶馆里,有一人说道:“既然赫特尼斯舰长还有那个令人胆寒的舰队长在井下,那就要靠提萨瓦特你来抵御普利斯戈尔的袭击了!”

  “挡不住的,”提萨瓦特回应道,“如果普利斯戈尔要攻击我们,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但我看,在很长时间里普利斯戈尔人都不会发起袭击。”雷切领主分裂的消息现在还没泄露出去,对于传送门的问题,官方仍宣称是“始料未及的困难”。不出所料,那些不能接受这一说法的人,会发现用外星人入侵的说法来解释眼下的混乱显得更合理。“我们暂时很安全。”提萨瓦特说。

  “但我们现在被割裂出来了。”有人开口道。

  公民皮亚特说:“即使我们与行星隔绝了,我们也是安全的。”听到这话,有人喃喃说什么“愿神保佑不会如此”。皮亚特补充道:“至少空间站是安全的,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养活自己。”

  “若是没有粮食,”又一人说道,“我们还可以在园圃的湖里种肉菜。”

  另一人会心大笑道:“这就能稍微杀一杀那个园艺师的锐气了!皮亚特,你应该想想这事。”

  提萨瓦特从她的黑暗分队的队员们身上学到了一些本事——现在她的面色和声音都保持着极度平静:“什么园艺师?叫什么名字?”

  刚才那个笑着的人答道:“叫巴斯奈德?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真的。但你知道吧,一个奥尔家族的人从乌茂格行宫来这里,称要庇护她,可她居然拒绝了。她没有家人,真的,而她样貌也没那么姣好,结果她还觉得奥尔配不上她!”

  皮亚特坐在提萨瓦特的一边,而坐在另一边的那人,战舰告诉我她是斯卡伊阿特·奥尔的表妹,不过不姓奥尔。提萨瓦特邀请了她,但她平时是不大和这群人聚在一起的。“斯卡伊阿特没因被拒绝而感到冒犯。”那表妹说道。她笑了笑,声音里尽可能不带尖锐。

  “嗯,没有,她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但巴斯奈德拒绝这样的提议是不合礼仪的,而这也只会让你见识到这位园艺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能看出来。”斯卡伊阿特的表妹同意道。

  “她很擅长她的工作,”这句话突然从皮亚特口中冒出来,仿佛她前几分钟都在为了说出这句话而打气,“她理应感到骄傲。”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的沉默。“真希望拉福德在这里,”那个提出这个话题的人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也要去井下。她在的时候我们总能很欢乐。”

  “她不是你可以随便取笑的人。”斯卡伊阿特的表妹指出。

  “呃,不是啊,当然不是,”拉福德的拥趸回应道,“其实我们也会嘲笑其他人。提萨瓦特,你该看看拉福德是怎么模仿赫特尼斯舰长的,真是太搞笑了。”

  在艾斯奥克行星,希里克斯从室外长凳上站起身,回楼上去了,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五号身上。我“看”到穿着制服的她满身是汗——她早就因一直注视我和赫特尼斯舰长而百无聊赖了。她在想着餐柜上的食物,因为从她站的地方就可以闻到香味。我需要赶快上楼,也许我可以假装去小憩,这样五号就可以休息,甚至和巨剑阿塔加里斯号上的辅助部队士兵去用餐。赫特尼斯舰长并不知道井上刚才有人提起过她,而因希里克斯已经在她视线之外,她便走了出去,坐在了露台上。

  有一名仆人走近卡尔五号。她踌躇着,我想,她是在纠结该如何称呼五号。最终,她有了答案,只听她说:“不知您是否有空?”

  “什么事,公民?”五号用没有声调、扁平的声音对仆人说道。

  “这是今天早上到的,”那仆人说道,她拿出一个用紫罗兰色天鹅绒布料包着的小包裹,“而且,包裹有特殊要求,需要面交舰队长。”但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她要把这个包裹交给五号。

  “谢谢你,公民,”五号说着,接过包裹,“谁寄来的?”

  “递送员没有说。”我认为仆人知情,至少我会这样怀疑。

  五号掀开绒布,一个用灰白色薄木头制成的平淡无奇的盒子裸露了出来。盒子里装着一块看起来像是从一整块面包上切下来的三角形状的厚面包,而且已经干掉了。里面还放着一根别针,悬在蓝色和绿色的玻璃珠之间的一个直径为两厘米的圆盘上。最底下铺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印着字,我觉得像是利奥斯特语——很多萨米尔人还在说这种语言。在快速询问完艾斯奥克空间站之后,我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此外,空间站还告诉了我卡片上的一些内容。

  五号把盖子扣回盒子上,说:“谢谢你,公民。”

  我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近五号,接过盒子和包装布,接着上了楼梯,穿过狭窄的走廊,最后来到了希里克斯的房外。希里克斯应了我的敲门后,我便说道:“公民,我觉得这应该是寄给你的。”我举起盒子,紫色布料折叠起来垫在了盒底。

  她看着我,脸上满是疑虑:“这里没人会给我寄东西。舰队长,您一定是弄错了。”

  “这肯定不是给我的,”我手里依旧托着盒子,“公民。”她仍然没接过盒子惹得我厉声称呼她。

  卡尔八号从她身后走过来,想从我手里接过盒子,但希里克斯张口打断。“不可能是我的。”她执拗地说道。

  我用闲着的那只手掀起了盒盖,好让她看见里面的东西。她瞬间定住了,似乎都不再去呼吸。

  “请节哀,公民。”我说道。这枚别针是纪念物,死者的姓氏是阿德拉。卡片上详细记录了死者的生平和葬礼的细节。面包的初衷或它的意义何在,我尚且不知,但显然对送盒子来的人而言富有深意。当然,对希里克斯来说,这也是有意义的,虽然我分辨不出她的反应是出于悲伤,还是她无法表达的愤恨。

  “你说过你没家人,公民,”我在一阵令人不适的缄默后说道,“很显然,阿德拉家族里有人想起了你。”她们一定是听说希里克斯和我在一起。

  “她没权力这么做。”希里克斯说道。她面上丝毫不动声色,但我知道冷漠是她的必需品,是她生存的铠甲。“谁都没有权力,她们不能什么都要,不能就这样把它夺回去。”她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像要继续说下去,但却未说出口,只得又吸一口气,“送回去,”她接着说,“这不是给我的,这也不可能是我的,这只是她们一厢情愿。”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公民,那我如你所愿。”我扣回盖子,铺开那紫色的绒布,将其缠在已合上盖子的盒子上。

  “那什么,”希里克斯说,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了苦涩,“再也无人去劝诫,去感恩,去记住她们,毕竟,那是我的父——”她的声音变得呜咽。她一直都太压抑自己的情感了。这呜咽声说明她平日习惯于自控,因此在那一刻她没有当着我的面摔门回房,好让自己独自忍痛。也有可能她太清楚八号会一直待在她的房间,所以不管她怎么做,都是会让别人看见的,都是无法独处的。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劝诫的,公民,但可能不会那么真心。”我欠身说道,“如果你需要什么,请不要犹豫,我愿为你效劳。”

  不过在我的话说完后,她确实关上了房门。我本可以通过八号的眼睛观察她的举动,但我没有。

  晚饭端上来时,福赛夫和拉福德正好也来了。希里克斯没有下楼,尽管她从午饭后就没下来过,但没有人对此发表评论。她能来这里只是因为她是跟我来的,人们勉强默许罢了。我们吃完饭,便坐在客厅的边缘处,而那扇折叠门依旧敞开着。傍晚降临,我们视线中的湖面因被阴影笼罩着而变成了铅灰色,只有湖后面的山尖仍旧闪烁着落日的余晖,空气变得寒冷而潮湿。仆人们把说不上是苦还是甜的热饮用带柄的茶碗端了过来。“这是艾克西式饮品。”福赛夫说道。由于没有希里克斯随同,我的一边坐着福赛夫,另一边则是拉福德。赫特尼斯舰长坐在我对面,她的椅子稍转了一下,以便她可以看向湖景。

  在仁慈卡尔号上,那天早上我向尤米舰队长提出了问题,而她的回复终于传递到了战舰。战舰在正在站岗的艾卡璐上尉耳边播放道:“斯瓦尔顿上尉,万分感谢。感谢你的殷切问候,也代我向布瑞克舰队长致敬。我没有在乌茂格行宫接收任何新船员。”

  我对如何回应对方的回复也留下过指令。“布瑞克舰队长感谢尤米舰队长的谅解,”艾卡璐上尉说道,她和几个小时前的斯瓦尔顿一样困惑,“请问,在乌茂格行宫空间站,是否有巨剑伊内尔号的船员失联了一两天呢?”

  “咳咳,舰队长,”湖边天色越来越暗,井下的福赛夫说道,“不知您今天是否过得安详?”

  “这是相当美好的一天,谢谢你,公民。”我没有义务把话说得更直白,事实上,如果我因哀悼而悲恸,那么在接下来的一周半里,就算无视任何人的话也无碍于礼节。

  “舰队长起床特早,”拉福德说,“我也起得早,就是为了能有个人领舰队长去澡堂,不过在我起床的时候,她就像已经起了好几百年那样。”

  “很显然啊,公民,”赫特尼斯舰长和蔼地说道,“你早起的想法和我们的不一样。”

  “拉福德,这就是军纪,”福赛夫声音里满是宠溺地评论道,“尽管你最近兴致勃勃的,”她斜瞄了我一眼,“但是你永远也不适合参军。”

  “哦,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拉福德轻快地说,“毕竟我也从来没试过,不是吗?”

  “今天早上我翻过了山脊,看到了你茶园的茶农。”我对探讨拉福德是否适合参军的问题并不特别感兴趣。

  “那我希望在您的收藏中会多一些歌曲,舰队长。”福赛夫回应道。我略点了一下头,这不算是回答,但足以传达出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干脆用这些人来做辅助部队,”拉福德说道,“那样她们肯定会过得更好。”她哧哧笑了,“一艘运兵舰上的两支分队就够我们用了,甚至我们还可以给其他人留下很多。”

  福赛夫大笑:“拉福德突然对军队感兴趣了!还一直在查相关信息呢,那些战舰和制服什么的。”

  “制服太迷人了,”拉福德同意道,“真高兴您穿着这套制服,舰队长。”

  “辅助部队是不能成为公民的。”我说道。

  “呃,”福赛夫说,“您知道的,我也不确定瓦尔斯卡伊人是否能成为新的公民。即使在瓦尔斯卡伊,也会面临很多阻碍,不是吗?首先她们的宗教就是个问题。”实际上,瓦尔斯卡伊人信奉多种宗教,而在瓦尔斯卡伊星系,每个宗教又有多种派系。但福赛夫指的是最多人信奉的那个宗教,即正统的“瓦尔斯卡伊国教”。这种宗教只信奉一个神明,具有排他性,并且大多数雷切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我不确定它是否真能称得上是一种宗教,我觉得,那更多的是……迷信和一些非常奇怪的哲学思想的集合吧。”外面的夜色愈发暗沉下来,树木和苔藓覆盖的石头消失在了阴影中,“不过宗教已经算是最小的阻碍了,她们有足够多的机会来获得教化,不是吗?你看看萨米尔人!”她指了指周围,我想,她指的是那些给我们端来晚餐的仆人,“她们当初的处境就和瓦尔斯卡伊人的现状一样,瓦尔斯卡伊人有那么多的机会,但她们好好利用了吗?我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她们的住处,那是一栋上好的迎宾所,就和我自己住的宅子一样棒,但现在都给糟蹋了。她们无意保持住所舒适与整洁,却会为了一件乐器或是一台新的手持设备筑起债台。”

  “还会买那些用来酿酒的东西。”拉福德严肃地说。

  福赛夫叹了口气,显然非常悲恸:“她们都拿自己的口粮去换这些东西——至少一些人是这样的吧,然后负更多的债来买食物。她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都从未见过她们的工资呢。她们缺乏‘军纪’。”

  “有多少瓦尔斯卡伊人被派到这个星系?”我问福赛夫,“那次兼并之后。你有所耳闻吧?”

  “舰队长,我不知道有多少。”福赛夫逆来顺受地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并不知晓,“我只管接收她们指派给我的那部分。”

  “今早上我看见有孩子在茶园干活儿,”我说道,“这里难道没有学校吗?”

  “即使有也是没用的,”福赛夫说,“对瓦尔斯卡伊人来说就是没用,她们不会上学的。她们总是吊儿郎当的,毫无定性。哦,舰队长,或许等哀悼期过了,我可以带您去茶园好好参观一番。我倒很想跟您炫耀一下我的茶叶,我也知道您想再多听些歌曲。”

  “布瑞克舰队长可不只是收集歌曲。”之前一直沉默的赫特尼斯舰长说道。

  “哦?”福赛夫问。

  “斋戒的时候我待在她空间站的套房里,”赫特尼斯舰长说,“你知道吗,她每天用的盘子是一套紫绿色的苞叶瓷,此外还有全套的茶具,一切都完美无缺。”此刻战舰给我展示了一个画面——站在我身后的卡尔五号正竭力不笑出声音。斋戒期间,我们几乎不吃东西,这自是斋戒习俗,但五号把我们吃的那点儿东西都用那套餐盘呈了上来,毫无疑问这是她故意为之的。而且,她还把那些闲置的餐盘都摆在赫特尼斯舰长可以看到的地方。

  “啊!舰队长,您真是有品位!我很高兴赫特尼斯提到了这一点。”她扬了下手,一个仆人弯下腰来,听她低声下令后离开了,“我有件东西,你会感兴趣的。”

  从外面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高亢的歌声,但那不太像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一长串单音调的元音。“啊!”福赛夫喊道,“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另一个声音也唱了起来,音调稍微低一点。随之又听到一个声音,音调稍高一些。然后一个又一个,直到至少有十几个声音,来来去去,形成不大和谐、古怪的合唱声。

  看福赛夫的神情,她是在等我做出某种反应。“这是什么?”我问道。

  “是植物,”福赛夫答道,她因我感到惊讶而开心起来,“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可能也见过一些了。这种植物有一种囊,它会收集空气,在气囊装满时,太阳也下山了,它们就会像吹口哨般把空气挤出来,只要不下雨,它们就会吹口哨,但昨晚下雨,您就听不到这歌声。”

  “就是杂草呗,”赫特尼斯舰长说道,“令人厌恶的东西,人们忙活着拔掉它们,但它们总是再生出来。”

  “据说,”福赛夫点头对舰长的话表示同意,“培育植物的是一个神庙的新入会者。这种植物会唱许多艾克西的词语,这些词语都和神庙之谜有关。其他入会者在听到这歌声后,觉得神庙奥秘被公布于众,于是她们密谋杀害了植物培育者。这些人徒手把她撕成了碎片,传闻说尸体就在这个湖边。”

  我此前可没想过要问这里曾是什么样的迎宾所。“这么说,这里是一处圣地?有神庙吗?”根据我的经验,大型神庙周边必有城镇,至少会有密集分布着的乡村,但在我们飞入此地时却没有任何村镇的影子。我想知道,这里是否曾经有一座神庙,然后因种植茶树而被夷为了平地——甚至这整片区域都曾是圣地。“湖是圣湖吗,这里是神庙的迎宾所吗?”我问道。

  “几乎什么都瞒不过您啊,舰队长!”拉福德大嚷道。

  “是的,”她母亲同意,“神庙的残垣就在湖对面。有一段时间,那里曾降下神谕,但现在只有关于许愿鱼的迷信说法了。”

  我想,长在这片神圣土地上的茶叶也是因许愿鱼而得名吧。我想知道艾克西人对此有何感想。“那些植物在唱什么?”我对艾克西语知之甚少,尤其是在这从黑暗中传出来的不和谐的歌声中,我更是辨认不出来任何歌词。

  “您会得到不同的答案,”福赛夫欢乐地答道,“这取决于您问谁。”

  “我小时候经常在黑暗里外出,”拉福德说,“就是去找这种植物的。如果你把灯照在它们身上,它们便不再唱了。”

  来到这里以后,除了茶园的童工,我还未曾见过任何孩子——在这样的一处地方见不到孩子,着实让我觉得古怪。但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之前被福赛夫打发离开的那仆人就搬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箱体用金子制成,或者说至少是表层镀金的,上面镶嵌着红、蓝、绿色的玻璃图案,这种装饰风格是我出生以前流行的样式。事实上,这样式比阿纳德尔·米亚奈出现的时间还要早三千多年。这类东西我只亲眼见过一次,那时我还不满十岁,距今有两千多年。“我想,”我说道,“这应该是复制品吧。”

  “不是,舰队长。”福赛夫回应道,她因能揭露真相而备感愉悦。那个仆人把箱子放在我们中间的地上,然后走开了。福赛夫弯下腰,提起了盖子。卧在里面的是一套茶具——一个茶壶,十二个茶碗,以及滤网。所有器具均是金制,镶嵌着精巧的蓝绿色蛇形图案。

  我毫无意识地将手里端着的茶碗抬高了些。五号过分勤快地走过来接了过去,却没有再挪动步子——我本无意让她取走。我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走到箱子边蹲了下来。

  箱盖内侧也是金制的,一条七厘米宽的木条嵌进箱盖的上端。木头上刻着用诺泰语写的字。我能读懂,尽管我觉得在场的任何人都读不懂。一些像斯瓦尔顿那样古老的家族和部分新兴贵族,觉得这种文字的样子浪漫而有吸引力,便声称自己的祖先是诺泰人。在这些人里可能会有人认得出几个字,但很少有人会去在乎语言本身的含义。

  “上面写的是什么?”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问了。

  “是对瓦丹神的祈求,”赫特尼斯舰长说,“也是对主人的祝福。”

  “‘瓦丹是你的力量,’它说,‘瓦丹是你的希望,瓦丹是你的快乐。请赐予房主之女长寿和繁荣,就在此幸福且当之无愧的庆典上。’”

  我抬头看向福赛夫:“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啊哈,”她回答说,“赫特尼斯说得对,您真是鉴赏家!当然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

  “从哪儿,”我重复道,“弄来的这个?”

  福赛夫发出短促的笑:“而且您还有点倔。啊,这点我是知道的。我是从赫特尼斯舰长那里买来的。”

  “买”来的。把这件古老而又价值连城的东西作为礼物送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无论这是买者付出多少钱买下来的,都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我蹲在那儿,扭头看向赫特尼斯舰长。我还没问出口,她便解惑道:“那主人需要现金。她不想自己卖,也很难想象要卖这种东西的人会抛头露面,所以我做中间人促成了这笔交易。”

  “也拿了佣金。”拉福德插话说。那套茶具抢了她的风头,我想她是不开心了。

  “是的。”赫特尼斯舰长承认道。

  即使只占交易金额的一小部分,这笔佣金也一定十分可观。这套茶具可不是个人能拥有的东西,除非被记入了某个人的名下。还能运转下去的现存家族绝不会允许某个家族成员独占这种珍宝。在我成为一艘战舰还不到十年的时候,我就见过这类茶具,但它并不属于个人。那套茶具是一艘巨剑号战舰饭堂里的一件物品。我的舰长访问时,巨剑号就会将其取出,让我的舰长开开眼。那是一套紫色和银色交织的、镶嵌着硕大珍珠的茶具,上面刻着的铭文上写着另一位神明的名字,此外还写着:在此幸福且当之无愧的升迁庆典上,为升迁举杯!——西莫兰舰长。那时距离阿纳德尔·米亚奈开始统治帝国还有半个世纪之久,这套茶具还没有被胜利者攫走来记录其主人的战败。

  我确信,眼前箱盖上铭文的后半部分已经被刮掉了,“在此幸福且当之无愧的庆典上”只是句子的打头。但我看不出金壁被刮擦的痕迹,就连木头也没有损坏。但我确信有人把它去除了,这个人肯定是把最后的文字剪掉,并把木条重新居中放置,以掩人耳目。

  这件宝物可不是那些舰长的后代经过多少个世纪遗承下来的,舰长的后代永远不会刮掉祖先的名字。这么做是为了掩饰箱子的起源,可即使有刮损它仍然价值连城。或者,有人出于羞愧而隐瞒它的来源——任何后来人见到,都能猜出是哪个家族被迫放弃了这件珍宝,但大多数拥有这类财产的家庭都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来将这些财产变现。比方说,斯瓦尔顿的家族就接受了礼物和金钱,让人们参观那艘被她们俘获的古老的诺泰穿梭机。

  巨剑阿塔加里斯号的上尉曾提到过偷窃古董的行为,但我不敢想象会发生这种事情。

  再加上那个补给柜。“碎片。”补给柜上的文字也被刮掉了一些,就像这套茶具。

  而赫特尼斯舰长说将她的战舰停靠在幽灵之门十分必要。一块可能有三千多年历史的碎片,一块不可能出现在艾斯奥克的碎片,一块诺泰穿梭机上的碎片,从幽灵之门运了出来。

  赫特尼斯舰长出售这套诺泰茶具时肯定赚了一大笔钱。而这套茶具的历史与供应柜差不多。那她是从哪儿弄来的?是谁除去了它原来主人的名字?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幽灵之门的另一边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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