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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爆炸事件发生后,任何服丧的礼仪便都顾不得了。众人在主宅的正式会客厅会面。会客厅窗户宽大,而且自然是面向了湖泊。绑着金色和灰蓝色坐垫的长凳和椅子四下散落,还有几张深色木质的矮桌。墙壁上雕刻着的云星饰样,肯定耗费了仆人们极大的心血。角落里的某个架子上摆着一把我认不出的弦乐器,长颈,方体,应该是艾斯奥克行星上流行的乐器。旁边的另一个架子上陈列的就是那套古董茶具,茶具是放在箱子里的,不过为了便于展示,箱盖是敞开着的。

  福赛夫站在会客厅的中央,赫特尼斯舰长在福赛夫的坚持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拉福德在会客厅的一头踱来踱去,直到听到她母亲说“坐下,拉福德”。她表面上语气愉悦,却暗藏刀锋。于是拉福德紧张地坐了下来,却未倚向靠背。

  “那是一枚炸弹,”我说,“体积不会很大,可能是从某处建筑工地偷来的。但不管是谁安置的,她都在上面撒了金属碎片,这个人要么是想让靠近炸弹的人残废,要么就是想让她死。”其中一些金属片迸飞向赫特尼斯舰长,亏得辅助部队士兵挡在了她的身前。辅助部队士兵出现的时机,刚刚好能将那一块大玻璃碎片挡住。

  “是杀我的!”拉福德大叫道。她又站了起来,戴着手套的手紧握着,继续来回踱步,“炸弹是杀我的!我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不可能是别人!”

  “你等会儿再说,公民,”我说,“可能是从某处建筑工地偷来的,因为尽管想要找到金属碎片很容易,但要找到炸药当然要困难得多。”这是处心积虑的蓄谋。不过,要是够坚决、够聪明,确实可以越过障碍,找到法子。“当然,爆炸物一般不会随处乱放。做这件事的人要么可以接触到这类东西,要么是认识能接触到这类东西的人,也许我们可以沿着这个思路找到罪魁祸首。”我补充道。

  “我知道凶手是谁!”拉福德又嚷道。要不是地方治安官和一位医生在那一刻走了进来,她怕是还会喋喋不休。

  医生立刻走到赫特尼斯舰长坐的地方:“舰长,我不会听你的瞎话,我必须给你检查一下,确保你没伤着。”

  治安官刚要开口向我问候,我就挥手阻止了她:“医生,幸运的是,舰长伤势不重,但巨剑阿塔加里斯号的辅助部队伤得很重,希望你在准备就绪之后便救治它。”

  那医生挺了挺身子,一副被惹恼的样子:“你是医生吗,舰队长?”

  “你是吗?”我冷冷地反诘,情不自禁拿她与自己战舰上的军医作了比较,“如果你打开植入你大脑里的医用芯片,你就会清楚,她只不过受了些切伤和擦伤而已。巨剑阿塔加里斯号能更深入检查,并已报告说舰长无碍。而辅助部队士兵的脊柱里刺入了一块二十六厘米长的玻璃片,越早治疗越好。”我没有补充说,我是据自身经验做出的判断。

  “舰队长,”医生冷冷地回应道,“我不需要你班门弄斧。这类伤口很难愈合,周期也很长。我看最好还是处置掉吧。虽然这对赫特尼斯舰长来说极为不便,但实际上这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医生,”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赫特尼斯舰长便抢先说道,“也许最好还是医治一下吧。”

  “赫特尼斯舰长,我无意冒犯,”那医生说道,“不过我不隶属于舰队长管辖,我只听命于我自己的‘舰长’,那就是我自己的判断力和医学素养。”

  “治一下吧,医生,”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福赛夫说道,“既然舰队长和舰长都想让辅助部队得到治疗,舰长也愿意应付辅助部队的恢复期,那治疗一下又有什么害处呢?”

  虽然家庭医生在这类大宅子里很常见,但我怀疑这位医生不仅为茶园工作,而且也是福赛夫的客户,她往后生活的好坏也取决于福赛夫,所以她不能像回答我那样回答福赛夫。“如您坚持的那样,公民。”她欠身道。

  “不劳大驾了。”我说,“五号,”卡尔五号一直一声不响地直挺挺站在门口,以备我所需,“去城里找个靠谱的医生,让她来给巨剑阿塔加里斯号治病,要尽快。”尽管越快治疗越好,但我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医生。我现在对茶农宁愿流血致死也不去找她看病的事情不感到奇怪了,真希望我的军医在这里。

  “遵命。”五号回答说。说完,她利落地转过身夺门而去。

  “舰队长,”医生又开口道,“我说了我要……”

  我不再面向她,而是转过身走向地方治安官。“治安官,”我欠身,“幸会,不过很抱歉是在如此不幸的情况下。”

  治安官还鞠一躬,眼睛斜瞄了医生一眼,说道:“幸会,舰队长。我能这么快赶到这里是因为我本来就已动身,要来向您表达敬意的。请允许我对您遭受的损失表达悲伤。”我点头承情。“正如我们进门时您说的,我们要是查明了制造炸弹的材料,很可能就能找出制造这枚炸弹的凶手。安保部门现在还在调查澡堂的残骸。那澡堂可真是不幸的损失。”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福赛夫公民说的。

  “我女儿没有受伤,”福赛夫评价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枚炸弹是要杀我的!”一直站在那里生闷气的拉福德吼道,“我知道是谁!没有必要去追踪任何东西!”

  “凶手是谁,公民?”我问。

  “是奎特,肯定是她,她一直恨我。”

  这是瓦尔斯卡伊人的名字。“是茶农?”我问道。

  “嗯,她在制造厂工作,负责维修烘干机。”福赛夫说。

  “好吧,”治安官说,“我派——”

  我打断她:“治安官,请原谅。你带来的人中有谁会说代尔西语吗?”

  “只会说几句,舰队长,说不了再多了。”

  “碰巧,”我说,“我精通代尔西语。”我在瓦尔斯卡伊待了好几十年,但我没透露这一段过往,“让我到茶农家去吧,让我去和公民奎特谈谈,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

  “你不必去查什么线索,”拉福德顽固地说道,“做这种事的还能有谁?她一直都怀恨于我。”

  “理由呢?”我质问道。

  “她觉得我玷污了她妹妹,她们这些人总是无理取闹。”

  我再次转向地方治安官。“治安官,请允许我一个人到茶农的宅子去,去和公民奎特交谈。你们可以趁这时间查一下炸药踪迹。”

  “我派些保安跟着您吧,舰队长。”治安官说,“靠您一己之力,在周围都是瓦尔斯卡伊人的情况下逮捕此人——我想您可能需要帮手。”

  “没必要,”我回答,“不需要的,我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治安官眨了眨眼睛,微皱起眉头:“是的,舰队长,我想您是无所畏惧的。”

  虽然福赛夫赠予了我一辆汽车的使用权,但我还是步行去了茶农的宅子那里。太阳就要下山了,我沿途经过的茶园里空无一人。宅子寂静地矗立着,房外杳无人烟。如果不是我做了些了解,我可能会认为此地已遭废弃。其实所有人都在屋子里,但她们觉得来的人应该是福赛夫、行星安保部门、地方治安官或是士兵。在她们中会有个守望者吧。

  等我离宅子很近,宅子里的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时,我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唱道:

  我就是那个士兵啊

  如此贪婪,如此渴望你们的歌。

  吞并如此之多,却是无法禁锢,

  被占有的从她嘴角流出

  远走飞翔,追寻自由。

  正门开了。开门的是那个守望者,就是第一天早上我跑步经过茶农时唱出这些歌词的那个守望者。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走近,欠了欠身。“我一直想对您表达我的钦佩之情,”我用代尔西语对她说,“您唱得真好听,您当时是即兴作曲的,还是您之前就想好了的?我只是好奇,无论是以哪种方式作出来的,那首曲子都令人印象深刻。”

  “我当时就是在唱而已,雷切人。”她回答说,“雷切人”即“公民”,但我知道,一个瓦尔斯卡伊人用代尔西语说出这个词,而且用的是这种语气,便成为变相的侮辱。不过这一侮辱是无证据的,毕竟她用的就是一个在一般语境下恰当的称呼。

  我打手势表示我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如果您愿意,我想和奎特谈一谈。只是谈谈,而且我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去,不过我知道,她之前就一直在观察了,并且早知道没有人和我同行。她转过身,一句话也没说就走进了宅子。我跟在她后面,小心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我们走过客厅,直到走到最后面处的厨房前停下时都没遇到什么人。这个厨房和福赛夫住宅的厨房一样大,但福赛夫的厨房里到处都是锃光发亮的平底锅、各式各样的冰箱和储物柜,而这间厨房却一半都是空的,只有几个煮锅和一个水槽。一个角落里有一堆皱巴巴的褪色的脏衣服,那无疑是茶农工装发放完后剩下的部分,经过挑选并修改成的大小合适的衣服。一排木桶贴墙而立,我强烈怀疑里面装着一些正在发酵的东西。厨房里有六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喝啤酒。守望者示意我进去,自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坐桌边的人中有一位是我们到达那天跟我说话的那位老者,那时她见我们在服丧,便换成了合适的歌曲。“晚上好,祖父。”我鞠躬向她问好。由于我曾与瓦尔斯卡伊人相处过很长时间,所以我相当确定,我所用称呼的性别是对的。

  她盯着我看了十秒钟,然后才啜了一口啤酒。其他人则故意盯向别处,有的盯着桌子,有的看着地板,有的则瞅着远处的墙面。“你想要什么,雷切人?”她最后问道。不过我可以确定,她知道我为何而来。

  “祖父,如果您愿意,我想和奎特谈一谈。”祖父没回话,过了一小会儿,她转向左手边的那个人:“侄女,去问问奎特她愿不愿意过来。”侄女犹犹豫豫,看上去好像要张嘴抗议——她显然对祖父的妥协并不乐意,但她还是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厨房。

  祖父指向那张空了的椅子:“坐下吧,士兵。”我坐了下来。不过,在座的还是没人直接看向我。我想如果祖父让她们离开,她们会因能逃离而欢欣。“士兵,听你的口音,”祖父问道,“你是在维斯特里斯-科尔学会的代尔西语吧?”

  “是的,”我应和道,“我在那儿待了挺长时间,还有,我在苏利姆图也待过。”

  “我老家在伊芙,”祖父愉快地说,好像眼下的交谈不过是寒暄,“我没去过维斯特里斯-科尔,也没去过苏利姆图。我猜维斯特里斯-科尔大不同了吧,眼下是你们雷切人在管事了。”

  “一些方面是变了,这点我确信,”我答道,“我自己也有些时间没去过那里了。”奎特可能早就溜了,要不就是拒绝前来。看来,只身前来着实是一场赌博。

  “你在苏利姆图杀了多少瓦尔斯卡伊人,雷切人?”这不是祖父在发话,而是桌旁的另外一人,虽然她对我很是畏惧,但她胸中的怨怒与憎恨已是不可自抑,让她变得不管不顾了。

  “好几个,”我平静地回答,“但我不是来杀人的,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我把戴着手套的手举起来,放在桌子上,手掌向上。

  “那你只是来寒暄的?”她的声音极尽挖苦。

  “遗憾的是,不止如此。”我回答。

  祖父继续讲话,试图把谈话从这样危险的话题引开:“孩子,我认为你还太年轻,不可能参与了那次兼并战争。”

  我低下头,恭敬地略微欠了欠身:“我看上去年轻而已,祖父。”我比看起来要老得多得多,但这里没人能知道这一点。

  “你真是彬彬有礼,”祖父说,“我想我会这么评价你。”

  “我母亲说,”那个愤怒的人又说道,“杀死她家人的那个士兵也是很有礼貌的。”

  “抱歉,”我打破了随着这句话而引起的紧张气氛,“即使我能肯定地告诉你那人不是我,我也知道那于事无补。”

  “不是你干的,”她说,“那场谋杀不是在苏利姆图,但你说得对,于事无补。”她把椅子猛地往后一推,然后看向祖父,“抱歉,”她说,“我还有事要做。”祖父挥手同意,她便离开了。她走出厨房房门时,有个人走了进来。那人二十几岁,是我们在主宅凉亭下逗留时见到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虽然她的皮肤更黑些,但她脸上的线条暴露了她与祖父的血缘关系。她的眸色和发色都比祖父的更浅一些,一头卷曲的秀发用一条亮绿色的头巾绑了起来。看她肩上的挂饰,还有她进来时屋内骤静的态势,我想,她就是我要见的人。

  我站起身来。“奎特小姐。”我鞠躬说道。她没有回话,也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我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祖父和桌旁的其他人仍是沉默着。我在想外面走廊里是否挤满了偷听我们说话的人,还是大家都躲藏到了安全的地方,等着我离开。“你要坐下来吗?”她没有回答。

  “坐下,奎特。”祖父说。

  “不坐,”奎特说着抱起了双臂,对我怒目而视,“我本可以杀了你的,雷切人。你该死,不过拉福德更是罪不可恕。”

  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然后自己坐了下来,问道:“她威胁了你妹妹,是这样吗?”她一脸鄙夷。“你妹妹她还好吗?”我又问。

  她扬起一边眉毛,歪着头。“绝望者的救命人。”她的声音里满是刻薄。

  “奎特。”祖父警告说。

  我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掌心向前。对大多数雷切人来说,这个手势很粗鲁,但对瓦尔斯卡伊人来说意义却不同。其意是:勿冲动,须安静。“没关系,祖父。我听到这几个字就感知到正义了。”我说道。坐在桌边的一人微弱地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声响,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假装没有注意到。“拉福德公民喜欢折磨你妹妹,她在某些方面相当精明,她知道为了保护妹妹你会做出何种事情,她也知道你有些技术能力。如果她设法从建筑工地找到一些炸药,然后给你使用说明,你就能安置炸弹了。但我觉得,她并没有意识到你会想办法增强炸药的威力。炸弹上方覆盖金属碎片是你的主意,对吗?”除了拉福德多次做事考虑不周以外,我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我的猜测,奎特面不改色,“而且她不知道你要炸死的对象是她,而不是我。”

  她的头仍然歪着,表情也仍是一脸嘲讽,继而反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笑了:“最受人尊敬的奎特!几乎在我的一生中,我身边的人都十分坚信,要是我不在,宇宙就会变得更好。你的把戏怕是在我的心里激不起什么水花了。不过,你设计得算是天衣无缝,如果时机再准一些,你就成功了。你的才能在这里真是被埋没了。”

  “呵,那是自然。”虽然难以说得更直白,但她的语气还是更刻薄了一些,“这里只有迷信和野蛮。”说最后两个词组时,她转换成了雷切语。

  “你做那事需要的知识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我说,“你去查的话,会被拒绝访问,而且很可能惹得行星安保盯上你。如果你在这里上过学,你也只会学着背诵些典籍的段落,以及一些已经粉饰过的历史,不会再学别的东西了。而拉福德自己,她可能只知道炸药可以杀人而已。不过最终你自己解决了细节上的难题。”也许,她在拉福德采取行动很久之前就在思考怎么做炸弹了,“在制造厂分拣茶叶和修理机器!你一定是无聊透了。要是你参加了素质测试,她们肯定会把你安排到一个更能让你发挥才干的地方,你也会得到锻炼。”她屏住呼吸,好像要还嘴。“而且,”我抢在她前面说,“你就不会沦落到来这里保护你妹妹的地步了。”我做了个手势,承认这类事情的讽刺。

  “你是来逮捕我的吗?”奎特问道。她没有动,脸上也并没有流露出使问题摆到明面的紧张,只是声音里暴露了些许情绪。祖父和桌边的其他人仿若磐石般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是的。”我回答。

  奎特张开了抱紧的双臂,双手紧握成拳头:“你可真是涵养十足,文质彬彬喽!你知道这里没人敢碰你,你就放着胆子来这儿。作为手握权势的一方,这些事多容易做到呀。”

  “你说得对。”我同意道。

  “那咱们走吧!”奎特再次交叉起双臂,双手仍然呈拳头状。

  “呃,”我平静地回应道,“说到这里,我是走过来的,我想现在应该下起雨来了吧,或许是我数错日子了?”没有人回答,回应我的只有围坐在桌旁的人群中令人神经紧张的缄默,以及奎特坚定的怒视,“我还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知道的话,兴许就可以主持正义了。”

  “啊!”奎特终于让我逼问得不耐烦了,她叫嚷道:“你是那个正义的人?是那个善良的人喽?是不是?你和房主的女儿没什么两样的。”她又说回了雷切语,“你们所有人!你们手持枪械,为所欲为。你们杀人,强奸,抢夺,却还把这叫作带来文明。对你们来说,这是文明,这文明就是让我们对着谋杀、强奸和抢夺,还要恰当地表达感激?你说你听到正义之时便熟知它了。好吧,你的正义是什么?对我们任意妄为,而我们甚至因为试图自卫被判有罪。”

  “我不会辩解,”我说,“你所言属实。”

  奎特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我想,她大概是诧异于我竟然这么说。“你会在掌权者那里为我们伸张正义吗?你会吗?你会带来救赎吗?你是来这里让我们伏在你脚下,为你唱赞美歌的吗?但我们知道你的公平是什么,我们知道你的救赎是什么——无论你用什么作为掩饰。”奎特说。

  “我不能给你们带来正义,奎特。不过,我可以亲自带你到地方治安官面前,这样你就可以向她解释你的行为。虽然这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但你应该知道,从拉福德·丹奇告诉你她想要的东西的那一刻起,这件事不会有别的结局,至少是你不会有别的结局。房主的女儿太爱自作聪明,根本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性。”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雷切人?”奎特挑衅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既不诚实,也不可靠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总会在应该温顺和感激的时候大加怨恨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些迷信的野蛮人拥有的只是狡猾吗?显然,我会撒谎。我甚至可以说,是你让我编造谎言,因为你恨房主的女儿。当然,我也恨她。在罢工的时候——你那只鹰犬,那个叫希里克斯的萨米尔人,告诉过你罢工的事了吧?”我做了个确认的手势,“她早告诉你她和她的表妹们是如何高尚地教育我们,让我们意识到自己所遭受的不正义待遇,教会我们如何组织行动,怂恿我们行动起来反抗了吧?因为我们是不可能自己做成这些事的。”

  “她自己,”我说,“后来接受了重新教育,因此也会焦虑到无法直接谈论这件事。是福赛夫公民这样告诉我的。”

  “是吗?”奎特诘问道,而不是在发问,“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母亲在罢工中死了?不,她不会说的,她只会说她对我们有多好,她有多绅士,因为我们坐在茶园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派士兵去射杀我们所有人。”

  这件事发生时,奎特肯定还不到十岁。“我不能保证地方治安官会听你辩解,”我说,“我只能给你辩解的机会。”

  “然后呢?”祖父问。

  “那么然后呢,士兵?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被教导要宽恕和忘记,但是忘记这些事情很难。失去父母,失去儿女,失去孙辈。”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木然的,但她的声音在最后有些颤抖了,“我们都是人类,我们能宽恕的东西有限。”

  “就我而言,”我回应说,“我觉得人们太强调宽恕了。宽恕需要有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而不是让你身陷囹圄。在奎特的帮助下,我可以永久地把拉福德从这个地方赶走。我会尽我所能去做更多事情。”

  “真的吗?”桌旁一直沉默的另一个人问道,“能给我们公平的报酬?你能做到吗,士兵?”

  “付全额工资!”奎特补充道,“让我们不必欠债就能得到像样的食物。”

  “还要有一个祭司,”一人建议道,“还要有我们自己的祭司,还要给那些叛离的人找一个祭司,在临近茶园的地方就有祭司。”

  “她们被称作教师,”祖父说,“不是祭司,我说过多少次了?”反叛者也是一种侮辱性词汇。但在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之前,祖父对我说:“你不可能兑现这样的承诺。你不可能保护奎特,让她安全与健康。”

  “所以我不作任何承诺,”我说,“奎特最终也许比我们所担心的结局要好些。我会尽我所能,虽然只有微薄之力。”

  “好吧,”祖父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嗯,我想我们得请你吃晚饭了,雷切人。”

  “如果您愿意如此慷慨,祖父。”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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