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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赐的吗哪 -4

来自斯凯瑞弥尔星的大使摇摇头,“不。这是出色的成果,图夫,你的奉献精神也令我敬佩,可我不能赞同你的结论。我们不能把希望放在又一次科技突破上,这是全体同盟成员的共识。斯·乌斯兰有过许多‘丰收’、‘怒放’、‘绽放’之类的生态革命了。到得最后,一切毫无改变。我们必须把问题彻底了断。”
 
  “当然,我不敢干涉你们自取灭亡的愚行。”图夫说,他挠了挠达克斯的耳背。
 
  “自取灭亡的愚行?”莱曲·诺伦道,“啥意思?” 托莉·缪妮一直在仔细聆听,她把脸转向同盟大使们。“意思就是你们输了,诺伦。”她说。
 
  特使们大笑——亨利世界的那位发出文雅的吃吃笑声,贾兹伯人纵声狂笑,电子人则隆声大笑。“斯·乌斯兰人的自负永远令我惊奇。”来自斯凯瑞弥尔星的男人说,“别被暂时的僵局误导了,首席议员。我们是六个团结一心的星球。就算你们有新舰队,我们的人数和火力还是占优。你或许记得,我们从前击败过你们,我们也能再次做到。”
 
  “你们做不到。”哈维兰·图夫说。
 
  特使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这些天我冒昧做了些小研究。某些事实变得显而易见。首先,上一次大战是几个世纪前的事了,那次大战中,斯·乌斯兰星遭受了无可否认的失败,可同时,被重创的同盟军并未在那场胜利之后完全恢复元气。与之相对,拥有更大人口基数和更先进技术的斯·乌斯兰人,却早已摆脱了战争带来的一切影响,斯·乌斯兰星的科技进步速度——请允许我使用一个有趣的比喻——就像吗哪般飞快,而同盟星球所取得的小小进步都应归功于从斯·乌斯兰星引进的知识与技术。不可否认,同盟军的联合舰队在数量上远胜斯·乌斯兰的行星防卫舰队,可大多数同盟战舰在面对新型斯·乌斯兰战舰拥有的复杂武器和先进技术时,都显得陈旧过时。此外,长远来说,要说同盟军在人数上超过斯·乌斯兰星是非常错误的。你们集结了六个星球的军力来对抗斯·乌斯兰,这没错,可凡迪恩星、亨利世界、贾兹伯星、洛甘多尔星、斯凯瑞弥尔星和蔚蓝三体的人口总和也才四十亿人——不到斯·乌斯兰星人口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贾兹伯人话声嘶哑,“你弄错了。不是吗?肯定错了。”
 
  “蔚蓝三体被告知他们的数量只有我们的六倍。”
 
  “他们的三分之二是女人和孩子。”斯凯瑞弥尔星的特使迅速指出。
 
  “我们女人会打仗!”托莉·缪妮吼道。
 
  “那得等你们抽出生孩子的间隙来。”莱曲·诺伦评论道,“图夫,他们的人口不可能是我们的十倍。他们有很多人,当然,这我承认,可根据我们最精确的统计——”
 
  “先生,”图夫说,“你们最精确的统计出现了谬误。请别让您的懊恼影响您的判断。在斯·乌斯兰星,人口数量一向是严格保密的,而当根据间接资料估算这么庞大的数字时,很容易就以十亿为单位地漏算。事实正如我的陈述。此刻,你们维持着微妙的武力平衡——同盟部队数量更多,而斯·乌斯兰舰队技术更先进,武器更精良。可这平衡显然无法持久,因为斯·乌斯兰的科技和人力使他们能以远超任何同盟星球的速度生产及装备战舰。我斗胆猜测这项工作眼下正在加紧进行。”图夫看着托莉·缪妮。
 
  “你错了。”她说。
 
  达克斯也在看着她。“我没错。”图夫向特使们宣布。他抬起一根手指,“因此,我建议你们利用眼下尚能维持平的优势,运用我提供给你们的机遇,在不诉诸核弹轰炸和类似令人不快的手段的前提下,解决斯·乌斯兰星引发的问题。你们把停战协议延长到一个标准年,并允许我在斯·乌斯兰星种植吗哪。一年后,如果你们觉得斯·乌斯兰星仍然对你们的母星构成威胁,那就请随意了。”
 
  “反对,商人。”来自洛甘多尔的电子人用沉重的嗓音说,“你天真得难以置信。你是说,给他们一年,并让你玩你的把戏。可在一年时间内,他们会造出多少支新舰队来?”
 
  “我们同意暂停新型武器的生产,如果你们也能暂停的话。”托莉·缪妮表示。
 
  “说是这么说。我猜我们该相信你?”莱曲·诺伦嘲笑道,“见鬼去吧。你们斯乌西仔暗地里重整军备的时候就证明了自己有多可靠了。这直接违反了条约。谈什么鬼信任!”
 
  “哦,当然啦,我们最好是毫不抵抗、乖乖地举手投降。呸,好一个伪君子!”托莉·缪妮满心厌恶地答道。
 
  “现在来谈论条约太晚了。”贾兹伯人宣称。
 
  “这是你自己说的,图夫。”斯凯瑞弥尔人道,“我们待得越久,情况就越糟。所以我们除了立即对斯·乌斯兰星发动全面进攻之外,别无他法。成功的几率不会再高了。”
 
  达克斯朝他嘶叫起来。
 
  哈维兰·图夫眨眨眼,优雅地交叠双手,放在大肚皮上,“或许在我提起你们对和平的热爱、对战争和破坏的恐惧,还有共通的人性之后,你们会重新考虑一番?”
 
  莱曲·诺伦发出不屑的哼声。代表团的其余成员一个接一个地别过脸去,以示异议。
 
  “这样的话,”图夫说,“你们让我别无选择。”他站了起来。
 
  凡迪恩人皱起了眉头,“嗨,你要去哪儿?”
 
  图夫笨拙地耸耸肩。“首先要去使用卫生设施,”他回答,“随后去我的控制室。请接受我的保证,我对你们个人并没有任何怨恨。但不幸的是,此刻我必须前去摧毁你们各自的星球。或许你们愿意抽下签,让我决定从哪颗先开始。”
 
  来自贾兹伯星的女人险些窒息,接着开始语无伦次。
 
  模糊的全息雾气深处,蔚蓝三体的特使清了清喉咙,那声音轻微而单调,就像在一张纸上飞快爬过的昆虫。
 
  “你没那胆子。”来自洛甘多尔的电子人隆声道。
 
  斯凯瑞弥尔人在冰冷的沉默中叠起双臂。
 
  “呃,”莱曲·诺伦说,“你。呃。那是。你不会的。没错,可当然。呃。”
 
  托莉·缪妮对着他们哈哈大笑。“哦,他会的。”她说,尽管她的惊讶不亚于其他人,“而且他做得到。或者,更确切点,‘方舟’号做得到。指挥官奥伯也会保证他能得到武装护送。”
 
  “没必要这么着急,”来自亨利世界的女子用清晰而有节奏的语气说,“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考虑。”
 
  “好极了。”哈维兰·图夫说,他又坐了回去,“我们应当谨慎而有效率地处理事情,”他说,“等确定了为期一年的休战协议,正如我先前所述,我会立即在斯·乌斯兰星播种吗哪。”
 
  “别这么着急。”托莉·缪妮插嘴。她觉得头晕眼花,又满心胜利的喜悦。战争不知怎么就结束了——图夫做到了,斯·乌斯兰至少能安全一年,可这轻松感没有完全冲昏她的头脑,“这些听起来很棒,可在你开始往斯·乌斯兰大气层投放孢子之前,我们必须先做些研究。我们自己的生物技师和生态学家得研究这鬼东西,高阶议会也得再进行几次预测。大概一个月就够了。而且当然,图夫,我先前说的话仍然有效——你别想把吗哪倒在我们头上,然后就这么走人。你这段时间得待在这儿,整个休战期,或许更久,直到我们弄清楚你最新一次奇迹的运作方式为止。”
 
  “唉,”图夫说,“恐怕我得去赶赴宇宙中其他的约会。旅居一年或更久时间会给我带来不便,令我无法接受,而把我的播种计划耽搁一个月也是一样。”
 
  “见鬼,给我等等!”托莉·缪妮叫道,“你不能就这么——”
 
  “我的确能。”图夫说。他意味深长地把目光从她转向特使们,随后再次转回,“首席议员缪妮,请允许我指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今斯·乌斯兰和它的敌人间勉强维持着军事平衡,而‘方舟’号是一件令人生畏的毁灭工具,有能力让整颗星球化为荒原。就像我能够加入你们并摧毁任何同盟星球一样,相反的状况也没有超出可能性的范畴。”
 
  托莉·缪妮突然觉得自己仿佛遭受了重击,她张大嘴,“你是说……图夫,你在威胁我们?我不相信。你扬言要用‘方舟’号来对付斯·乌斯兰星?”
 
  “我只是在提醒您某些可能性。”哈维兰·图夫说。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达克斯肯定是感觉到了她的狂怒,它嘶叫起来。托莉·缪妮无助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身为调停人和生态工程师,这次我不会为我的劳动索求任何报酬。”图夫宣称,“可为了达成协议,我需要一些安全措施,以及双方的协作。也就是说,同盟星球得为我提供护卫——一支小型战舰部队,数量和武器足以阻挡斯·乌斯兰行星防卫舰队对‘方舟’号发动的进攻,并且在我的工作完成之后将我安全护送出本星系;而为了消除我的顾虑,斯·乌斯兰方面应当同意同盟舰队进入他们的星系。若任何一方在休战期间率先显露敌意,他们应当明白,这将会激起我最可怕的怒火。我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可若我的怒意被真正唤醒,连我自己都时常心存畏惧。等到一个标准年的时间过去,我应当早已远离,而你们随时可以继续互相杀戮,只要你们愿意。可我希望,并且在此预言:我此次施行的措施卓有成效,你们不会再有恢复敌对的必要。”他抚摸着达克斯浓密的黑色毛发,而这只公猫用它金色的大眼睛依次看着每一个人,它注视着,衡量着。
 
  托莉·缪妮觉得全身发冷。“你把和平强加在我们身上。”她说。
 
  “虽然只是暂时的。”图夫说。
 
  “而且你把这方法强加给我们,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她说。
 
  图夫凝视着她,并未作答。
 
  “你他妈究竟以为自个儿是谁?!”她对他尖叫道,宣泄着内心高涨的怒火。
 
  “我是哈维兰·图夫,”他不紧不慢地说,“而且我对斯·乌斯兰星和斯·乌斯兰人彻底失去了耐心,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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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后,图夫驾车把大使们带回了外交太空梭。托莉·缪妮拒绝同行。
 
  漫长的几个钟头里,她孤身一人、浑身发冷、精疲力竭却毫不松懈地在“方舟”号上徘徊。她一路呼喊不停。“黑杰克!”她在自动扶梯的顶端高喊。“来啊,小黑,来啊。”她轻声呼唤,穿行于走廊之间。“杰克!”听到转角处传来噪音,她便高声号叫,可那只是一扇正在开启或关闭的房门,是某些机器自我维修的嗡嗡声,又或是某只陌生的猫儿——图夫某位伙伴的疾跑声。“黑——杰——克!”她在十数个走廊的交会处高叫,她的声音隆隆作响,撞上远方的墙壁,又朝她激荡而回。
 
  可她没有找到她的猫。
 
  最后,她漫步走上好几层甲板,来到了这艘巨大播种舰中央那灯光昏暗的中轴舱——它高大宽阔,回音激扬的空间足有三万米长,天花板被阴影遮蔽,墙边排列着大大小小的克隆容器。她随便选了个方向,走啊,走啊,走啊,始终高喊着黑杰克的名字。
 
  前方某处,她听到一声轻微而迟疑的喵呜声。
 
  “黑杰克?”她喊道,“你在哪儿?”
 
  她又听到了。就在前方。她匆忙踏前两步,然后开始奔跑。
 
  哈维兰·图夫从一座二十米高的塑钢水槽的阴影下走出,黑杰克被环抱在他的臂弯,咕噜声连连。
 
  托莉·缪妮骤然停步。
 
  “我找到了你的猫。”图夫说。
 
  “我看出来了。”她冷冷地说。
 
  图夫轻柔地把这只灰色大公猫交到她手中,在此过程中他的手擦过了她裸露的双臂。“你会发现它此次出游没有出现任何健康问题,”图夫声明,“我冒昧为它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以确认它没有遭受任何不幸,并且保证它的健康维持在最佳状态。想象一下,当我碰巧发现你告诉过我的诸多仿生改造全都令人费解地神秘消失的时候,我是多么惊讶啊。我困惑到无法做出解释。”
 
  托莉·缪妮把猫儿抱在胸前。“好吧,我说了谎,”她说,“它会心灵感应,就像达克斯。或许能力没那么强。可就这些了。我不能冒让它和达克斯互斗的危险。或许它能赢,或许不能。我不想让它被吓坏。”她扮个鬼脸,“这么说,你让它生孩子去了。它去了哪儿?”
 
  “它从辅助通道离开了吗哪房,追逐它爱恋的对象,随后它发现房门拒绝为它再次开启。因此,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它一直徜徉于‘方舟’号上,并且结识了我飞船上另外数位猫类船员。”
 
  “你有多少只猫儿?”她问。
 
  “比你要少。”图夫说,“这并非全然不可预料。说到底,你是个斯·乌斯兰人。”
 
  黑杰克温暖而安心地蜷缩在她的臂弯。突然间,托莉·缪妮发现了达克斯不在现场的事实。她重新取得了优势。她挠着黑杰克的耳后,而它把清澈的银灰色眼睛转向了图夫。“你别想骗我。”她说。
 
  “我也不认为自己做得到。”图夫承认。
 
  “那吗哪,”她说,“是某种陷阱,不是吗?你跟我们扯了一大票谎话,承认吧。”
 
  “我告诉你的关于吗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相。”
 
  黑杰克轻叫了一声。“真相,”托莉·缪妮说,“哦,见鬼的真相。也就是说,关于吗哪你还有些东西没告诉我们。”
 
  “宇宙中的知识无穷无尽。基本上,未知的事实总是远远多于人类已知的情况,鉴于数量众多的斯·乌斯兰人毕竟也属于人类成员,您这想法便令我很是惊讶。我能力有限,无法寄望于自己能够告诉你涉及主题的所有信息。”
 
  她嗤之以鼻,“你准备对我们做什么,图夫?”
 
  “我准备解决你们的食物危机。”他的声音平淡冷漠,静谧如水,却又充满深邃的未知。
 
  “黑杰克在叫,”她说,“所以你说的是真话。可方法呢,图夫,方法呢?”
 
  “吗哪是我的工具。”
 
  “胡说八道,”她嚷道,“我才不管那吗哪果有多好吃,多容易上瘾,又或者这鬼玩意儿长得有多快。没有植物能够解决我们的人口问题,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我们试过了全能稻谷、豆子、驭风者还有蘑菇农场。你藏了点什么?来吧,丢出来瞧瞧。”
 
  哈维兰·图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足足一分钟。他与她目光交接,在这瞬间,他仿佛看穿了她,好像他也学会了读心似的。
 
  或许他读的是别的某些东西。终于,他开口作答:“一旦植物播下,就永远无法彻底根除,无论你们花费多大力气。在特定的气候参数下,它传播的速度无法改变。事实上,吗哪不会在所有地方旺盛生长——严寒会杀死它,寒冷气候不利于它的生长——可它必定会继续散播,直到覆盖斯·乌斯兰的热带及亚热带地区,而这就足够了。”
 
  “足够什么?”
 
  “吗哪的果实极富营养。在最初几年里,它会大幅减轻你们眼下卡路里短缺的压力,从而改善斯·乌斯兰的状况。最终,在热火朝天的传播耗尽土壤的肥力之后,植株会干枯腐朽,你们也将被迫轮种几年其他作物,直到某些土地能再次维持吗哪的生长为止。与此同时,吗哪将完成它真正的工作。首席议员缪妮,每片叶子背面附着的尘土实际上是一种共生微生物,它对吗哪的授粉至关重要,此外还具有别种特性。借助风力,又或害虫和人类的运送,它将会触及你们星球地表的每一道裂口和每一个隐蔽角落。”
 
  “尘土。”她说。当她碰触吗哪的植株时,指尖曾经沾上过它……
 
  黑杰克的吼声如此低沉,与其说她是听到的,倒不如说是感觉到的。
 
  哈维兰·图夫交叠双手,“或许可以说,吗哪尘是某种有机避孕药。”他道,“你们的生物技师会发现,它对人类男性的性欲和人类女性的受孕能力的影响强大而持久。具体机能原理无须劳您费心。”
 
  托莉·缪妮凝视着他,嘴巴开了又合,她眨着眼睛,忍住泪水。是绝望的泪水,是愤怒的泪水?她说不清。反正不是喜悦的泪水……反正不是喜悦的泪水。“延期大屠杀。”她努力挤出这几个字来,嗓音嘶哑而阴沉。
 
  “当然不是。”图夫说,“某些斯·乌斯兰人天生能免疫这种灰尘的药效。我的预测表明,占你们人口基数0.07%到0.11%的人不会受影响。他们将继续繁殖,当然,免疫性也会遗传下去,并随着世代交替逐渐普遍。但这一年里,斯·乌斯兰星将发生规模巨大的人口衰减,出生率会中止人口飞快上升的势头,并使其开始急剧下降。”
 
  “你没这权力。”托莉·缪妮缓缓地说。
 
  “解决斯·乌斯兰星问题的关键,就是采取这样持久而奏效的方法。”图夫说,“这点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
 
  “也许吧,”她说,“可那又怎样?我们的自由呢,图夫?个人的选择呢?我的同胞也许是些自私和目光短浅的傻瓜,可他们毕竟是人,和你一样。他们有权力决定生不生孩子,还有生多少孩子。谁他妈给你权力去替他们做决定了?谁他妈让你给整颗星球实施绝育的?”她越说越气,“你不比我们了不起。你只是个人,图夫,一个见鬼的怪人。我承认你聪明,可你作为人——不多也不少——谁给你这该死的权力来扮演上帝,主宰我们的星球和我们的生命?”
 
  “‘方舟’号。”哈维兰·图夫简短地说。
 
  黑杰克在她臂弯里蠕动,突然显得浑身不自在。托莉·缪妮让它跳到地板上,目光丝毫不离图夫毫无表情的白色脸庞。突然间,她想揍他,想伤害他,想破坏那张冷漠而自鸣得意的面具,给他留下伤痕。“我警告过你,图夫,”她说,“力量带来腐化,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腐化,记得吗?”
 
  “我的记忆力并未受损。”
 
  “可惜我不能再用这句话来形容你该死的道德观了。”托莉·缪妮说,她的语气充满讽刺,黑杰克在她脚边低吼应和,“我当初究竟为啥要帮你保住这艘该死的船?我真是个该死的傻瓜!你这场关于力量的白日梦做得太他妈久了,图夫。你觉得有人已经任命你去当上帝了,是不是?”
 
  “官僚才会经由任命,”图夫说,“而上帝,假使确实存在,则是经由别种程序选出。我并未声称自己拥有任何神学意义上的神性。可我必须提出,我的确拥有上帝的力量,而这项事实,相信在很久以前,在你初次向我求取面包和鱼的时候,就已有所认识。”当她开口欲答时,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外,“不,请别打断我。我会努力长话短说。你和我并没有多少不同,托莉·缪妮——”
 
  “我们一点也不像,该死的!”她冲他厉声尖叫。
 
  “我们之间没有多少不同。”图夫冷静而坚定地重复,“你曾坦言自己不是个教徒,而我也从不敬拜神话。我最初是位商人,可当我踏上这艘名为‘方舟’号的飞船之后,我发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追随神明、先知和恶魔的脚步。诺亚和洪水,摩西和他的灾害,面包和鱼,吗哪,火柱,化为盐柱的女子——我对这一切的了解是命中注定的。你质疑我自称上帝的行为,而我并未做此宣言。可我必须告诉你,在多年之前,我利用这艘船所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令死者复生。”他笨拙地指了指几米远处的一座工作站,“这儿是我首次展现奇迹之处,托莉·缪妮。我的确操纵着上帝的力量,向众多星球贩售生命与死亡。我在享有上帝能力的同时,难道能拒绝随之而来的责任,还有同样惊人的道德重担吗?我认为不能。”
 
  她想回答,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疯了,托莉·缪妮暗想。
 
  “此外,”图夫说,“斯·乌斯兰星这样的危机只能由上帝来干预。假设我称你们的心意,把‘方舟’号卖给你们,你真以为凭几群生态学家和生物技师——无论多么内行敬业——就能找到永久的答案?依我之见,你们太过聪明,绝不会认同这样的幻想。我毫不怀疑,有了播种舰的资源作为助力,这些男女——远比我聪明和训练有素的天才们——无疑能够想出众多独具特色的权宜之计,让斯·乌斯兰人继续繁衍一个世纪,又或是两个世纪,甚至争取到三四个世纪时间。可最终,他们的权宜之计不足以解决问题,正如我在五年前或者十年前所做的小小尝试,正如你们的技术专家党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策划的所有技术突破。托莉·缪妮,对于以几何级数疯狂增长的人口引发的难题,没有什么合理、公平、科学的答案,光凭技术无法解答,人类的力量也一样。只有借助于奇迹——面包和鱼,天赐的吗哪。身为生态工程师的我遭遇了两次失败,如今我只能成为斯·乌斯兰的上帝。若第三次我仍以人类的身份处理问题,那么毫无疑问,我会遭遇第三次失败。随后,你们的困境将被托付给那些远比我残暴的神明,托付给古老传说中那四位以瘟疫、饥荒、战争与死亡之名巡行天下的骑手。因此,我必须抛开自己的人性,扮演上帝的角色。”他停口看着她,眼睛眨个不停。
 
  “你很早以前就抛开了你那该死的人性!”她怒斥道,“可你不是上帝,图夫,你没准儿是个恶魔,是个该死的自大狂,没错。你是个怪物——对,一个见鬼的畸形。一个怪物,绝不是上帝!”
 
  “一个怪物,”图夫说,“的确。”他眨眨眼,“我本以为你所拥有的毋庸置疑的智慧和超卓的思维能力会让你的理解力更为出色。”他又眨了眨眼。两次,三次。图夫白色的长脸平静如常,可他的声音里有种她从没听过的古怪东西,某种令她恐慌、让她迷惑、使她心烦意乱的东西,某种听起来几乎像是情感的东西。“你这是在恶意中伤我,托莉。”他抗议道。
 
  黑杰克发出一声空洞而悲哀的喵呜声。
 
  “你的猫儿对我们所面临的冰冷的现实等式显然更具洞察力。”图夫说,“或许我应当从头再解释一遍。”
 
  “怪物。”她说。
 
  图夫眨眨眼,“我的努力永远无人赞赏,唯一的回报是无理的诽谤。”
 
  “怪物。”她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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