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安分的灵魂
两个法师的身体按命令站在过去的心之神庙、现在的唯一神神庙里，靠近琥珀之棺。只有一个法师的灵魂看着图腾柱堆起。达拉玛的灵魂在拿着头骨的亡者到来时已经离开了。帕林看着图腾越来越高，成了增强塔克西丝王后力量的纪念碑。他不知道达拉玛去了哪里。黯精灵的灵魂经常离开，不在旁边的时间比在的还多。
无论任何时候远离身体帕林都觉得不安，但这些天他冒险走得远了些。他越来越惊慌，因为他意识到－－所有死者都一样－－塔克西丝很快就要成功进入这个世界了。
这就是神界的塔克西丝，亡者惊恐侍奉的塔克西丝，帕林憎恨而又忍不住崇拜的塔克西丝。五首龙眼中是神的意志，可以跨越永恒，看到并理解无限可能，同时数出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每一滴水和荒芜的沙漠里每一粒沙。
看见黑暗之后盘旋在亡龙头骨上，接受他们的赞颂，帕林难以忍受。他将灵魂从身体上撕开，惊慌地逃入黑暗。
帕林的灵魂形态漫游在圣克仙的大街上，发现自已难以改变活着时的习惯。他本可以穿过建筑，但只是绕着走。对灵魂来说物理实体并不是障碍，但它们挡住他了。穿墙－－完全不符合自然法则的行为－－意味着他丧失了生命，同肉体不再有任何联系。他不能那么做，现在还不行。
灵魂形态让帕林轻易穿过塞满人群的大街，人人都涌向新的唯一神神庙，赶去观看奇迹。如果帕林还活着，在混乱中他会被挤到一旁，或者被撞倒在地，正如此刻街上那两个挣扎的乞丐一样。其中之一是个瘸子，他的拐杖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是盲人，他丢了探路手杖，无助地摸索着寻找。
帕林本能地想要帮忙，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是鬼魂，无法帮助他们。帕林飘近了些，他注意到那个盲人看起来很眼熟－－银发、白袍……尤其是银发。帕林看不见那人的脸，因为他脸上缠满绷带，盖住了夺去他视力的可怕创伤。帕林认识他，但想不在哪里见过。他不该在这。帕林想起光明城堡，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此人。这个人并非人类。
帕林以灵魂世界的目光看清了两个乞丐的真实形态，虽然他们在凡间改变了形状，但存在于不朽位面上的样子无法变化。一只银龙－－光明城堡前守护者明镜－－同一只蓝龙肩并肩、翼对翼站在一起。
帕林心里燃起了希望。
这晚达拉玛的灵魂也在外面。黯精灵走得比帕林远很多。但同帕林不一样的是，达拉玛不理会物理障碍。山脉对他而言就像缥缈的云雾。他穿过玛烈巢穴的石墙，轻而易举地通过迷宫式的大小房间。
他发现巨大的红龙在睡觉，正如以前来的时候一样。但是，这次有些不同。以前玛烈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没人能挑战她，因而可以安心熟睡。现在，她睡得不安稳。她的巨足抽动着，闭着的眼睛不住转动，鼻孔涨大。她的口水顺着下巴流出，胸腔内发出隆隆的响声。似乎她做了个恶梦。
同醒来后的一切相比，那些算不了什么。
“最伟大最高贵的陛下，”达拉玛说。
玛烈睁开一只眼，这再次说明她睡得不安稳。通常达拉玛必须喊几次，甚至需要召来她的手下才能叫醒她。
“你想干什么？”玛烈咆哮道。
“来告诉您在您睡觉时世间的事。”
“嗯，说吧，”玛烈睁开另一只眼。
“您的图腾在哪里，陛下？”达拉玛平静地问。
玛烈转头去看她收集的头骨，那是胜利的纪念，包括碧雷和凯兰卓斯的战利品。
她睁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然后用力立起来，引得山脉震动。她四处转头寻找着。
“图腾在哪里？”玛烈拍打着尾巴怒吼。花岗岩墙壁裂开，钟乳石从天花板落下，砸在她的红色鳞甲上，变得粉碎，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小偷在哪里？谁偷了图腾？告诉我”
“我会告诉你，”达拉玛不理会她的狂怒，因为她无法伤害自己。“但是我要做个交易。”
“总是精明的家伙”玛烈嘶叫着，牙齿里冒出一团火。
“您知道我现在的不幸状况，”达拉玛说着伸手展示自己的灵魂形态。“如果您击败那个小偷并夺回图腾，我请求您用您的魔法将我的灵魂复位。”
“成交，”玛烈的爪子一抽。她向前倾头。“是谁？"
“米娜。”
“米娜？”玛烈疑惑地重复道。“这个米娜是谁，她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图腾？她怎么偷走的？我没有闻到小偷味没人到过我的巢穴没有小偷可以弄走图腾”
“一群小偷也不行，”达拉玛说。“但一群灵魂可以做到，而且也那么做了。”
“米娜……”玛烈厌恶地低声说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我听说她指挥着一支灵魂大军。真是垃圾”
“那个‘垃圾’在您睡觉时偷走了图腾，陛下，他们在圣克仙的唯一神神庙重建了图腾，那里以前被称为心之神庙。”
“又是那个所谓的唯一神，”玛烈吼道。“那个唯一神开始惹我了。”
“唯一神所做的远不止惹您，陛下，”达拉玛语气平静。“这个唯一神杀死了湛青 血暴、您的表亲碧雷、蓝龙王凯兰卓斯－－下一个就是您，克莱恩三大龙王中的幸存者。这个唯一神摧毁了西瓦那斯提、奎灵诺斯，击败了索兰萨斯的索兰尼亚骑士，现在她又夺取了圣克仙。只剩下您妨碍她取得完全胜利。”
玛烈怒目而视，默默沉思。达拉玛说得难听，虽然她不愿听，但不能否认事实。
“她偷走了我的图腾。为什么？”玛烈含怒问道。
“那早已不是您的图腾，”达拉玛回答。“唯一神暗中腐化了那些曾崇拜她的亡龙灵魂。她利用他们的灵魂能量增强自己的力量。您偷取您表亲和凯兰卓斯的图腾，却给了唯一神方便。您让亡龙灵魂变得越来越强大。不要低估这位女神。虽然刚到这个世界时她虚弱到几近毁灭，但她恢复了力量，现在准备夺取一直渴望的战利品。”
“你说话的口气就像认识这个女神，”玛烈轻蔑地注视着达拉玛。
“我认识她，”达拉玛说，“您也一样－－她相当有名。她就是塔克西丝。”
“嗯，我听说过，”玛烈轻蔑地挥挥爪子。“我听说她在同父神混沌战斗时抛弃了这个世界。”
“她没有抛弃世界，”达拉玛说。“而是窃取了世界，并在凯兰卓斯的协助下将它带到这里，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您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世界会突然到宇宙的这一部分来吗？您从未怀疑过吗？”
“没有，为什么怀疑？”玛烈生气地回答。“如果快饿死的人有了食物，他不会怀疑，而是大吃”
“您吃得不错，陛下，”达拉玛说。“遗憾的是之后您没有挑出垃圾。亡龙的灵魂认出了他们的王后，他们会按她的命令行事。他们人多，陛下。”
“亡龙没有尖牙，”玛烈嘲笑道。“我面对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神，她必须依靠死去的灵魂才有力量。我会夺回我的图腾，给这个神致命一击。”
“陛下计划何时进攻圣克仙？”达拉玛问。
“等我准备好，”玛烈咆哮道。“现在走开。”
达拉玛深深鞠躬。“陛下别忘了承诺－－将我的灵魂复位。我成了完整的人对您更有用。”
玛烈挥挥爪子。“我没忘。现在走吧。”
她闭上眼，头慢慢靠在地板上。
达拉玛没有受骗。虽然外表冷淡，但玛烈内心感到震撼。她也许是假装睡觉，但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做完力所能及的事－－至少这里的完了－－达拉玛满意地离开了。
火烧过的神庙内，图腾还在增长。米娜的骑士和士兵们欢呼着她的名字。塔克西丝的阴影在图腾上盘旋，但没几个人能看见她。人们并不期待她。他们看着米娜，那就是他们关心的一切。
此刻圣克仙的街道几乎全空了，银龙明镜摸索着被挤丢的探路手杖。
“怎么了？”他问默默递过手杖的同伴。“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骚动和大喊声。”
“是塔克西丝，”锐刃说。“我能看见她。她现身了。许多我的同胞在空中盘旋，呼喊她的名字。亡龙大声叫着。我听到我妻子的声音也在其中。红龙、蓝龙、白龙、黑龙、绿龙，无论生与死，全都向她发誓效忠。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她的力量还在增加。”
“你会加入他们吗？”明镜问。
“我对你在蓝天巢穴时说的话思考了很久，”锐刃慢慢说。“如果不是因为塔克西丝，已经降临这个世界的灾难可能不会发生。我憎恨帕拉丁以及其他的光明诸神。我诅咒他，如果有机会杀死他的信徒，我会抓住机会，并为之自豪。我渴望我们的王后独掌大权的日子。”
“现在那样的日子到来了，但我却觉得遗憾。她不关心我们。”锐刃顿了顿，然后继续说，“我看见你笑了，银龙。你认为‘关心’用词不当。我同意。我们那些跟随黑暗之后的人并非以富有同情心闻名。尊敬，那就是我想要的。塔克西丝不尊敬那些侍奉她的人。她利用他们，直到失去价值，然后将他们抛弃。不，我不会侍奉塔克西丝。”
“但是他会积极对抗她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银镜耳中低语。“如果你为他担保，我可以让他也帮忙。”
“帕林？”明镜高兴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伸出手，但却感觉不到温暖的手回握。
“我看不见你，也摸不到，但我能听见你，帕林，”明镜说。“你的声音似乎非常遥远，就像是在一个大山谷对面。”
“没错，”帕林说。“但我们也许可以跨过山谷。我需要你帮我破坏那个图腾。”
达拉玛的灵魂加入流向唯一神神庙的灵魂之河，其他的灵魂之河则流向大海。他并不注意其他人，而是专心于下一个目标。其他的灵魂也没有理会他。就算他说话，他们也听不见、看不见。他们只能听见一个声音，只能看见一张脸。
到了神庙，达拉玛脱离绕着龙骨柱盘旋的灵魂洪流。无边的图腾高高耸立着，几里外都能看见，数千人站在周围，敬畏地盯着图腾，为米娜战胜该死的红龙王玛烈高兴。
达拉玛瞥了一眼图腾。他不得不承认，图腾让人印象深刻。然后他专心想更紧急的事。神庙大门前站着守卫。凡人不允许进入神庙，但他的灵魂流过守卫，进入祭坛室。确定自己的身体安全后，他有些惊讶地注意到今晚帕林的灵魂不在这里。
帕林的离开极不寻常，虽然使命紧急，达拉玛还是停下想想他可能去哪里、法师的灵魂能干什么。达拉玛并不太关心。他觉得帕林像一碗麦片一样，并不直率。
“并且，”达拉玛提醒自己，“他是雷斯林的侄子。虽然麦片可能颜色淡又结块，但同时也又浓又粘。平淡的表面下可以隐藏很多东西。”
灵魂绕着图腾疯狂地旋转，就像烧着的湿木头冒出的浓烟。无数的面孔流过达拉玛，他根本不看，只是继续走着，进行下一步计划。
米娜独自站在烛光明亮的祭坛前。她背对着图腾，全神贯注地盯着烛火。大个子牛头人在她旁边。米娜在哪里，牛头人就在哪里。
“米娜，您累坏了，”加尔达恳求道。“您都快站不住了。您必须睡觉。明天……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您该休息了。”
“我以为你去睡了，加尔达，”米娜说。
“我试过了，”牛头人说。“但是睡不着。我知道会在这里找到您。”
“我喜欢在这里，”米娜柔声说。“靠近唯一神。我可以感觉到她神圣的存在。她将我搂在怀里，把我抱起来。”
米娜抬起头，神庙的屋顶已经烧毁，现在可以直接凝视夜空。“当我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温暖，加尔达。在她怀里，我感到温暖、热爱、满足、安全。当我回到这个世界，我觉得寒冷、饥饿、渴望。在这里是一种惩罚，加尔达，我宁愿到那里去。”
加尔达的喉咙里发出响声。就算有疑问，他也知道最好不要说出来。他只是说，“但是，既然您在这里，米娜，您就有要为唯一神做的事。如果您积劳成疾，就无法完成了。”
米娜伸出手，按着牛头人的手臂。“你说的没错，加尔达。我太自私了。我会去睡觉，睡个懒觉。”
米娜转身看着图腾。她的琥珀之眼闪闪发光，就像仍在注视烛火一样。“难道这不宏伟吗？”
也许她会说更多，不过这时达拉玛出现在她视线里。达拉玛深深鞠躬。
“打扰您一会儿，米娜，”达拉玛再次鞠躬。
“去吧，确保我的房间准备好了，加尔达，”米娜命令道。“别担心。我很快就来。”
加尔达的目光穿过达拉玛的灵魂盘旋的地方。达拉玛不知道牛头人是否能看见自己。他并不认为牛头人看得见，但又觉得加尔达知道他的灵魂在那里。牛头人抽抽鼻子，就像闻到了什么腐烂的气息。然后他喷了喷鼻息，转身离开了祭坛室。
“你想干什么？”米娜问达拉玛，语气平静。“你有坎德人带着的魔法装置的消息？”
“唉，没有，米娜，”达拉玛说，“但是我有其他的情报。我有坏消息。玛烈知道您偷走了她的图腾。”
“是吗？”米娜微微笑了。
“玛烈会来夺回图腾，米娜。龙发怒了。现在她认为您是个威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法师？”米娜问。“当然，你并不担心我的安全。”
“不，米娜，我不担心，”达拉玛语气平静。“但是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担心自己。我会帮助您击败玛烈。您需要一个法师帮助您对抗这只巨龙。”
“你现在这样怎么帮助我？”米娜笑问。
“将我的灵魂复位。我是克莱恩历史上最强大的法师之一。我的帮助对您无法估量。您没有领导灵魂的人。您想找索思爵士，但是失败了。”
琥珀之眼眨了眨，她不高兴了。
“嗯，我听说了，”达拉玛说。“我的灵魂在世上旅行。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您有用。我可以领导灵魂。我可以找出坎德人，把他和装置带给您。柏伏特认识我，他相信我。我研究过时光旅行装置，可以教您使用它。我可以用我的魔法帮助您对抗龙的魔法。我可以为您做这一切－－但必须是活生生的人。”
达拉玛看着琥珀之眼里的自己－－比蛛丝更脆弱的虚体。
“只要我要求，你就会为我做这一切，并且更多，”米娜说，“但不是活人，而是活着的尸体。”她骄傲地抬起头。“至于对付玛烈，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唯一神会支持我，帮我战斗。我不需要别人。”
“在你走之前，米娜，听我说，”米娜正要转身离去，达拉玛强调道。“我年轻时曾接触过您的唯一神，就像情人到了女主人面前。她拥抱我，爱抚我，并向我承诺，有朝一日我们俩会统治世界，她和我。我相信她，但她背叛了我。当我对她不再有用，她把我扔给我的敌人。她也会对您那么做，米娜。当那一天到来时，您会需要像我这样强大的盟友。活着的盟友，而非尸体。”
米娜停下来，回头看着达拉玛，现出深思的表情。“也许你说得有点道理，法师。”
达拉玛留心观察着，并不相信这突然的转变。“确实是，我向您保证。”
“你背叛了对唯一神的信念。她也许会对你说同样的话，黑袍达拉玛。情人经常吵架，无聊的争吵很快就会被忘记，没人会记得。”
“我记得，”达拉玛说。“因为她的背叛，我失去了我所热爱和珍惜的一切。您认为我会那么容易忘记吗？”
“她会说你把你所热爱和珍惜的一切放在她之上，”米娜说，“她才是被抛弃的。不过，毕竟这次谁对谁错都没关系。她重视你的感情，愿意让你再得到失去的一切，并且更多，以证明她仍然深爱你。”
“作为什么的回报？”达拉玛小心翼翼地问。
“证明你的诚意。”
“还有呢？”
“一个小忙。”
“什么‘小’忙？”
“你的朋友，帕林 马哲理－－”
“他不是我的朋友。”
“那就容易些了，”米娜说。“你的法师同伴阴谋对抗唯一神。当然，唯一神知道他的计划。对付他们没有问题，但是这些天唯一神还有很多事，你的帮助会让她心生感激。”
“要我做什么？”达拉玛问。
米娜耸耸肩。“不多，只是在他即将行动时发出警告，没别的。接下来由她处理。”
“回报呢？”
“你会复生，得到你要求的一切，只要想要，你还可以指挥灵魂大军。另外……”米娜对他微笑，琥珀之眼也在笑。
“什么？另外什么？”
“你的魔法力量会复原。”
“我的魔法，”达拉玛强调。“我不想要她从死人那里借来，又转给我的魔法。我想要曾活在我体内的魔法”
“你想要神的魔法。她保证做到。”
达拉玛回想起塔克西丝对他的承诺，那些虚假的誓言。他想要这些。他想要相信。
“我会的，”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