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半夜两点多，卡蜜儿听见有人敲门。她立刻坐起身子、全神戒备，伸手到枕头下拿出了致命的瓦尔特手枪，竖耳谛听。那人又敲了一次门，声音更急切些。不是盖世太保，卡蜜儿心想，那些家伙只会捶门，不会用敲的。她点起油灯，白睡袍没换便朝门口走去，手里依然握着枪，结果差点撞上了老鼠。那小矮子吓得两眼发直站在玄关，开口正想讲话，但她手指按着嘴唇要他安静，接着便抛下他来到门前。真是太扯了!她忿忿地想。那个蠢英国佬害死了自己和亚当，她廿分钟前才让那个伤心欲绝的小姑娘睡了，这会儿又得处理这个纳粹疯子!神人才能创造这种奇迹，而她又不是圣女贞德。
「谁呀?」卡蜜儿装出昏昏欲睡的声音。她心跳加速，手指贴着扳机。
「我是绿眼的。」门外的人说道。
她开门的速度肯定创下了巴黎史上最快的纪录。
麦克满脸胡髭，两眼无神站在门口，身上的棕色灯芯绒裤小了两号，白衬衫大了三号。他脚上套着深蓝色袜子，但没穿鞋。他踏进公寓，走过目瞪口呆的卡蜜儿面前，老鼠呃了一声。麦克轻轻将门关好、上了锁，接着说：「大功告成。」
「噢!」有人惊呼一声。只见盖比眼眶泛红、脸色发白站在卧房前，身上依然穿着那袭蓝色晚礼服，只是又皱又丑。「你……明明死了。我看见你……吞药。」
「药没生效。」麦克说着走过他们面前。他肌肉酸疼拉伤，头也阵阵抽痛，全是变身的后遗症。他走进厨房拿了一碗水泼脸，接着抓起苹果咬了一口。卡蜜儿、盖比和老鼠像影子一样跟着他。「我拿到情报了。」他大口啃着苹果，一直啃到果核，除了充饥还顺便洁牙，去掉嘴里的血块。「但还不够。」他看着卡蜜儿，绿色眼眸映着油灯闪闪发亮。「我答应老鼠会带他去柏林，我自己也有理由要去一趟。妳愿意帮助我们吗?」
「这小姑娘说她看见你被纳粹包围了。」卡蜜儿对他说：「就算氰化物没有效，你又是如何摆脱他们魔掌的?」她瞇眼瞪着眼前的男人。这家伙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
麦克定定望着她，眼睛眨也不眨。「我跑得比较快。」
卡蜜儿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他离开时穿的衣服呢?她望着他身上偷来的衬衫和长裤。「我得换衣服。」他用从容、令人心安的语气说：「德国佬穷追不舍，我只好从晾衣绳上抓了几件衣服。」
「我不……」她瞄了他没穿鞋的双脚一眼。麦克吃完苹果，将果核扔进垃圾桶，伸手又拿了一颗。「我不懂。」
盖比依然愣愣望着他，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老鼠说道：「嘿，我们听广播说了!有狗闯进歌剧院里搞得天翻地覆!我们也看到了，就在车里!对吧?」他戳了戳盖比。
「嗯。」盖比说：「没错。」
「我今晚拿到的情报。」麦克对卡蜜儿说：「必须进一步查证，因此我们得尽快赶到柏林。妳可以安排路线，帮我们达成任务。」
「时间这……这么短，我不晓得有没有办──」
「妳可以的。」麦克说：「我们需要新的衣服，可以的话还要身份证，并且安排回声在柏林跟我会面。」
「我没有权限──」
「权限我可以给妳。我和老鼠要去柏林，愈快愈好。妳想找谁查证都可以，该做什么就去做，反正送我们去柏林就是了，了解吗?」他露齿微笑。
「等一下，那我呢?」盖比终于甩掉惊吓了。她往前一步碰了碰他的肩膀，确定不是做梦。他真的还活着。她抓住他的手臂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柏林。」
麦克望着她美丽的双眸，笑容变得更温柔。「不行。」他柔声说：「妳要回西边战线去。在那里，妳很清楚自己的任务，而且做得非常出色。」她想反驳，但麦克一只手指按着她的唇说：「妳已经为我尽心尽力了，但妳往东走只会丧命，我没办法当妳保母。」他想起自己指甲里还卡着血渍，便立刻收回手指。「我带他去柏林是因为之前商量好了。」
「没错，你答应过了!」老鼠尖声说。
「我会信守承诺。但我独自行动最自在，妳懂吗?」他对盖比说。
她当然不懂，现在还不明白，但她迟早会懂的。等这场战争打完，等她年纪再大一些，有了孩子，在德军坦克辗过的土地上种起葡萄，她就会明白了，并且感谢麦克葛勒顿放她一马。
「我们多久之后可以出发?」他转头望着卡蜜儿。她的大脑早已疯狂运转，寻找巴黎到德意志帝国病重心脏的可能路线。
「一周后，最快就是这样了。」
「四天。」他说完就不再讲，最后卡蜜儿终于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回家!老鼠兴奋得飘飘然，心想：我就要回家了!
我这辈子没遇过这么扯的事，卡蜜儿想。盖比天人交战，虽然渴望眼前这个奇迹脱逃的男人，但她更爱自己的国家。麦克心里挂着两件事，一是柏林，另一件是两个字，破解谜题的关键：铁拳。
回到卧房，盖比躺在鹅毛垫上，烛光昏暗，麦克俯身吻了她的唇。两人火热交缠片刻，麦克便躺回行军床上，思索未来。
盖比伸出手，麦克轻轻握住。
夜缓缓而逝。破晓了，晨曦如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