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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翌日早晨九点,黑色奔驰车准时出现。天色依然阴霾,太阳躲在浓密的乌云后面不见影踪。纳粹高层最爱这种天气,只要乌云密布,盟军轰炸机就会取消任务。

  两名男子从铁道旁一栋公寓走了出来,容貌跟昨天傍晚进房时判若两人。冯范吉男爵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黑发修剪整齐,一夜安眠洗去了他眼里的疲惫。他身穿灰西装和灰背心,搭配浅蓝衬衫、灰纹细领带及银别针,黑皮鞋擦得油亮,肩上披着驼毛哔叽短大衣,最后再加上一双黑色羊羔皮手套,旁人看了一定觉得衣服是订制的。他的侍从矮小粗壮,胡子同样刮得干干净净,头发刚剪,完全藏不住他那双难看的招风耳。他穿着深蓝西装和素黑领结,整个人惨不忍睹。衬衫领子浆得太硬,勒得他喘不过气,黑亮的新皮鞋跟钳子一样夹脚。他还明白侍从必须搬行李箱,里头塞满男爵和他的衣物。不过,当他将小牛皮制的行李箱从公寓里搬进奔驰车的后车厢时,不得不赞叹裁缝们对细节的认真。男爵每一件衬衫上都绣了姓名缩写的花体字,连手提箱都不忘印上姓名缩写的涡卷装饰。

  麦克向钧特、迪兹和其他人道别之后,坐进了奔驰车的后座。老鼠正想跟着坐进后座,肩膀宽阔、留着上了蜡的灰色胡髭的威廉说:「侍从只能坐前座。」说完便用力将门关上。老鼠嘀咕抱怨,坐进了前座。麦克听见铁十字勋章在小个儿的口袋里哐啷作响。威廉发动引擎,奔驰车平稳离开了人行道旁。

  车子的前后座隔着一道玻璃,麦克闻到回声的体香,味道令人沈醉。车里清洁得很彻底,没有纸,也没有手帕,见不到任何泄漏回声身份的东西。麦克起先这么以为,但当他掀开前座椅背上擦得晶亮的烟灰缸时,却发现里头没有烟灰,而是一张绿色票根。麦克仔细打量上头的德文:埃莱克特拉戏院。他将票根放回去,关上烟灰缸,接着推开他和威廉之间的小橡胶折板,问:「我们要去哪里?」

  「有两个地方,先生。先去造访一位艺术家。」

  「之后呢?」

  「您停留柏林期间的寓所。」

  「女士会来吗?」

  「或许,先生。」威廉答得言简意赅。

  麦克关上折板,瞄了老鼠一眼。老鼠正忙着用食指拉宽衬衫的衣领。他们俩昨晚同睡一间房,麦克听见老鼠在哭,看到他摸黑下床在窗边站了很久。他听见老鼠不停翻动铁十字勋章,发出轻轻的叮当声。之后老鼠长叹一声,举起袖子擤了擤鼻子,爬回床上。叮当声停了,老鼠握着勋章沉入了梦乡,灵魂的挣扎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柏林的道路简直梦魇。马车、军卡、坦克和电车塞成一团,更别提某些路段还有焖烧的瓦砾堆挡路。幸好威廉驾驶技术一流,稳稳载着他们朝提欧冯法兰克维兹的住处前进。途中下起了小雨,麦克听着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一边在心里复习档案里的数据。

  耶芮克.布洛可的档案都是旧闻。他是希特勒的狂热信徒、忠诚纳粹党员,离开法肯豪森集中营指挥官一职之后就像消失了,从此动态不明。古斯塔夫希尔德布兰特博士是德军毒气战之父的儿子,家住波恩附近,旗下的化学制造公司也在那里。不过,档案里倒是有一项新信息:博士在挪威卑尔根市南方五十公里外的史卡帕岛上有房子和实验室。从波恩去史卡帕岛避暑实在远了点,去避冬嘛……啧,那座岛那么北方,冬天既冷又长,跟极区没有两样,他想找到更舒服的渡假地点绝不是问题,为何非去如此偏僻的岛上?这一点值得深究。

  大雨扫过萌芽的路树,威廉沿着维多利亚公园缓缓前行。这一带同样是连栋楼房和小店聚集,行人撑着伞匆匆赶路。

  麦克再次推开折板。「对方知道有访客吗?」

  「不知道,先生。冯法兰克维兹先生昨天半夜才到家,我们要去了才知道他在不在。」威廉龟速前进,应该在等候信号,麦克想。他看见花店窗内有一名女子在剪玫瑰,一名男子在公寓门口和不听话的雨伞缠斗。女子将玫瑰插进花瓶摆在窗边,男子总算把伞撑开,出门去了。威廉说:「先生,法兰克维兹先生在家,那一栋就是他的寓所。」他指着右方一栋灰色砖墙建筑道:「五号二楼。」说完便将车停在路旁。「我会在这附近兜圈子。祝好运,先生。」

  麦克下了车,竖起大衣领子遮挡风雨。老鼠也想下车,但威廉抓住他的手臂说:「男爵自己去。」老鼠气急败坏想挣脱,但麦克说:「没关系,你待在车里。」说完便大步跨上人行道,走进威廉手指的公寓。奔驰车扬长而去。

  公寓里飘着霉味,有如潮湿的墓穴,墙上涂满了纳粹标语与口号。麦克察觉眼前闪过一道暗影,但不晓得是猫还是大老鼠。他走上二楼,找到了要找的那扇门。门上的「5」黯淡无光。

  他敲了敲门。走廊尽头有婴儿嚎啕大哭,还有两人在吵架,一男一女,声音愈来愈大。他又敲了一次门,感觉背心暗袋里的短筒手枪贴着自己的胸膛。枪是那些德国人送的。没人应门。他握拳再敲了一次,心想威廉到底有没有把话传到。

  「走吧。」门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没钱给你。」

  那声音疲惫嘶喘,感觉呼吸有问题。麦克说:「冯法兰克维兹先生吗?我有话跟您说,请开门。」

  门后静默片刻,接着:「我没办法说话,你走吧。」

  「这件事很要紧。」

  「我说我没钱了。走吧……别吵我,我生病了。」

  麦克听见拖着脚步窸窣离开的声响。他说:「我是您巴黎朋友的朋友。他很喜欢歌剧。」

  脚步声停了。

  麦克静静等待。

  「我不晓得你在说谁。」法兰克维兹沙哑答道,声音离门很近。

  「他说您最近去画过画,画在金属上。可以的话,我想跟您谈谈这件事。」

  又是一阵静默。冯法兰克维兹要嘛非常谨慎,要嘛怕得要命。接着,麦克听见喀擦声,锁开了,门闩扳起,房门微微开了五公分,露出半张白皙的面孔,彷佛地窖里钻出的鬼脸。「你是谁?」法兰克维兹低声问道。

  「我大老远来见您一面。」麦克说:「可以进去谈吗?」

  法兰克维兹犹豫不决,苍白的脸在幽暗的屋里宛如弯月。麦克看着那只布满血丝的灰色眼眸、白皙的高额头和额头上那一绺油腻的棕发。只见灰眼眨了眨,接着门就开了。法兰克维兹退后一步,让麦克走进房里。

  公寓昏暗封闭,狭小的窗户覆着一层煤渣,是柏林工厂的杰作。木头地板上铺着黑金两色的波斯地毯,麦克踩上去觉得不大坚固。家具厚重俗丽,尘封的博物馆地下室经常见到这种东西。靠枕随意散置,海绿色沙发的扶手铺了蕾丝。房里的味道扑鼻而来:廉价烟、花香古龙水、油画、松节油,还有病人独有的酸苦味。房间一角摆着一张椅子、一个画架和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就在狭小的窗户边。画里的楼房由骨头建成,楼房上是火红的天空。

  「你坐这里,这里最舒服。」法兰克维兹扫开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说。麦克坐在沙发上,脊骨被弹簧刺了一下。

  法兰克维兹骨瘦如柴,穿着蓝丝袍和拖鞋,绕着房间一一扶好灯罩、相片和铜花瓶里的几朵枯花,接着坐在黑色高背椅上,翘起二郎腿,伸手拿了一包烟和黑檀烟嘴,紧张地将烟旋进烟嘴里。他的腿细瘦白皙。「所以你见过威尔纳了。他还好吗?」

  麦克发现他说的是亚当。「他死了,被盖世太保杀了。」

  法兰克维兹张大嘴巴,低低惊呼一声,拿着火柴盒的手指一阵慌乱。第一根火柴受了潮,只擦出一小道火光就熄了,第二根才把烟给点着。他含着黑檀烟嘴深深吸了一口,咳声从肺里涌了出来,随即是第二、第三声,紧接着一阵狂咳,肺部发出潮湿的嘶声,但咳嗽平息之后,这位画家立刻又吸了一口,凹陷在眼窝里的灰色眼眸泛着泪光。「真遗憾,威尔纳非常……绅士。」

  该跳入主题了。麦克说:「您知道您朋友在替英国军情局工作吗?」

  法兰克维兹默默吸着烟,烟头在昏暗中绽放出一点红光。「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威尔纳跟我说过。我不是纳粹党员,纳粹对我的国家做的那些事,还有对我朋友……唔,我对纳粹没有任何好感。」

  「您跟威尔纳说,您曾经到一处仓库去,在绿色金属板上画弹孔。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接到这份工作的,雇用您的是谁?」

  「一个男的。」法兰克维兹蓝丝袍底下的单薄肩膀耸了耸。「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吸烟吐烟,又是一阵猛咳。「对不起。」他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生病了。」

  麦克已经留意到对方腿上结痂的脓疮了,看起来像是老鼠咬的。「那个男的怎么知道您适合那份工作?」

  「艺术是我的生命。」法兰克维兹答道,彷佛这么说就够了。不过,他随即起身走到画架前。尽管不超过卅三岁,动作却和老人一样。一迭画靠在墙边,法兰克维兹蹲在画前开始翻找,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彷佛深怕吵醒睡着的孩子。他说:「我之前会在附近的咖啡馆画画,冬天才回公寓里。那人是来喝咖啡的,看着我画了一阵。之后他又来了一次,接着又来了几次。哈,找到了!」他在跟画说话。「我那时在画这一幅。」他抽出画拿给麦克看。是自画像,破镜中是法兰克维兹的脸。镜子的裂痕非常逼真,麦克觉得手指去摸一定会割伤。「那人带了另一个人来看,是一名纳粹军官,我后来知道第二个人叫布洛克。之后过了大概两周,第一个人来咖啡馆里,问我想不想赚点钱。」法兰克维兹浅浅一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森冷异常。「对钱,我来者不拒,纳粹的钱也一样。」他望着自画像看了几秒,画里的那张脸是自我膨胀的想象。接着他将画塞回原处,站了起来。大雨狂扫窗户,法兰克维兹望着雨水在肮脏的玻璃上赛跑。「有天晚上,他们派车子接我到机场,布洛克在那里,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们把我眼睛蒙住,我们就搭飞机出发了。」

  「所以您不知道飞机降落在哪里?」

  法兰克维兹坐回椅子上,重新叼起烟嘴。他望着窗外的雨,嘴里吐着青烟,只要呼吸肺部便嘶嘶出声。「我们飞了很久,中途为了加油停过一次,因为我闻到了油味。我还感觉阳光照在脸上,所以是往西飞。降落时,我闻到海的味道。他们带我到一个地方之后才解开我的眼罩。那里是仓库,没有窗户,门都上了锁。」法兰克维兹的脑袋周围青烟缭绕。「他们准备了我需要的所有颜料与画具,摆得整整齐齐。他们给了我一个小房间住,只有行军床和一把椅子、几本书和杂志,还有一台维克多拉留声机,同样没窗户。布洛克上校带我到一个大房间,里头有几片金属和玻璃,然后交代我要画什么。弹孔,他说,还有玻璃裂痕,就像那幅画里的破镜子那样。他说了金属上的弹孔要画成什么式样,还用粉笔标了位置,于是我就照着画。完工后,他们又蒙了我的眼带我上飞机,同样飞了很久,之后他们付了钱,就开车送我回家了。」他侧头倾听雨水谱成的乐音。「这就是全部的经过。」

  差得远了,麦克心里想。「亚──威尔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告诉他的。去年夏天,我跟另一位朋友去了巴黎,见到了威尔纳。他就像我说的,非常绅士,人又亲切。唉,真是的。」他叼着烟嘴做出沮丧的动作,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盖世太保……他们不会……我是说,威尔纳没跟他们提到我吧?」

  「没有,他没提到您。」

  法兰克维兹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咳嗽,咳得非常厉害。「谢天谢地。」咳完之后,他说:「谢天谢地。盖世太保……他们会对人做一些很可怕的事。」

  「您说他们把您从机场带到仓库,没有开车吗?」

  「没有,用走的大约三十步就到了,差不多就那么远。」

  所以仓库在机场里,麦克心想。「仓库里还有哪些东西?」

  「我没什么机会四处看,身旁总是有人看着我。但我看到不少大桶子和板条箱,我想应该是油桶,还有机具,像是齿轮之类的。」

  「您听见他们提到铁拳这两个字,是吗?」

  「对。我待的那几天有一个人到仓库来,布洛可上校跟他说话时,称呼他希尔德布兰特博士。他提了不少次这个名字。」

  这里有一个疑点。麦克说:「戒备这么森严,布洛可和希尔德布兰特怎么会让您听见他们说话?所以你们曾经共处一室,是吗?」

  「当然了。但我那时在工作,他们可能以为我没在听吧。」法兰克维兹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反正那本来就不是秘密,因为我都画上去了。」

  「画上去?画什么上去?」

  「那两个字啊。铁拳。他们叫我写在其中一块金属板上。布洛可告诉我怎么写,因为我不懂英文。」

  麦克沉吟片刻。「英文?您写的是──」

  「英文的铁拳,Iron Fist。」法兰克维兹说道:「写在绿色的金属板上。其实是橄榄绿,非常偏褐,写在我画的图案上面。」

  「图案?」麦克摇头说:「我听不懂。」

  「你等着。」法兰克维兹说完走到画架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在架上摆了一张画纸,拿起炭笔。麦克走到他身后,法兰克维兹沉思片刻,接着便在画纸上匆匆画了起来。「哎,我只是画个大概,我的手最近不听使唤,应该是天气的关系,我想,这房子每到春天总是很潮湿。」

  麦克看着素描慢慢成形。画中只有一只巨大的拳头,没有别的,覆着盔甲,拳里握着一个东西,还看不出是什么。

  「布洛可跟你一样,站在我背后看我画。」法兰克维兹一边说着,一边在铁拳下添了瘦骨嶙峋的两条腿。「我总共画了五次草图,那家伙才满意,要我画在金属板上,再写上那两个字。我在美术学校的成绩是全班前三分之一,老师说我很有前途。」他病恹恹笑了笑,手在纸上飞快动着,彷佛有自己的意志。「催帐的人三天两头来烦我,我以为你也是。」他画着瘫垂的两条臂膀,说:「我夏天画得特别好,因为有阳光,可以到公园画画。」

  法兰克维兹画完了那东西的身体,是一个人,漫画风格,被拳头掐着。他开始画头和脸。「我有一幅画在艺廊展出过,那时还没打仗,主题是绿色池塘里悠游的两只金鱼。我从小就喜欢鱼,牠们总是很平和。」他画了暴凸的眼睛和朝天鼻,接着说道:「你知道那幅画被谁买去了吗?宣传部长戈培尔的秘书。没错,就是戈培尔!那幅画现在说不定就挂在总理府里!」他匆匆画了一抹黑发垂在额前。「总理府里有我的签名,这世界还真妙,是吧?」他画完脸之后,在嘴唇上添了小胡髭,接着收笔道:「好了,这就是我画给布洛可上校的东西。」

  画纸上是漫画版的希特勒,被铁拳掐得两眼暴凸,张嘴大喊。

  麦克无言以对,脑袋飞速运转,却找不到施力点。亲卫队上校布洛可对纳粹忠心耿耿,竟然付钱叫法兰克维兹画出如此滑稽可笑的「元首」?这根本没有道理!这种亵渎足以被判绞刑,却出自一名希特勒崇拜者之手。弹孔、碎玻璃、漫画、铁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都没问。」法兰克维兹从椅子站起来说:「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活着回家。布洛可说之后可能还会要我帮忙,再画些东西。他说这是秘密计划,要是我敢说出去,一定会被盖世太保发现,找上门来。」他抚平丝袍上的皱折,手指再次焦虑颤抖。「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跟威尔纳说,我明明知道他在为另一边工作。」法兰克维兹望着窗上大雨如柱,憔悴的脸上光影斑驳。「我想……我会告诉他是因为……因为布洛可看我的样子,好像我是只会玩把戏的狗。他的眼神说得清清楚楚:他瞧不起我,却又需要我。而他没有杀了我,只是因为之后可能还需要我。我是人,不是动物,你能了解吗?」

  麦克点点头。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没办法再帮你了。」法兰克维兹又开始呼吸沙哑。他的烟熄了,于是找了一根火柴重新点了烟。「你有钱吗?」他问。

  「没有,我身上没钱。」他有皮夹,是那些德国人给他的,但里面没钱。他望着法兰克维兹修长白皙的手指,脱下羊羔皮手套说:「拿去吧,这应该值点钱。」

  法兰克维兹二话不说接过了手套,嘴角吐着青烟说:「谢谢,你真绅士。这年头我们这种人不多了。」

  「您最好把它销毁。」麦克指了指希特勒嘲讽画,接着转身走向门口,途中停下脚步说:「谢谢您,您大可以不告诉我这些事,但我得告诉您,您知道这么多,我不敢说您待着很安全。」

  法兰克维兹挥了挥烟嘴,在空中画出一道青雾。「柏林有谁安全?」他说。

  麦克没话可说。他拉开门闩,房里这么潮,窗户这么窄又脏,他已经快窒息了。

  「你还会再来吗?」法兰克维兹吸完烟,将烟头压在绿缟玛瑙烟灰缸里摁熄了。

  「不会。」

  「我想这样最好,希望你能找到你要找的。」

  「谢谢,您也是。」麦克打开最后一道锁,走出公寓将门关上,随即听见提欧冯法兰克维兹将门锁上,声音非常急躁,有如野兽在笼子里冲撞。法兰克维兹咳嗽几声,感觉肺部积满了水。麦克走过通道,下楼回到大雨倾盆的街上。

  威廉将车缓缓驶到人行道旁,待麦克上车之后再次出发,在雨中往西驶去。

  老鼠见麦克都没说话,便问:「你有问到你想知道的事吗?」

  「才刚开始。」麦克答道。希特勒被铁拳掐着。绿铁板上画弹孔。钻研毒气战的希尔德布兰特博士。仓库。飘着海水味的机场跑道。的确,谜团才刚开始。还有抢滩作战,春天狂浪一退就会行动,应该是六月,麦克想。数十万人命悬一线。自由的活,他想到这话,脸上郁郁地笑了。责任的重轭压在他肩上。几分钟后,他问威廉:「我们要去哪里?」

  「带您入会,先生,您刚加入了硫磺俱乐部。」

  麦克正想问什么是硫磺俱乐部,但外头风强雨大,威廉必须专心开车。于是麦克望着自己没了手套的双手,任疑惑在心里翻搅,雨水在窗外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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