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先生，到了。」威廉说道，麦克和老鼠不约而同对着雨刷不停摆动的挡风玻璃往外看。
车外大雨滂沱，浓雾弥漫，隐约可见一座塔楼堡矗立在哈维尔的河中岛上。威廉刚才在柏林格伦沃尔德森林里穿梭了将近十五分钟，柏油路面在河边到了尽头，但路还没完。眼前一座木头浮桥横越黑色的河面，直达城堡宏伟的花岗岩拱门。浮桥口装了黄色升降杆，威廉放慢车速，一名身穿红褐制服、深蓝手套的年轻人撑着伞从小石哨亭走了出来。威廉摇下车窗说道：「冯范吉男爵到了。」年轻人匆匆点头，随即走回哨亭。麦克看得见哨亭窗内，年轻人正在拨电话，缆线从河底下直通城堡。不久，年轻人再度出现，拉起升降杆，挥手要威廉一行人过去。奔驰车驶上了浮桥。
「这里是莱希克隆饭店。」快到拱门时，威廉说明道：「城堡一七三三年完成，一九三九年由纳粹接管，招待德意志帝国的高官要人及宾客。」
「天哪。」宏伟的城堡赫然矗立在眼前，老鼠不禁低声惊叹。他当然见过这城堡，只是没这么近看过，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置身其中。莱希克隆堡只有纳粹高层、外交使节、将官、公爵、伯爵和男爵──正牌的男爵──才能入内。城堡愈来愈大，拱门张着灰色大嘴等着他们，老鼠感觉自己好渺小，胃里一阵翻搅。他说：「我觉得……我没办法进去。」
但他别无选择。奔驰车通过拱门来到辽阔的中庭，那里有宽长的花岗岩阶通向一道双开大门，门上方有「莱希克隆堡」五个金字和卐字标记。四名穿着红褐制服的金发青年推门而出，匆匆走下石阶。威廉将车停在阶前。
「我不行……没办法……」老鼠喃喃自语，感觉快断气了。
威廉冷冷瞪着老鼠，低声说：「好侍从绝不拖累主人。」说完车门就开了，一把雨伞出现在他头顶上方。老鼠愣愣下车，看着威廉下车绕到车后打开行李厢。
麦克摆出男爵架式，等服务生替他开了门、撑了伞才下车。他也一样紧张，胃里和颈子的肌肉都紧绷着，但在这里不能有半点迟疑。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须彻头彻尾像个男爵。麦克压下紧绷的情绪，快步走上石阶，让撑伞的年轻服务生差点跟不上他。老鼠在他身后几步，愈往上走愈觉得自己渺小。威廉和另外两名服务生拎着行李跟了上来。
麦克走进莱希克隆旅馆的大厅，来到纳粹的圣所。大厅很宽敞，灯火低垂，洒下的光芒照在深棕色皮家具上，照得波斯地毯的金线熠熠生辉。头顶上方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华丽无比，五十支蜡烛同时闪闪发亮。雪白大理石壁炉大得能当坦克的停车棚，炉里柴火劈啪燃烧。壁炉上方是希特勒的巨幅肖像，两侧各有一只镀金老鹰。乐音悠扬，室内乐队正在演奏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德国军官坐在松软的皮椅和皮沙发上，几乎人手一杯美酒，或是交谈，或是欣赏音乐。其他宾客三两成群轻声交谈，包括几名女性。麦克环视四周，感受此处的恢宏，听见老鼠在他背后发出惊惶的低呼。
这时，一名女子用优雅如提琴的声音高喊：「腓特列!」这声音很熟，麦克正想转身面向声音的来处，那女子又喊了一声：「腓特列，亲爱的!」
那女子朝他奔来，双臂一张将他抱住。他闻到她身上的气味：肉桂与皮革。女子紧紧搂着他，金色鬈发贴着他的脸颊。接着她仰头看他，香槟色眼眸炯炯发亮，深红色的双唇吻上了他。
他任由她亲吻，尝到对方唇上带着摩塞尔白酒的干冽滋味。她身躯紧贴着他，继续吻着，于是麦克也伸手搂住了她，伸出舌尖逗弄她的唇。他感觉女子身体一颤，想推开他又不能那么做。麦克的舌尖在她嘴上缓缓滑弄，女子突然用嘴含住他的舌头猛力吸吮，差点把他舌头扯断。她稍微使劲咬住他的舌头，让他摆脱不得。这真是文明的决斗，麦克心想。他更用力搂住她，女子也还以颜色，勒得他脊骨喀了一声。两人就这样嘴贴着嘴，牙齿咬着舌头僵持了一阵。
「哦──」一名男子清了清喉咙。「原来这就是幸运的冯范吉男爵啊。」
女子松开麦克的舌尖，仰头结束了这个长吻。她双颊绯红，金色浓眉下，美丽的浅棕色眼眸闪着怒火，嘴角却挂着一抹窃笑，兴奋喘息道：「是啊，哈利!他很帅吧!」
麦克往右一看，发现山德勒就在他身边，离他只有三步。
山德勒，这位两年前在开罗策划谋杀了玛格莉塔伯爵夫人的猎鹿人，一脸狐疑地嘟囔着说：「野兽哪有不好看的，契丝娜，牠们的头挂在我墙上更美。很抱歉，我不了解妳的品味，不过……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男爵。」山德勒伸出大手，立在他罩着皮革的左肩上的金鹰站立不稳，张翅摇摆了一下。
麦克望着那只手，眼前浮现那只手握着话筒，下令谋杀玛格莉塔的景象。他看见那只手敲击密电回报纳粹主子，看见它扣下猎枪扳机，狮子脑袋开花。麦克伸手握住那只手，脸上客气微笑，眼里却闪现冷光。山德勒手掌使劲，掐住了麦克的指关节。「契丝娜一直在讲你的事，把我烦死了。」他说，气色红润的脸庞笑逐颜开。他德文说得字正腔圆，深棕色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善意，同时加强了手上的力道，摁得麦克关节抽搐。「感谢你终于出现，她就不会再拿你的事说嘴了。」
「说不定我讲话更无聊。」麦克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绝不会泄漏自己的手快被握断了。他望着哈利山德勒的眼睛，感觉两人心照不宣：看谁厉害。他的关节被对方熊掌般的大手握得绞在一起，再用点力就要骨折了。麦克面带微笑，感觉腋下渗出汗水。至少此刻，他是完全受制于对方了，任这位凶手宰割。
山德勒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放开了麦克的手。血液涌回麻痹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哪里，我很高兴。」
契丝娜一袭墨蓝晚礼服，水一般贴着她玲珑的胴体，波浪金发垂肩而下。她颧骨高耸，双唇饱满，风采嫣然有如破云而出的日光。「腓特列。」她挽住麦克的手说：「希望你别介意我说了你一堆好话。我已经把秘密跟哈利说了。」
「哦?是吗?然后呢?」
「哈利说他愿意退让，是吧?」
山德勒笑容一黯，但那不要紧，反正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告诉你，男爵，我们这下得争个你死我活了。」
「是吗?」麦克突然感觉如履薄冰。
「没错，要不是你，契丝娜一定会嫁给我，所以我非得撂倒你不可。」
契丝娜笑了。「哎!实在太荣幸了，竟然有两名美男子为我争风吃醋!」她看了站在后面的威廉和老鼠一眼。老鼠面如死灰，整个人被莱希克隆堡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行李消失了，被服务生利落送进了电梯里。「你们可以离开了。」她说，一副天生指使人的语气。威廉用力推了老鼠一把，要他往标着「楼梯」的门走，但老鼠只走了几步就回头望着麦克，脸上既惊惶又迷惑。麦克点点头，那矮个儿便跟着威廉朝楼梯走了。
「好侍从难寻啊。」契丝娜高高在上说：「我们去休息室吧?」她指着大厅一侧的烛光小室，说完便挽着麦克朝那里走去。麦克顺着她。山德勒跟在他们后头，麦克可以感觉对方在打量他。契丝娜显然就是回声，但她究竟是谁?又为何能在德国贵族圈中往来自如?快到小室时，一名漂亮的黑发少女走到他们面前，害羞地说：「我看过妳所有电影，妳真是太棒了。我可以请妳签名吗?」
「没问题!」契丝娜接过纸笔说：「妳叫什么名字?」
「夏洛特。」
麦克看着契丝娜用夸张的大字写下：给夏洛特，献上最好的祝福，契丝娜凡朵恩，接着以花体字作结。她将纸笔还给少女，露出倾倒众生的笑容说：「喏，给妳。我下个月有新片上映，希望妳能捧场。」
「哦，我一定会的!谢谢妳!」少女显然彻底感动了，接过签名回到了原来坐的沙发上，左右各坐着一名中年纳粹军官。
休息室墙上挂着德军步兵团和装甲师的军徽，他们选了个隐蔽的角落，麦克脱下短大衣挂在一旁的钩上。侍者来了，契丝娜点了一杯丽丝玲白酒，麦克也一样，山德勒点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和生碎肉拼盘。侍者似乎习以为常，什么也没问就离开了。
「哈利，你非得扛着那只鸟走来走去吗?」契丝娜调侃问道。
「当然不是，但布朗蒂是我的幸运符。」他微笑望着麦克说，俊俏的金鹰也看着麦克。麦克发现这老鹰的眼神和牠主人一样无情，利爪抓着山德勒肩上的皮罩，皮罩下是昂贵的订制花呢外套。「男爵，你对猛禽有研究吗?」
「我知道最好敬而远之。」
山德勒客套微笑。他下巴方正，五官粗犷俊俏，鼻子和拳手一样歪向一边，发色偏红，两鬓和后脑剪得很短，爬满皱纹的额上垂着一绺火红的头发，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高傲、力量与自信。他穿着浅蓝衬衫、红条纹领带，翻领上别了一只小卐字章。他说：「果然是聪明人。布朗蒂是在非洲抓到的，花了我三年训练她。这不表示她变温驯了，只是会听我的话而已。」他从外套里掏出一只皮手套戴到左手上。「她长得很好看，对吧?你知道我只要一声令下，她五秒钟内就能把你的脸撕成碎片?」
「这样我就放心了。」麦克说，感觉自己的睪丸往上缩了几吋。
「我都用英国战俘训练她。」山德勒说，继续刺探挑衅：「将老鼠内脏抹在他们脸上，之后就让布朗蒂去解决了。嘿，小姑娘。」他低低呼哨一声，同时将左手举高，老鹰立刻从山德勒肩上走到手套上，利爪外张。「我喜欢野性的高贵。」他一边欣赏手上的金鹰，一边说道：「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爱上契丝娜，要她嫁给我。」
「哦，哈利!」她朝麦克微笑，笑中带着一丝警告。「我都不知道该吻你，还是赏你一巴掌了。」
麦克思绪还停留在英国战俘身上，虽然跟着微笑，脸上却快藏不住了。「我以为妳的吻只属于我呢。」
「我对契丝娜一见钟情。那是在片场上……哪部电影啊，契丝娜?」
「命运之火，亨雷德带你来的。」
「没错。你应该也是她的影迷吧，男爵?」
「头号大影迷。」麦克说着将手放在她手上摁了摁。她显然是电影演员，而且是超级巨星。他想起自己读过「命运之火」的报导。纳粹一九三八年拍的宣传片。就是那种到处是纳粹标语、德国田园风光和群众欢呼希特勒场景的电影。
白酒、威士忌加苏打水和生碎肉拼盘来了。山德勒抓起酒杯豪饮一口，开始拿着血淋淋的碎肉喂布朗蒂。老鹰狼吞虎咽。麦克闻到血腥的铜味，感觉嘴里口水直流。
「所以，大喜之日是哪一天?」山德勒问道，右手手指上血红斑斑。
「六月第一周。」契丝娜回答：「但日期还没定，对吧，腓特列?」
「嗯，还没。」
「你的大喜日，我的苦难时。」山德勒望着肉块消失在布朗蒂的鹰勾嘴里，一边说道：「男爵，你平常有在做事吗?我是说除了管理家族产业之外?」
「我管理酒庄，还有花圃，郁金香。」这些都在他的个人档案里。
「哦，郁金香啊。」山德勒笑了，望着老鹰说道：「那你一定忙得很。贵族真是好职业，对吧?」
「如果你懂得打发时间的话。」
山德勒瞪着他，无情的深棕色眼里闪过刀锋似的光芒。是愤怒，还是嫉妒?他将碎肉拼盘朝麦克推了几吋说：「喏，要不由你来喂布朗蒂?」
「哈利。」契丝娜对他说：「没必要现在──」
「好啊。」麦克说完挑了一块碎肉。山德勒左手缓缓往前，让麦克构得到布朗蒂的嘴。麦克将带血的肉递到老鹰面前。
「小心点。」山德勒悄声说：「她喜欢吃手指。对了，你是怎么挑郁金香的?」
麦克停下动作，布朗蒂目不转睛盯着他指间的肉块。他感觉得到契丝娜凡朵恩在他身旁全身紧绷。山德勒气定神闲，等着看有钱有闲的郁金香男爵畏缩收手，麦克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刚才的动作。他手指刚接近布朗蒂的嘴，那老鹰就发出低沉恐吓的嘶鸣声。
「哎呀!」山德勒说：「你身上有她不喜欢的味道。」
是他毛孔残留的狼臊味。麦克犹疑不决，手指头离鹰嘴只有十公分。布朗蒂嘶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尖，有如水滚了的水壶。
「我想你激到她了。安静点，小姑娘。」山德勒将手和老鹰收了回去，朝布朗蒂脖子轻轻吹气。嘶声缓缓变小了，但布朗蒂依然死盯着麦克。他可以感觉那老鹰很想从皮罩上张开利爪朝他扑来。什么人玩什么鸟，他心想，这地方还真是人人得其所爱。
「唉。」麦克说：「这么好的牛肉，浪费了可惜。」说完便将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吞进肚子里。契丝娜惊呼一声，山德勒看得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麦克悠哉喝了口酒，用白餐巾轻搽嘴唇。「我最喜欢鞑靼牛肉了。」他说：「这不是差不多吗?」
山德勒回过神来。「妳最好盯着妳的未婚夫。」他对契丝娜说：「感觉他蛮喜欢血的。」说完他起身离座，这回合看来结束了。「我还有事，所以得先告辞了。男爵，我们有机会再聊。你会参加硫磺俱乐部的聚会吧?」
「当然。」
「你爱吃生肉，一定会喜欢硫磺俱乐部。我很期待下次见面。」他想跟麦克握手告别，突然发现自己手指沾着血。「我们就不必再握手了吧?」
「没问题。」反正他的指关节也还受不了再次挤压。山德勒左手套上站着老鹰，朝契丝娜微微鞠躬后，便大步离开休息室了。
「真是迷人的家伙。」麦克说：「没见过像他这么凶猛的毒蛇。」
契丝娜望着他。她果真是出色的演员，因为她虽然眼露寒光，脸上依然带着恋爱中人的梦幻表情。「有人在监视我们。」她说：「你要是敢再伸舌头到我嘴里，我就一口咬断它。听懂了吗，亲爱的?」
「这表示我还能再一亲芳泽啰?」
「这表示我们订婚只是幌子，别当真了。把你弄进旅馆，这是最好的理由。」
麦克耸耸肩，能激怒这位冷静自持的金发北欧女星，真令人乐不可支。「我只是尽职扮演自己的角色。」
「演戏是我的事，你只要乖乖去我说的地方，做我叫你做的事，说我要你说的话就好，别自作主张，还有拜托你，别再跟哈利山德勒赌气了。」她朝他嫌恶地皱起眉头。「刚才吃生肉是怎么回事?你不觉得太超过了一点?」
「也许吧，但那混球不是被吓跑了吗?」
契丝娜凡朵恩喝着白酒，沉默不语。她得承认他说得没错。山德勒被人抢了风头，那家伙是猎鹿人，绝不会罢休。不过……说也奇怪，刚才其实蛮过瘾的。她隔着酒杯观察这个男人。绝不是莳花弄草的公子哥儿。撇开之前的蓬头垢面和肮脏衣物，他其实非常帅，但他的眼神却不知何故令她局促不安，感觉……嗯，没错，她心想，感觉就像野兽的眼睛，让她想起十二岁时在柏林动物园里见到的那头大灰狼，想起牠用冰冷清澈的浅绿色眼眸望着她，即使隔着铁栅，还是让她不寒而栗，抓紧父亲的手掌。她知道那头狼在想什么：我想吃掉妳。
「我肚子饿了。」麦克说，生肉让他胃口大开。「这里有餐厅吗?」
「有，但我们可以点客房服务。」契丝娜将酒喝完，对他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谈。」麦克望着她，契丝娜撇开目光。她叫来侍者，签单付账，接着便像遛狗似的挽着麦克的手臂带他离开了休息室。两人一踏进大厅走向成排的镀金电梯，契丝娜立刻眉欢眼笑，绽放出电弧灯一般的耀眼神采。
快到电梯时，一名男子用嘶哑的嗓音说：「凡朵恩女士吗?」
契丝娜转身回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准备再次迷倒找她签名的影迷。
那人身材高大，简直像活动碉堡，身高近一米九，体重至少一百二十公斤，肩膀和手臂又粗又壮。他身着亲卫队侍从官制服和灰大盘帽，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对契丝娜说：「我奉命交给您这个。」说完微笑着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白信封。
契丝娜接过信封，一双玉手跟那人的手比起来宛如幼童。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麦克心头一凛。眼前这人正是那个叫靴子的家伙。在巴藏古镇谷仓里将盖比叔叔活活踹死的就是他。
「我需要您立即回复。」靴子说。他头发几乎剃平，浅蓝眼眸，眼皮很厚，眼里所有人都是不堪一击的肉包骨头。契丝娜展信阅读，麦克低头望着亲卫队侍从官的厚底长统靴，只见油亮的鞋面映着水晶灯的烛光。麦克不禁想，这会不会就是踢得杰维瑟牙飞舌断的那双鞋。他感觉那人在看他，便抬头注视那双漠然的浅蓝眼眸。靴子颔首致意，没看出他是谁。
「请你转告他……我们乐意之至。」契丝娜说，靴子立刻转身大步朝大厅中央的一群军官走去。
电梯来了。「六楼。」契丝娜吩咐服务生道。电梯关门往上，契丝娜告诉麦克：「我们刚受邀和耶芮克布洛可上校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