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麦克蜷缩在岩石间,黄色母狼过来嗅闻他的气味。他一直舔着受伤的脚掌,脑袋抽痛时剧时缓,视线边缘模糊不清,不过就算光线昏暗,他还是看得见她。母狼站在二十多米高的岩石上望着负伤的他,不久后又来了一头深棕色的狼,然后是一头灰色的独眼狼。那两头狼来了又走了,只有黄色母狼一直守在原地。
后来──实际过了多久他不晓得,因为这段时间像是做梦一般──他闻到人类的味道。一共四个,他心想,可能更多。他们经过他藏身的地方,他听见靴子沙沙踩过岩石的声响,接着就走远了,去找……
找什么?他心里问。食物?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不晓得。但那些人,那些白皮肤的怪物令他害怕,让他决定躲开他们。
麦克发着烧沉沉睡去,却被一声爆炸给惊醒了。他睁开绿色眼眸愣愣张望,看见漆黑夜里火光冲天。他们发现它了,就在码头。这个念头折了回来,让他满头雾水,心想自己怎么会知道。那是谁的船?狼要船做什么?
好奇心让他站起身来,咬着牙缓缓爬上岩石朝码头去。黄狼跟在他旁边,另一旁是一头浅棕色的小狼,一路尖叫着下坡到了村庄。麦克望着房子,心里浮现狼镇两个字。这名字取得很好,因为他闻到了同类的气味。海堤后方火舌乱窜,人影在黑烟里走动。他站在一栋石房子的转角附近,望着怪物四处游荡,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喊道:「你有看到他吗,泰森?」
「报告中士,没有!」另一头怪物大声答道:「连影子都没看见!但我们找到了突击队和那个女的,在那里。」他指着某个方向。
「嗯,要是他想躲来这里,该死的狼群会解决他!」中士带着一群人大步朝一头走去,泰森往另一头走。
麦克的绿色眼眸映着火光。他们在说谁?他心想。还有……为什么他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这是个谜,等他脑袋不再抽痛之后一定要想个明白。现在他需要喝水和找地方睡觉。他走到雪融而成的水洼边舔了点泥水,接着找了间房子,从开着的前门进去,躺在角落里缩起身子保暖,将头枕在掌上,闭上了眼睛。
后来,地板吱嘎一声吵醒了他。麦克抬头只见手电筒的强光刺眼,同时听到一个声音说:「天哪,这家伙是跟谁打架了?」他站起来,尾巴对着墙壁,朝闯入者露出了獠牙,吓得心跳加速。「别怕,别怕。」其中一头怪物低声道:「兰纳,赏牠一颗子弹。」
「少来!我才不想被受伤的狼咬破喉咙!」兰纳往后退开,几秒钟后拿着手电筒的人也后退了。「他不在这里!」兰纳朝着屋外的另一人大喊:「这里狼太多,我要走了。」
头颅沾血的黑狼回到角落,继续睡觉。
他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自己身体改变,皮肤变白,外表变得跟怪物一样,脚爪和尖牙都没了,满身的滑顺黑毛也不见踪影。他裸着身子进入了一个恐怖世界。正当他想用光滑的双腿站起来(这在之前根本无法想象),梦魇却突然破碎了,让他醒了过来。
灰蒙的破晓、饥饿。两者形影不离。他起身出去觅食。头虽然还痛,但已经舒缓不少。他肌肉严重瘀青,步伐不稳,但他会活下来的,只要找到肉吃就没问题。他闻到了死尸的味道。就在附近,在狼镇里。
味道引他走入了另一间房子。他们就在屋里。
四具人类尸体。一个是橘发的壮硕女性,另外三个是男性,穿着黑色衣服,脸上抹着黑墨。他坐着检视他们的姿势。死去的女性身上至少有六个洞,双手紧抓着其中一名男性的喉咙。第二名男性宛如碎掉的玩偶倒在角落,张着嘴发出最后的喘息。第三名男性仰躺在翻倒的桌子边,心脏上方插着一把兽角雕成的刀柄。
黑狼望着那把刀。他见过这把刀,在某个地方。他像是见到异象一般,眼前浮现某人的手放在桌上,而这把刀狠狠插在那手的手指之间。太深奥的谜了,他无法理解,于是将它抛到了脑后。
他从倒在角落的男性开始。脸颊的肉很软,舌头也是。正当他大快朵颐时,突然闻到另一头狼的气味,随即是一声警告般的低吼。他满嘴是血,才刚转头,那头深棕色的狼已经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黑狼闪向一边,但四条腿依然无力,瞬间失去平衡撞在了翻倒的桌子上。深棕色的狼伸出强有力的脚爪,差点抓住了他的前腿。另一头红琥珀色的狼从窗外跳进房里,露出獠牙朝他奔来。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只要被牠们逮住,肯定会碎尸万段。牠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牠们。他知道这是地盘之争。他朝红琥珀色的狼狠狠咬去,力道之强吓得对方慌忙退后,但那头发着麝香的深棕色公狼就没那么好吓唬了。牠爪子一挥,他爬满黑色毛发的肋骨上就多了几道血痕。双方张嘴互咬,獠牙有如西洋剑对刺交锋。两头狼撞在一起,胸贴着胸,试着靠蛮力撂倒对方。
他看到机会来了,一爪撕碎了棕狼的左耳。棕狼哀叫后退,佯装闪到一侧,随即又目露凶光气冲冲扑了上来。两只狼身体再度扭绞在一起,冲撞的力道让双方都岔了口气。两只狼剧烈撕扯,在屋里前后争斗,獠牙利爪狂挥乱舞,攫抓对方的喉咙。
他头颅右侧被覆满棕毛的强壮肩膀撞了一下,让他痛得头昏眼花,发出尖锐颤抖的哀号退到角落。他气喘如牛,从鼻子喷出血来。棕狼打得兴起,藏不住脸上的笑意。牠再次扑了过来,准备彻底解决他。
这时,一串急促沙哑的吠叫让棕狼突然停止动作。
黄色母狼从门口进来,后面跟着那头灰色的独眼老狼。母狼冲过来将棕狼推开,舔了舔对方流血的耳朵,接着用肩膀将牠顶到一旁。
黑狼观望着。他肌肉颤抖,再次感到剧烈的头痛。他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吠了一声,意思是「来吧!」这声沙哑的吠叫让黄色母狼动了动耳朵,坐下来望着他,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敬意,对他的求生意志感到钦佩。
母狼看了他很久。老灰狼和棕狼舔了舔她的皮毛,浅棕色的小狼走进屋里,紧张吠叫着。母狼拍了牠嘴巴一下,让小狼安静下来,接着像女王一般尾巴一甩转头离开,走到被刀刺死的男子身边开始撕扯尸体。
总共五只狼,黑狼心想,五只。这数字让他很不舒服。这是个黑暗的数字,让他闻到了火。五。他脑中浮现一处海滩,士兵在浪中奋力朝岸上游去。一只巨大的乌鸦掠过他们上空,坚定地朝西方飞去。那乌鸦有着玻璃作成的眼睛,嘴上涂着神秘的图案。不对,他发现不是图案,是字母。鸟嘴上漆了字,铁──
浓浓的血腥和肉味将他拉了回来。其他狼正在大快朵颐。黄色母狼抬起头,朝他吠了一声,意思是肉还很多,够大家吃饱。
他将谜团抛到脑后,跟着吃了起来。但当棕狼和黄色母狼开始啃食橘发女巨人的尸体,他突然浑身颤抖,走出屋外大吐特吐。
那天晚上星光灿烂,狼群饱餐一顿之后引吭高歌。他也加入了。起初有些畏缩,因为不晓得牠们的旋律,但牠们接受了他。于是他扯开嗓子,和他们齐声唱和。尽管棕狼依然对他嗤之以鼻,但他现在是牠们的一员了。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过去。时间是心灵的幻术,蜷伏在狼镇的怀抱里,时间不具任何意义。他替牠们取了名字:领头的黄色母狼是葛妲,外表比实际年轻许多。深棕狼叫鼠魔,以在屋里追逐老鼠为乐。灰狼是独眼,歌声优美动人。脑袋有点不正常的小狼是汪汪,整天坐在岩石上做白日梦的是安珀。不久他便发现安珀有四头小狼,是她和鼠魔生的。
某天夜里下了一场骤雪,安珀在纷飞的雪中漫舞,追咬雪花,鼠魔和汪汪绕着她转圈。雪花一碰到温暖的土壤就融化成水,表示夏天快来了。
翌日清晨,他坐在岩石上享受葛妲替他舔去头上血渍的亲昵。这是用舌头诉说的话语,暗示他可以上她。他欲火撩身,觉得她尾巴很美。正当他勃起准备满足她的时候,忽然听见引擎运转的声音。
他抬头张望,见到一只巨大的乌鸦飞上了天空。不对,他发现看错了,乌鸦没有引擎。是飞机,机翼大得惊人。看见它在银白色的晨空中起飞,让他直打哆嗦。那东西很可怕。他望着它往南飞去,喉咙不禁发出一声低呜。它应该被拦下来,它肚子里装着死神,必须拦下它!他看了葛妲一眼,发现她浑然不觉。她怎么会不懂呢?为什么只有他懂?运输机愈飞愈远,他冲下石坡朝码头奔去,爬上海堤不停哀鸣,直到飞机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失败了,他心想。但他到底失败了什么,以致于心头如此之痛?他必须放手。
但梦魇纠缠着他,怎么也逃不脱。
梦魇中,他是人类,年轻天真,对世界一无所知。他跑过开满黄花的原野,手里抓着一根紧绷的丝线,线的尾端连着一面雪白的风筝,在蓝天中迎风翻腾飞舞。一名人类女性高声喊他,但他听不懂那个名字。他望着风筝愈飞愈高,忽然一只有着玻璃眼睛的乌鸦笼罩了天空,将风筝吞进牠的螺旋桨里绞成无数碎片,吐沙一般射向空中。飞机漆成橄榄绿,机身满是弹孔。绞断的风筝线飘落地面,一层薄雾随之罩下。雾气在他四周缭绕,他吸了一口,皮肤立刻腐蚀,成了血淋淋的碎块。他跪在地上,手和臂膀开了洞,而那名美丽的妇人踉跄着朝他奔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他看见她的脸成了一个渗血的凹洞。
此刻,他坐在艳阳高照的码头上,望着烧剩的船身。五,他心想,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他如此害怕?
那天过去了,照样是吃喝、睡觉和晒太阳。那四具尸体已经被啃干净了,只剩下骨头,为狼群奉献了最后一餐。他蹲坐在地上,望着插在干枯肋骨间的那把刀。刀锋是弯的。他见过这把刀,在别的地方,被某人挥着插在两根手指之间。小咪的游戏,他心想。没错。但小咪是谁?
一架绿色机身漆满弹孔的飞机,一张露出银牙的恶魔面孔,一个有着巨大钟楼的城市,一条蜿蜒流向海洋的大河,一位有着金发和黄褐色眼眸的美丽女子,还有六之五。六之五。全都是影子。他头好痛。他是狼,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又为何会在乎?
那把刀在呼唤他。他伸爪去拿,葛妲漫不经心望着他。他脚掌碰到刀把。他当然无法将刀拔起来。他凭什么认为可以?
他开始留意日升日落和时光的流逝。他发现白天变长了。六之五。无论六之五是什么,它都快来了,他想到就不由得哀鸣和颤抖。他不再和狼群齐声高歌,因为他心里不再有歌,一颗心都被六之五缠绕着,片刻不得闲。他目光茫然迎接一个又一个破晓,然后回到屋里望着那把插在骨骸上的刀,彷佛那是来自消逝世界的遗物。
六之五就快来了,他感觉得到,感觉它正答答靠近,无法拦阻。这一点不停咬噬他的内心,但其他的狼为何无动于衷?只有他如此纠结?
因为他和牠们不同,他察觉到。他从哪里来?母亲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来到狼镇,一天天更接近六之五?
他和葛妲在海堤边,一起在满天星斗下吹着温暖的海风,忽然听见汪汪在石坡上发出一声颤抖的长鸣。他们俩都不喜欢那声音,感觉有危险靠近。接着汪汪开始不停急促狂吠,朝狼镇发出警告。黑狼和葛妲立刻起身,竖耳谛听那让汪汪痛得尖叫的声音。
是枪声。葛妲只知道这声音代表死亡,但黑狼知道那是施迈瑟冲锋枪的声响。
又一阵枪响过后,汪汪突然不叫了。鼠魔接棒嚎叫示警,安珀也跟着嗥叫。黑狼和葛妲跑进狼镇,很快就闻到他们深恶痛绝的人味,一共四个,从石坡下到镇上,用光线左右扫视前方,一有动静或感觉到动静就开枪。黑狼闻到别的气味,并且认了出来,是烈酒。四人当中至少一人喝醉了,甚至统统酩酊大醉。
不久,他听见他们口齿不清说道:「汉斯,我来替你做一件狼皮外套。对!就是这样!做一件你见过最美的狼皮外套。」
「少来,不必了,你这个混账!做给自己穿就好。」
他们哈哈大笑,举起枪朝屋侧扫射。「出来啊,你们这群毛怪!快点出来跟我们玩玩!」
「我要打一只大的,岩石上那只小的连做一顶皮帽都不够。」
他们杀了汪汪。喝醉的纳粹士兵因为无聊,竟然拿着冲锋枪杀狼取乐。四名驻守化学厂的卫兵。他心里暗影骚动,有东西开始浮现,沉睡的记忆缓缓苏醒。他的头壳抽痛,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想起了什么。铁拳,空中堡垒,六之五。
他记起来了,六之五是第六个月的第五天。六月五日,登陆作战日。
他是狼,不是吗?当然是!他有黑色毛皮,还有脚爪和獠牙。他是狼,而猎人们就快找上他和葛妲了。
一道光线从他身上扫过,随即扫了回来。他们被灯光发现了。「你们看那两只!妈的,那毛皮多漂亮!黑的和黄的耶!」冲锋枪喀嚓一响,一排子弹打在了葛妲身旁的地上,吓得她惊惶失措,转身就逃。黑狼追了上去,看见葛妲跑进了那间有着四副人骨的房子。
「别追丢了,汉斯!牠们的毛皮可以做成上好的外套!」士兵使劲动着不听使唤的双腿追了上来。「牠们跑进那里去了!那间房子!」
葛妲背靠着墙,眼神惊恐,黑狼闻到士兵来到了屋外。「你到后面!」其中一名士兵大喊:「我们来个瓮中捉鳖!」葛妲想从窗户跳出去,但子弹打中了窗框,木屑四射。她跌回地上,黄色身躯疯狂扭动。黑狼朝门口冲去,但被强光照瞎了眼睛。于是他只好退回屋内,一排子弹打在他头上方的墙上,留下一堆弹孔。
「我们逮到牠们了!」一名士兵哑着嗓子说:「麦克斯,进去把牠们揪出来!」
「你这个混球,我才不去咧!要去你先去!」
「妈的!你这个胆小鬼!好吧,我去!艾尔文,你和约翰尼斯守着窗户。」屋外喀嚓一声,黑狼知道那是上弹匣的声音。「我要进去了!」
葛妲再次想从窗户逃脱,但又遭到一轮子弹攻击,被木屑刺得遍体鳞伤。她摔回屋里,口鼻汨汨出血。
「别再开枪了!」声音沙哑的士兵说:「我进去把牠们两个抓出来!」说完他便举着手电筒,靠着血液里的酒精壮胆,随着灯光大步走向屋子。
黑狼知道他和葛妲没希望了。他们不可能逃出去。再过不久,那名士兵就会出现在门口,手电筒就会照到他们。他们无路可逃。面对四名拿着冲锋枪的人,獠牙和脚爪又有什么用?
他望向那把弯刀。
脚掌伸向刀柄。
别让我失望,他心想。很久很久以前,威克托这么对他说。
他脚掌笨拙地去握刀柄,士兵的手电筒就要照进屋里了。
威克托,老鼠,契丝娜,拉撒利斯,布洛可。这些名字和脸庞在黑狼心里翻搅,有如窜离篝火的火花。
麦克葛勒顿。
回忆有如晴天霹雳打在他脑中。我不是狼,他心想,我是──
他脚掌变了,白皮肤露了出来,黑色毛皮不断缩小,骨骼和肌腱发出溽湿的细小声响开始移位。
他手指握住刀把,将刀从骨骸里拔了出来。葛妲吓得低呜,彷佛肺里的空气被人抽干了一样。
士兵停在门口。「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大的厉害!」他说完回头瞄了麦克斯一眼。「看到没有?勇士才有办法直捣狼窝。」
士兵用手电筒往屋内照,发现了那四具骸骨和黄狼。哈!那野兽在颤抖。但黑狼那混账跑哪里去了?他往屋里走了两步,准备一枪将黑狼轰得脑袋开花。
士兵走进屋内,麦克从门边暗处出来,使尽全力将小咪的弯刀插进对方的咽喉。
士兵被血呛住,放开冲锋枪和手电筒,双手摀住割断的气管。麦克拾起冲锋枪,踹了对方腹部一脚,将他从门口推了出去,接着举枪攻击另一名士兵的手电筒。子弹啪啪见血,屋外传来一声哀号。
「怎么了?是谁在惨叫?」靠近屋后的士兵喊道:「麦克斯?汉斯?」
麦克走出屋外。他膝关节酸疼,脊椎不断拉直。他走到屋子转角瞄准两盏手电筒的正上方,其中一人朝他扑来。他朝那名纳粹士兵扫射,两盏手电筒立刻熄了,两名士兵仆倒在地。
解决了。
麦克听见身后传来声响,立刻转头戒备,毛孔渗出油腻的汗珠。
葛妲就在几步之外,全身紧绷望着他。她露出獠牙低吼一声,随即转身跑进黑暗之中了。
麦克知道她的意思。他不属于她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有得做什么。运输机已经将装有卡内吉毒气的炸弹载走,但机场上还有其他乌鸦──夜间战斗机。每架航程大约一千英里。只要找到铁拳藏在哪里,就能……
希望还来得及。今天是哪一天了?他不晓得。他匆匆从四具尸体身上扒了尺寸合适的衣服穿上,衬衫和夹克是其中一人的,长裤来自另一个人,靴子是第三个人。所有衣服都沾了血,但那也没办法。他在口袋塞满弹匣,发现地板上有一顶灰色羊毛帽没沾到血,便拾起来戴上。他手指摸到头颅右侧的长伤口和干涸的血渍,子弹只差三公分就会打穿他脑袋了。
麦克将机枪系在肩上,开始沿着马路爬上石坡。六月五日,他想,已经过了吗?他倒底在狼镇待了几天几夜,以为自己是狼?一切都还像做梦。麦克加快脚步。首要任务是潜进化学厂,接着是到看守所救出契丝娜和拉撒利斯,之后才会知道自己失败了没有,伦敦市区是否已经因为他而尸横遍野。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嗥叫,声音飘忽颤抖。是葛妲。他没有回头。
他挺直上身,迈着双腿迎向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