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意外状况 第一章
他眼眶泛红，脸色发白，感觉不是好事。
「恐怕全毁了。」马丁鲍曼清了清喉咙说：「希尔德布兰特博士死了……计划看来也没有成果。」
他双手握拳放在书桌上，又等了一会儿。腓特烈大帝的肖像在他背后，判官似的望着这一切。
「我们……推断飞机根本没有抵达伦敦。」鲍曼接着说。他不安地瞄了房里另一个人一眼。那人满头灰发，站得笔直，是一名陆军元帅。「换句话说，没有证据显示适配器内吉命中了目标。」
他没有开口。一边太阳穴的脉搏不停跳动。边缘镀金的窗户外，六月六日的身影正逐渐笼罩柏林。房里一面墙上挂着诺曼底的地图，海滩用密码标示着：犹他、奥马哈、勾德、朱诺和史沃德。这些名字很快就会传遍世界。地图上画满向内陆推进的红线和向内陆撤退的黑线，全是败退的德军。喔，真是叛徒!他望着黑线心里这么想着。
「计划失败了。」鲍曼说：「因为一些……意外状况。」
「不对，不是这样。」希特勒轻声细气答道：「是因为有人不够相信，因为有人意志力不够。叫布洛可来。」他声音比刚才强硬了些：「耶芮克布洛可上校。我想见他，现在就见!」
「布洛可上校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这个叛徒!」希特勒差点从椅子上起身。「他跑去哪里了?见到英国人就立刻投降了吗?」
「布洛可上校过世了。」鲍曼说道。
「嗯，要是我像他那样一败涂地，我也会自杀。」希特勒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似乎眼带泪光。「我就知道不该找他做事。他明明是输家，却装得好像很厉害!全世界尽是这种货色!」
「至少德国很多。」陆军元帅压低嗓子说。
「我只要想到这个计划花了我这么多钱和时间，就觉得恶心!」希特勒绕过桌子走到桌前。「所以布洛可自杀了?他是怎么死的?吃药还是饮弹自尽?」
「是……」鲍曼差点说是螺旋桨，但告诉元首实情只会自找麻烦，因为如此一来就得交代德国地下反抗组织(那些猪猡!)和破坏所有卡内吉的盟军干员，还有可恨的契丝娜凡朵恩。不行!不可以，最好维持原本的说法：盟军轰炸机群袭击了史卡帕岛上的坦克和军械库，炸毁了化学毒气。国家存亡之秋，元首有比实情更重要的事要担忧。「饮弹自尽。」他说。
「嗯，至少省了我们一颗子弹，对吧?但那么多心血和时间，还是浪费了!那些资金原本可以用来开发太阳能炮的!可是没有，布洛可和他那帮人说服我改变了主意!我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是我的弱点!鲍曼，我觉得那家伙可能根本是英国间谍!」
鲍曼耸耸肩。有时最好随他去，这样比较好应付。
「元首?」陆军元帅指着诺曼底地图说：「可以请您瞧瞧目前的情势吗?您可以发现英军和加拿大部队正在朝卡昂移动。而这里──」他指着地图上另一区说：「美军正在朝卡朗唐逼近。我们的部队太分散，无法同时应付两边。我想请问您该派哪一师去抵挡敌军呢?」
希特勒没有答腔。他望着前方，但不是看着地图，不是地图上的生死搏斗，而是自己的水彩画。他望着画里虚构的狼群。
「元首?」陆军元帅催促道：「现在该怎么处置?」
希特勒脸颊抽动，转身离开画作回到桌前，打开最上层抽屉，伸手到里头拿出了一把拆信刀。
他眼神凝滞，步伐飘忽，彷佛梦游般走回画前，随即一刀朝画戳了下去，将画里的农舍和躲在暗处的狼劈成两半，接着转向下一幅水彩，将山泉和藏在石头后方的狼戳成碎片。「骗人!」希特勒低低地说，将画布撕得稀烂：「统统是谎言和欺骗!」
「元首?」陆军元帅问道，但没有人回答。马丁鲍曼转身走到窗边，俯瞰窗外的千年帝国。
拆信刀戳向了第三幅画。一只狼躲在满山遍野的小白花中。「骗人。」元首语气紧绷地说。刀锋上下挥舞，画布成了碎片落在他磨亮的皮鞋边。「骗人!骗人!骗人!」
远方传来空袭警报，有如狼嗥般回荡在残破的城市上空，和之前空袭留下的烟尘混在一起。夜幕从东方缓缓卷来。
希特勒双手摀耳，手上的拆信刀滑落到地毯上。
城郊火光闪现，鲍曼双手遮眼抵挡爆炸的强光。希特勒随着脚下的土地和残余的城市一齐颤抖，陆军元帅遮住嘴巴，怕自己放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