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
要塞城与陶想象的大相径庭。它很小，不及基甘贝城的十分之一，看起来像军事基地与宗教据点的混合体。面向峭壁的那侧，城墙仅有普通贵族身高;而朝向腕地——那里进行着虽相隔数日路程却永无休止的战争——的城墙则高达贵族身高的三倍。这座人烟稀少的城市异常空旷，天际线被四座高耸的圆顶建筑主宰，每座都高得能在三千步外望见。
"那座一定是因德洛武城堡，"哈迪斯指着最近处的穹顶建筑说道，那里飘扬着一面黑底黑纹的旗帜。"旁边那座是天赋者城堡;它们后方那座是守护者要塞;最远处那座则是萨赫城堡，女神的居所。"
陶凝视着天赋者城堡。它的穹顶由黑金两色构成，从城墙外所能看到的景象既壮观又美丽。这让他想起了祖莉。他猜测她是否已逃离自己的命运。思念涌上心头，当思绪开始刺痛时，他将过往推出脑海，但没忘记先为她的安全祈祷。
"被选者的第一座城池，"雅乌轻声说道。
"在希达大陆上的第一座，"哈迪斯接话，"我们在奥松特曾拥有帝国。我们的子民数以千万计。"
"你们真...相信这些?"奇内杜咳嗽着问。
"相信?这是我们的历史。"
"那大清洗也该算历史了，"雅乌的话让哈迪斯哑口无言。
五人跟随杰伊德战队其他人进入城内。当地人来来往往，但道路称不上拥挤。陶看见一些贵族，更多平民，少数获选者，但没有贱民。最后这点很好理解——唯一获准进入圣城的贱民，只有那些被分配到慰藉客栈的。
另一个不寻常之处是城里建筑都是单层的。哦不，并非全部。那些城堡直插云霄，其中最高的是血红色的守护者要塞。它不仅有穹顶，还有让陶联想到刀锋的尖塔。
"四大支柱守护着我们这些女神选民，抵御一切意图伤害我们之人。"哈迪斯庄严宣告，"分别是萨赫要塞、因德洛武要塞、天赋者要塞和守护者要塞。"
"四个?那我们算什么?"亚乌问道。
哈迪斯笑了。"我们?你是说次等民?我们就是填饱选民军队无底胃口的饲料。"
哈迪斯布道时，森巴悄悄凑了过来。"我们用自己的死亡吸引异教徒，好让因德洛武和天赋者从背后解决他们。"他解释道。
"又是你?"亚乌说。
森巴龇牙一笑，耸耸肩晃悠着走开了。
"先去哪?"奇内杜问，难得完整说完一句话没咳嗽。
乌杜阿克指着城门内侧的一栋长形建筑："喝酒。"
哈迪斯已经迈开步子："我没意见。"
酒馆是粗陋的土坯房，临街的墙面大多敞开而非封闭。屋内烟雾缭绕，泥土地上散落着干草，弥漫着汗臭味、煮过头的蔬菜酸味，以及 unmistakable 的马斯马斯酒发酵的恶臭。
杰耶德小队的五人——像跳蚤般粘着他们的森巴，以及睁着圆月般眼睛打量一切的奥伊波——找了张空桌坐下。店主很快端来七壶马斯马斯酒。他正要放下酒壶离开，被哈迪斯拦住。
"有吉尔扎烈酒吗?"
店主肤色黝黑得像是半龙人，上下打量着哈迪斯，点了点头。
“我来一杯。”哈迪斯对他说。家仆轻哼一声，抄起一个酒壶，去给哈迪斯倒酒。
“高姆酒?”陶问道。自从上次体验过后，他实在无法理解有人会为享乐喝这种东西。
“他在装高雅，”坦巴说，“在吉尔扎，他们不仅在成人礼上喝高姆酒。还会往加热的水里掺几滴蝎毒。这样酒劲变淡就能小口啜饮，像个正经贵族。”
陶皱起脸。
“总比发酵的仙人掌奶强。”哈迪斯盯着陶壶里黄白色的浊酒说道。
“胡扯。”乌杜阿克说着将刚喝空的酒壶举向空中，示意家仆再满上。
“敬女神与女王。”坦巴举起酒壶。
“敬女神与女王。”众人齐声道，仰头痛饮那浓稠温吞的烈酒。
陶被呛得咳嗽打嗝。其他人哄笑起来。他瞪着眼又打了个嗝，惹得亚乌狂笑不止，将满嘴马马斯酒喷在桌上——此时家仆正端着哈迪斯的稀释高姆酒和乌杜阿克的第二壶酒回来。家仆因亚乌弄脏桌子瞪了一眼，哈迪斯赶忙优雅道谢打圆场。家仆抿着嘴离开，一言不发。走出不到五步远，见习者们便爆发大笑。陶也笑了。他忍不住，这感觉真好。
“空了。”乌杜阿克怒视酒壶，仿佛它冒犯了自己。
陶偷瞄了一眼腰间的小钱袋。他的津贴足够请这一轮酒。"我请，"他说着转向酒保，举起一只手。
"这位可是个慷慨的贵族老爷啊!"哈迪斯咧嘴笑道。
这话惹恼了陶，他正要发作时，却看见了她。她正走在街上。他的手垂落下来，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这一定是场梦...但她是真实的。祖莉就在这里，在城堡城，穿着天赋者的黑袍。
"点单吗?"乌杜阿克问。
陶把钱袋扔在桌上，径直走出了酒馆。
奇内杜在后面喊他："陶?"
特姆巴肯定先看到了她。"别管他。他看见姑娘了。反正他留了钱，就像这位爷说的，这轮酒他请了。"
当陶冲到街上时，他听见哈迪斯的回应："那不是普通姑娘。是个天赋者。"
就是她。陶落后几步，但绝不会认错她的身形和步态。是祖莉。
他呼唤她的名字，仍感觉如梦似幻。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转过身来，他的膝盖顿时发软。回忆、往事、他曾想与她共度的生活，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击垮。
"陶?"
"是我，"他说着向她走去，伸手触碰她，暗自祈祷她不会拒绝。她任由他握住双手，那掌心与指尖柔软温热的肌肤抚慰着他，平息他内心的怒火，比任何酒精和玩笑都来得更快更彻底。
"是你，"她说。"真的是你。"然后她给他带来了痛苦。"你...你杀了他吗?你是想杀他们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恐惧。"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陶僵住了，放开了她的手。"不是，"他说。这个承认让他刺痛，但他强迫自己说完。"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他们。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在努力理解。"那勒坎呢?"
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描摹着他脸上的伤疤。
"埃孔告诉我勒坎对安雅和她家人做的事，"祖丽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他几乎忘了自己的伤疤。他几乎忘了勒坎。"勒坎..."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他能说什么呢?
祖丽似乎从他的犹豫中得到了答案。"谢谢你，"她说。"谢谢你...为了这个。"
陶不想谈论勒坎。"你在这里?"他问。"成为天赋者?我以为——"
"我曾经害怕变成这样。我想我更害怕独自逃跑。"
他听不出她的语气是否带着指责。"我当时一无所有——"
"当然，"她太快地说道，打断了他未完成的借口。
"我不熟悉这个地方。有没有哪里...我想聊聊。"
"当然，"她又说。她开始伸手想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但她停住了，顿了顿说："跟我来。"
陶跟了上去。他们没走多远，就在酒馆外几条小径处发现了一个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有座干涸的小喷泉，干涸得仿佛从未流过水。沿着外围靠近土坯建筑的墙边，摆放着石制长凳。除了个老普罗文人蜷缩在最阴凉的长凳上睡觉外，广场空无一人。
祖丽带他走向离那人最远的长凳。她坐下，他也跟着坐下。
"感觉很不真实，"她说。
"是啊，"陶应道。"祖丽"——叫出她名字的感觉真好——"你来城堡城多久了?"
"两个月相周期。他们带我...你走后不久我就离开了。"她打量着他的佩剑和装束。他穿着军校为所有新生准备的石板灰制服。"你成了伊哈什战士?"
"我还是学员，"陶回答，没有忽视她语气中的疑问，"但作为伊哈什，我可以合法挑战凯兰·奥卡。"
"凯兰·奥卡?"她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就是那个——"
"他是三阶印德洛武学员。根据律法我可以与他决斗。等我毕业成为正式军人后，就能向阿巴西·奥迪利发起血斗。"
祖丽瞪大了眼睛。"守护议员?他会有贴身护卫，英戈尼亚玛战士。你知道吧?"
她的质疑让他的计划显得疯狂而不切实际。他强压下动摇："我知道。"
"陶..."祖丽摇着头，目光又落在他那道伤疤上。那眼神近乎怜悯。
"他们杀了我父亲!"
"而你的死亡，死在同一个人的刀下，能让他回来吗?"
"我必须这样做。"
"我明白了，"她说，但陶知道她并不明白。
"你还好吗?"他转移话题问道，"在这里过得怎样?"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要好，也更糟。"
陶试图让她振作起来："你现在职位比乌姆布西·奥奈高了。"
她的笑容扩大了："我正期待再次见到她，这次终于能让她给我洗内衣了。"
陶笑了起来。虽然有些勉强，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缓解了。
"你听说贾巴里的事了吗?"她问。
陶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贾巴里?他怎么了?还好吗?"
"没事，抱歉。我不是要吓你。他在北方参加了测试，通过了。"
"他在城里?"
"在某个地方。"
他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不知怎么都来到了这座充满圆顶、天赋和暴力的奇异城市。"你见过他吗?"陶问道。
"还没有。"
"如果你见到他，能不能告诉他......"陶不知道该对贾巴里说什么。"算了。"祖莉的眼神柔和下来，对他微微一笑。又是他不想要的怜悯。"他们已经开始让你练习巫术了吗?"他问道，试图驱散周围的阴霾。
祖莉噗嗤一笑，捂住嘴，眼睛闪闪发光："你这异教徒!不是巫术，是天赋!"
"啊对，天赋。当然了。"
她绽放出灿烂而真诚的笑容。"没错，他们确实认可我。我还在学习阶段，但表现很好。非常出色。"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是同期学员中最强的几个之一。你能相信吗?就我?"
"我相信，"陶对她说。
这句赞美让她害羞地别过脸去，喜悦中带着羞涩。"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她说。
陶从不敢有此奢望，但他点了点头。祖瑞伸手想握住他的手。他迎上去，两人的指尖相触。她抬头望向他，脸上浮现新的疑问。他正试图读懂她的表情，却听到脚步声和笑声。三名看起来是初阶的印德洛武战士走进广场，祖瑞立即抽回了手。他们都喝醉了。陶绷紧了身体。
为首的印德洛武比陶高出两个头，体重是他的一倍半，最先注意到他们。祖瑞的黑色长袍很显眼，表明她是受祝者。这位贵族用拳头捶胸向她行礼。这时他仔细看清了陶。
"受祝的女士，"他说，"您还好吗?"
"谢谢，见习生，我很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这个印德洛武想做更多，说更多，但对礼仪不够确定而不敢造次。他换了种方式："请允许我们护送您回家，女士?我们有这个荣幸吗?"
"永远值得尊敬，就像印德洛武城堡的所有战士一样。不过我还没打算回家，再次感谢你们。晚安，愿女神保佑你们。"
其他印德洛武正盯着陶，手按在剑柄附近。陶强忍住去摸武器的本能。
"愿她也对你展露笑颜，"领头的因德洛乌说着，将注意力转向陶。"太阳快落山了，小贱民。该跑回家了。"
陶的双手发痒。他想象着拔出青铜剑进攻，但知道自己在伤到第一个人之前就会死去。他尽可能保持静止，点头表示同意。这还不够，那个男人等待着，巨大的手沿着腰带滑向他的剑。
别无选择。陶站了起来。"天色已晚，恩科西。谢谢。"他向祖莉鞠躬。"天赋之女，您的建议和时间远超我所应得。"
祖莉也很紧张，但如果要避免暴力，她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我们所能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陶再次鞠躬，然后离开她。他听到因德洛乌走近，相信他们打算一等他离开祖莉的视线就攻击他，但他们停了下来，陶听到因德洛乌谈论夜晚宜人的凉爽。那人打算留下来陪她，确保陶不会回来。
陶没有多少合理的选择，于是他回到酒馆，咬牙切齿到下巴发痛。他看到其他人正要离开。
"陶!"亚乌喊道。
哈迪斯看到陶时笑了，隔着距离扔来一样东西。陶在空中接住。那是他的钱包，空的。
"两轮!"哈迪斯说。"够玩两轮的。"
"下次我们请，"乌杜阿克说。
西姆巴摇摇晃晃地出现。"我喝醉了。"
"长途行军会让你清醒的，"哈迪斯告诉他，让西姆巴做了个鬼脸。
"陶?你还好吗?"尧问道，奥伊博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睛朦胧圆睁，活像个香料臼。
陶并不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没事。"他与众人同行，离开了城市，朝着集合地点前进。
行军途中，哈迪斯加快脚步与陶并肩而行。他一直等待独处的机会。陶并不想听他要说的话。
"你在家乡就认识她。"哈迪斯不是在询问。"也许她曾是个特别的人，但现在她是天选者了。"陶继续行军，仿佛没有在听。这并未阻止哈迪斯。"她最终必须嫁给他们中的一个，嫁给皇家贵族。为繁衍更多天选者尽她的责任。"陶向他投去危险的眼神，印证了哈迪斯的话。"你曾经认识她，"哈迪斯说，"但现在不认识了。"
陶加快步伐，甩开哈迪斯，走到队伍前列与阿南并肩。阿南瞥了他一眼，看清他的表情后点点头，继续行军。
陶咬紧牙关直到下颌因疼痛而僵硬。他不想听那些话。他只想把那些无能的因德洛夫战士揍进土里。
他发誓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刻苦训练。杰伊德战队将参加下一场小规模战斗，而他现在已经睁开了双眼。杰伊德确保他看清了现实。他向陶展示了胜算，无处可逃，但陶不想逃避。他想要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