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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坑洞让人恍然以为它一直会延续到大地的中心。在无数人类与化鼠葬身的坑洞底部,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线。如果落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将无法使用咒力。我赶紧用咒力的钩子勾住洞穴边缘。垂下想象中的网,让它尽力挂在洞壁上。

  因为刚才的雨水,岩石表面变得很光滑。除了闷热之外,地底的爆炸也消耗了大量氧气,让人呼吸困难。而且空气中还混着烧焦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以及不明所以的恶臭。

  “早季,没事吧?”

  是觉的声音。他在我上面一点儿。那里似乎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在这儿!新见先生呢?”

  “我也没事。”

  突起的石头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新见先生的身影,不过听声音比想象的还要近。

  “在我下面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横道,进那里去吧。”

  绝壁上闪过一道标记性的绿色火焰。刹那间有点炫目,不过可以清楚确认位置。红色的光圈慢慢横穿视野。

  我做了一个意象,让岩石表面像磁铁一样吸住我的身体,保持住稳定,然后再像壁虎一样慢慢往上爬。

  洞穴外面传来许多人的哀号,伴随着建筑物崩塌的巨大声音。恶鬼再度展开杀戮了吧。我咬住嘴唇。此时此刻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祈祷多些人逃走。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心跳平静下来。现在必须考虑如何继续逃走。恶鬼的注意力应该再过一会儿才会转到横道上来。

  我和新见先生到达横道的时候,觉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快进来!”

  觉逐一抓着我们的手拉进横道里。

  横道的直径只有一点五米左右,我们不得不弯着腰。比刚才还难闻的恶臭袭来,中人欲呕。

  “这是什么臭味?”

  “大概为了加固隧道,用混合了排泄物的黏土和灰浆吧。”觉也捂着鼻子说。

  “怎么用这个?”

  “是为了突击工事吧。化鼠为了这场战争也是倾尽全力了。”

  新见先生找到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火把。火一点燃,更感觉呼吸困难,不过好歹能看见一点横道里的样子。地上全是垃圾。杂草的根、昆虫的翅膀和肢体等等。恐怕这些都是它们兵粮的残渣吧。

  “看这儿。”

  新见先生找到了什么东西。地面上有大量血痕,还有爬行的痕迹。

  “有受伤的化鼠。小心点,也许还活着。”觉低声说。

  我们顺着血痕朝横道里面走,里面果然有一只化鼠,像是死了一样趴在地上。不过,仔细观察,它的胸部还在微微上下移动。

  “看,没有左臂……”觉指着说。

  濒死的化鼠左臂齐根切断,右手紧紧握着血刃。

  “大概是被镝木肆星的咒力抓住了左臂,要被拽出去的时候自己切断了胳膊吧。”

  “这样的动物竟然能做得这么坚决……”新见先生喃喃自语。

  “刚才镝木肆星从洞里拽出去的士兵好像都没穿衣服,这一只身上倒是套着镶嵌金属的皮甲。看起来像是将官一级的。它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掌握的重要情报,才做出这种举动吧。”

  “……杀了它?”

  “不,如果还能说话,就让它说说……没事的,恶鬼追到这里,多少还有点时间。”

  觉用咒力夺下化鼠的刀,化鼠好像被弄醒了。睁开因为火把而反射出红光的眼睛看着我们。

  “喂,老实回答问题,给你个痛快的死。”觉蹲在化鼠面前,“你们让我们吃了很多苦头啊。为什么这样反抗人类?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很不理解。”

  化鼠依旧趴在地上,盯着觉。

  “怎么了?你能说人类的话吧?到现在还想装听不懂可是没用的,骗不了我们。”

  “没有骗的必要。”化鼠的声音虽然嘶哑,语气却很平静,像是闲聊般地回答道。

  “是吗?那就说吧。野狐丸在哪儿?”

  对于这个问题,化鼠紧闭嘴巴不作回答。

  “你们全都被野狐丸骗了。为什么不明白呢?那家伙对士兵的生命一点都不顾惜。”

  “士兵的生命?本来就没有价值。在大义面前,单个个体的生命轻如鸿毛。”

  “你说的大义是什么?”

  “将我们整个种族从你们的暴政下解放出来。”

  “暴政是什么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对你们施暴了?”我不禁插了一句。

  “我们有高等的智慧,本应当是与你们平等相处的存在。可是,你们以恶魔的力量夺去我们的尊严,给予我们野兽般的对待。既然如此,除了将你们从世上一扫而空之外,我们便没有恢复尊严的可能。”

  “将人类一扫而空?你们真以为自己能做到这种事?”觉不禁怒吼了一声,“你们化鼠的确用卑怯的欺诈手段杀害了不少人。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类活着,就能把你们彻底扫平!”

  “只要解放的英雄——被你们喊作野狐丸的斯奎拉与我们同在,你们就做不到。而且还有我们的救世主从天而降拯救我们。”

  “救世主?你是说那个恶鬼?”

  “恶鬼?你们才是恶鬼!”

  化鼠原本是四肢趴在地上的姿势,突然蹬地前冲,向觉扑去。

  刹那间三个人的咒力交错,彩虹般的光芒闪过。化鼠像是石子一般被抛到了隧道的尽头,撞上露出的岩石。

  “糟糕!”觉叫了一声,但已经迟了。

  脊柱折断的化鼠显然已经毙命了。

  “这家伙是故意冲过来的吧,就为了让我们杀了它……”

  “行了,走吧。”新见先生催促我们,“没时间在这儿磨蹭,我身上还有富子女士给我的最后任务。你们也要快去清净寺。”

  我们淌着大滴的汗,屏住呼吸,向狭窄隧道的深处前进。某个地方应该有通向地面的出口。觉乐观地认为恶鬼还没学会用咒力向下挖出纵道,我们应该可以逃掉。不过如果恶鬼早早结束了大屠杀,先绕到出口处的危险性还是存在的。

  我回想起十四年前夏季野营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和觉也是不得不在化鼠的隧道中彷徨。我曾经以为再不会有比那时候更加绝望的状况了,但和现在比较起来,那次只不过是试试胆量而已。

  这许多人被杀,连父母是否安然无恙都不知道的现在,我们连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拼命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连不世出的天才日野光风和镝木肆星都殒命了,再没有一个人能有对抗恶鬼的手段了。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正是在对未来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一个人能坚持到什么地步,才真正体现出这个人有多坚强。从这个意义上说,此时此刻,正是对我们的考验。

  不能认输。我是被富子女士托付了整个小町的,作为她的继承者。单单这一个想法,就支撑我坚持下去。

  沿着化鼠的横道走了大约两百米,有一条通向地面的纵道。出入口挖在树根间,用杂草巧妙地作了掩饰。化鼠竟然敢在紧挨着小町的地方挖出这样的东西,让我们十分震惊。

  检查过附近没有恶鬼或者化鼠的部队之后,我们钻出洞口。

  按理说应当直接去往附近的水路,从水路逃走。但为了防备喷炭兽,大部分水路的水都已经抽掉了。剩下的干线运河肯定已处于化鼠的严密监视之下。

  我和觉没有办法,只得决定徒步去向利根川的干流。然后,和新见先生就此分别。

  “祝你们两位平安无事。”新见先生握着我们的手说。

  “新见先生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觉再度询问道。

  新见先生摇摇头。

  “不了,我要去公民馆。这是富子女士的指示。”

  “可是,现在再发送广播,不是也已经迟了吗?恶鬼已经把茅轮乡的人差不多都……”

  “迟不迟我不知道。但就算哪怕有一个人因为我的广播而逃生,我的所作所为也不算白费。”

  新见先生的意志似乎很坚决,于是我们相互道别。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拨开草丛,登上山丘。不知何时恶鬼会在背后出现的恐惧让我全身都是冷汗。回过头,小町的中心正升腾着几缕令人毛骨悚然的黑烟。

  我们一边提防化鼠的伏击一边前进,和从医院逃出来奔往小町的时候一样,速度十分缓慢。

  终于将要走出茅轮乡的时候,公民馆的广播声乘风传来。

  紧急警报。紧急警报。恶鬼出现。恶鬼出现。姓名及类型不明,但可能是库洛基斯Ⅰ型或Ⅱ型的变异型。恶鬼可能是库洛基斯Ⅰ型或Ⅱ型的变异型。恶鬼袭击了茅轮乡,造成大量死伤。重复:恶鬼袭击了茅轮乡,造成大量死伤。请迅速避难。尚在小町中心的各位,请立刻离开。在周边的各位,也请立刻离开小町,尽可能远离……

  那是新见先生的声音。觉猛然抓住我的肩膀。新见先生抵达公民馆比我们想的更早。他一定是不顾与恶鬼和化鼠遭遇的危险,飞速赶到那里的吧。

  在那之后,人声广播又将同样的内容重复了半晌。顺便说一句,作为恶鬼正式名称的拉曼-库洛基斯症候群,又分为被称作混沌型的拉曼Ⅰ~Ⅳ型,和被称作秩序型的库洛基斯Ⅰ~Ⅲ型。混沌型和秩序型之间,因为破坏和杀戮的形态不同,避难时候的注意点也有所不同。

  接着,广播变成古老的黑胶唱片音乐。

  当然,古代的唱机不可能保存千年以上。那是用咒力将音沟复制在陶瓷盘上的复制品,不过演奏本身乃是遥远往昔录音的原声。

  音乐是德沃夏克的交响乐《来自新世界》的第二乐章的一部分,名叫《归途》。新见先生为什么选择这首曲子,我不知道。在故乡的小町即将被消灭的时候,为什么要播放每天日落之前催促孩子们回家的曲子呢?

  音乐中没有歌声,但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歌词。

  远山外晚霞里落日西西沉

  青天上月渐明星星眨眼睛

  今日事今日毕努力又用心

  该休息也休息不要强打拼

  放轻松舒心灵快快莫犹豫

  夕阳好黄昏妙享受这美景

  享受这美景

  黑暗中夜晚里篝火燃烧起

  跳不定闪不停火焰晃不已

  仿佛是邀请你沉入梦乡里

  甜甜梦浓浓情安宁又温馨

  火儿暖心儿静嘴角留笑意

  快快来愉快地沉入梦乡里

  沉入梦乡里

  《归途》的旋律无尽地流淌着。

  “看来新见先生离开公民馆了……我们也走吧。”觉催促我说。

  “嗯。”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间,不过听到这首曲子,我的脑海中便条件反射般地浮现出夕阳落山时的情景。然后,我忽然意识到一点:公民馆的广播一般是用乡里唯一一个发电水车的电力播放的,但现在水路的水应该早已全部抽干了。

  所以新见先生还在公民馆里。因为没有新见先生的咒力,广播就无法播放。

  我刚要把这个发现告诉觉,却看见他的侧脸带着肃穆的神色。他早就意识到了吧。

  我们无言地继续前进,穿过干涸的水路,向利根川走去。距离公民馆越来越远,《归途》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突然间,那微弱的声音断了。

  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下,然后,慢慢地、深深地,吐出长长一口气。

  新见先生听到我被富子女士指定为后继者。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故意赶去相反方向的公民馆,吸引恶鬼过去,好让我们安全逃往清净寺呢?

  我永远也不知道答案。

  我们避开运河干线,穿过原野,绕了个远路抵达利根川。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其他时候看到过感觉如此清澈雄伟的美丽大河了。我们在附近寻找船只,但是老天没有那么照顾,最后只找到三根倒在地上的木头,我们用咒力把它们强行黏合在一起,造了一个简单的木筏。

  溯利根川而上,将身子交给慢慢上下抖动的水流,不足二十四小时之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再度浮现在眼前。每一幕都仿佛并非是在现实中发生过的。

  这一定是梦,肯定是梦没错。我想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残留在身体上的无数割伤和青肿,还有无法摆脱的疲劳感,全都高声主张所有这一切的真实性。

  也许是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合眼,我的大脑变得恍惚起来。太多太多的冲击性事件接连不断,大脑似乎已经不堪重负,无法处理了。

  不知不觉间,我陷入了奇异的冷漠状态。

  再过一千年,我们所有人都将行迹无存了。再没有人能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既然如此,这样拼命忍耐恐惧、满怀痛苦地继续战斗,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早季,恐怕就在这附近了吧。”

  即使听到觉朝我说话,恍惚间我也无法理解其含义。

  “入口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这时候我才终于反应过来,觉在问清净寺的入口。

  “……不知道。不过那边那棵槐树以前好像看到过。”

  清净寺的地点虽然不是秘密,但一般也并不公开。因为成长仪式的时候都被没有窗户的篷船运来,当然也不知道是从哪条河道进入利根川、又拐进了哪条河道。我因为是异类管理科的职员,有时候需要和鸟兽保护官一起去做田野工作,也曾经来过清净寺几次。我记得从利根川到清净寺的地界应该有直通的河道,但这时候并没有看到。

  “奇怪啊,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一带才对。”

  “怎么办?”

  应该上岸探索吗?但如果地方错了,再怎么找也不可能找到。更不用说还极有可能遭遇化鼠。

  “对不起!有人在吗?”觉大声呼叫。

  “快停下,被恶鬼听见了怎么办?”

  我慌忙阻止,觉却摇摇头。

  “我知道很危险。但就在我们犹豫的时候,恶鬼说不定正在往这儿追赶。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清净寺……对不起!有人吗?有清净寺的人在吗?”

  觉又喊了几声,突然间响起回答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是哪位?”

  “我是在妙法农场生物实验科工作的朝比奈觉,这一位是保健所的职员渡边早季。富子女士让我们来清净寺避难,因此来到这里。”

  “请稍等。”

  伴随着某个物体咯吱咯吱绞动的声音,我们木筏正对面的草丛向左右分开,露出通向里面的水路。

  “请直接进来。”

  声音的主人还是没有现出身影。我们乘着用木头强行结合起来的粗糙木筏进入水路。在我们的背后,隐蔽的草门再度关上。仔细打量,那草门并不巨大,不过没有咒力要想打开还是比较困难的吧。首先,乘船经过的时候很难发现它;其次,即使走陆路,也会因丛生的草和岩石阻挡,很不容易被发现。

  木筏穿过狭窄弯曲的水路,抵达被围栏团团围住的船坞。我想起来了,这是成长仪式的时候我被领来的地方。附近一定应该还有更宽阔的河道,不过这时候大概都被封锁了吧。

  “两位平安来到这里,十分不易。”

  一位僧人模样的人合掌出现,我们也恭谨回礼。

  “我是清净寺的知客僧,法号寂静。两位想必十分疲惫,首先请好好休息,之后还有少许信息相询。”

  所谓知客,是寺院里负责接待客人的一种职务名称。我们走上被围栏遮挡视线的台阶,进入寺院。那是宿坊(1),我们两个人被领去有榻榻米的房间。很快两人份的膳食送了上来,盘子里只是白饭、腌菜,以及一碗白汤而已,但对此时的我们而言,这比什么大餐都要丰盛。我们狼吞虎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盘子都已经空了。

  然后我们在安心的状态下休息了一会儿。虽然有无数的话要和觉说,但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在木筏上经历过的冷漠状态又一次附体了。

  房间外面传来招呼声。是刚才那位知客僧寂静的声音。

  “朝比奈觉先生,渡边早季小姐。你们远途疲惫,本不该贸然打扰,不过能否尽快随我去大殿?”

  “好的。”我们两个同声回答。

  我们被领去大殿。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僧侣,看起来似乎正在进行焚烧护摩的准备。

  “朝比奈觉先生,渡边早季小姐,请进。”

  寂静师的声音一响起,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哦,哦,来得好……”

  说这话的是无瞋上人。他已经是年逾百岁的高龄。有一段时间不见,看起来颇显老态。

  “富子女士……别来无恙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哑口无言。无瞋上人似乎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一切,默默闭上了眼睛。

  取而代之向我们搭话的是另一位同样也让人感到垂垂老矣的僧侣。这位僧人如仙鹤般瘦削,自我介绍说是担任清净寺监寺职务的行舍。所谓监寺,是仅次于寺院住持无瞋上人的职位,可以说是实际上的最高责任者。我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一周前召开的安全保障会议上。

  “我们十分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两位,哪位和恶鬼近距离接触过?”

  “我们两个都看到过。”觉回答说。

  “那么,能向我们形容那个恶鬼的相貌体型吗?它大约几岁,长得什么模样?”

  “恶鬼……年龄大约十岁,我想。”

  我这样一说,大殿中顿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声。

  “十岁?这么年幼的恶鬼,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是个少年,不,应该说还是个孩子,不过五官非常端正,头发是红色的卷毛……”

  我确信恶鬼是真理亚和守留在这世上的孩子,不过到底该不该说出这一条,我有些犹豫。在我和觉描述恶鬼相貌的时候,护摩坛里升起了火。火焰直冲到天花板附近。数名僧侣开始诵经。

  “基本上了解了。那么,恶鬼差不多是这样的了?”

  行舍师如此一说,火焰之中隐约浮现出恶鬼的模样。

  “哦……是的,没错!”

  图像唤起了我在咫尺间看到恶鬼时的战栗记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分明在颤抖。

  “谢谢,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行舍师说完,便和无瞋上人等一起坐在护摩坛前。火焰里注入香油,护摩木燃烧起来。火粉迸散,总数三十名左右的僧侣一齐念诵经文,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请等一下,我还有事情想问……”

  我正想喊住行舍师,却被寂静师拦住了。

  “有问题可以问我,总之现在请先回去。”

  “这是要祈祷什么?”

  寂静师略微犹豫了一下。

  “原本不可为外人道,不过对你们二位,特别加以告知。由此时此刻开始,我等将举清净寺全寺之总力,焚起护摩,降服恶鬼。”

  “降服恶鬼?还有这种事?”我惊讶地叫道。

  “当然,这不是轻易可成的功业。不过,护摩仪式里集中了一切强力秘仪。有以北极星放射的佛光行阻止妖魔横行的炽盛光法,有以毗沙门天的神力镇压鬼神的镇将夜叉法,有四大法要之一的镇地灵、御国难的大安镇法,有太古时候祭神风抵御蒙古军来袭的尊胜佛顶陀罗尼法,以及至高至强的咒法——一字金轮法。这些秘仪联合使用,必然能发挥出更高的效力,降服恶鬼。对此效果不容置疑。”寂静师满怀自信地说。

  “至今为止,有成功降服的例子吗?”觉毫不客气地问。

  “根据传至本寺的古文书,据说对于四百年前突然出现的恶鬼,举全寺之力祈祷三天三夜,成功将之降服,之后再无一名牺牲者出现。”

  “那是……杀了恶鬼的意思?”觉再度追问。

  寂静师的表情阴沉下来。“哦,不是这个意思。古时候确实存在为了咒杀对手而做的行动,但那背离了佛祖之道,如今已经是绝对的禁忌。”

  “可是恶鬼已经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杀恶鬼一人,使多数人获救,这岂不正是遵从佛道的吗?”

  “话虽如此,然而通过祈祷杀死恶鬼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我们和大家都一样。人类要用咒力杀人,不管采用什么做法,都绝对行不通。”

  看起来,不管采取怎样迂回曲折的形式,要欺骗烙印在我们DNA中的攻击抑制和愧死结构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不能直接攻击恶鬼,焚烧护摩又有什么用呢?

  觉似乎也有和我同样的疑问。

  “那么,祈祷到底会有什么效力?”

  “所谓降服恶鬼,是牵制其行动,自其惭愧之念唤起佛心,制止无益的杀戮。”

  既然从人类潜意识中泄漏的咒力可以连生物的进化都扭曲,那么积累修行的僧侣们一心念诵的咒力,肯定也会具有极大的效力。依照寂静师所说的意思,降服恶鬼的护摩,大约不是给恶鬼物理上的攻击,而是施加精神上的影响,以制约其行动吧。作为和平解决的手段,也许再没有比这个办法更有效的了。

  但是,从这一手段的出发点来看,恐怕有着重大的误判。至今为止出现的恶鬼,全都曾经是我们社会的一员。即便是被恶鬼的人格支配了心灵,但在其意识深处,应该还长眠着身为人类的时候极其普通的记忆和感情。如果能够唤起那样深层的记忆,或许可以使之在杀戮时有所犹豫。但这一次的恶鬼恐怕完全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经验,应该连日语都全然不懂。哪怕它在遗传上属于人类,精神上却应该彻底属于化鼠吧。我不认为这样的对手能够被佛法打动。

  是不是应该向寂静师说明这一点,我有些犹豫。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问。

  “富子女士说,非常时期,安全保障会议的成员会到清净寺紧急避难。我的父母……图书馆司书渡边瑞穗和町长杉浦敬,来这里了吗?”

  寂静师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接待过。”

  “啊?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急急追问,但看到寂静师沉郁的表情,顿时有种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他们两位和无瞋上人与行舍师交谈过之后便返回小町了。就在你们两位来这里的两三个小时之前。”

  这样说来,我们应该是在利根川上擦身而过了吧。

  “这……为什么?”

  “你的父母十分担心你的安危,不过他们相信你必定会平安无事来到这里,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待。后来,从小町来了急报,说是恶鬼出现了。”

  我的视线怎么也无法从寂静师的脸上移开。

  “你的父母认为,无论付出多大牺牲,阻止恶鬼乃是第一急务,因此决定返回小町。他们首先要将小町中饲养的不净猫全部释放,一只不留;然后要把图书馆的资料加以处理,以防被化鼠得到。”

  “这样的话……”

  我感到浑身都没了力气。如果没有觉伸手揽住我的肩头,我恐怕就要当场瘫倒了吧。

  我的父母亲赴死去了吗?

  “两位有东西留下,说是等你来的时候交给你的。稍后请看吧。”

  “现在……就请给我看。”

  我除了茫然低语,不知该做什么。

  “好吧,那我立刻去取。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人等着一定要见你们二位。当然也是敝寺的客人。”

  寂静师的话根本没有进入我的耳朵。

  就算马上去追也来不及了,我的父母应该已经进入了恶鬼和化鼠控制的地区。那样的话,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吧。

  我永远失去自己的父母了吗?想到这里,全身的力气都从我的身体里抽走了。

  觉和寂静师说了些什么,抱住我的肩膀,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

  “打扰了,渡边早季小姐和朝比奈觉先生来了。”

  “请进。”

  里面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寂静师打开木板门,这也是个木板搭设的房间,里面铺着简陋的床铺。同样是宿坊,似乎比领我们去的房间差很多。

  “渡边小姐,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朝比奈先生也是。”半躺在床上的男子说。

  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又长满了半白的络腮胡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乾先生……”

  身为保健所的鸟兽保护官,乾先生前去灭除食虫虻族,之后便没有了消息。他恐怕是第一个遭遇恶鬼的人物。

  “我十分羞愧,没有完成被赋予的使命,只能这样狼狈地逃回来。”乾先生低下头。

  “哦,对手既然是恶鬼,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觉安慰道。

  但乾先生摇摇头。

  “不,如果我能早点通报小町……应该也不至于发生如此……如此可怕的事件。”

  “乾先生,您去灭除食虫虻族,大约是一周之前吧?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觉的问题,乾先生开始断断续续讲述起来。

  接受安全保障会议的决议,五名鸟兽保护官前去剿灭食虫虻族。但是,不要说一开始被要求的三日内剿灭二十万只的巨大工作量,他们就连一只化鼠也没有见到。以食虫虻族为首的庞大军队,仿佛事先察觉到恶名远扬的“死神”将要到来,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像是潜入了地下一般。

  白天在荒山跋涉整整一天,晚上撰写报告书,第二天一早将报告系在信鸽脚上送去保健所——最初的三天过得千篇一律,每天都是毫无结果的探索。而事件的发生则是在第四天。

  五名鸟兽保护官每个都是老手,熟知化鼠的战术和弱点。因此,即使对手使用隐遁之术,也不会犯下分头搜索的愚蠢错误。当有多人身怀咒力时,化鼠的惯用手段就是诱使人分散以各个击破。

  这一天早上,五个人也是全神贯注,提防着所有方向的动静,出发搜寻化鼠。他们如同熟练的猎人一般在山野中漫步,终于发现了像是化鼠小分队夜营的痕迹。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追踪,五个人发现了化鼠的小分队。十几只化鼠在岩山断崖下挖掘出的洞口进进出出,正在向外运送弓箭。五个人中视力最好的海野先生分辨出那是食虫虻系火取蛾族的士兵。于是五个人分散开来,各自选择了一个可以将其他人尽收眼底的位置,构成随时都可以相互援助的阵形,铺开包围圈,准备全歼化鼠。

  灭除少量化鼠,危险性近似于从蜂巢中取蜂蜜。两个人负责彻底封锁化鼠的反击,一个人从正面进攻,剩余的两个人机动,在视野开阔的地方布阵,以便随时剿除想逃的化鼠,或者为了探听情报而捉几只活的。乾先生的职责就是机动,他转到右侧巨大的石山,从背面登上去,抵达俯瞰战场的好位置。另一个负责机动的会泽先生则绕去左边,在地上的凹陷处藏身。

  攻击终于开始。由于不知道洞穴有多少出入口,如果一开始就被发现是人类的攻击,洞穴里面的士兵有可能逃走,因此负责攻击的川又先生便使用细小的石子伪装成枪击。据说他的伪装非常专业,连枪声都可以完美模拟。

  果然,火取蛾族的士兵误以为是敌对部族的攻击,立刻摆出临战姿态。它们发现是单发的枪击,便躲在石头和竹制盾牌后面开始反击。川又先生将模仿成子弹的石子伪装成是从稍远一些的松树树影下面射出来的样子,所以化鼠的弓箭也都集中在那里。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川又先生停下了石子攻击。化鼠们以为敌人子弹用尽,便一个接一个从洞穴里钻出来。

  就在此时,开在山顶附近的洞口里爬出一只化鼠士兵。从它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会泽先生的身影。不过在士兵拉开弓箭准备射击之前,乾先生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杀了它。尽管天气炎热,那只化鼠身上还是披着绿色和灰色的迷彩斗篷。大概是个总在阴影里暗杀敌人的角色吧。

  在这段时间里,下方的化鼠转眼之间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出了洞口的士兵,被川又先生以熟练的技术一个个扭断了脖子。负责防御的海野先生和鸭志田先生无事可做,显得十分无聊。

  就在这时,山麓的洞口里又出来了一只化鼠,从头到脚都披着斗篷。俯视战场的乾先生以为它是代表剩余化鼠出来投降的,没有杀它,而在地上的四个鸟兽保护官似乎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没有一个人攻击新出现的这个家伙。可是乾先生又觉得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

  四个鸟兽保护官,川又、海野、鸭志田、会泽,一个接一个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对方既然只有一只,不管它玩什么花样,这四个人都能彻底防御。不过即便如此,通常也不会在战斗中把所有人都展示出来给对方看。

  “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川又先生问。

  这时候乾先生也才终于意识到出来的是人。因为他差不多是从正上方往下看,所以刚才没能分辨出来,而且出来的这个人个头和化鼠差不多,恐怕还是个孩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噩梦。

  川又先生的头就像西瓜一样迸出鲜血四散炸开。接着是海野先生,然后是鸭志田和会泽。巨大的冲击使乾先生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的心狂跳不已,冷汗淋漓,只有“恶鬼”一词浮现在脑海里。

  等到大脑稍微能转动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出来。恶鬼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从化鼠的洞穴里出来?它到底是谁?

  但这些问题显然不可能找到答案,眼下不能在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乾先生立刻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怎样才能从这里安全逃出去。

  本能的恐惧让乾先生想要转身就逃,但他还是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思考对策。他从刚才击毙的狙击手身上剥下迷彩花纹的斗篷。从结果上看,这恐怕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从石山上下来,乾先生发现,不管朝哪里逃,都无法逃出化鼠的重围。一旦发展成遭遇战,自己孤身一人,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如果恶鬼出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乾先生不断改变藏身的位置,等待化鼠离开。但是,和乾先生的期待相反,化鼠一直驻扎在周围。它们也许知道“死神”历来五人一组行动,乾先生想。照这样看来,说不定化鼠是设好了陷阱在等着他们。

  迷彩色的斗篷,果真是名副其实的救命之物。斗篷上面还连着兜帽,能把全身都裹住,可以骗过近视的化鼠。而且斗篷上也沾染了化鼠强烈的体臭,不至于因为气味而暴露。不过即使如此,乾先生还是遭遇了一次千钧一发的事态:一支化鼠的大部队迎面走来,眼看就要撞上乾先生,他赶紧悄悄避开道路,躲进森林,但还是进入了化鼠的视野。幸好乾先生的个头不高,刚好和化鼠身高差不多,加之他每天都在仔细观察化鼠,可以很拿手地模仿化鼠的动作,总算没让化鼠起疑心。

  “……不过,单是东躲西藏,不让化鼠发现,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怎么也无法突破包围返回小町。”乾先生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我就这样熬了四天。这四天里,除了喝点草露之外,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吃,体力也到了极限。但是,第四天的白天……也就是昨天,化鼠突然开始移动了。它们一齐去了什么地方。我开始还以为是陷阱,但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怀疑。等到周围暗下来的时候,我就向小町出发。我想,化鼠暂且不管,但必须立刻警告大家出现了恶鬼。”

  乾先生差不多一路爬过山丘,终于来到见晴乡。他本打算不管遇到谁都赶紧求助,但一个人都没遇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是夏祭的晚上。这天晚上所有人差不多都会出门。乾先生不禁异常气馁。不过,他还是想到两个肯定会有人在的地方:

  医院和新生儿的育儿所。

  医院在黄金乡,距离有些远,不过妇产医院和新生儿育儿所恰好就在见晴乡。乾先生当然选择了育儿所。夜空中花火炫彩,远处的茅轮乡传来欢声笑语。

  然后,当乾先生终于抵达育儿所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幅极其可怕的场景。

  “当然,我知道它们是有这种习性。以前每当部族间的战斗决出胜负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但在那时候,我总觉得那是下等动物间才有的事,从没想到它居然也会发生在人类……”

  乾先生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等等。难道说,化鼠……”

  觉也像是大受冲击,连问题都问不下去了。

  “是的。它们胆大包天,竟敢瞄准人类的婴儿。”

  十二岁的时候,夏季野营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复苏了。

  从龙穴里拥出大批大黄蜂的士兵,各自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抱着什么东西。

  “那是……”

  问到一半,我反应过来了。那是幼年化鼠。

  “龙穴中有许多产室。全是土蜘蛛女王产下的幼兽。”

  “但是,为什么——”

  奇狼丸显出一种满足的表情,简直让人厌恶。

  “那才是真正贵重的战利品,是支撑我们部族未来的劳动力。”

  抱着幼年化鼠的士兵来到奇狼丸身边。幼年化鼠还没有睁眼,不断探出上肢,想要触摸什么。它的肌肤是很干净的粉红色,和成年化鼠比较起来,脸长得更像老鼠。

  我想起了斯奎拉说过的话。

  “女王会被处死,其余所有成员会被当作奴隶役使。只要活着一天,就会受到比家畜还不如的残酷待遇,死后尸体也会被丢弃在山里,或被当作田间的肥料。”

  想到等待幼年化鼠的命运,我只有黯然无语。

  巨大的冲击让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简直想要呕吐。

  野狐丸的另一个目的,或者说真正的目的,是袭击育儿所,得到人类的婴儿。

  “它们凶残屠杀了育儿所的保育员——当然,不是化鼠干的,是恶鬼的手笔——然后抢走婴儿。而且不仅如此,化鼠还当场给哭泣叫喊的婴儿们刺上刺青,用它们的奇怪文字。”

  我到异类管理科工作之后,看到过好几次化鼠的文字。那文字和汉字十分相似,但总有些地方不同。硬要说的话,大概和上古的女真文字、契丹文字、西夏文字之类的相仿。

  “这是翻倍游戏吗?”觉脸色苍白地说,“一开始是真理亚他们的孩子。这孩子长大之后变成连镝木肆星都无法对抗的恶鬼。然后,在胜利中得到的大批婴儿,过了十年,全都会用咒力了……”

  我也终于明白了。这才是野狐丸隐秘描绘的远大构想吧。

  如果靠一个恶鬼就能征服神栖六十六町的话,那当然也不错。就算不能完全征服,十年之内只要能够维持现状就行了。虽然不知道育儿所里有多少婴儿,但至少也有一百个吧。如果这些孩子们被化鼠养大,同样成为恶鬼的话,整个日本便再没有哪个小町能够与之抗衡了。如果它们再抢到更多的孩子,组成恶鬼大军,那么征服日本全土乃至欧亚大陆,甚至征服全世界也不是梦吧。伟大的化鼠帝国将会由此诞生。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对。也许应该悄悄离开那里,向小町的委员会汇报才对吧。但我实在忍不住了。要我压住怒火,装作没看到那一幕,我实在做不到。所以当我看见一只化鼠出现在眼前,还把一个哭泣叫喊的人类孩子拎在手上得意洋洋地玩弄时,我就把那混蛋的头捻成了粉末。”

  一直沉着冷静的乾先生,脸颊被激烈的情绪染成了红色。

  “这个举动立刻引发了骚动。我是用咒力作的攻击,化鼠弄不清方向,乱作一团。我趁着这个机会得以逃走。当然,我事先并没有算到这一步,完全是一时冲动杀了那只化鼠。”

  “不过,还是平安逃走了呀。”觉仿佛鼓励般地说。

  “唉,也不是平安无事。我逃的时候还是披着那件斗篷,但在半路上被化鼠士兵发现了,左臂还中了弹。我一边想着这次真的要完了,一边继续往前逃,没想到一下子和那个恶鬼撞上了。虽然不是迎面撞上,但肯定就是它。”

  “那后来呢?”我倒吸一口冷气。

  “常言道技多不压身,幸亏我会讲化鼠的语言,我就一边喊痛一边逃跑,头也一直低着,恶鬼大概没弄明白我到底是谁吧,并没有对我出手。”

  乾先生似乎是因为把心中郁结的话全都倾吐了出来,情绪有所好转,说话也有些轻松了。

  “见晴乡已经落入了化鼠的手中,我只能向原野方向逃。但是逃到那个时候,我已经要绝望了。不管再怎么逃,最后还是会被那些家伙抓到,被它们千刀万剐吧。实际上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就在我眼看要昏过去的时候,朦胧之间感到好像有谁扶住了自己。啊,总算遇上人了。我这么想着,睁开眼睛一看,正盯着我的那个‘人’,横看竖看都是化鼠……哎呀,完了——换了你们也会这么想吧?但是嘿嘿,那小子啊,把我送到清净寺来了。人生啊,就是这么捉摸不透的东西。”

  “什么意思?你被化鼠救了?”觉一脸惊讶地问。

  “嗯,那家伙是野狐丸的老对手,大黄蜂族的总帅奇狼丸。我一直都知道它很厉害。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在那时候居然会被它救了命。”

  “奇狼丸还活着啊……它现在在哪儿?”我禁不住插嘴问。

  “唔,在哪儿呢……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位寂静和尚告诉我说渡边小姐你们来了,我就让他先请你们过来。现在回想起来,我倒是把奇狼丸彻底给忘了。”

  “打扰了。”

  那是寂静师的声音。他刚刚不知何时离开了。

  “这是渡边早季小姐的父母让我转交的东西,请收下。”

  那是一个平平的桐木箱子,比想象的要大。长边有六十厘米。我伸手接过。箱子十分沉重,上面还有一封信。

  “谢谢。”

  觉问寂静师:“刚才乾先生说大黄蜂族的奇狼丸把他带来了寺院,那之后它去哪儿了?”

  “啊……那个异类啊。”寂静师冷淡地说,“留在本寺了。因为可能还有事情需要调查。”

  “能见见吗?”

  “唔,大概吧。”

  我把寂静师交给我的盒子放在床边,打开信封。

  (1) 寺内住宿处。——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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