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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是以毛笔写的。那是母亲的笔迹,让我怀念不已。单单看到这笔迹,我的胸口便一阵发紧,禁不住要落泪。
亲爱的早季:
我们相信你会平安无事到达清净寺,所以写了这封书信给你。
虽然我们不知道事态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此刻小町中恐怕正有恶鬼肆虐,造成诸多伤亡。我们必须尽力阻止恶鬼,所以没有等你便回小町去了。说不定我们也会一去不回,但这是我们被赋予的责任。常言道,知识就是力量,要对抗恶鬼,知识是必须的。作为图书馆司书,我被赋予了那些知识。
你绝对不要追赶我们。我们虽然打算尽一切努力驱除恶鬼,但那有可能无法成功。而你还有无论如何必须去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所写的,是第四分类的知识当中属于第三种“殃”的内容。因此,你读过这封信之后,请立刻将其销毁,不要沉溺于个人的感伤。你要时刻考虑着小町的将来而行动。不要忘记你是富子女士选中的人。
你应该还记得安全保障会议上我的发言吧。那些关于古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内容。
曾经,在地球上,满满的都是足够将人类屠杀数十回的武器。这些武器其中大半都被破坏了,剩下的也无法对抗千年的时间,应该都腐朽了。我虽然说到过超级子母弹,但那种武器就算真的残留至今,也很难想象它还能正常使用。
但是,后来我在搜寻超级子母弹相关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份记录。根据这份记录的记载,即便是在经历了千年的现在,还存在一种有可能正常使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讽刺的是,那是不具备咒力的人类为了彻底根除有咒力的人类而开发的武器,名字很可怕,叫作超能毁灭者。
超能毁灭者在美国开发完成,可能是通过当时驻扎在日本的美国军队悄悄运进了日本。
之后信里写了以“东京都”开头并包含着数字的句子,好像咒文一样。但没有提及这个名叫超能毁灭者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聪明的早季,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我们为什么不得不需要这样一种可怕的武器。
过去,在各个小町和村庄,恶鬼曾经多次出现。每当恶鬼出现的时候,都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某种意义上,恶鬼也许是深深扎根于人类本质之中的业一般的存在。我们没有应对它的方法。
我查阅了许多过去恶鬼出现的案例。各个时代的人们所经历的艰苦奋斗跃然纸上。有些案例只能认为是有神明的庇佑。比如,摧毁建筑筑成瓦砾之山阻止恶鬼靠近的时候,偶然有一根钢筋飞出去,恰好插入恶鬼的胸口。摧毁建筑的人虽然也因为愧死结构的发作而死,不过从结果上看,还是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但当人们想要刻意创造出这种情况的时候,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而告终。要在恶鬼周遭进行破坏行为的时候,也会因为攻击抑制的作用,无法使用咒力。其他的计谋,比如隐藏杀意给恶鬼灌酒、使用麻药等等,遗憾的是没有一件取得成功。不管使用哪种骗术,要骗过自己是最困难的。
不过,有一个比较近的例子给出了成功的提示。那是距今二百五十七年前的事。袭击我们小町的恶鬼K,因为一位医生的英雄行为而被击毙。医生向K注射了毒剂。虽然那位医生被K当场杀害,但K也确实毙命了。
至于说如果没有被K杀害的话医生最后会怎么样,我想他还是很可能因为愧死结构的发作而死亡。但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他确实成功击毙了K。
没有人知道医生的心里如何看待注射毒剂的行为。不过此时此刻我哪怕只是写下这段文字,身体中也仿佛有一股寒流穿过。但这件事给我们的启示是:不使用咒力,而是借助某种东西作为媒介,那么连今天的我们也可以杀人。
以前也曾尝试使用弓箭和枪支,但都未能成功。这是因为这类武器必须对目标充满杀意才能使用。而古代文明创造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它们不一样。只要按个按钮就有可能导致数百万人丧生。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即便在理论上有所认识,也不会产生什么切身的体会。换句话说,良心的苛责也好、对杀人的厌恶感也好,都被很体贴地去掉了,这样也才使得大规模杀人成为可能。
超能毁灭者也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过,它并没有大范围杀伤的能力,而更像是在暗杀之类的恐怖活动中使用的武器。最重要的是,它的用法很难让人感到自己是在杀人,不仅和攻击抑制没有抵触,应该也可以避免愧死结构的发作。
根据使用目的不同,恶魔的武器也可能像观音大士降下的甘霖一般普度众生。
超能毁灭者的存放地点留有记录,就是刚刚你看到的古代地点坐标。我知道单凭一个坐标很难成功抵达,不过用上箱子里的那个物品——如果那个物品还能正常使用的话,应该可以找到。
早季,你有着极其罕见、极其难得的资质,哪怕一边哭泣一边战斗,你也绝对不会退缩。你可以将目的贯彻到最后。这不单是父母眼中的认识,富子女士也同样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只要超能毁灭者完整保留到今天,只要是你,肯定会找到的。用它击毙恶鬼,拯救小町吧。
我们从心底爱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在守护你的未来。
你的母亲渡边瑞穗
读完书信,我已经泣不成声。
我把书信递给担心地看着我的觉。然后打开桐木箱的盖子。
放在里面的是一个长约五十厘米的东西,像是海蛆一样。背面蛇腹状的装甲上镶嵌着数枚闪烁着深紫色光芒的长笺状物体。
“拟蓑白……”
觉打量着箱子里面,很吃惊地喃喃自语。确实,虽然和孩提时代见到的那只拟蓑白形状不同,但整体感觉很相似。不过,这东西的背上没有触手状的突起,相比之下更像真正的蓑白。也许应该管它叫伪拟蓑白、假拟蓑白什么的吧。
“可这东西还能动吗?”我擦去眼泪问。
“谁知道呢?里面还有纸,大概是说明书什么的吧。”
我把放在箱子里一张折了四折的纸拿出来。这张纸好像很有年头了,整体上透着一层灰黄色。纸上用不常见的方块文字写着关于伪拟蓑白的说明。
一二九年四月十一日。在筑波山发掘的地下四号仓库发现。
型号:东芝太阳能电池式自走型文档型号SP-SPTA-6000
使用说明、注意事项:
(1) 本机启动前需照射阳光使之充电。长时间休眠后,在夏季强烈日照条件下至少需要六小时。在缺乏照明处长时间使用有可能耗尽电池。
(2) 欲使本机返回休眠状态,可于口头下令。在确认动作指示灯关闭后,置于暗处保存。
(3) 本机在确认安全的状态下顺从人类的指令,但被疏忽对待时有可能对人类进行光的幻惑,图谋逃脱。请以对待野生动物一样的加倍谨慎态度对待本机。
(4) 本机依照极长的寿命及耐久性要求而设计,但其自我修复功能有所限制,并因型号过于古老,更换部件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5) 电路中有可能存在部分故障且无法修复。出现异常动作时,最好使之休息一段时间,供其冷却。
(6) 在本机所存的各类信息与知识当中,也包含许多属于第四分类的内容,使用时需要慎重考虑。根据一般伦理规定,自走型文档在发现时原则上应当予以破坏。除图书馆相关人员之外,绝对不可提及本机的存在。
“一二九年……距今一百多年前了。还能不能动,实在很成问题啊。”觉说,“总之先拿去晒晒太阳看看吧。”
这台机器大概在图书馆的地下秘密保存了一百多年吧。这是母亲在避难前特意去绕了一圈拿过来的。我不想认为它是彻底损坏了的破烂货。
我们向寂静师借了铁制的笼子,把伪拟蓑白放进去,放在寺院里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到日落时分恐怕已经没有六个小时了。今天能不能启动它,只有天知道。
“这里。”
望向寂静师指的地方,我们皱起眉头。寺院后山的岩盘上开了一个大洞,洞口嵌着结实的木制栅栏。怎么看怎么像是土牢。
“怎么关在这里?”觉眉宇间带着非难之色质问。
“不管怎么说,它是异类,总不能留宿它。更何况眼下这种时候,化鼠正在搞叛乱,死了那么多人。”
“可是,奇狼丸不是忠实于人类的大黄蜂族的将军吗?而且明明还救了乾先生的性命,把它关在这里……”我也忍不住插口说。
“只要是化鼠,不问部族尽数驱除,这是伦理委员会发出的通告。而且,即便是暂时对人忠实的部族,只要战况变化,轻易就会背叛原来的阵营,这是畜生常有的事。”
寂静师的语气里透出一种“没有杀它就已经很仁慈了”的味道。他打开栅栏锁,开了门。
昏暗的土牢中笼罩着热气和野兽的气息。
“奇狼丸,有客人专程过来见你。”寂静师开口道。
洞里面四肢着地爬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如果站起来的话,恐怕要顶到天花板了。我立刻知道那正是奇狼丸: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睛,沿着鼻梁刺着的纹路复杂的刺青。在化鼠里个头极大,独特的身形让人联想起野狼。不过,此时的奇狼丸异常消瘦,一只眼睛瞎了,全身还有许多尚未痊愈的伤口。
奇狼丸想要再往前走,却被哐啷一声牵住了。它踉跄了几步,挣扎了一下。
“欢迎光临。天神圣主屈尊来到如此肮脏之处,奇狼丸惶恐之至。”
即便是在这种状况下,它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语带讥讽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自傲。
“我是渡边早季,你还记得吗?这是朝比奈觉……”
我忍耐不住,朝寂静师转过头去。
“这么对待它太过分了吧?快把锁链去掉!”
“可是,没有监寺的许可……”
“但现在监寺正在行法事,对吧?等完了再申请也不迟。”觉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用咒力切断了锁着奇狼丸后肢的锁链。
“这个让我很难办啊……”
寂静师满脸为难之色,但我们装作没有看见。
“你们二位的事情,我一直记得。异类管理科的渡边早季大人自不用说,朝比奈觉大人,在当初相遇的时候还是个可爱的少年哪,现在长成很帅气的大人了。”
奇狼丸来到我们的近前。不知是不是外面光线刺眼的缘故,它不停地眨眼。
“对不起,让你受这样的罪……然后还要谢谢你救了乾先生。”
我这样一说,奇狼丸咧开大嘴笑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比起这个,那只恶鬼你们打算怎么办?”它单刀直入地问了过来。
“这岂是容你这异类置喙的话题!休得放肆!”
寂静师大声喝止,但奇狼丸全然无视,继续向我们说:“我军精锐向来以同族中最强而自夸,可惜被那只恶鬼轻易全歼,实在让人愤懑。我们射出去的箭,悉数停在空中,所有武器也都被尽数夺走,我们毫无办法。那恶鬼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的的确确只能说是无比可怕的对手。”
“那后来呢?”
“恶鬼并没有屠杀我军的士卒,我想它大概是想看我们被敌军活活折磨吧。我军精锐一个个做了食虫虻的活靶子,被迫手无寸铁地与敌军肉搏,那场面只能说是单方面的屠杀。”奇狼丸神色不变地说。
“还好你平安无事。”
说了这句话,我才意识到奇狼丸明明少了一只眼睛。这种情况下还说它平安无事,未免太缺乏敏感度了。
“我之所以能以身免,实在是近乎奇迹。以我的副官为首,精锐将士聚成一团向敌军突击,为我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冲到一半,所有的武器都被夺走,就像被磁铁吸过去一样。他们赤手空拳,逐一被杀,我目睹着这一切,从距离恶鬼仅有二三十米的地方飞奔而过,跳进沟里。多亏神明庇佑,恶鬼没有注意到我……”
“是吗?恶鬼也袭击了我们的小町……放心吧,你部下的仇,我们必定会为你报的。”
“可是,天神圣主……人类对于同类,不是不能运用咒力的吗?既然如此,你们打算如何对付恶鬼?”
“你从哪儿知道这个的?”寂静师惊愕地叫道。
“天神圣主向来都有对我们的智慧评价过低的倾向。在我等中间,这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当然,那个堕落的骗子野狐丸也应该知道。这一次计划的缘起,恐怕也是以此作为出发点的。”奇狼丸依然仅向我们说话。
“奇狼丸,你觉得怎样可以消灭恶鬼?”觉问。
奇狼丸在化鼠当中号称名将,觉大概认为它会有什么想法吧。
“如果无法使用咒力,便只有依靠我等通常所用的战术了。枪、毒箭、陷阱之类……无论哪种方法,都必须一击毙命,否则无法消灭恶鬼。可是现在恶鬼身边应该有食虫虻族的士兵充当贴身护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这样说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妙计。
“是吗……我还想问件事情。我们接下来要去东京。你对那儿有没有什么了解?”
奇狼丸瞪大了剩下的那只眼睛,仿佛很吃惊。
“那等被诅咒的地方,不要说天神圣主,就是我等同族也很少靠近。现在在那附近应该没有任何部族。”
“我听说,在久远的战争中,那里的水土都被污染了。这是真的吗?”我问。
“唔……那片地方很大,但一直都被遗弃,从这一点看来,应该还残留着什么有害物质吧。”
“有传闻说那里有致命的毒气和放射线,只要踏入一步就会死,这是真的吗?”
奇狼丸笑了。“哎呀,我想那只是单纯的传闻。毒气可能确实有过,不过早就消失了吧。至于说放射线,铀239的半衰期虽然有两万四千年之久,但在那片地域上,我不认为会有危及生命的严重污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曾经去过那片地域,虽然只有一次。当然,在当地我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不过整整一天都在里面游荡,呼吸着东京的空气。对我的健康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
我和觉对视了一眼。这不是上天的惠赠吗?奇狼丸似乎也敏感地察觉了这种气氛。
“但凡去过一次的地方,我肯定不会忘记。带我一起去,我给你们指路。”
“二位!这个家伙说的话不可当真!异类终究是异类。在忠义的外表之下,谁也不知道它们抱着何种企图。”寂静师慌忙警告。
“如果对我的忠诚心有所怀疑,至少请相信这一点:我对野狐丸的憎恨无比真切。那个恶魔把我们大黄蜂族的女王禁闭在牢狱里。女王受到的对待恐怕还不如此刻的我。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野狐丸大卸八块,救出女王。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愿望,也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所在。”
慷慨陈词的奇狼丸眼中几乎要喷出绿色的火来。
“而且,刚才虽然说我自己的健康没有受损,但没有来得及说的是,同行的士兵死伤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那个幽暗地带至今还潜伏着许多危险。哪怕是天神圣主,如果没有合适的向导而贸然闯入,恐怕也与自杀无异。”
话说到这里,虽然寂静师还在不停规劝,但我们已经充耳不闻了。接下来必须奔赴东京这一被诅咒之地的念头,完全填满了我们的大脑。
伪拟蓑白的太阳能充电已经持续了六个多小时,但看起来还是完全没有启动的模样。
“不好办哪。这家伙不动,就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儿啊。”觉叹着气说,“单单告诉我们古代的坐标也没用啊,我们连当时的地图都没有。”
“明天再充一次电看看吧。到底休眠了一百多年,没那么快吧。总之咱们还是要尽快出发。”
我伸手触摸伪拟蓑白的外壳。它虽然因为阳光而在发热,但感觉不到像要启动的样子。
“那就现在走吧。马上太阳就落山了,河面上正好在反射黄昏的阳光,比起晚上,现在这时候敌军更难发现我们。”
奇狼丸洗了个澡,吃过了饭,似乎完全恢复了精神。当然总不能让它裸着身子,所以从清净寺借了僧服穿上。那副打扮怪异无比,看上去就像妖怪寺的怪物和尚一般。
“……可是,这东西到底要怎么操纵呢?”
望着浮在寺院船坞里的奇怪物体,乾先生说。那艘船——总之应该是艘船吧——的船腹上刻着“梦应鲤鱼号”几个字。长度大约五米,形状像是两艘船上下倒扣在一起。顶上有一扇可以完全紧闭的门,关上之后能够阻挡水的进入。从这里进到船里,三个人和一只化鼠估计会挤成沙丁鱼罐头。
“一个人从前面的小窗观察外面发出指示,剩下一个或者两个人用咒力驱动船体侧面的外轮。”寂静师解释说。
船体侧面的外轮形状像是小型的水车,有贯穿船壳的轮轴将其连在内侧如同船舵一样的轮子上,转动内轮就可以带动外轮。不过为了防止进水,内轮上罩着半球形的玻璃,只能通过咒力驱动。将两侧的外轮前进旋转的时候船体可以向前,后退旋转则可以向后。如果将两侧内轮向左右反方向旋转,也可以让船体转弯。
“这是本寺保管的唯一一艘潜水艇,也是小町的唯一一艘。原本是为了调查河底而制造的,危急之时,则用作住持监寺之类高僧的最后避难所。不过鉴于这一次的使命之重大,特别申请了使用许可……”
“寂静师父,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觉委婉地拦住了寂静师的喋喋不休,“没能向无瞋上人和行舍监寺道谢,我们十分遗憾。请转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这就要走了吗?不要怪我多嘴,两位是不是再好好考虑考虑?带着这样的异类同行,我认为太过冒险了。”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只能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我们把换洗衣服和伪拟蓑白等等都塞进登山包(其实只是个简易背包而已),带着满怀的不安开了船。我负责由前面的窗户向外观察,觉负责右边,乾先生负责左边。一开始我们浮在水面上通过寺院的水路,寂静师为我们打开了伪装成草丛的门。船一出利根川,门便慢慢重新关上了。于是,这成为我们拜访清净寺的最后一次。
关上门,我们开始潜航。船内一片漆黑。除了河水的浑浊茶色之外,随着太阳逐渐落山,窗外的视野也越发昏暗。所以一开始我的指示总有些迟疑,而左右外轮的联动也没有配合得很好,“梦应鲤鱼号”在晃晃悠悠中蜿蜒前行。不过,经过几次眼看就要撞上岩石的危险之后,三个人总算是逐渐配合得顺畅了些。
这时候,我们发现了这艘船的最大缺点:船的容积太小,载满乘客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氧气不足,让人呼吸困难,不得不浮上水面,打开上面的门,灌入新鲜空气。我们有好一阵都是这样前进的。
潜航的时候,因为必须依靠左右外轮前进,速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所以到了上浮的时候,我们都想尽量多走一些距离。奇狼丸把头探出上面的门,不停嗅着空气。过了一阵,它关上门,告诉我们:“还是潜航吧,前面飘来强烈的同类气味。”
“梦应鲤鱼号”再次慢慢沉下去,差不多擦着河底,慢吞吞地转动外轮前进。
“要潜航到哪里才合适呢……”觉自言自语般地问。
没有人回答。
再向前走了一阵,头顶上出现了船影。两艘、三艘……化鼠似乎在河面上戒严。现在利根川的下游流域完全处在敌方的控制之下。
“梦应鲤鱼号”像在河底爬行一般,在敌影下面潜行。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因为谁也不知道船里发出的声音会传到外面多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阵,敌军的船影终于看不到了。
“上浮吧。”觉说。
“唔……还是再等一阵比较好吧?化鼠说不定还在附近。”
对于我的反驳,觉摇了摇头。“我们再继续潜航的话,说不定会进入敌军的下一道封锁线。我们不能错过换气的机会。”
乾先生和奇狼丸都赞成觉的意见,三比一,潜艇开始上浮。
打开门,新鲜空气涌进来。我们全都做深呼吸,咀嚼着氧气的馈赠。
“照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入海啊……干脆就在上浮的时候全速全力猛冲是不是更好?化鼠应该也拿我们没办法。”
我实在不想再潜水了,忍不住任性地说。
“这个办法已经讨论过了吧?确实,只要它们没在河上张网,倒是可以突破河口进入大海。但是这么一来,我们的动向就会泄露给对方,弄不好连我们的意图都会被野狐丸察觉。只要有机会悄悄入海,就应该尽量避免惊动它们。”
觉说得很有道理,我也不能再发什么牢骚。
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飞快变黑。就连浮在水面上靠目视指示航行的时候也要注意,我不禁开始担心潜到水里会怎样。就在这时候,奇狼丸的声音响起。
“关门,潜航。前面有相当数量的同类。可能又是一条封锁线。”
“梦应鲤鱼号”静静地下沉到水底,这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一带利根川的水深最多也就是四五米吧。虽然这种水深不至于完全遮住光线,但今天本来就是弯月,天上又有厚厚的云层,连星光都不多。河底像是墨水一般漆黑。在这样的情况下,单靠目视我没办法给出有意义的指示。
“对不起,我已经完全看不见前面了。”
我这样一说,觉和乾先生很困惑地停住了船舵。
“就随着水流走一段吧。”奇狼丸帮我说了一句,“只要小心注意别撞上什么东西。”
能见度为零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避免冲撞?我对奇狼丸不禁有点生气,不过还是盯紧了一片漆黑的窗外。
“对了,只要有光就行了!在窗户里面做个小小的光源,应该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吧!”
“不行。”觉一口否定,“水里发光会非常显眼。”
“那……照这样子,只能摸着石头往前走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我正要反驳的时候,忽然发现小窗外面隐约射来朦胧的光线。
“哦?看,亮了。”
“嘘!安静。”
乾先生从后面抓住我的肩膀。
我们一动不动地等了一阵,慢慢地,前方的水面上有光线亮起来。
“它们拿火把照亮了河面……”觉悄声说。
“能看见咱们的船吗?”
“大概还没事吧。”
觉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没有足够的自信。
“不用担心。上面的家伙们一心监视水面,大概还没想到会有能在水下潜行的船。”
和觉相反,奇狼丸倒是一副非常自信的模样。
多亏了火把的光线,我们又能看见前方了,船也得以缓慢而切实地前进。化鼠似乎确实和奇狼丸说的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这样说来,夜晚的时候在水面上点火把,由于光线的反射,大概更不容易看见水下的东西吧。
借着隐约的光线,能看到前方水面上浮现着无数的影子,看上去好像木筏。
“觉,看。”
我小声呼唤,觉将外轮的旋转交给乾先生,探身过来。
“那是什么?”
觉仔细看了一阵,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没想到它们能弄到这种程度……”
“什么意思?”
“它们在水面上布了障碍物,排了满满的木筏,让船只无法通行。木筏上恐怕还配备了射击手吧。”
这一带的河面虽然比其他地方稍窄,但也有数百米的宽度。就算是拿几根木头捆在一起的粗糙木筏,要做出这种规模的封锁线,肯定也需要无数劳力。
“搞出这个阵势,也太疑神疑鬼了吧。不过再怎么多疑的谋士看来都没想到我们会在水下潜行。”奇狼丸满意地说。
“梦应鲤鱼号”贴着河底,在木筏的遥遥下方通过。
钻过化鼠的封锁,周围又笼罩在黑暗中。我们再向前走了一阵,然后悄悄上浮,更换船里的空气。
“清净寺的人也真是的,要是在这船上装通气管之类的东西就好了。”觉抱怨道。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有一点儿就到入海口了。”乾先生的情绪似乎很高涨,“接下来应该不用再潜航了吧?”
“奇狼丸。还有化……你同类的气息吗?”我问奇狼丸。
“不知道。刚才风向变了,开始吹大陆风了。”
奇狼丸一边竖着耳朵,一边不停嗅探空气中的气味。
“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过我们最好也别弄出声音。”
“梦应鲤鱼号”保持着上浮,沿着利根川的中线静静地向下游驶去。我的头探在门外,观察前方的情况。河面比刚才被木筏并排封锁的地点远为宽阔,几乎看不见两岸。
不会再有情况了。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照这样继续向前就是入海口了。然后只要进了太平洋,化鼠就抓不到我们了。只要再忍耐一会儿就行了。
就在这时,前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隐约出现两三只船影。
“有船,怎么办?”
“等等。”
“梦应鲤鱼号”停止了前进。觉和乾先生将向前转动的外轮反过来旋转,逆着水流将船暂时停止在原地。
“……潜航吧。从这里到大海的距离,空气应该够了。”
就在这一刹那,奇狼丸压低声音喊了起来。
“快逃!”
“啊?怎么了?”
“同类和……那家伙的!没错,是恶鬼的气味!”
“可是,风向是反的……”
刚说到一半,我反应过来了。恶鬼从背后追上来了。
回过头,只见昏暗的大河上有一艘张着巨大风帆的船影,正以极高的速度接近。距离我们恐怕只有四五百米了吧。
直觉告诉我,恶鬼发现了我们。它是远比化鼠视力好的人类,哪怕是在一片漆黑的河面上,借助星光也有可能看见我们细微的航行痕迹。
“潜水吗?”
“来不及了……就这么突破!”觉叫道。
我用咒力猛地加速“梦应鲤鱼号”。觉也从狭窄的入口处一起探出头,向后面开始扰乱对手的工作。后来听他说,他是在水里吹入大量空气,形成巨大的气泡墙,至少能起到掩盖我们航行痕迹的作用。
“早季,闭眼!”觉转向前方叫道。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照他的嘱咐紧紧闭上眼睛,靠头脑中保存的加速船只的意象前进。刹那间,透过眼睑,我感觉到强烈的光芒。在前方游弋着的化鼠的小船似乎正在一个个放出炫目的光芒燃烧起来。如果恶鬼看到那些强光的话,它的眼睛应该也会有一阵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梦应鲤鱼号”在操纵者闭着眼睛的危险状态下,从燃烧的船只中间擦身而过。
一睁开眼睛,我更是发疯般地将船继续加速。“梦应鲤鱼号”以疯狂的速度在水面上疾驰。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太平洋上了。陆地被甩在遥远的身后,海岸忽隐忽现。海面上波涛汹涌,十分恐怖,利根川的波浪完全无法与之相比。那是鹿岛滩的怒涛。
“恶鬼……呢?甩掉了吧?”
“唔,现在算是吧,不过恐怕还会再追上来吧。”
“为什么?”
“如果我们只是为了逃走,不应该穿过它们的控制区域沿河而下,而是选陆路才对。我们没有这么做,反而冒着危险强行突破,这说明我们肯定带有某种目的。野狐丸不可能算不到这一点。至少它也会认为不能对我们置之不理。”
小船每一次摇晃,胃就像是被扔起来一样的感觉。潮水的气息直呛到鼻子深处。
“那要赶紧……”
“嗯,接下来也简单,顺着右边的陆地往前走就是了。越过犬吠崎,绕房总半岛转个大圈过去。”
觉凝视着黑暗大海的远方。
“问题是在那之后怎么办。如果伪拟蓑白不醒的话,我们束手无策。”
星光照耀的东京湾是点缀着无数滩涂的美丽内海,丝毫感觉不到奇狼丸所说的可怕。
“梦应鲤鱼号”停在海湾深处等待天亮。因为奇狼丸说深夜里靠近岸边会很危险。据说过去它们从陆路进入东京的时候,虽然白天没有任何异状,但到了晚上,所有靠近岸边的奇狼丸部下,全都被不明怪物或杀或吃了。
海湾内的波浪比起大洋要平稳许多,但即使如此,在大洋上狠狠摇晃了那么久,我还是恨不得尽早踏上坚固的地面。所以当东方射来金色曙光的时候,我长出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踏上岸了。
就在这时,头上覆盖下巨大的影子。我大吃一惊,抬头去看,只见黎明的天空被乱舞的无数生物覆盖得严严实实的。
“蝙蝠。这里栖息了无数蝙蝠,可以说它们是东京现在的统治者。”奇狼丸解释说。
看它冷静的模样,这些似乎并不危险,但我还是不禁在想,蝙蝠到底为什么会繁殖到这种程度。
“梦应鲤鱼号”向东京湾的西北岸驶去。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色沙滩,看不到什么显眼的动物或植物。
船一上沙滩,我立刻跳下船去,大大伸个懒腰,舒展僵硬的肌肉。沙滩的触感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即便上了岸,还是感觉身体在摇晃。其他几位也逐一上岸。
为了防备追兵,我们要寻找隐藏船只的地方。在沙滩深处,有灰色岩礁一样的东西。仔细看去,那好像是混凝土质地的古代建筑物残骸,让我想起以前在食虫虻族看到的圆形建筑物,不过要比那个大很多。再往前有个巨大的壕沟。我探头往里看,只见下面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个突出的岩石平台,面积挺大,而这个壕沟似乎还在往下延伸,我甚至能感到冰冷微臭的空气。我们把当前必须带的行李卸下来,将“梦应鲤鱼号”安置在岩石平台上。
“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埋头乱走也不是办法,总之再给这家伙充充电吧。”
觉指指装伪拟蓑白的背包。
“在那之前,先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要能看到海,最好是一有追兵过来立刻就能看到的地方。”
根据乾先生的建议,我们来到一处稍微高于别处的小山丘上。那是一座黑色的石头山,好像和之前看到的灰色岩礁残骸一样,都是古代建筑毁败之后剩下的东西。沙滩上的沙石也像是粉碎的混凝土,不过即便同属于混凝土,这里的材质似乎也要比之前看到的更具黏性,尽管也在岁月的侵蚀中慢慢变形,但好歹没有彻底崩塌。
我们把伪拟蓑白放在朝阳的光芒慢慢变强的地方。然后,能做的只有等待。我们开始吃早饭。当然不能点火,不然会有烟。我们默默地咀嚼清净寺为我们准备的兵粮团子。这东西以荞麦粉为主体,里面裹了鲣鱼、梅干、胡桃、枸杞等等,再混上蜜糖捏紧。我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吃过的化鼠行军粮。那是和野狐丸一起去木蠹蛾族时候的事。现在这东西的味道和那个时候虽然不同,但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忍耐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能吃。
填饱了肚子之后,接下来就想睡觉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睡觉啊,我想。大概是看到我昏昏欲睡的模样,乾先生提议说交换值班,于是我落入彻底的睡眠之中。
那时候做了什么梦,我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在真正面临危机的时候,人似乎并不会做噩梦。我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做了个快乐的美梦。大概是梦到孩提时代的事了吧。
就在那场梦里,突然出现了闯入者。奇异的怪物。像青蛙一样低声嘎嘎地叫着,又像鸟一样用高亢的声音哔哔鸣叫。
真吵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意识忽然清醒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睁开眼睛,除我之外的两个人和一只化鼠正围在伪拟蓑白旁边。
“怎么了?”
“启动了……充完电了。”
听到觉的回答,我彻底清醒了。我跳起身来,加入他们。
伪拟蓑白不断发出刺耳的机械声,最后终于发出了第一声人声。
“我是国立国会图书馆筑波馆镜像终端〇〇八号。”
那是柔和的女性声音。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
“有事情问你。”
无视觉的问题,伪拟蓑白继续说:“此刻正在进行同步……正在进行同步……正在进行同步……”
看来是在同其他图书馆终端进行信息交换。等了一阵,伪拟蓑白终于夸耀似的宣布:
“同步完成……日期校正及文档上传成功。”
尽管距离遥远,机器之间似乎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讯。
“恭喜恭喜。对了,有问题要问。”觉再次开口说。
“要使用检索服务,必须首先进行用户登记。”
觉瞥了我一眼。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在夏季野营的时候捉到的拟蓑白,说的也是同样的台词。
“用户登记是要怎么做?”
“能够进行注册的人士需要满十八周岁以上。为了证明其姓名、住址、年龄,需要以下证件:驾驶证、保险证(需要记载住址)、护照(需要记载出生日期的个人信息页与记载有现住址的部分的复印件)、学生证(需要记载住址及出生日期)、户籍证明的副本(发行日期需在最近三个月以内)、公务证件及类似品。所有这些都必须是有效期内的证件。”
“没有这些东西。”
“此外,以下证件不可申请,请注意:工作证、学生证(未记有住址或出生日期的)、月票、名片……”
“听好了,你要是再啰里啰嗦不回答问题,我就干掉你。另外警告你一句,别想用催眠术。”
“……省略证件审查手续。以下开始进行用户登记!”
“这也省了。我要问的是这个地方。要去这里该怎么走?”
觉把信里写的地址念出来。伪拟蓑白再度发出刺耳的哔哔声。
“无法启动全球定位系统……无法接收GPS卫星信号……无法接收GPS卫星信号……在信号范围外。”
“别费劲了,那些东西早就没了。”
“利用其他终端的信号以三角定位法测算现在的位置。”
伪拟蓑白沉默了半晌,埋头于时隔一个世纪之后被赋予的任务。
“……与地图数据核对完毕。以电子罗盘进行的地磁测位完成。目的地方位判明。请由当前位置向西北29度前进。”
太好了,我握紧拳头。这样就可以抵达信里所写的地方了。虽然只有老天知道过了这么多年那里是不是还有超能毁灭者。
“喂,我问你啊,超能毁灭者是个什么东西?”
伪拟蓑白陷入沉思。
“……检索到57个结果。”
“也叫超能杀手什么的,应该是某种武器。”
“检索到1个结果。超能毁灭者是古代文明末期美国用于清除超能力者的细菌武器的俗称。”
细菌……我不寒而栗。
“但是,‘超能’(psycho)这个前缀,不是指精神病什么的……精神异常者吗?”觉问了另一个问题。他以前那种喜欢追究无聊细节的癖好好像还没改掉。
“在希区柯克的电影中广为人知的psycho这个俚语的确是指精神异常者,而具有念动力的人被称为psyko,两者的日语假名是一样的。后者指的是念动力,即psychokinesis的简称,这是公认的称呼。”
“这个先不管他,你刚才说的细菌武器是什么意思?”
“超能毁灭者的正式名称,是剧毒性炭疽菌,Strong Toxicity Basillus Anthracis,简称STBA。炭疽菌是在土壤中普遍存在的枯草菌中的一种,但被摄入人体后,会引起皮肤炭疽、肺炭疽、肠炭疽等严重症状……”
伪拟蓑白的解释,让我的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当环境恶化的时候,炭疽菌为了延长生命,会以孢子状态休眠,所以被认为是非常便于使用的生物武器。培养炭疽菌并将其干燥之后,就可以得到白色粉末状的孢子。这些孢子耐热耐干燥,并保持着通过空气感染的能力,因此也可以采用装入信封里邮寄之类的手段。
STBA是通过基因工程,对炭疽菌的毒性加以强化之后的产物,据说将普通的肺炭疽菌致死率从通常的80%~90%成功提升到将近100%,而且据说STBA还有多重耐药性,对一般炭疽菌有效的青霉素和四环素之类的抗生素,对STBA也完全无效。
“……此外,普通炭疽菌基本不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染,但STBA因为有着极强的感染力,通常的防疫方法很难抑制STBA感染的爆发。此外,STBA作为具有理想破坏力的斩首型武器的同时,与其他细菌或病毒武器相比,还有着易于进行战后处理的优点。按照设计,STBA的毒性在一两年内就会降低到普通炭疽菌的水平,因此除了使用方便之外,STBA也是对环境具有保护作用的生物武器……”
真是疯狂,完全无法理解古代人的思维。
“……我们真要启用这样的东西吗?”
对于我的问题,两个人和一只化鼠似乎完全不能理解。
“这是为了击毙恶鬼啊,没别的办法吧。”觉说。
“就算投放到环境里,过一段时间毒性就会减弱。这样也不会给将来留下隐患啊。”乾先生说。
“真了不起。用这东西,在恶鬼还没注意到的时候让它感染是可能的。不过问题在于如何能让它吸进粉末。”这是奇狼丸的感想。
“……普通的炭疽菌孢子可以生存五十年以上,这一点已经确认;而STBA的孢子有人认为具有千年以上的耐久性。这是……”
伪拟蓑白继续喋喋不休地介绍超能毁灭者。
“够了。”
觉制止了时不时混合哔哔声的怪异女声,恐怕是担心电池吧。
突然,奇狼丸脸色骤变,站起身来。“糟糕……”
“怎么了?”乾先生吃惊地问。
“那只鸟,抓住它。”
奇狼丸指的是一只迅速飞走的鸟影,和我们的距离已有百米了。
但在乾先生将意识集中到鸟身上之前,觉小声叫道:“不,等等。”
在觉眼前的空间里形成了一面真空透镜。和通常的透镜相反,那是凹面镜,能够扩大对象的图像。我们聚集到觉的身边。
透镜中央,清晰地映出由地平线远方驶来的风帆的尖顶。
“难以置信,已经追上来了……”觉低声自语,语气中透着诧异。
“是我不小心,我等同类常用飞鸟做侦察。很可能昨晚在海湾内停泊的时候就被猫头鹰、夜鹰之类的夜行性鸟类发现了。”奇狼丸懊恼不已地说。
“现在怎么办?”
“我想它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现在的位置。虽然现在应该立刻转移,但半径三十公里的范围都是不毛的空地和沙漠,没有地方藏身。而它们可以随时把握我们的位置,采取直线距离追赶。我们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潜入地下怎么样?”乾先生紧皱眉头,问奇狼丸。
“东京的地下不啻于地狱。我当年的部下差不多都是在地下探险时折损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奇狼丸指着距离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个风洞一样的开口。
“刚刚经过那边的时候我闻过风的气息,这里应该和东京地下纵横交错的巨大洞窟相连通。而且一开始的斜坡比较舒缓,我想应该能走下去。”
看来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总之只要在被追上之前找到超能毁灭者就行了。要是恶鬼追上来的话,还省了咱们的事情……就算是最坏的情况,也可以在狭窄的洞窟里喷洒粉末,拼着一死也要感染恶鬼那个混蛋。”
乾先生的话,道出了此时此刻我们全员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