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事实证明，在皇家图书馆找到工作并不如伊丽莎白预期中那么有挑战性。原来这天早上刚好有个女仆辞职。因为有一只超大的书虱爬上她的腿，而皇家图书馆急需补缺。伊丽莎白向总务人员示范她是理想的人选：她在他办公室抬起橱柜一端，露出底下的一只书虱，然后一脚踩扁牠，让刚好经过的一名实习生乐得很。接着她在总务人员的书桌对面坐下，回答好几个工作相关的问题，像是她能跑多快，以及她是否强烈重视保有十根手指。她认为总务人员的提问都相当合理，似乎让他印象深刻。他解释道：大部分的人会直接走出门。
「可是这里是图书馆啊。」她讶异地回答。「不然他们认为是怎样──书本不会试着咬掉他们的手指吗?」
她和总务人员面试过后，必须跟副馆长佩绰妮拉‧威克小姐面谈。
伊丽莎白从未听过有副馆长这个职位，但她猜想皇家图书馆规模够大，需要多点人力。她一进到办公室，立刻明白自己面前是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威克小姐身穿受勋资深图书馆员的靛蓝色长袍，脖子的高领领口用金色钥匙与鹅毛笔胸针扣住。她的头发已因高龄而变为银色，但那无损于她别致地盘在头顶的发辫所呈现的优雅。她的肤色是深棕色，与之映衬之下，她的白眼睛几乎是乳白色的，她的仪态完美无瑕。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手长脚长，几乎像是第三个人一样塞满整个空间。她确信威克小姐能感应到，尽管她显然是盲人。
「妳可能在纳闷为什么被带来见我。」威克小姐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在皇家图书馆这里，即使是女仆一职也肩负重责大任。我们不能随便让任何人进到我们的殿堂。」
「是的，威克小姐。」伊丽莎白说，战战兢兢地坐在书桌前。
「这也是一份危险的工作。在我担任副馆长期间，已经死了好几个仆人。还有一些人失去手脚，或感官，或甚至清醒的神志。所以我必须问──有这么多地方可以找工作，妳为什么偏偏要选大图书馆?」
「因为我……」伊丽莎白吞了吞口水，决定尽可能诚实。「因为我属于这里，」她冲口而出。「因为我必须找到一样东西，而我只能在这里找到，在书本之间。」
「妳想找到什么?」
这次，她回答得毫不犹豫。「真相。」
威克小姐沉默地坐了半晌，久到伊丽莎白渐渐确定自己会被拒绝了。她感觉好像自己的灵魂受到检视;好像威克小姐能感应到她来这里的真正企图，而随时都会召来守护员将她当场逮捕。然而这时副馆长却从椅子上起身，说：「好吧，跟我来。妳开始受训之前，需要先去一趟兵器库。」
她们离开办公区，一同沿着柱廊走，厕步声在高耸的穹顶间发出回音。沿路墙壁的壁龛内嵌着强化玻璃柜，在石板地上投射出五颜六色的奇异光芒。这些玻璃柜里装的不是魔法书，而是魔法工艺品：一颗散发翠绿色光芒的头骨、一只装了少许夜空的高脚酒杯、一把剑柄上盘绕着牵牛花的宝剑，花朵在伊丽莎白眼前盛开、枯萎、再盛开，坠落的花瓣粉碎后化为虚无。她逼自己不要放慢速度，留心着威克小姐搁在她肩膀上的手。可是经过下一个玻璃柜时，她讶异地停下脚步。
玻璃柜里是一面冻结的镜子，冰柱长到都彼此交融，形成透明的基座，冰霜晶体在镜面周围回旋，好像玻璃柜的玻璃后面有一场狂啸的暴风雪。
「我们现在在禁忌艺术品之廊，」威克小姐解释，「这里的每一件工艺品都在一百五十年前被革新列为违禁品。它们是过往时代的遗物，保存下来的用意是提醒我们以前曾经是什么样子。」她靠近玻璃柜，伸出一手。她用手指摸索金属牌。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意识到她在用摸的来阅读上头刻的字。「这是一面占卜镜。」她边说边把手收回来。「是古时候的魔法师制造的，你可以用它来透过世界上所有镜子视物。据信这是仅存的一面，剩下的都被没收并摧毁了，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制造它们了。」
伊丽莎白偷偷靠近。「这镜子很危险吗?」
「知识总是有潜在的危险，它是比任何剑或魔咒都更强大的武器。」
「但这镜子是魔法的东西，是法术。」伊丽莎白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但她渴望答案，不光是关于镜子的答案，也是关于她内心的变化。「那不就自然表示它是邪恶的吗?」
威克小姐猛然转头，她立刻后悔问这问题。然而副馆长只是把手放在伊丽莎白肩头，催促她离开，动作充满自信，显然她可以靠自己在这条走廊畅行无碍。被引导穿过这个危险之地的人是伊丽莎白，不是反过来。
「有些人会这么说。」威克小姐说。「但是观看世界的方式总是不止一种。声称只有一种观看方式的人，会使你永远囚居在黑暗中。」
兵器库位于禁忌艺术品之廊的尽头，由两尊雕像看守，它们将长矛交叉挡在兵器库包着铁的双扇门前。威克小姐向它们亮了一下她的学院胸针，它们便将长矛收起。门在未经触碰下便轻轻呻吟着打开了。
伊丽莎白惊叹地看着。高处的阳光洒在斗篷和宝剑和金属罐上，柱子边甚至还有一副副立正站好的古式盔甲，它们的金属擦到光可鉴人的亮度。房间后侧排排站的雕像似乎是用来测试武器的：它们东缺一块西缺一角，脸上凝结着疲惫的表情。房间里只有一个人。靠近中央的搁板桌旁站着个男孩，正用汤匙把盐舀到一片片布块的中央。完成品形成圆形小包裹，像是小钱袋，用细绳扎紧。她们进门时他抬头看，并对伊丽莎白露出友善的笑容。
「午安，帕西法。」威克小姐说。「伊丽莎白，资浅图书馆员帕西法会确保妳获得工作所需的装备。」
「哈啰。」帕西洛说。伊丽莎白立刻对他心生好感。他看起来差不多十九岁，浅蓝色的长袍用皮带系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他的脸长得很讨喜，金色的短发像茅草屋顶，有好几个地方都翘起来。
威克小姐离开后，他忙着在兵器库内跑来跑去拿东西，替她摆放在桌上的一块空位：一条皮带，上头满是皮环和囊袋，还有一件附兜帽的白色羊毛斗篷，背后盖有钥匙与鹅毛笔的徽记，内里镶着薄薄一层锁子甲。
「我没想到我能穿这样的衣服耶。」她说，恭敬地抚摸斗篷。
「在这里就连仆人也有自己的制服。」帕西法自豪地回答。「不过，当然，这主要是出于必要。如果妳要在皇家图书馆工作，妳就得穿戴铁物──尤其是最近出现了这么多风波。好，这些叫盐弹。」他说，一边示范怎么把盐布包挂在皮带上，还有当它甩向石板地时，那薄薄的布料会如何破掉，让盐粒炸向空气。「要是妳遇上麻烦，用这个应该可以为妳争取到足够时间，让妳跑去向守护员示警。」
「我也能拿到自己的大钥匙吗?」她满怀期待地问，瞥向帕西法钥匙串上的两把钥匙。图书馆员从实习生毕业升上资浅图书馆员时，会取得第二把钥匙。
他带着歉意看着她。「恐怕不能。安全考虑什么的。妳上班时要敲员工走的门，有人会帮妳开门……」他若有所思地皱眉，朝她身后望去。「那个，那是妳的猫吗?」
伊丽莎白疑惑地转头。有只毛茸茸的白猫坐在她身后的地板上，用黄眼睛向上盯着他们。以成猫来说，牠的体型满小的。牠可能是幼猫，她心想，也可能牠只是很秀气。奇怪的是，那双黄眼睛看来熟悉得要命……
她的心跳停了一下。「对。」她用噎到般的声音说，因为她看不出还能怎么办。「那是──我的猫。」
「没关系。」帕西法安慰她。「猫在皇家图书馆一向受到欢迎，牠们会抓书虱，也知道别去招惹魔法书。带着猫在身边甚至可能保护妳的安全，因为牠们很擅长察觉魔法。」她惊恐地看着他走到赛拉斯面前把他抱起来，将他举到眼睛高度。「你真是只漂亮猫咪!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他是男生。」伊丽莎白赶紧说，因为帕西法貌似要低头察看。「他的名字是──呃──是──」她吞了吞口水。「──毛灵顿爵士。」
挂在帕西法手中的葆拉斯用高度谴责的眼神瞪她。
帕西法眉开眼笑。「好漂亮。」他重申。「唔，还妳吧。」他把赛拉斯递过来。「我带妳认识一下环境，不过别担心认路的事，妳在受训时多的是时间可以认路。首先，这里是建筑的东北翼，也是所有办公室集中处……」
帕西法喋喋不休，伊丽莎白则刻意落后几步，惊骇地盯着她臂臂中的恶魔。他的鼻头与脚掌的肉垫都很粉嫩，与雪白的毛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毛非常蓬松。她有股令人警觉的冲动，想把脸埋进他的肚子，好像他真的是只猫，而不是古老的不死生物。
「是纳森尼尔派你来确保我不会惹上麻烦吗?」她小声问。赛拉斯朝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这似乎表示「对」。她做了个鬼脸。「我不会被艾许夸夫特逮到的啦。我在夏莫萧活到十六岁都没见过半个魔法师──在这里也不会碰上一个。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会戴着兜帽。」
「喵。」赛拉斯说。就连他的喵也超可爱的。伊丽莎白打了个冷颤，把他放下地。他小跑步跟着他们，大尾巴甩呀甩的。
帕西法带着她穿过东北翼的剩下区域，经过几间阅览室，然后进入中央的中庭，这里大到能装进整个夏莫萧大图书馆。这是个巨大的八边形空间，四个建筑侧翼由此岔出，衔接处有装饰着青铜涡卷花纹与天使的拱门。中庭的穹顶是由彩色玻璃制成的，深蓝色的玻璃上有闪烁的星座图案。雕刻得很优雅的大理石楼梯往上延伸到更高的楼层，那里的书架愈升愈高，终至消逝在穹顶被染成靛蓝色的薄雾中。
许多图书馆员忙碌地穿梭于棋盘状的大理石地板上，他们的地位不光是由钥匙环上的钥匙数量来分辨，也可以从他们的长袍颜色看出来，那些长袍从浅蓝色到深蓝色分成好几种。
在帕西法滔滔不绝的同时，她闭上眼睛，让魔法书带有回音的纸张喃喃声漫过她。她原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多么想念待在大图书馆的感觉──像是在她内心深处有某个东西，打从她离开夏莫萧之后就错位了，现在终于卡回正确的位置。她回家了。
她紧抓住这种感觉，而帕西法则带她看会听从指令移动梯子的雕像、嵌在中庭中央地板里的图书馆斜瞰图，以及藏在书架后的气动管，它们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讯息传送到整栋建筑。他一边介绍，一边解释她在魔法书附近工作时该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妳超快进入状况的!」他赞佩地说。「真可惜妳不是孤儿。噢，这话说出来怪怪的，我的意思是，妳会是很棒的实习生。」
这句赞美像一记重拳打在伊丽莎白身上，她一时间天旋地转，好像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身体。现在别人看着她时，并没有看到一个实习图书馆员，更绝对没看到未来的守护员。也许他们是对的。在使用禁忌魔法工艺品并密谋偷窃皇家图书馆的馆藏后，就算是阻止了艾许夸夫特，或许都不足以让她搏回实习资格。这个过去生活的残影，就是她仅有的了吗?
「谢谢。」她盯着地板说，以免帕西法看到她的表情。
幸好他没注意到任何不对劲，只是带着她走向西北翼的入口，他们愈走愈近时，不祥的预感令伊丽莎白皮肤发麻。刻在这座拱门周围的类天使形体，在兜帽下是骷髅头，入口处还用一条丝绒绳封起来。在丝绒绳后方，整个建筑侧翼被阴影吞没，浓雾漫过地板，低沉的喃喃声和耳语声沿着走廊传来，在石壁间回荡。它们似乎来自一道铁栅门后方，那道栅门矗立在黑暗中，高度超过十二呎，雾气在它边缘回绕。她恍惚间听到帕西法解释这个侧翼有通往地窖的入口。
「但那道栅门是什么?」她问。
「那是禁制档案库的入口。那里面的魔法书几乎危险到要送进地窖，但又还没到那种程度。别担心──妳不会被派到西北翼做事的。好了，如果我们赶快上去南塔，或许还赶得及看到守护员在外场受训。」
他们转身离去时，赛拉斯眼神发亮地盯着西北翼的阴影深处。她好奇他看见了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
那天晚上，伊丽莎白回到纳森尼尔家时，累到吃完晚餐直接倒头就睡。隔天一早醒来，她开始走十五分钟的路穿过铁杉公园去皇家图书馆，赛拉斯在黎明前的幽暗中跟着她，有如猫咪形状的鬼魂。艾许夸夫特刚好坐马车经过她身边的机率不高，但为了以防万一，她刻意不走大马路，而是绕路穿过两边有树篱的步道以及一座有树林的公园。她只经过一些仆人，他们在后院花园里采摘早餐要用的香草，用铲子拨出煤灰，或是清空家里的夜壶。她有点心虚又尴尬地意识到，平常一定是赛拉斯在负责做这些事──不过老实说，她根本想象不出那画面。
最后一段路会经过学院的外场。马儿从石造马厩里探出鼻头，散发甜美的干草香和温热的体味。低垂的雾将草坪染成银色，守护员在那里练习击剑。她在看到宿舍时试着忽略胸中的痛楚，那些宿舍以滴水嘴兽和精细的山墙装饰，是守护员开始受训时住的地方。现在她沦落到擦地板的地位，加入他们似乎已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梦想。
她走到皇家图书馆的仆人出入口时，立刻被一个名叫葛楚德的老仆人派去工作，在她拎着装满肥皂水的水桶穿过石板地时，葛楚德就在一旁仔细监督她。接着，她在一间久未使用的阅览室里打扫和除尘，又协助葛楚德把小地毯搬到户外拍打。随着这一天慢慢过去，挫折感在她皮肤底下烧灼。有葛楚德像老鹰一样紧盯着她，她找出大典位置的任务根本不会有进度。那个老仆人甚至坚持跟她共进午餐，粉碎伊丽莎白的所有希望，她本想逮到机会溜去查看图书目录。
但是午餐后出现一个机会，那时伊丽莎白移开一张扶手椅去扫椅子底下，结果惊扰了一窝书虱。那些灰色带壳的书虱往四面八方乱窜，年纪较小的虫还不到鸡蛋那么大。伊丽莎白发出一声威猛的暴喝，开始用扫帚狠砸书虱。有几只书虱逃向门口，这下她终于感觉到自由的滋味了。
「慢一点，女孩!」葛楚德大叫，但伊丽莎白假装没听到，一个劲儿地冲到转角后头，把扫帚像标枪一样掷出去，追著书虱不放。葛楚德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落在后头了。到了这时候，伊丽莎白只要再多转几个弯，就完全甩掉她了。
她走进中庭时克制住自己，把速度减缓到她希望看起来是目的明确的迈大步。她直接穿过一群图书馆员，然后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后头。图书目录室设在八边形空间中与皇家图书馆正门相对的那一面。她所要做的只是偷溜进去，翻一下目录抽屉，找到记录大典位置的那张卡片。可是当她从柱子旁探头察看时，她的士气直线下坠。
那个房间非常忙碌。各个阶级的图书馆员在里头爬着梯子，越过桌面互相询问意见，还有一个戴眼镜的档案库管理员坐镇全场。如果她穿着实习生的浅蓝色长袍，没人会多看她一眼，但她确信如果她爬上其中一座梯子，开始翻看覆满每一面墙的迷你镶金抽屉，那个管理员一定会注意到。而且里面也没有很多地方可以躲，除了桌子底下和几个装有魔法书的展示柜后面。
她打量离得最近的展示柜。那里头的魔法书看起来很眼熟，果真没错，她在夏莫萧见过它，阅览室外的走廊上展示着另一本复本。那是一本看起来很浮夸的级别四魔法书，书名叫《波乍得夫人的和声咒语》，封面镶着金框，还缝上孔雀羽毛。有个计划开始在伊丽莎白脑中成形，她的心跳加速。唯一的问题是她没办法一个人办到。
一声由喉咙发出的低吼将她的注意力引至最近的一区书架。有只橘猫蹲伏在那里，全身炸毛，尾巴来回甩动。赛拉斯坐在牠对面，看起来一副天下事与我何干的模样。另外那只猫继续号叫，他则抬起秀气的脚掌舔起来。
「赛拉斯。」伊丽莎白用气音说。她走过去一把将他捞起来。另外那只猫一溜烟地跑了。「我需要你帮忙。」她小声说，不理会路过的一名实习生向她投射的怪异眼神。
赛拉斯平视着她。
「这很重要。」她试着说。
他的尾巴抖了一下，像是在表示他觉得很麻烦。她怀疑他还没有对毛灵顿爵士的事释怀。
「如果你让我自己来，」她告诉他。「我很可能会惹上麻烦。我相信纳森尼尔会不高兴的。」
赛拉斯瞇起黄眼睛。他慢慢地眨了眨眼。
伊丽莎白如释重负地放松身体。「很好。来，这是我要你做的事……」
几分钟后，一只小白猫小跑步进到图书目录室时，房间里的图书馆员没有人注意牠。牠跳上一张书桌并踩着碎步穿越它时，也没半个人有反应。但是当赛拉斯扑向玻璃展示柜，将它撞歪，然后立刻逃离现场，看起来活脱就是一只不小心闯祸的普通猫咪──那些人总算注意到了。每个人都僵住了，看着展示柜晃了一下──两下──然后倒在地上摔碎。
《波乍得夫人的和声咒语》活了一辈子似乎就为了等待这一刻。它从残骸中堂皇地立起来，展开一对纸翅膀，翼展足足有七到八呎长。图书馆员纷纷护住头部免得被它的翼梢刮到，它将页面大大地摊开，并发出歌剧般尖厉的哭号。书桌颤动，抽屉摇晃，档案库管理员的眼镜裂了。图书馆员朝四面八方逃跑，摀着耳朵抵挡让人耳膜破裂的颤音。
伊丽莎白等到最后一个图书馆员撤出，才闪身溜进去。她咬紧牙关忍受那些噪音──波乍得夫人发现自己有一位听众，便高声唱起咏叹调──并环视那些抽屉。这里的图书编目系统与夏莫萧不同，而且抽屉总数势必有几千个。
不过，她很快就判定抽屉分为七栏，最顶端镶有从一到七的青铜罗马数字。这些一定代表魔法书的级别，而级别八到级别十的魔法书是不会列在公开图书目录里的。
她先前估计大典是级别五或级别六的魔法书，她先爬上级别五那一栏的梯子，找到标示「Pe─Pi」的抽屉。快速翻了一遍卡片但一无所获，她又检查标示「Ci─Co」的抽屉，以防魔法书是用书名而非作者名来编目的。也没找到东西，她便移向级别六，同时她的神经尖叫得几乎跟波乍得夫人一样大声。
在那本魔法书暂停换气的短暂空档，她听到中庭传来叫喊声，正在快速接近。
她在检查的最后一个抽屉里找到大典的卡片，瞥了它一眼，然后把抽屉用力关上。就在她跳下梯子时，有个守护员大步走进来，手上已备好盐弹和一条铁链。他困惑地盯着伊丽莎白。她抓起扫帚，紧紧握住。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大喊盖过波乍得夫人的声音，后者现在正活力十足地在练习音阶。
伊丽莎白将一点碎玻璃扫到旁边。「我在收拾残局啊，先生!」她大叫回应。
接下来是一阵混乱。守护员最终将她交给一个同样困惑的图书馆员。那图书馆员说：「唔，我得称赞妳所做的远超出职责所需，女孩。」并带她回到葛楚德那里，葛楚德把她痛斥了一番。但伊丽莎白并没有惹上真正的麻烦，因为她总不会因为扫地而被惩罚。
这天剩下的时间，她都乖乖服从葛楚德的指示。换作别的情况，她势必忍不住要冲回家告诉凯翠莹她做了什么，因为这正是她的朋友最爱听的那种故事。但她在目录卡片上看到的内容像一片乌云将她的心情笼罩在阴影中。她不想告诉凯翠莹这件事;她自己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恶魔大典》可不会很容易偷到手，因为它存放在西北翼的禁制档案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