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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隔天傍晚,伊丽莎白把占卜镜拿到纳森尼尔的书房时,他看起来毫不意外──虽然他说这样的物品已经遗失大半个世纪之久了。

  「它是我克萝缇德姑姑的东西。」他解释。「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不过我听过很多故事,说她用这镜子刺探姻亲的生活。」

  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想起上次威克小姐告诉她的事。「那不是革新之后的事吗?」

  「是啊,但是像我家这样的古老家庭里,偷藏了多少禁忌工艺品,说出来妳都不相信。」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抚过镜子边缘,集中精神。「拉弗雷斯家在他们的地窖里找到移动式凌虐装置,包括一具铁娘子4,它追着使他们逃回楼上,还像个蚌壳一样啪啪啪地一开一合。我个人根本不去地下室,那底下有些门打从巴塔萨盖了这房子以来就没开过,而赛拉斯跟我说他对傀儡有种奇怪的沉迷……啊!」他啪地睁开眼睛。「行了。」

  4铁娘子(iron maiden)为古时候的一种刑具,外表为女人造型的木制或铁制箱子,前方有门,中间是空心的,内侧有向内刺的许多钉子,可把人关在里面。

  她在沙发上凑过去仔细看。镜子表面的霜退掉了。据纳森尼尔所言,它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它休眠了那么多年,需要重新补充魔力。现在她和凯翠莹应该爱聊多久就能聊多久了。

  伊丽莎白发出愉快的笑声,抬起头,发现纳森尼尔在看她。他的目光专注,好像一直把她的脸当一幅画在研究。他们视线交会时,一股电流窜过她全身。所有事物都变得锐利而清晰:书房里的器材在他肩膀的后方闪烁,他的嘴唇在烛光下显得柔软,他虹膜的构造像水晶般透明,近看之下无比繁复。

  在心跳了一下的时间里,感觉有什么事可能要发生了。接着,一道阴影掠过他的眼睛。他清了一下喉咙,将镜子递给她。「妳准备好了吗?」他问。

  伊丽莎白咬牙吞回一股尴尬,拚命不让自己表情透露出任何异状。希望他没注意到她的脸颊微微发红,或者就算注意到,也误以为是因为凯翠莹的事而兴奋。

  「准备好了,不过我想先试别的。」她将镜子拿到鼻子前,不理会胃里的骚动。「给我看艾许夸夫特。」她命令。

  镜子表面回旋,纳森尼尔身体紧绷。然而当镜面转为清澈,却没有显示任何影像。填满镜子的是一池闪亮的金光。伊丽莎白皱起眉,她从未见过这镜子出现类似的现象。

  「我不懂,他是待在一个附近没镜子的地方吗?」

  「那是艾许夸夫特的魔法。」纳森尼尔放松紧绷的身体。「看起来他在自己身上施了保护咒,保护咒的目的是阻挡恶意仪式,不过显然也能隔绝占卜镜。」

  她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憋住呼吸。「他什么都防到了,那是我被困在他庄园里时渐渐明白的一件事。感觉这事好到不可能是真的──我是说能够窥探他──但我总得试一试。」

  「或许这样也好。」纳森尼尔劝慰地说。「想想看,要是我们刚好看到他在上厕所,或是修鼻毛,或甚至──」

  伊丽莎白做了个鬼脸。「给我看凯翠莹。」她抢在他能补充任何选项之前对镜子说道。

  镜面再度回旋,她的手指握紧镜框。她已尽力为凯翠莹和纳森尼尔做好面对这一刻的准备,毕竟今天早上她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能跟凯翠莹说话,但现在他们真的要见面了,她感觉惴惴不安。出于某种原因,她觉得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讨厌纳森尼尔,她应该会难以承受。

  凯翠莹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用一床超大的棉被把自己包到只露出下巴。不知怎的,她设法让这么做的效果充满威胁性。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把纳森尼尔像实验室里的样本一样解剖。

  「松恩。」她吟诵般说。

  「魁尔渥西。」他回答。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伊丽莎白怀疑自己会不会吐出来。最后,凯翠莹从棉被里伸出一只棕色的手,把眼镜往上推了一下。那只手缩回去,好像从未存在过。「我想你还可以吧!」她说。「好了,在我们开始之前,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就这样,尴尬消失了。伊丽莎白差点忍不住要跳起来欢呼。她将镜子的角度调整了一下,让凯翠莹能看到他们两人的脸。「首先,艾许夸夫特攻击菲尔沃特大图书馆的日期已经晚了两天。」

  凯翠莹皱眉。「妳认为那是因为他在大典方面没有任何进展吗?」

  「没错──他可能在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因为不管他计划对哈洛斯做什么,都还没准备好进行到那一步……」

  他们三人讨论到深夜,中间被随机查房打断一次。当时他们手忙脚乱地取消镜子的咒语,以免守护员看到他们的脸飘浮在凯翠莹的衣柜上方。第二次则是被赛拉斯打断,他坚持要让他们在茶几上享用三道菜的晚餐。凯翠莹很感兴趣地盯着赛拉斯,不过谢天谢地,她什么也没说。

  他们用「试着把纳森尼尔弄进大典」来当作会议的压轴。首先他们试着让他一个人进去──这是为了当作实验的对照组,凯翠莹解释,不过伊丽莎白怀疑她只是想看纳森尼尔白费工夫的样子,接着他们试着一起进去,手臂勾着手臂,希望伊丽莎白能设法拉着他同行。可是每次她都一个人现身在作坊的空间里。她一再冒出来让潘德加斯特变得恼火不已,开始朝她丢掷装满断指的罐子,到了这时候,他们决定今晚就先这样了。

  「伊丽莎白,」大家都站起来伸懒腰时,凯翠莹说。「我可以跟妳说一件事吗?私底下。」

  警觉心直直射入伊丽莎白的胃。不消说,凯翠莹注意到每次纳森尼尔勾住她手臂时,她都会脸红了。她们真的有必要谈这件事吗?纳森尼尔和赛拉斯离开书房,她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把手夹在膝盖之间。

  「妳没事吧?」凯翠莹问。「妳看起来好像消化不良。总之,我一直在思考妳对魔法的抵抗力,它可能源自什么理由之类的。」

  伊丽莎白身体一软,倒向靠垫。她感觉松了好大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液化了似的。「妳有想到什么吗?」

  「这个嘛,」凯翠莹模棱两可地说。「只有妳一个人进得去大典一定有什么原因,而这两件事肯定有关联。」她停顿了一下。「妳还记得有一次妳摔下屋顶,结果没摔断任何骨头吗?」

  伊丽莎白一边回想一边点点头。当时她十四岁,爬了两层楼想避免被芬奇守护员看到。「我运气很好。」

  「我不这么认为耶。那一摔应该让妳受伤才对,但妳只带着几块瘀青走开。史提芬发誓妳把地上的一块石板都撞裂了。再来还有食堂枝形吊灯事件──它可以说直接砸在妳身上。还有一次妳把草莓果酱弄得涂满──」

  「我知道!」伊丽莎白涨红脸地打断她。「我记得啦,可是这些事情跟我能够进到大典有什么关系?」

  凯翠莹咬着嘴唇。「妳不光是对魔法有抵抗力,妳也比普通人具备更强的生理弹性。妳在一般人会死去的情况中存活下来。」

  伊丽莎白想要反驳,却想起她跟「眼之书」对战的经过。那只邪物曾用力挤压她,直到她以为自己的肺会爆掉,不过就她所知,她连一根肋骨都没有裂。事后回想起来,那确实有点奇怪。

  「我先前在想这些特质可能以什么方式串连起来,」凯翠莹继续慢吞吞地说。「结果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做的那些实验吗?」

  「书虱的实验?」

  凯翠莹点头,眼神变得有点迷蒙。「书虱真是迷人的生物。牠们整天都在羊皮纸屑里跑来跑去,吃着、呼吸着魔法,但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牠们超巨大,很难杀死。我一开始以为牠们是另一个物种,与普通的书虱有不同的血缘关系,但研究过牠们之后,我发现不是这么回事。牠们孵化时是正常的。是暴露在魔法书之中改变了牠们。」

  有一会儿工夫,伊丽莎白说不出话。她的脑袋七荤八素。她想象自己婴儿时期在书架间爬来爬去,长成小女孩后则偷偷摸摸地穿行在暗道间。她几乎想不出自己小时候有哪一天不是从头到脚都沾满灰尘的。「妳的意思是──妳是说我是只『书虱』吗?」

  「至少是人类版的书虱。」凯翠莹说。「就我们所知,妳是有史以来唯一在大图书馆长大的人。大部分的实习生十三岁来到大图书馆时,应该都已经发育得太成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可是妳嘛……」

  伊丽莎白感觉好像被人用魔法书敲了一下头。她带着复视活了十六年半,而突然间,世界第一次影像重合,变得清晰无比。这就是她在「眼之书」脱逃的那夜会醒来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抵抗艾许夸夫特,以及档案库的魔法书为什么称呼她──它称呼她什么来着?

  真正的图书馆之子。

  她的血管里奔流着墨水和羊皮纸,大图书馆的魔法就住在她的骨头里。它们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它们的一部分。

  那周在皇家图书馆,伊丽莎白脑中几乎容不下其他事。

  她在工作时像是迷失在梦境中,观察到无数先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她经过书架时,书架上的魔法书们会沙沙作响,但图书馆员经过时它们保持静止和沉默。书架会嘎吱响。珍本书会轻敲它们的展示柜来吸引她注意。她进出储藏室的路线会经过一本级别四魔法书,它在实习生之间素有坏脾气的恶名──他们会尖叫冲过走廊,而那本魔法书则朝他们的脚跟吐墨水──但每天早上她只需要朝它点点头,它就不会欺负她。有一个事件特别值得纪念:一区书架自动敞开,急着邀请伊丽莎白进入一条密道,还把葛楚德撞到跌倒。

  但她花了愈长时间扫地、刷洗和打蜡,那种美妙的粉红泡泡愈是幻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空虚感,她的胸中彷佛被挖出一道深渊。要是她再也无法向学院取回她的地位,这世界对她来说还剩下什么?离开大图书馆,她感觉像兽栏中的动物──从家园被强行带走的异类。在牠没有归属感的地方展示给别人看。

  每一天,她都试着说服自己辞职,才能把全部心力专注在艾许夸夫特身上。但每天,光是想到这个念头,惊恐的浪涛就会使她瘫痪。她脱下制服、跨出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可能就是永别了。

  葛楚德一下咂嘴一下叹气,仍然相信伊丽莎白的心思都放在一个男孩身上。就某方面来说,确实如此。现在她睡眠不足的原因,是在纳森尼尔书房摇曳的绿火旁待到深夜。这个房间堆满他们开会的结果,看起来愈来愈像战争时的作战基地。他们重新摆设过家具,并在墙上钉了笔记。但尽管他们努力不懈,潘德加斯特仍旧毫不合作,他们揭露艾许夸夫特计划的事也没有任何进展。

  今天伊丽莎白被指派清扫天文台的地板,拖把每挥过一次,都让天文台蓝银相间的地砖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这个空间是设计给只能藉由月光或星光照出文字,或只在特定行星排列状态下才会揭露内容的魔法书的。天文学装置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放在触碰不到的地方,特别是像枝形吊灯一样悬在天文台玻璃穹顶中央的那个巨大的青铜浑天仪。她晃到房间边缘往下看,头晕目眩地看到下方很远处是学院的外场。今天下午一切都很安静,只有一名身穿学院制服的骑士朝着图书馆奔驰而来,看起来风尘仆仆。

  她快要拖完地的时候,天文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抬头看,预期是葛楚德来交办另一项任务。结果她瞥见一件金色斗篷进入房间。

  「副馆长,妳想找我谈什么?」

  听到艾许夸夫特的嗓音让她震惊到麻痹,好像地板塌了,使她坠入冰冷的水里。她迅速闪到一座基座后面,将拖把搂在胸前。她全身僵硬地躲在那里,听到威克小姐的长袍沙沙作响,用意念希望她不要带着艾许夸夫特再靠近。显然他们两人以为这房间里没有人。

  伊丽莎白的目光瞟向搁在几呎外那一桶肥皂水,冰冷的火花在她皮肤上跳动。只要艾许夸夫特别往不该看的方向看……

  「几分钟之前,我们从一名信差那里获得消息。」威克小姐说。「我认为你该第一个知道:菲尔沃特大图书馆遭到破坏了。」

  伊丽莎白停止呼吸。她转过头,从基座上方那个彼此交扣的环状器材的间隙窥视。他们两人停在房间中央附近的位置,那里有一排镜子,将集中的阳光光束反射到地砖上。艾许夸夫特有一部分站在光束里,那光束在他的袖子上切出一道条纹,并且在他手中的某个东西上明亮地闪烁着。他拿着一支装饰华丽的手杖,黄金握柄刻成狮鹫头部的形状。

  「噢,天啊!」他说。「真的很遗憾。」虽然他的语气很诚恳,他不成对的眼里却闪着谐趣。「有任何伤亡吗?」

  「死了四个守护员和三个平民,是被邪物的沼气给毒死的。佛罗伦汀馆长活下来了,不过她的头部受了重伤。据说,她想不起攻击事件的任何细节。」

  艾许夸夫特的嘴唇弯成满意的微笑。是头部受伤,还是咒语的效果?伊丽莎白一阵反胃。要是威克小姐看得见他的表情就好了。

  他们两人继续谈话,伊丽莎白则想起昨晚与凯翠莹和纳森尼尔开会的事。到现在,他们几乎确定当攻击事件发生时,艾许夸夫特都不曾离开铜桥市。除非他知道某种没人听过的咒语,威力强大到能把自己传送到半个国土之外,否则他不可能亲自执行那些攻击──包括飞特林的攻击,那时他每天都在书房里审问伊丽莎白,而这次的攻击亦然。他的衣服看起来完全没有长途跋涉的痕迹。纳森尼尔认为可能的猜测是,他势必跟另一个魔法师合伙共同犯案。

  最后,艾许夸夫特转身准备离去。「我会立刻返回魔法会。」他说。「我向妳保证,我们派了最优秀的魔法师在调查这个案子。」

  「恕我直言,大臣,恐怕你们最优秀的魔法师也难以胜任。到目前为止,只有哈洛斯大图书馆未遭到染指。那个破坏者甚至以皇家图书馆为目标,只是没有得逞……」

  艾许夸夫特为威克小姐拉开门时,伊丽莎白打了个冷颤。

  当然,大典失窃的消息已经传到他耳里了──他们将这起失窃案归咎于破坏者的那一刻起,它就成为调查的一部分了。学院会授权他观看皇家图书馆的纪录吗?如果是的话,他会费心去看新雇用的仆人吗?

  他一只脚跨出门时,突然停住。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弄狮鹫雕刻的头。他转身扫视天文台,红宝石色眼睛掠过那些器具。她在他的目光靠近水桶时全身紧绷,但他似乎没看见它;他的注意力向上移向她的藏身处。

  她蹲下去躲避,心脏撞击胸口上壁。即使在片刻之后,门咔嗒关上,她仍动弹不得地待了大半分钟,才敢再偷看。

  艾许夸夫特走了,只剩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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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书房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氛。纳森尼尔整天都在研究他为皇家舞会准备的幻象,但是在室内不搭调地拍动翅膀的彩蝶却没能提振伊丽莎白的心情。过去这几天,感觉愈来愈可能是艾许夸夫特暂时搁置了他的计划,而他们或许有额外的几星期甚至几个月来逮捕他。没人知道该如何响应伊丽莎白带来的消息。她做了个痛苦的决定──不再回到皇家图书馆,连赛拉斯都不禁因此而面露同情。

  她深吸一口气。该是承认一件事的时候了。「我不认为潘德加斯特会告诉我艾许夸夫特目标的任何信息,他还是不信任我。而如果我是唯一可以去找他的人──看来似乎是这样,我们就不能拿大典当证据。我们没有剩下别的东西可以继续进行了。」

  她环视他们的脸,从他们脸上看出真相。他们三个相信她说的所有事,虽然他们并未亲眼见证潘德加斯特的蛛丝马迹。可是对其他广大的大众而言,她只是个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女孩,针对失窃的书提出疯狂的说法。他们走进死胡同了。

  书房里变得昏暗,打在窗户上的骤雨暂时打破了寂静。

  终于,赛拉斯站起来。「我去泡点茶来。」

  茶莫名地有帮助。伊丽莎白捧着她冒着白烟的杯子,对那股从她的胃扩散到脚趾的暖意深怀感激。纳森尼尔过来火边与她坐在一起,她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窗外的雨势已经变大到像是规律的鼓声。风呜呜地穿过屋檐,雨滴沿着烟囱溜进来,掉进火里撕嘶作响。火焰的绿光把纳森尼尔的眼睛变成和她第一天进城时,他召唤的风暴一样的颜色。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我想让妳知道──到最后,如果我们阻止不了艾许夸夫特,我也不会抛下妳。我──」

  他看起来很苦恼,好像即将做出某种难言的告白。紧张像一支由十字弓射出的弩箭快速刺穿她体内,直接咚地一下射进她胃里。

  「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向学院争取恢复妳的职位。」他把话说完,目光投向火焰。「并确保妳很安全,待在一个艾许夸夫特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或许是瑙克菲,或是菲尔沃特──魔法师不常去的那些大图书馆。」

  伊丽莎白点点头,不敢让自己开口说话。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失望的泪水刺痛她的眼睛。他正在提供她最想要的事物。只不过刚才有一瞬间,她以为他可能会说别的话。

  「你觉得赛拉斯和凯翠莹在聊什么?」她问,迫切地想转移话题。那两人已经认真地交谈好几分钟了。

  「要我猜的话,他们在密谋统治全世界。」纳森尼尔瞇起眼睛。「我觉得我们不该让他们独处,这使我不安。」

  「至少如果他们掌管世界,我们就不用再担心艾许夸夫特了。」她看着一只蝴蝶落在占卜镜上,搧着牠蓝宝石色的翅膀。不消说,艾许夸夫特也会出席皇家舞会,她根本没机会看到纳森尼尔设计的幻象的最后成果……

  她坐直一些。「等一下,我想到一个主意了!」

  「虽然想象起来很诱人,」纳森尼尔说:「但我们不会试着统治世界。这理论听起来有趣,在现实中却是一场后勤方面的梦魇。要执行一大堆暗杀行动什么的。」看她一脸茫然,他解释。「赛拉斯以前会讲床边故事给我听。」

  「我是认真的。」她坚持道。「我有个主意。我们或许没有证据能对艾许夸夫特提出正式控诉,但那不表示我们就束手无策。我们还是可以让所有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我不懂。」

  「我们在公开场合找他对质,在铜桥市所有重要人士都能看到他反应的场合。他认为他摧毁了我的心智,而且即使在他对我使用那种魔法之前,他也不知道我被萝瑞莱施了迷惑魔法时,还是听到他说的每句话。」

  她看出纳森尼尔想通的那一刻,因为他的表情变得谨慎而中立。「妳想转守为攻。」他慢吞吞地说。「在艾许夸夫特面前现身,并且在他能重新掌控局面之前,公开指控他。」

  她点点头,身体倾向前。「一开始所有人可能会认为我完全疯了,但有太多可疑的巧合不容忽视。他没办法自圆其说。而且有你跟我同一阵线,跟我一起指控他……想想看。即使他试图伤害我们,也只会证实──」

  「不。」纳森尼尔打断她。「太危险了。」他站起来,利落地拍拍手。「散会了。」

  他还来不及施咒打发掉凯翠莹,她就抓住他的袖子把他往下拽。「皇家舞会是什么时候?快到了,对不对?」

  纳森尼尔摆了张臭脸。

  「舞会就在这周末,史奎文纳小姐。」赛拉斯主动响应。「当然,松恩少爷应该要出席,而他的邀请函表示可以携伴。」纳森尼尔用遭到背叛的眼神狠瞪他,他回以天使般的笑容。「你并没有命令我不准说话,少爷。」

  伊丽莎白不理会纳森尼尔气急败坏的抗议。「赛拉斯,你能替我们盯着艾许夸夫特吗?并且不让他看见你?」

  他考虑这问题一会儿,然后垂下头。「我可以整晚跟着他,以防他试图报复。大臣的仆人萝瑞莱对我来说不是严重的威胁,为他服务的那些低等恶魔也不是。」

  她想起萝瑞莱在艾许夸夫特书房里是怎么说赛拉斯的,不禁有股寒意沿着背脊往下窜。

  「皇家舞会是个绝佳的机会。」她转回身对着纳森尼尔说。「而且有赛拉斯帮我们注意,我们会安全得多。拜托嘛!」她补上一句,「我知道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不过这可能是我们阻止他的唯一机会。」

  「你们就这么办吧。」凯翠莹从镜子里说。他们三人都看向她,她耸耸肩。「激怒全王国势力最大的魔法师、把破坏王伊丽莎白放进舞会厅……能出什么差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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