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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神光临晚餐前

  豺狐镇的街道一向乏味、保守,但在夕暮日当晚也热闹了起来。

  以鹅卵石铺成的帝国路,一早便洋溢愉悦活络的氛围,午夜前的几个小时,更是变得喧嚣吵嚷、欢欣鼓舞。每个转角都有街头乐队演奏讨赏,抢着吸引行人的注意;四处飞舞着色彩斑斓的灯笼、丝带、灯串,空气中飘散啤酒、焦糖和烤肉的香味。

  化为漆黑的天色时钟俯瞰着这场庆典。等到午夜,时钟的颜色将会转淡,化为晨曦日的颜色(美好而轻浅的粉红),宣告首年之春正式降临,为所有人带来崭新的开始。这是异乎寻常的一夜,满载无限可能。

  对所有人而言皆是如此,唯独莫莉安‧黑鸦除外。对莫莉安来说,今夜只有一种可能。一如每个十一年前在夕暮日降生的孩子,当时钟指向午夜整点,她将迎来死亡,短暂而悲惨的十一年人生就此画下句点,终于实现诅咒。

  黑鸦一家正在庆祝。算是吧。

  这间位于山坡上的宅邸此刻气氛肃穆,灯光昏暗,窗帘拉下。晚餐是莫莉安最喜欢的菜色,羊排、烤防风草根、洒了薄荷叶的豆子。柯维斯讨厌防风草,他留在家吃晚餐时,通常不会有这道菜,但今天他神色严正,一言不发,任由女仆舀了小山一般的防风草根在盘子上,让莫莉安深深感受到这个场合有多敏感。

  饭厅很安静,只有餐具和瓷器的轻微碰撞声。莫莉安清楚意识到她咽下的每一口食物,以及啜饮的每一口冷水,墙上时钟的每一声滴答犹如仪乐队的鼓声,一声声将她送往自身存在将被抹杀的命定时刻。

  她暗自希望死亡不会痛。不知道在哪读过,诅咒之子死去的时候,通常很快速、安详,宛若陷入沉睡。她想,不知道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像厨娘说过的,会到达「更美好的地方」?那个「崇高的存在」是真的吗?祂会像大家说的一样,张开双臂迎接她吗?莫莉安只希望确实如此,因为另一种可能简直令她不敢多想。厨娘曾说有个「坏胚子」住在「很悲惨的地方」,听过那个故事之后,莫莉安整整一周不敢关灯睡觉。

  她想,庆祝自己即将死去实在很奇怪,今天丝毫没有过生日的气氛,也丝毫没有庆祝的气氛,倒像是在死前提早体验自己的葬礼。

  她正思忖到底会不会有人说些跟她有关的事,柯维斯便清清喉咙。莫莉安、艾薇、奶奶停下送到嘴边的餐具,拿着羊肉或豌豆望向他。

  「我,呃,只是想要说,」他开口,然后似乎就失去勇气,「我想说……」

  艾薇的双眼泛起泪光,轻捏柯维斯的手鼓励他:「说呀,亲爱的。」

  「我只是……」他又试了一次,大声清喉咙。「我想要说的是……羊排煮得非常好吃。简直完美,恰到好处,肉质粉嫩。」

  大家喃喃表示赞同,然后继续吃晚餐,餐具碰撞声再度响起。莫莉安恍然明白,今天顶多就是这样了。柯维斯倒也说得没错,羊排真的很好吃。

  「嗯,要是大家不介意的话,」艾薇用亚麻布餐巾轻按嘴唇,动作优雅。「虽然我成为这个家一分子的时间还不算长,但我想,今晚应该很适合由我来说些什么。」

  莫莉安坐直。精采的要来了,搞不好艾薇会道歉,说不该叫莫莉安在婚礼当天穿痒死人的雪纺蛋糕洋装;搞不好艾薇会表露心声,说尽管她搬进宅邸之后,跟莫莉安说不上几句话,可是她爱莫莉安一如亲生女儿,但愿她们有更多时间相处,她会非常、非常想念莫莉安,难过到八成会在葬礼上痛哭流涕,哭到妆都花了,害她漂亮的脸蛋挂上两条丑兮兮的黑色小河,然而再丑她也不会在乎,因为她满心都是惹人怜爱的莫莉安。莫莉安调整好脸部表情,露出谦恭平静的样子。

  「本来,柯维斯拿不定主意我该不该说,但我知道莫莉安不会介意的……」

  「说吧,」莫莉安说,「没关系,真的,妳说。」

  艾薇对她灿烂一笑(这是生平第一次),然后满怀信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柯维斯跟我有小孩了。」

  饭厅陷入死寂。随后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有个女仆失手摔了盘子。柯维斯试着对他年轻的妻子露出笑容,可惜表情有点歪掉。

  「怎么样?」艾薇催促,「不是该恭喜我们吗?」

  「艾薇,亲爱的,」奶奶对儿媳露出冷冰冰的微笑,「如果妳希望大家反应热烈一点,或许该选在没那么敏感的时机宣布,比如说,等到我唯一的孙女年仅十一岁就悲剧离世的隔天。」

  怪的是,奶奶这番话竟让莫莉安稍稍振作起精神。这大概是莫莉安听奶奶说过最感性的话,内心对这只老猛禽登时涌上一股意料之外的暖意。

  「但这是好消息呀!你们没发现吗?」艾薇说,转头看着柯维斯求援,不过他只是捏住鼻梁,像要抵御头痛。「这就像是……生命的循环,也许一条生命就要被抹杀,可是一条新生命即将降临,我说,这简直就是奇迹!」

  奶奶微微叹气。

  艾薇不肯罢休,「奥涅拉,妳就要有个新孙子或孙女了!柯维斯也会有新女儿,或是儿子!那不是很美好吗?如果是小男孩,小柯,你说你一直想要儿子,我们可以买黑色小西装给他穿,跟把拔凑一套父子装。」

  看她父亲绷着一张脸,莫莉安都快笑出来了。

  「是啊,很棒,」柯维斯毫无说服力地说:「不过晚点再庆祝好了。」

  「可是……莫莉安不介意,对不对,莫莉安?」

  「介意什么?」莫莉安问,「介意我再过几小时就会挂掉,结果妳已经在帮替代我的小孩准备新衣?我一点也不介意。」她把一大块防风草根塞进嘴巴。

  「老天爷啊,」奶奶用气音斥道,怒视餐桌另一端的儿子,「说好不要提那个跟ㄙ押韵的字!」

  「又不是我说的。」柯维斯抗议。

  「我没说『死』啊,奶奶,」莫莉安说,「我是说『挂掉』。」

  「不要说就对了,妳会害妳爸头痛。」

  「艾薇说『抹杀』,这更过分吧。」

  「够了。」

  「没人在乎我肚子里有小孩了吗?」艾薇跺脚大喊。

  「没人在乎我快死了吗?」莫莉安喊回去,「拜托能不能稍微关心我一下?」

  「我叫妳不要说那个跟ㄙ押韵的字!」奶奶怒吼。

  前门传来三声响亮的敲门声,屋内顿时一静。

  「在这种时间,到底是谁会来?」艾薇细声说,「记者吗?这么快?」她抚平头发和裙子,拿起一支汤匙当镜子照。

  「真是一群秃鹰,是来抢独家新闻的吧?」奶奶说,朝女仆一指:「端出妳最鄙夷的嘴脸,去把他们赶走。」

  过几分钟,他们听见大厅传来短暂的窸窣交谈声,随后是靴子踩进走廊的沉重脚步声,后头跟着女仆怯怯的制止声。

  那靴子每落下一步,莫莉安的心就砰地一跳。就是现在了吗?她心想,是死神来接我了吗?死神会穿靴子吗?

  一名男子在门口现身,由于背光,刚开始只看得见他的剪影。

  他身材高瘦,肩膀颇宽,半张脸被厚厚的羊毛围巾遮住,剩下半张脸则露出几点雀斑,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还有又长又宽的鼻子。

  这人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高,身穿一件蓝色长大衣,里头是一套缝上贝壳钮扣的合身西装,打扮高雅大方,只是衣着显得有些凌乱,就好像他刚离开一场正式宴会,正一面赶回家,一面脱掉衣服。他的大衣领口有个别针,样式是个金色的「W」字。

  他岔开双脚站着,两手插在西装裤口袋,姿态轻松地靠着门框,彷佛这辈子都站在那里,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那个地点更让他自在的地方;也彷佛他才是黑鸦宅邸的主人,黑鸦一家反倒成了他的座上宾。

  男子的目光和莫莉安对上,他咧嘴笑开:「嘿,妳好啊。」

  莫莉安不吭声,屋内一片静寂,只闻墙上时钟滴答。

  「不好意思迟到了,」他接着说,声音有点被围巾闷住。「我本来在皆‧杰‧芥达的一座偏远小岛参加宴会,结果跟一个可爱的老兄聊了起来,他是空中飞人,厉害得很,曾经为一场公益活动在活火山上表演,我跟他聊到忘了时差,看我多傻。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到了。妳准备好了没?我的交通工具就停在前门。那是防风草根吗?太棒了。」

  奶奶一定是太过震惊,眼见那男子一下子从盘中拿起一大块烤防风草根吃掉,还满足地舔舔手指,她竟然一个字也没说。其实,黑鸦全家似乎都丧失了说话能力,包括莫莉安。

  几分钟过去,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仍然站在原地等待,微微前后摇晃,态度有礼,神色期盼。接着,他忽然想通一件事。

  「我忘了拿掉帽子,是吧?真是的,我太失礼了。」他对愣住的黑鸦一家抬起一边眉毛:「不要吓到喔,我是红头发。」

  他一拿下帽子,莫莉安便努力隐藏她的震撼,心想「红发」这个形容词未免太过委婉,更确切的形容应该是「年度红发男」、「红发之王」,或是「红发基金会的超级红发会长」,他那头鲜亮的红棕色纠结乱发简直该得个奖。然后,他取下遮住脸的围巾,露出一把大胡子,色调同样鲜明,仅稍逊于头发。

  「呃,」莫莉安挤出她的全副口才,说:「你是谁?」

  「朱比特。」他环顾饭厅,似乎觉得黑鸦一家人应该认得这个名字,「朱比特‧诺斯啊?幻奇学会的朱比特‧诺斯?妳的赞助人?」

  她的赞助人。朱比特‧诺斯。她的赞助人。莫莉安不敢置信地摇摇头,难道又是恶作剧?

  她确实签了契约。她当然签了契约,因为这一切实在太美妙,太让她心花怒放,就算只能假装五分钟,至少她可以假装幻奇学会真的存在,这个学会真的邀请她加入──竟然选中了她,选了莫莉安‧黑鸦!她可以假装自己能活到春天参加考验,假装在夕暮日过去以后,会有个令人兴奋的未来等待着她。

  所以,她当然要在契约最下方的空白字段签名,她还在名字旁边随手画了只黑色乌鸦,遮住她不小心滴落的一块墨迹。

  然后,她就把契约扔进炉火中烧了。

  从头到尾,她根本不认为那封信上有半个字是真的,在她内心深处,一秒都没有信过。

  柯维斯总算找回声音:「简……简直荒唐!」

  「别呛到了。」朱比特说,再度招呼莫莉安过去走廊:「莫莉安,我们真的该走了,妳有几个行李箱?」

  「行李箱?」莫莉安重复道,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变笨,反应速度变慢。

  「妈啊,」他说,「妳该不会没收行李吧?算了,等我们过去,再帮妳买支牙刷。我想妳应该已经跟家人道别过了,但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在出发前抱一下、亲一下。」

  抛出这个惊人建议之后(又是黑鸦一家史上头一遭),朱比特快步走向餐桌,轮流抱了每个人一下。眼看他在父亲惊骇的脸上落下一吻,发出响亮的啵声,莫莉安真不知道该大笑还是该逃离现场。

  「真是够了!」柯维斯气急败坏地说,站起身来。一名男子在夕暮日擅闯黑鸦宅邸是一回事,胆敢做出亲密举动又是另一回事。「你根本不是谁的赞助人,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要叫警卫队了。」

  朱比特微笑,有如被柯维斯的威胁给逗乐。「黑鸦总理,我真的是赞助人,赞助对象就是你这个挺可爱的孩子,只可惜她动作有点慢。我可以保证,一切按照规矩,依法办理,她在契约上签过名了,就在这。」

  他抽出一张皱巴巴、折痕深陷、破破烂烂的纸,莫莉安认得那张纸。朱比特指着她的签名,上面还有用来遮住墨迹的黑色小乌鸦。

  可是,这不可能啊。

  「我不懂,」莫莉安摇头,「我亲眼看它烧掉了。」

  「喔,这是幻奇契约。」他满不在乎地挥动契约,「只要妳签名,就会马上产生一份完全相同的复本,不过这倒解释了为什么边缘有点焦。」

  「但我没签过名。」柯维斯说。

  朱比特耸耸肩,「因为我没请你签。」

  「我是她父亲!契约需要我签名。」

  「其实呢,只需要一名成年监护人签名即可,还有──」

  「幻奇契约是违法的,」奶奶终于恢复说话能力,「根据《幻奇之力禁用法案》的规范,我们可以报警抓你。」

  「那你们最好动作快点,我只剩几分钟。」朱比特一副兴致缺缺的口气,看看手表:「莫莉安,我们真的该走了,快没时间了。」

  「我知道快没时间了,」莫莉安说,「诺斯先生,你弄错了,你不能赞助我,今天是我生日。」

  「没错!生日快乐。」他心不在焉地说,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瞧。「但我们能不能晚点再庆祝?时间已经晚了,而且──」

  「不是,你没搞懂,」莫莉安打断他,接下来这几句话显得格外沉重,令她喉咙干哑,但她仍强迫自己说出口:「我在诅咒之子的名单上,今天晚上是夕暮日,过了午夜我就会死。」

  「哇,妳还真是个负面的人呢。」

  「所以我才会烧掉契约,因为签了也没意义。对不起。」

  朱比特焦虑地盯着窗外,额头皱出一条细纹。「不过妳烧掉之前,的确签了契约,」他说,没有看着莫莉安。「何况,谁说妳会死?要是妳不想,妳就不用死。」

  柯维斯一拳砸在餐桌上,「简直忍无可忍!你是谁啊,竟敢大剌剌跑进我家,胡言乱语吓唬我的家人?」

  「我告诉过你我是谁了,」朱比特很有耐心地说,就像在跟一个不可理喻的小孩讲话,「我是朱比特‧诺斯。」

  「我是柯维斯‧黑鸦,现任大狼田邦总理,兼任冬海党高层干部,」柯维斯挺起胸膛,气势如虹:「请你立刻离开,让我静静哀悼女儿之死。」

  「哀悼女儿之死?」朱比特复述,缓缓向柯维斯踏出两步,随后停下,目光灼灼。莫莉安手臂上寒毛直竖。朱比特的嗓音降了整整一个八度,浑身散发冰冷沉静的怒火,令人不敢直视。「难道,你是指正站在你眼前的女儿?这位活得好端端的,朝气蓬勃,充满生命力的女儿?」

  柯维斯语无伦次,气得发抖的手指着墙上时钟:「再等几个小时就好了!」

  莫莉安胸口一紧,但她不太懂为什么。她一向知道,自己在夕暮日就会死,父亲和奶奶从来没瞒着她,所以眼看柯维斯对她的命运如此逆来顺受,照理来说不该让她意外。可是,这一刻,莫莉安突然明白,对柯维斯而言,她早就死了。在他心中,莫莉安说不定早已死了好几年。

  「莫莉安,」朱比特说,语气与刚刚面对她父亲时大相径庭,「妳不想活下去吗?」

  莫莉安一缩,这是什么问题?「我想怎么样又没差。」

  「有差,」他坚持,「差别非常、非常大,现在,这是唯一重要的事。」

  莫莉安望向父亲,目光接着飘向奶奶,又飘向继母。他们全神贯注盯着她,神色略显不安,似乎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存在。

  「我当然想活下去。」她小声说。这是她头一次把这句话宣之于口,胸口的紧绷感缓和了些。

  「选得好。」朱比特微笑,脸上的阴霾乍然消逝,如同刚才阴霾降临一样快速。他再度转向窗户,「死掉很无聊,活着好玩多了,人生中时时刻刻都会发生各式各样的事,各种出乎意料的事,那些完全在你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他倒退几步,慢慢远离窗户,在没有转头的情况下伸手探向莫莉安,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比如说,我猜妳一定没料到,所谓的死神提早三个小时来了。」

  有什么粉粉的东西落在莫莉安脸上,她伸手抹掉,抬起头,只见灯座晃动,灰泥迸出裂缝,灯泡开始闪烁、嗡嗡作响,窗户也摇了起来,不知何处传来一股烧焦味。

  「怎么了?」她反射性地捏紧朱比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

  朱比特倾身过来,靠在她耳边低语:「妳相信我吗?」

  她不假思索:「相信。」

  「确定?」

  「确定。」

  「好。」他正视莫莉安的眼睛,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待会我要拆掉那个窗帘,不管妳看到外面有什么,一定不能害怕,它们会感觉到妳的恐惧。」

  莫莉安一咽口水,「它们?」

  「听我的话做,妳就不会有事。好吗?不要怕。」

  「不要怕。」莫莉安重复,与此同时,恐惧已在她胃里扎好营地,办起了嘉年华会:腹部有座恐惧旋转木马漫无目的地转呀转,肠道有一群恐惧马戏团大象正在翻跟斗。

  「你们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奶奶问,「莫莉安,他跟妳说了什么?我要求──」

  突然之间,朱比特飞快地从口袋捞出一把银粉,往柯维斯、艾薇和奶奶吹去,犹如抛出一阵似云似雾、满天星斗的飞吻,接着一跃而起,扯掉窗帘,松手任窗帘落下,在地板上堆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布。

  他往后退开,凝视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缓缓摇起头,状似哀恸。「我非常遗憾,她年纪还这么小,实在令人悲痛。」

  柯维斯皱起眉头,眨了眨眼,表情有些犹疑,眼神迷蒙。「悲痛?」

  「嗯,」朱比特一手搂住柯维斯的肩膀,领着他走近那团窗帘布。「我们亲爱的、亲爱的莫莉安,本来是这么活泼,为世界带来这么多希望,如今生命却被夺走!太过早逝了。」

  「早逝,」柯维斯赞同,一副因极度震惊而呆滞的样子,「太早逝。」

  朱比特另一手搂住艾薇,拥她入怀。「各位千万别自责。不过,你们想要的话,是可以自责一下下。」他用一只眼睛对莫莉安一眨,莫莉安喉间升起一小股歇斯底里的笑意。他们真的以为那堆窗帘是死掉的她倒卧在地?她明明就站在他们眼前!

  「她看起来好小,」艾薇吸吸鼻子,用袖子一抹,「好小,好瘦。」

  「是啊,」朱比特说,「简直就像……是一块布做成的。」

  莫莉安从鼻孔哼了一声,黑鸦一家却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听见。

  「我就先告辞了,让各位办理后事,总理还得准备给记者的声明。不过在我走之前,容我建议各位,丧礼上不要开棺比较合适,开棺供人吊念显得太低俗了。」

  「对,」奶奶说,低头注视窗帘伪装的莫莉安。「确实,很低俗。」

  「你做了什么?」莫莉安对朱比特耳语,「那个银色的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严重违法,妳要假装没看见。」

  灯座猛烈摇晃,在饭厅投下阴影,空气中分明飘散着木头烧焦味,地板再度震动起来。莫莉安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声响,既像大雨,也像隆隆雷声,又像……难不成……是马蹄声?

  她转向窗户,烧烫刺痛的恐惧一路从背脊往下窜,一股惊慌感卡在喉咙,令她喉间一阵酸涩。

  她看见了,死亡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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