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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查尔顿五人帮

  「奈赫朗‧杜纳斯‧弗罗。」

  雅查聚精会神,紧锁眉头,炖牛肉汤的汤汁从汤匙滴下,落回碗里。「奈赫郎斯‧督纳兹……」

  「奈赫朗朗朗朗朗,」马希尔纠正他,特别强调「朗」的音。「奈赫朗‧杜纳斯‧弗罗。」

  「奈赫朗朗朗朗‧杜纳斯‧弗罗罗罗罗。」莫莉安跟着复诵。她努力模仿马希尔行云流水的发音,可惜听起来很像在用泥巴漱口。同梯的其他人围坐在餐厅的一张桌子边,也认真模仿「朗」的发音,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败,莫莉安觉得萨迪亚念的最接近。「奈赫朗‧杜纳斯‧弗罗。」

  「很好。」马希尔对莫莉安微微点头,伸手拿面包卷。「好啦,没有很好,但比雅查好。」大家都笑了,连雅查也是。

  经过好几周,九一九梯渐渐接纳了莫莉安。最起码,每天早上,他们在站台见到莫莉安时,终于不再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在家庭列车上,如果莫莉安坐在埃娜附近,埃娜也终于不再发出惊吓的尖叫。弗朗西斯还问她,能不能试吃一批他做的草莓塔,协助他控管质量,莫莉安非常热情地答应了。她吃了一口,内心便涌上极为鲜明、属于晚夏的苦涩眷恋……弗朗西斯当下听了立即冲回厨房,因为他真正想要的是犹如办在盛夏的音乐节那般,无忧无虑的畅快感。

  就连脾气暴躁的萨迪亚也是。有一次,在傲步院外的阶梯,一个年纪较大的男生大声叫莫莉安「没本领的人」,萨迪亚自告奋勇要帮她踢那男生一脚。虽然莫莉安强烈怀疑,遇到任何可以踢人一脚的机会,萨迪亚都会很高兴,但即使是这样……莫莉安仍逐渐觉得,尽管彼此还称不上八个兄弟姊妹,但她至少有了八个朋友。

  某天,她不经意提起自己对情歌语有兴趣,马希尔便坚持要在午餐时间教大家几句。

  「奈赫朗‧杜纳斯‧弗罗!」霍桑对一个大他们几岁的学者喊道,还挥了挥手,不过那个经过的女孩只是面露不解。

  「很好,」马希尔窃笑:「你说得很标准。」

  霍桑看起来颇为得意,喝了一大口牛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马希尔露齿一笑,计谋得逞般瞄了莫莉安一眼。「妳的脸好像屁股。」

  霍桑从鼻子喷出牛奶,顺着下巴滴落,其他人发出爆笑。「真的假的?」

  马希尔耸耸肩,「这是我最喜欢的求爱语言。」

  与同梯的关系升温,让莫莉安的幻学生活好过许多,虽然每次雀喜小姐想替她在课表上加新课程,依然持续遭到迪儿本小姐否决。好在,莫莉安还有每周一、三、五的「破解永无境」可以期待,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她对这门课非常拿手。几乎每一堂课上,迈德梅都会大声赞叹她的巧思,同梯的大家多数听了都会翻白眼,但莫莉安总觉得,那些白眼从刚开始隐含浓浓的嘲弄意味,到现在似乎变成了……不情不愿的敬佩?这说不定是她自己的想象,不过大家确实经常在上课时请她帮忙,这也带给莫莉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她总算找到一项擅长的事情,一项让她与众不同的事情,而且跟诅咒、跟幻奇师毫无关系。

  整体而言,在幻学的日子比莫莉安预期的更好。

  直到那天早晨,他们发现了那张信笺。

  ***

  「我们应该告诉长老。」

  「妳看不懂字吗?上面很清楚地写说──」

  「我知道上面写什么,但我还是觉得──」

  「我们不能告诉长老。」

  「谁说你可以决定我们整梯的事?」

  莫莉安踏出通往九一九站的神秘之门,只见同梯的大家紧紧围成一圈,低头检视一张纸,唯独兰贝斯没有凑过去,一如往常站在稍远的地方。

  「喔,太好了,萨迪亚,妳终于想起我们是同一梯了。」是霍桑的声音。他从马希尔手中一把抢走纸条,「要是妳以为我会让你们这些人──」

  「怎么了?」莫莉安问。

  八张脸不约而同转向她,有的人担忧到额头都皱起来了,有的人满脸盛怒。霍桑的脸色颇为严峻,走向她,默默递出那张纸。

  莫莉安读起纸上的字。

  我们知道九一九梯的可怕秘密。

  我们有一系列的要求。

  假如你们不想要秘密遭到泄漏,

  就乖乖等候我们的指令。

  不准告诉任何人。

  要是你们说了,我们绝对会知道。

  然后,我们就会把秘密公开告诉整个学会。

  「可怕秘密?」她逐一看着大家流露不安的脸。兰贝斯似乎特别忧心,莫莉安不禁疑惑是因为她看了纸条,还是她预知到什么坏事即将发生。「什么意……」

  「很明显吧,不是吗?」萨迪亚怒声说:「说的就是妳,说的就是『妳是幻奇师』这个秘密。我们被人威胁了,都是妳害的。」

  「闭嘴,萨迪亚。」霍桑低吼。

  「是谁送来的?」莫莉安问:「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站台上,」霍桑说:「是埃娜找到的。」

  埃娜打着哆嗦。「萨迪亚说得对,我们应该告诉长老。」她说:「或是雀喜小姐!她会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谁有办法在我们的站台放这封信?」莫莉安皱起眉头,「我以为只有我们的家庭列车可以进这个站台。」

  「谁在乎是怎么放的?」弗朗西斯说,他在站台上来回踱步,浅褐色皮肤由于出汗而微微泛光。「他们怎么会发现妳的事?万一被其他学会的人发现,我们就会被勒令退出学会,记得吧?万一我被赶出去,我姑姑会杀了我。我们家族所有人都是学会的成员,我爸跟我妈的家族都是!我爸那边有四代,我妈那边有七代。」

  「冷静点,弗朗西斯。」霍桑说。

  「你不懂!我外曾祖母是欧默温密‧阿金芬瓦长老!蜚滋威廉家族跟阿金芬瓦家族爱死幻奇学会了!我不能被赶出学会。」

  萨迪亚摇摇头。「既然是别人说出去的,我们就不会被赶出去。弗朗西斯,这又不是我们的问题。照我说,管他们是谁,随便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他们要说就去说。搞不好他们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是他们被赶出去了。」

  「是啊,但照理来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几个。」马希尔说:「万一泄漏出去,大家一样会觉得是我们说的。」

  莫莉安瞪着铁轨另一端的墙面。她想的不是被勒令退出学会。她想的是,万一全学会知道她是幻奇师,那会是什么感觉。目前,大家顶多对她很好奇,或许是有些疑心,但假如他们知道真相……大概会像是再度受到诅咒一样,人人讨厌她,人人怕她,彷佛她根本从未离开豺狐镇。

  从她胃部浮起一阵久远、熟悉的惊慌感,有如从冬眠苏醒的熊。她的胸口升起一阵灼热感。

  萨迪亚从霍桑手中夺回纸条。「可是,这张纸就能证明这不是我们的错!我要带去给长老看,我才不管你──痛!」

  火光一闪,纸在她手中烧了起来,灰烬飘落地面。

  「这──他们怎么办到的?」萨迪亚吸着烫伤的手指,目光扫过车站,寻找运用神奇魔法烧掉这封信的人。然而,车站里根本没有外人。

  莫莉安咽下口水。从她的喉咙深处,她几乎能尝到灰烬的味道。

  「呃……这倒是解决了问题。」霍桑不自在地说。

  萨迪亚怒气冲冲。「我们还是可以──」

  「我们不能把莫莉安推出去送死。」

  「你当然会这样说啊,你是她朋友。」

  霍桑气得从喉咙迸出震怒的声音。「我们应该是彼此的朋友!我们是同梯!兄弟姊妹,记得吧?我们应该是彼此的家人!」

  「我又没说要幻奇师当我的家人!」萨迪亚厉声道。

  「够了。」从众人的后方,传来一个冷静低沉的嗓音。大家转头看着诗律,面露惊愕,一如既往似乎根本不知道她在那里。「我们不能告诉长老。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准催眠我们!」萨迪亚抗议,语气流露一丝惊慌。

  诗律一脸轻蔑。「我哪有催眠妳,笨蛋,我只是在告诉妳该怎么做,这不叫催眠。如果我想催眠妳,妳根本就不会发现,妳显然什么都没从那个白痴课程学到。」远处响起轰隆声,站台开始轻微震颤,隧道中发出光芒,表示家庭列车即将抵达。「我们连这些人想做什么都不晓得,不如等收到第二封信,再决定要怎么办。大家赞成吗?」

  众人逐一点头,连萨迪亚也是,虽然从她的脸色看来,这个表示赞同的简单动作宛如酷刑。

  火车一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面停住,雀喜小姐探出头来,招呼他们上车。莫莉安特地留在后面。

  「呃,」她开口对诗律说,忽然有些尴尬:「谢谢。」

  诗律耸肩:「别急着谢我。我只是想知道第二封信会写什么。」

  ***

  大家走出傲步院站,去上那天的第一堂课,唯独莫莉安在车站逗留了一阵子,凝视早晨的几班车进站出站,来了又走。那张信笺令她百思不得其解,谁会知道她是幻奇师?难道九一九梯已经有人背叛她了?也或许是某位赞助人?莫莉安马上想到巴兹‧查尔顿,以及弗朗西斯的姑姑海丝特,当初他们两人极力反对让莫莉安加入学会。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之一泄漏的,或者……或者就是他们写的?

  不会吧,莫莉安思忖。巴兹‧查尔顿是很讨人厌没错,但他想必不至于做这种蠢事。他们两个总不可能冒着被赶出学会的风险,只为了强迫一群初阶学者完成他们的神秘指示吧?巴兹跟海丝特想要的并不是要挟她……他们想要的是把她弄走。

  莫莉安深吸一口气,走出车站,踏上通往傲步院的林中道路。她得再等一个小时,才要去上那堂恐怖的「令人发指的幻奇事件史」(昂斯塔教授一向要比其他老师花更多时间走到教室),说不定她可以去地下三楼消磨这段时间,研究研究活地图。这个念头让她振作起精神,脚步随之加快。

  「喂,妳!没本领的!回来!」

  莫莉安的好心情瞬间蒸发。她停下步伐,转过身,只见几个年纪稍大的学者跟在她后面,三个男生,两个女生。「不好意思,你们在跟我讲话吗?」

  「你们在跟我讲话吗?」一个女孩模仿道。她长得挺高,长发宛如一束束细绳,染成了绿色,可惜看起来染得很糟,让她整颗头好似长满苔藓。她走近莫莉安,她那几个朋友跟在后头。「是啊,白痴,这里难道有其他没本领的人吗?」

  「我有本领。」莫莉安说,「不过──」

  「要保密,对。」一个男生说,走向前,逼近莫莉安。莫莉安想,他一定是四年级或五年级,因为他的身材好高大,肩膀很宽,简直快把太阳遮住了。「我们知道,我们引导员说不能问妳。所以呢,我们不打算问妳,妳自己说。」

  莫莉安愣愣看着他。「我不能说啊,我必须保密。意思就是──」

  「我们知道保密的意思。」绿发女孩说:「我们还知道,妳是非法移民,是从共和国偷渡进来的。」

  莫莉安做好迎战的心理准备。「我不是,我是──」

  「告诉妳,这里不欢迎骗子,」女孩恶狠狠地说:「也不欢迎秘密。学者之间没有秘密,我们应该团结互助,不是吗?所以说,妳最好秀一下妳的本领,现在马上做给我们看。还是说,妳想先看看我的本领?」她咧嘴露出恶意的笑容,从口袋掏出五个带尖角的星形钢飞镖,夹在手指之间,有如银色的小爪子。

  「呃,不用了,谢谢。」莫莉安说,一面吞口水,一面转身,加快脚步走向傲步院。

  另一个女孩一下子挡住莫莉安的去路,她身材较矮,脸颊瘦削苍白,穿着白袖,不像其他人是穿灰袖。她呵呵笑着:「动手,海洛丝。」

  宽肩膀的男孩跟玄奥学院的女孩一人一边(这女孩的力气大得出奇),抓住莫莉安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按在路旁的一根树干上。莫莉安挣扎着想甩脱,却徒劳无功。

  「放开我!」她厉声说。

  「不放又怎样?难道妳要叫引导员来救妳吗?」海洛丝夸张地嘟嘴,「那妳叫啊,妳这个小北鼻,妳叫──」

  「雀喜小姐!」莫莉安大喊。管他们怎么想,她压根不介意向引导员求救。「救命──」

  一只汗湿的手紧紧摀住她的嘴,闷住她的叫声。海洛丝伸出一只手,将一枚飞镖以尖端立在她的食指指尖上,保持危险的平衡,故意炫技。「妳最好乖乖别动。」

  她的朋友发出笑声。莫莉安用力闭紧眼睛,听见一阵轻轻的「呼咻」,感觉到飞镖划破空气,随后是沉闷的「咚」一声,第一枚飞镖正中树干,就在她的头旁边。

  她把眼睛张开一条小缝,只见离她不到一吋远之处闪着银光,海洛丝正在瞄准第二枚。莫莉安的呼吸变得又浅又急,心跳飞快。

  「我的阿弗猜妳是变形师,」海洛丝抬头,望着那个宽肩男孩,满怀情意。「但我觉得不是。九一五梯的艾丽斯‧法兰肯莱特就是变形师,可是她并不需要保密。」呼咻,咚。第二枚飞镖击中树干,莫莉安一抖,那枚飞镖离她的右耳近得可怕。「不过,说不定他猜得对。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知道答案。」呼咻,咚。第三枚飞镖将莫莉安的外套袖子钉在树上。「快啊,妳要是变形师,就变给我们看啊。」

  「她不是变形师啦。」第二个男生说,他瘦巴巴的,嘴唇上方正开始长出一道毛茸茸的胡须,零落得有些可怜。「她是女巫,对不。」

  「少笨了。」海洛丝说,把第四枚飞镖往上抛,再从尖角接住。「你那梯就有两个女巫,你这蠢蛋。她们的本领需要保密吗?」

  「噢,」那男生显得有些丧气,「不用。」

  「不要多嘴,卡尔。」身材高壮的阿弗说:「海洛丝,妳要丢就快点好吗?我还要去──」呼咻,咚。「喂!妳瞄准一点,差点打中我。」

  「我故意的,宝贝。」海洛丝露出甜甜的假笑。她的手指抚过第五枚飞镖,也是最后一枚,对莫莉安凶狠地说:「不要装傻,这样很无聊,给我做点什么,让我们看妳的本领。」呼咻──

  没有咚。

  莫莉安依然双眼紧闭,却感到一股热血冲向脑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比热血更急切的力量,一股愤怒的力量。她体内的能量全数倾泻而出,有如大浪一口气喷发,接着后脑勺传来短促的滚烫感,能量瞬间积聚,满溢至顶点。她宛若一座大水漫流的水坝,即将溃堤。

  她张开眼。

  五枚钢镖停滞于空中,五名学者冻结在原地。

  莫莉安感觉得到,在四周的空气中,自己的恐惧和盛怒逐渐汇流,像一面玻璃缓缓冒出凝结的水珠,伴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气氛。

  几位学者似乎无法控制自己,抬起僵直的手,动作一顿一顿的,显得很不自然,犹如被操纵的悬丝傀儡。他们分别抓住空中的一枚飞镖,转向自己,没有人能够抗拒这股力量,反射着光泽的银色尖角越来越往前移,越来越逼近那几张写满疑惑骇异的脸庞。

  「不要,」莫莉安无法动弹,小声地说。「不要。放下!住手!住手!」

  五具躯体犹如被吸进真空似地陡然浮起,同时坠落,倒在林中道路上,瘫软无力一如布偶。飞镖无害地掉在他们四周的地面,发出声响。

  「莫莉安!」车站附近传来大喊。雀喜小姐沿着道路冲来,身后紧跟着另外两位引导员,那两个人都跑去扶害人害己的海洛丝跟她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男引导员厉声说,怒瞪着莫莉安,明显认定她该给个解释。可是莫莉安无话可答,只是摇了摇头,嘴巴仍合不拢。

  「妳没事吧?」雀喜小姐低声问她。

  「她没事吧?」那个男引导员说:「玛莉娜,倒在地上的可不是她!」

  「喂,给我等一下,」雀喜小姐忿忿不平地说:「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不准把事情怪到我的学者头上。你看看地上那些是什么,托比?会射飞镖的人不是你的学者吗?本领是使用武器的人,照理说只能在教室里使用武器。」

  托比瞪了雀喜小姐一眼,不甘不愿地说道:「海洛丝,为什么妳要拿飞镖出来?」

  海洛丝一言不发,看来惊魂未定。

  「走吧,莫莉安。」雀喜小姐抓住她的手臂,转过身:「我们回家庭列车。」

  莫莉安头脑发昏,踉跄地跟着雀喜小姐走开,试着不要回头看事件现场──感觉就好像她犯了罪一样。

  「刚才怎么了?」雀喜小姐悄声问,双眼睁得大大的,流露焦灼。

  「他们想逼我把本领告诉他们,所以把我按在树上,对准我的头扔飞镖!」莫莉安的音调高到想必只有狗听得见,可是雀喜小姐听得一字不漏,用力咬住下唇。「然后……然后,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惊慌失措地小声描述,那几位年纪较大的学者彷佛受到隐形之力操控,一人抓住一枚尖锐的小飞镖,对准自己。「但我没有要……我不是故意的,雀喜小姐,我发誓。」她说完,此时两人终于走进车厢,她总算能够大口吸进空气。她的手仍在颤抖。

  「我知道妳不是故意的。」雀喜小姐语气坚定,然而莫莉安听得出她也在担心。

  「妳怎么知道?」莫莉安的喉头有些哽住。「妳才认识我几个星期。」她的思绪飘向朱比特,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朱比特了。想起朱比特再度出了远门,即使回到家,也没办法跟朱比特聊聊,莫莉安不禁一阵难过。雀喜小姐是人很好,但他们不一样。

  「我看得出谁是好孩子。」雀喜小姐微笑着说。

  莫莉安没有回以笑容。这一刻,她好想招认一切──招认那封留在站台上的信,那封信又是怎么在萨迪亚手中烧了个干净,而她当下感到胸口灼烫,喉咙深处冒出灰烬的味道;招认她刚才全身被愤怒席卷,随后海洛丝的飞镖便转向那几位学者;招认她在剎那间感受到力量带来的兴奋,甚至到了现在,她身上仍时不时窜过舒畅的电流。

  她说不出口。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莫莉安咽了咽口水,低头看鞋子,暗忖: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吗?也许妳不是故意的……不过,有一部分的妳觉得很痛快。

  可是,那是正常的吧?不管是谁,要是刚才遭到攻击,被人对准自己的头扔飞镖,能够反击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还是说,是她无药可救的幻奇师本性显露出来了?

  「我也看得出谁是坏孩子。」雀喜小姐继续说:「那个查尔顿五人帮──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莫莉安抬起头,「查什么?」

  引导员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自称的名号。他们都是巴兹‧查尔顿送进幻奇学会的,他老早就在大肆收集备选生,似乎每届都至少有一个中选。托比带的那一梯就有两个。」

  查尔顿五人帮。一切都说得通了──海洛丝刚刚是怎么说的?妳是非法移民,是从共和国偷渡进来的。想必是查尔顿告诉了他们。显然,查尔顿不光为了莫莉安身为幻奇师而火大,眼见莫莉安进入幻奇学会,从此安全无虞,没人奈何得了她,也让查尔顿气到如今。更何况,他坚信莫莉安的名额本该属于他的另一位备选生。

  「光是初阶学部就有五个……哦,」雀喜小姐若有所思地说:「加上诗律,现在是六个了。哎,希望他们不会带坏诗律,他们是个专惹麻烦的小团体,有时候,他们对五人帮好像比对同梯还要忠诚。我一定要记得提醒诗律,不要跟他们走太近。妳也是──避开他们,好吗?」

  莫莉安点头。她再也不想碰到海洛丝、她的好朋友跟她的飞镖了。

  话虽如此,她的想法并不代表诗律的想法。没有人能代表诗律的想法,诗律就是诗律──行事古怪、无法看透、难以预料的诗律。

  万一这名催眠师有意把查尔顿五人帮变成六人帮,雀喜小姐劝退她的机率想必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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