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长老议事厅
莫莉安站在一座高耸水晶雕像的阴影之下。那座雕像是个神情奸邪的操偶师，双手呈爪状，高高举过莫莉安的头顶，扯动一个跳舞傀儡的丝线，傀儡显得目光空洞，全身瘫软无力地垂落。
雀喜小姐站在莫莉安的另一边，她身旁是两个以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女子雕像，足足有十五呎高，面容甜美，双眼覆着装饰用的面具，双姝身体相连，在心脏附近分离，宛如树枝般分岔开来。
去年，诗律抢走莫莉安参加长老秘密晚宴的名额，打从那时起，莫莉安就很想亲眼看看长老议事厅。除了坤宁长老、翁长老、萨加长老之外，很少人能够进入专属于他们的私密殿堂，就连对正式学会成员而言，这都是少有而幸运的荣耀。
此刻，莫莉安不觉得幸运，也不觉得荣耀。她不想要以这种形式进来长老议事厅，不想要为了这种事。
为了不去想这些，莫莉安开始数雕像有几座。总共九座──他们姿态庄重，表情有的英武，有的严正，有的和蔼，有的漠然。一座雕像是蒙住双眼的男人，由绿松石雕成;一座雕像是粉晶造就的女子，八只手臂在身周摊开成扇状;还有一座琥珀凿成的男人，双手是两根蜡烛，蜡油沿着手臂涓滴流下。
换成其他时候，莫莉安说不定会深深为这些神秘、壮丽的人物着迷，可惜她现在吓坏了，深信今天就是她在幻学的最后一天，她只能(这是今天第二次)拚命忍住不吐。
不久前，她和雀喜小姐离开站台，留下震慑的群众，走向傲步院，一路维持紧绷、慌乱的沉默。到了现在，莫莉安依然感觉得到雀喜小姐整个人躁动不安，散发着两人不敢明说的担忧。
「妳还在流血。」莫莉安终于鼓起勇气，看了看雀喜小姐的脸。她拉起毛衣袖口，盖过手掌，伸手想擦掉那滴血，没想到雀喜小姐一缩……随即无力地微微一笑，表示抱歉。
莫莉安感到眼眶发热，急促地吸了口气。
议事厅尽头的木门猛然甩开，迪儿本女士大步走进，高跟鞋踩出的喀喀声在宽广的空间中回荡。
「妳，」学务主任用一根指头指着雀喜小姐，厉声说：「去教学医院。把那个伤口处理掉。」
「可是，迪儿本女士，我应该留下来──」
「立刻就去。」
雀喜小姐一阵迟疑，不情愿地瞥了莫莉安一眼，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离开。临走时，她温柔地轻捏莫莉安的手臂。
长老跟在迪儿本身后陆续走进，他们后面是面目可憎的巴兹‧查尔顿，看起来自以为是、走路有风。莫莉安的心一沉。也是，她暗忖，毕竟他是海洛丝的赞助人。
巴兹身后则是矮小的昂斯塔教授，他用那双扁平的龟足拖沓前行，速度慢得让人受不了，背上那个巨大的龟壳让他看似随时会摔倒。莫莉安不禁疑惑，他来这里做什么?
正当她觉得世界上最讨厌她的人齐聚一堂时，一抹鲜亮的红影匆匆步入议事厅，挤过昂斯塔，直奔莫莉安的位置。
「朱比特!」莫莉安喊道，抑制不了见到他的喜悦。
「莫莉安!」他着急地说，双手放在莫莉安肩上：「妳还好吗?」
莫莉安抬头看着自己的赞助人。他来了，朱比特真的来了。他怎么来得这么快?莫莉安不在乎，光是明白自己并非孤军奋战，她整个人便松了一大口气。朱比特明亮的蓝眼锁定她，睁得大大的，流露担忧。
「莫儿?」他催促。莫莉安的喉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心领神会。
「她还好吗?」巴兹迫不及待地说，口沫横飞：「整件事全是这个……爱闹事的恶劣小鬼搞的!你是在幸灾乐祸吧，诺斯。」
朱比特不理他。
「这场实验失败了，」迪儿本焦灼地在厅中来回踱步，喀的一声转动脖子看向一侧，眼睛闭上一会。「各位长老，去年的展现考验结束后，我便恳请各位采纳我的建言，各位却不听劝告，如今──」
迪儿本再度喀地转动脖子，缩起肩膀，深吸一口重浊的长气。莫莉安内心浮现一阵熟悉的惊吓感，就连大人似乎也闪远了些，好避开正在转变为另一个身分的世俗学院学务主任，整个过程有如快转观看一朵花凋零，浑身干枯扭曲的默嘉卓现身，露出黄褐的牙齿，空洞的乳白双眼凝视莫莉安。
「我早说，」默嘉卓嘶哑地说道：「她该来我的学院。亲爱的达辛说得对，这场实验是失败了，但并不是这个没教养的小女孩失败，而是你们所有人辜负了这个没教养的小女孩。我告诉过妳，达辛──」
一道冷冽蓝光笼罩默嘉卓的脸，伴随一声带有喉音的奇异惊叫，骨骼劈啪作响，迪儿本迅速回归，莫莉安哆嗦了一下。「这不关妳的事，梅丽丝，」迪儿本怒道：「不要插嘴!」
逆转的变形过程再次重演，恢复成默嘉卓。「这就是我的事。」她低吼，嗓音令人发寒。「我告诉过妳，总要有人教这小畜生如何运用祸害技艺，否则祸害技艺会自主显现，却缺乏适当的──」
啪擦、喀啦，随着宛若骨头碎裂的声音，迪儿本再度出现，屋内所有人都瑟缩了一下，只有莫莉安除外，默嘉卓的话让她分了神。祸害技艺……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
「这里没有妳发表意见的份，妳这个乱来的疯子!」迪儿本咆哮：「不管妳赞不赞成，那女孩都要来世俗学院!」她马不停蹄，回头对长老继续说：「抱歉，坤宁长老，但我警告过你们，这件事一定没有好下场。」
坤宁长老叹了口气，柔声说：「是，达辛妮亚，这一切都很戏剧化，却无助于决定应对方案。」她转头看向莫莉安，看起来极为疲倦。「黑鸦小姐，我不知道妳听了会不会安心，不过海洛丝‧瑞德屈已经就医，不会留下永久的损害。」
莫莉安闭上眼，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那、那就好。我当然会安心，坤宁长老，我不是故意伤到她的，我发誓，我不知道那是怎么了，我只是──」
「那阿弗呢?」巴兹打岔，看着三位长老。「阿弗‧史旺那孩子不见了，海洛丝似乎觉得──」他朝莫莉安一指，「──她脱不了关系。」
莫莉安灵光一闪。她很肯定，是巴兹将她来自共和国的事告诉了查尔顿五人帮，要他们攻击她。阿弗失踪会不会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他该不会又想把什么罪名冠在莫莉安头上，好让幻奇学会把她扫地出门?
假如是这样，威胁九一九梯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但莫莉安想不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坤宁长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喔，那个叫史旺的孩子，能在水底呼吸的那男孩，是吧?说什么傻话，查尔顿，阿弗一整年的成绩都惨不忍睹，他八成是想通了，鱼鳃对人生的帮助顶多就是这样，剩下的都要靠他自己下苦工。」她心烦地挥挥手，彷佛想把巴兹给挥走。「等他发现他在幻学的生活有多优渥，他就会发挥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回到学校发愤图强了。对了，我们也要裁量如何惩处海洛丝的暴力行为。这一年来，我和其他两位长老不断努力处理这……这些失踪案，避免流言传播、引起恐慌，看看这下子是什么结果──多亏了一个大嘴巴又爱没事找事的小女生。」
巴兹正想回答，还来不及开口，萨加长老便牛蹄一跺。
「这些都不要紧，」幻牛沉声说：「我们还没解决最大的问题──该拿幻奇师怎么办?」
「启动她的防护契约!」巴兹强力要求。
议事厅中的大人全倒吸一口气，连迪儿本也面色一变。莫莉安的目光扫过每张脸庞，巴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露出如此震怒或不敢置信的表情?最终，她的视线落在赞助人身上，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朱比特走向巴兹，浑身散发着极力压抑的怒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下巴的肌肉不住跳动。巴兹往后缩，靠向粉晶多臂女子雕像，三位长老不约而同往前一步，像是担心朱比特动手痛殴巴兹。莫莉安看得出朱比特正克制自己，强迫呼吸平缓下来，松开双手，然而，当他凑向巴兹的脸，用最低沉、最危险的语气开口时，莫莉安的后颈仍漫过一阵凉意。
「仔细想想你说了什么。查尔顿，在你平庸的人生中，拜托你至少试一次，在你开口之前，先想想你那张狗嘴里正要吐出什么鬼话。」
随后是好半晌震慑的静默。巴兹努力维持桀骜不驯的神情，却看似缩水了好几个尺寸。他看向长老，「这个，我不是说……我的意思是……」
朱比特仍紧盯着巴兹，说：「莫莉安，去外面等。」
她想反驳。她想留下来等待命运揭晓，想要在结局敲定的瞬间立刻知道，可是议事厅中(以及朱比特的语气)洋溢着紧张的气氛，迫使她挪动双脚。
霍桑正在走廊等她。
他本来躲在一座慑人的大理石半身像后面，此时才溜了出来，脸色苍白，表情严肃，眼睛睁得起码有平时的两倍大。
「妳没事吧?」他急迫地悄声说。
「嗯，」莫莉安同样小声说：「大概吧。」
「妳刚刚……」他乍然中断。「莫莉安，妳晓得自己有办法做那种事吗?妳晓得自己能……喷火吗?」
尽管此刻莫莉安满腔担忧困惑，她依然隐隐察觉这个问题实在太可笑，可笑得让她恼怒，但是说也奇怪，她竟然很庆幸，至少这个是正常的。至少霍桑还能问些傻问题，而她仍然会为了这种问题恼怒。「要是我知道，你不觉得我会把这种『小事』告诉你吗?」
一阵默然。
「他们打算怎么做?」霍桑问。
「嘘。我不晓得。」莫莉安把耳朵贴上沉重的橡木门，霍桑跟着照做。开头好几分钟，他们只听得见朦胧的说话声，后来朱比特再度拉高音量，听起来极为愤怒。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他彷佛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不要再把她说得像是什么怪物，默嘉卓说得没错，你们早该──」
「那女孩是……」昂斯塔教授的声音再度恢复成含糊的说话声。莫莉安离开门边，胸口有些窒闷。她开始来回踱步，双手拉着灰衣下襬，顺着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不要再把她说得像是什么怪物。
「他们不会把妳开除吧?」霍桑压低声音，焦虑地说。
「不晓得。」
「他们不可以!」他大声说道，接着再度放低音量：「那又不是妳的错，妳是在保护雀喜小姐啊，就算要开除谁，也应该是开除海洛丝。我去跟他们说。」
莫莉安一言不发。他们会因此开除莫莉安吗?他们能这么做吗?假如她失去幻奇学会会员的身分，就必须离开永无境，然后……
不。她猛力摇头。那是意外，她告诉自己，他们不能因为一桩意外把妳赶走。
她脑中响起巴兹‧查尔顿的话：「启动防护契约。」
无论那是什么意思，显然并非什么好事。
莫莉安收住脚步，直勾勾瞪着前方，双手停下动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不知道防护契约是什么。她从来没问。
她怎么没问呢?
几分钟后，学务主任开门走出来。
「史威夫特!」迪儿本厉声说：「去上课!」霍桑喃喃道了声歉，转身离开，路上不安地回头一瞥。学务主任转头看莫莉安，脸孔恢复成一张冷冰冰的面具，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跟我来。」
莫莉安尾随她走回议事厅，迪儿本每跨一步，她就得快走两步。朱比特、巴兹、昂斯塔教授、三位长老伫立在中央，在九座巨大石像的围绕之下，他们显得颇为矮小，可是相较于莫莉安，依然十分高大。
她用力捏紧拳头，试着阻止双手颤抖。
观察这些大人的表情，很难判断到底是好消息或坏消息，巴兹‧查尔顿一副百般忍耐、郁郁不乐的样子，然而朱比特的脸色也称不上多好。
「黑鸦小姐，」坤宁长老开口，招手要她向前，眉间的皱纹奇深无比，像是就要永久刻在脸上。「萨加长老、翁长老和我已经做出决定。我们认为，幻奇学会的生活给妳带来了太多压力，因此──」
「你们不能赶我走!」莫莉安惊惶插嘴：「那是意外，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坤宁长老，求求妳，妳要相信我──」
「我相信妳。」坤宁长老提高音量，压过莫莉安。「请听我说，黑鸦小姐。」她停顿了一下，莫莉安咬住脸颊内侧，抗拒自我辩护的冲动。「我并不认为妳的行动是出于恶意。然而，长老理事会受到许多人的托付，必须对所有成员负起责任，采取行动，以维护妳的同梯及整个学会的安全。我们尚未确定长期方针，不过就眼下而言，我们会重新评估妳能够承担多少。」
朱比特皱起眉头。「坤宁长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坤宁长老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长远来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短期来说，黑鸦小姐不会再跟其他学生一同上课，也不得进入校园。」
莫莉安的心直落到地面，眼眶发热。不能再进入幻学?光想就令她无法忍受。
「黑鸦小姐，」坤宁长老继续说：「现阶段，请妳先跟昂斯塔教授单独上课，昂斯塔教授会前往杜卡利翁饭店进行教学，妳直接进入九一九站的权限也暂时取消。请妳马上离开校园。」
***
「我最近常常不在，真对不起。」
朱比特招了一辆车，两人一同乘车回家。幸亏他叫了车，他们才刚坐上去，外头便下起雨来。(也或许，这不是巧合?他是否有办法预先看见天气变化?莫莉安本来想问，但她的喉头又哽住了，让她说不出话。)
「联盟的工作让我……算了，那都是借口。对不起。就这样。」他看起来是发自内心感到抱歉。不只是抱歉，他还显得有些难过。
「没关系。」莫莉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是真心的。虽说她先前的确为此不太开心，可是朱比特的道歉很真诚，何况他整个人实在太丧气、疲惫，莫莉安也气不下去。反正，一直生气挺累人的，她很高兴摆脱那些沉重的情绪。
他们默默坐着，直到连寂静也变得沉重。
「我喷了火。」
「嗯。」
「我不知道我可以喷火。」
「是啊，」朱比特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
两人又默默经过一个街区，聆听雨声和马蹄踢跶声。接着──
「但我是怎么喷火的?」
「我也不知道，莫儿。」
「我是不是──」她顿住，咽了一下口水，挤出微弱的笑声：「我是不是要变成龙了?」
朱比特从鼻孔一哼。「我们来看看，妳长出鳞片了吗?」
「没有。」
「爪子?」
她检查指甲，「没有。」
「忽然产生想要囤积宝物的冲动?」
莫莉安思考了一阵子。「我想没有。」
「那我觉得不是。」
「他们会让我回去吗?」她转头看朱比特。
「长老会想通的。」他说：「我们会想办法叫他们想通。我保证。再说──毕竟暑假也快开始了，有整整六个星期给他们冷静。等第二个学期开始，他们就会回心转意了。」
「真的?」
朱比特思索半晌。「我还满了解坤宁长老，」他总算说道：「她……并不是个不公平的人。有时候，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找到公平的做法。」
他们回归沉寂。莫莉安透过敲打玻璃的硕大雨点，观望繁忙的街道掠过窗外。距离杜卡利翁饭店只剩几个街区时，朱比特清了清喉咙。
「我知道，妳现在可能不太想跟我说心事。」他嗓音轻柔，语气谨慎：「不过，莫儿，妳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她一阵迟疑。
「你……你听说过恶鬼市集吗?」
朱比特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听过，」他终于说：「为什么这样问?」
然后，他全神贯注听莫莉安描述，在那个下午，「破解永无境」的课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气莫莉安打破迈德梅的诡骗巷守则，没有叫她承诺再也不犯相同的错，也没有对她的所见所闻表示一丝怀疑。
「妳说是在恶魔弄?」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写下这个路名。「我去查查。」
我去查查。想不到，相较于其他事物，却是这句话最能安抚莫莉安焦灼了整个下午的心，这是她来到永无境以后最难捱的一天，而这四个字令残余的紧绷感烟消云散。因为，即便整个世界都怀疑她，朱比特也不会。朱比特相信她。朱比特信任她。
「还有吗?」他问。
当然，莫莉安有好多事想告诉他，有好多事想说得要命，有些事已经憋了她好几周。比如说，查尔顿五人帮将她按在树上，瞄准她的头射飞镖，她在那个当下有多害怕;比如说，他们收到了提出荒唐要求的威胁信，她的同梯以仅仅一票之差，决议不将她的秘密公诸整个学会……还有几百万件她积存在心中的事，总想着要在下次见到朱比特时告诉他。
然而，如今朱比特真的回归，将全副注意力摆在莫莉安身上，那些事却看似不那么重要了。光是朱比特终于回来就让她很高兴，现在她反而想讲许多别的事。
「我的引导员是全学会最棒的人。」莫莉安开始说。
「真的?」他把双眉挑得高高的，「最棒的人?」
「对，比你棒多了。」
朱比特迸出大笑，那是莫莉安最想念的开怀笑声，她不禁跟着露齿而笑。她描述雀喜小姐人有多好、多阳光，似乎永远能够正面看待一切，北极熊饼干罐总是塞得满满的，笑起来很好看，穿的衣服很酷。「噢，她还亲手装饰家庭列车，里面超级舒适，有懒骨头沙发耶!」
她也告诉朱比特，全梯(搞不好是全学会)只有她对诗律‧布雷克本的催眠术免疫(当然，她又解释了好几次诗律‧布雷克本是谁);而且，她在「破解永无境」这堂课是全班表现最好的。
朱比特专心倾听每个字，总能在正确的地方做出最恰当的反应。这一切是如此熟悉、如此自在、如此寻常得令人安心，结果莫莉安最想问的事情反倒没问出口。打从她在议事厅，旁观朱比特用眼神逼退巴兹‧查尔顿，那个问题便在她的喉咙深处灼烧，几乎要像龙焰那般喷发──此刻却在她想到该怎么问之前，就烧成了一把灰烬。她将灰烬扫到内心某个安静的角落，任它留在那里，即使没有答案也不予理会。
要是她忽略得够久，也许这个问题就会变得无关紧要，也许从此都无关紧要了。也许，「防护契约是什么?」这个疑问可以永远躺在她内心那堆灰烬之下，永远安全、沉寂、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