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祸害技艺之炼狱
听见埃兹拉‧史奎尔的话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口中吐出，莫莉安的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
「住手，」她低声说：「放过他。」
霍桑的嘴咧开阴险的笑容，压根不适合他的脸。「恕我拒绝。」
他抬起右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莫莉安尖叫一声，霍桑抬起左手，打算重复相同的动作，她当即扑过去，抓住那只手。
「住手!拜托你住手──你在干什么?」
霍桑放下手臂，全身停止动作，脸上失去表情，头垂在胸前，冷静地向后退开。就好像有人按下开关，将他关掉。
降灵会其他宾客随之照做，动作一致得毫无破绽。他们从中分开，让莫莉安清楚看见顶楼远处另一端的景象。
在那里，埃兹拉‧史奎尔身穿量身订制的灰西装，轻松随意地倚着栏杆。他露出微笑，凝视莫莉安好半晌。莫莉安动也不动站在原地，本能催着她快点逃走，可是她不能丢下霍桑、朱比特跟其他人。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扬声问道，努力不管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只是个小把戏。」史奎尔伸出手，双掌朝下，弯曲成爪状，摆动手指，有如一个操偶师正在拉动丝线。「要不要我教妳?」
莫莉安不吭声，心脏狂跳。她瞇起眼，看见史奎尔身周的丝网呈现微微发亮的轮廓，是一团几乎看不清的黯淡金光。
这样啊。他不在永无境，至少他的躯体不在。莫莉安稍稍放下心，但这样根本说不通。她横越屋顶，在史奎尔面前几公尺处停下，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质问：「如果你在丝网当中，你什么也不能做，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史奎尔双手合十，以宛若祈祷的姿势，放在嘴唇前。「啊，妳瞧──这就是最最奥妙之处。做这些的不是我，是妳。」
莫莉安回头望去，众人默然呆立，犹如雕像。她摇摇头，这哪可能是她做的，她要怎么做?为什么要做?她根本不晓得从何开始做起。
史奎尔似乎明白她的猜疑。「当然了，不是由妳直接动手。不过，妳让幻奇之力不断向妳汇集，不加控制，这些能量无从发挥，总得有个去处。照理而言，幻奇师会规律地娴熟使用祸害技艺，藉此积聚并消耗幻奇之力;然而，这么多年来，幻奇之力持续流向妳，如今累积成了……嗯，现在这个样子。」他朝莫莉安比画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形成了这些翻飞、灼热、无法承受的庞大能量。幻奇之力厌倦了等待。妳不敢使用幻奇之力，等于是变相容许幻奇之力掌控妳。」
他绽开笑容，头向后仰，闭上双眼，像是要品尝接下来这句话带来的喜悦。
「更棒的是……这也容许我透过妳使用幻奇之力。」
莫莉安口干舌燥。「不!」他这番话有如指控，莫莉安登时只想将那些话扔得远远的，像扔泥巴一样。「不对，我没有，这不可能。」
「是啊，我知道不可能。」史奎尔说，双眼熠熠发光，发出轻柔、欣喜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夜里，莫莉安背脊窜过一阵寒意。「这岂不是很令人兴奋吗?此刻的妳宛若烽火台般发光发热，如此耀眼、如此不受控制，只要稍稍施力，就能让我突破号称无法穿透的丝网。」他闭上眼，微微倾身向前，张开的双臂像是挤压着空气，莫莉安看见闪烁的浅淡金光自他的指间流泻──不光是看到，她也感觉得到。在史奎尔推挤丝网之际，一波纯粹的能量随之涌向她，那股能量像阳光一样温暖，发出轻柔的嗡鸣。
「不好意思，」他露出恶意的笑，向莫莉安伸出双手。「妳该不会真的以为，妳拥有的技巧足以让那个小飞镖女一伙人拿武器对准自己?或是把弱小的幼魁猫变成狂怒巨兽?」他笑出声。
「还有我……我喷火的时候，」莫莉安用力吞口水，想起烟与灰烬的味道。「那也是你?是你做的?」
史奎尔的脸庞闪过阴郁、不确定的神色。「不是，」他说：「那股怒火完全属于妳自己，但释放怒火的是幻奇之力。」
他打住，思量了一阵子。「幻奇之力既聪慧，又冲动。幻奇之力渴望受到差遣与引导，而我们是少数天生能够差遣、引导幻奇之力的人。然而，假如我们不够谨慎，假如我们给予幻奇之力过多自我表现的空间，幻奇之力将会反过来差遣我们。」
莫莉安摇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妳喷火是因为幻奇之力要妳喷火。」史奎尔的眼神流露一丝令人忐忑的狂热，莫莉安后颈爬上一阵奇异的凉意。她意识到，史奎尔对幻奇之力的热情也感染了她，这个发现让她有些反胃。
「我的意思是，在那个灿烂的胜利时刻，妳化身为龙，」史奎尔继续说道：「是因为幻奇之力厌倦了看妳当只小老鼠。」
莫莉安猛地倒吸一口气。某种不可见、不可知的力量，某种她也许永远无法彻底了解的力量，有可能夺走她的自由意志……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子。
「黑鸦小姐，妳绝不能忘记，幻奇之力是种寄生虫。」史奎尔说，柔和的嗓音传遍顶楼。「幻奇之力是妳的敌人。这个恶徒不眠不休，永不忘却，永不放弃，以永远警醒的状态存在。幻奇之力时刻等着妳放下戒心，因为幻奇师是它通往真实世界的唯一命脉。我们不过是个媒介，而幻奇之力透过我们，体验真实的生命。」
他的情绪激昂起来，开始踱步──莫莉安觉得他半是兴奋，半是忧虑，又带点疯狂。
「想象妳是鬼魂!」他喊道，宏亮的话音激起回声，在黑暗中回荡，字字句句往周遭散开，犹如打水漂的石子弹过水面。「在妳曾经生活的世界中游荡，无法跟任何人说话，无法碰触任何事物，大家看不见妳，走路也直接穿过妳。这么一来，妳会有什么感觉?」
莫莉安内心一阵刺痛。她不必想象，她早有体验。去年圣诞节，她藉助丝网轨道回到老家黑鸦宅邸，屋里到处是人，但除了她奶奶之外，没人看见她，没人听见她说话，她父亲甚至真的直接穿过她。
「很孤单。」她轻轻地说：「好像……好像自己什么也不是。」
「完全没错。好像隔着一片玻璃，观看这个世界。然后有一天，忽然间，妳化为了真实!妳化为了真实，因为有人听见妳的声音，有人看见妳，妳终于有了个朋友!一个同类!一个能够沟通的对象。真爱。这就是幻奇之力与幻奇师的故事。」
「你刚刚说幻奇之力是敌人。」莫莉安困惑地说。
「两者是同一回事。」他说，平静的外表隐隐流露冷酷的不耐。「幻奇之力……深爱着幻奇师，到了病态、危险的程度。那些能量总要有个去处。黑鸦小姐，妳晓不晓得，妳今年离自爆只有一步之遥?妳晓不晓得，我为了救妳一命付出多少努力?」他笑起来：「更别说我暗地里帮了妳多少忙。」
「帮我?」莫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帮妳。」他厉声说：「是谁给那个飞镖女跟她的恶霸男友一个教训?是谁替妳解决那个满口谎言的无用乌龟?顺便说一声，不客气。」
莫莉安的胸口似乎被什么沉重、可怕的东西压住。「恶鬼市集。」她声若蚊蚋，「就是你。」
史奎尔颔首，微微鞠躬：「正确答案。」
「阿弗，昂斯塔教授……是被你带走的。你把他们像奇兽一样卖掉。」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天，才不，听起来太麻烦了。我只不过居中牵了几条线。」他再次摆动手指，「人是如此易于操纵，简单得令妳吃惊。就算是妳那了不起的幻奇学会，我照样能在固若金汤的围墙内，找到愿意替我动手的人。话说回来，我一向擅长找到最脆弱的那个环节。」
莫莉安蹙起眉头。「学会里有人替你做事?是谁?」她质问，可是史奎尔一言不发，做出替嘴巴拉好拉链的动作。
这想法让人作呕。就连巴兹‧查尔顿，格调也不可能这么低吧?
她摇头，她绝对不信。
「哦，别这么惊恐。」史奎尔说，往回靠着栏杆，拧起双眉。「也别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毕竟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妳啊。坦白说，我以为妳多多少少会感激我呢。」
「感激什么?」莫莉安怒道：「伤害别人又帮不了我。」
史奎尔勾起一边嘴角。「学会安逸太久，我想让他们稍微尝尝根基动摇的滋味。黑鸦小姐，承认吧，看他们怕得发抖，感觉不美妙吗?」他倾身凑向前，放低声音：「当妳喷出火球，难道在妳心中没有某个黑暗的小角落，享受他们恐惧的眼神?」
莫莉安沉默不语。她想起在傲步院站的那天，想起当时她体内膨胀的猛兽，正义凛然的狂怒有如阵阵电流，在血管中流窜。在那个瞬间，她一跃成为全幻学最强大的人。
她依然记得站台上那些充满惊惧的面孔。莫莉安思忖，她真的享受那一刻吗?在她内心某个小小的角落，是否喜欢引发他人的惧意……不必总是扮演担惊受怕的那一方?
她挪开目光，不肯回答史奎尔的问题。
「是啊，我想也是。」他的笑容宛若豺狼，显得饥渴而危险。「很高兴让妳看清真实的自我。不过，老实说，我很讶异妳留在这里跟我讲话，」他凝望月光映照的永无境天际线，「我还以为妳会跑去做些英勇壮举，我以为妳自认是那种『绝不抛弃朋友』的类型。看来是我想错了，我真是开心。」
莫莉安挑起一边眉毛。「昂斯塔教授倒也称不上『我朋友』，」她说：「何况，潜伏者已经出动去找他了，他们不需要我帮忙。」
「我不是指那个有壳的畜生，」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好笑，风声将他轻柔的语音直吹到莫莉安耳际。「我是指另外两个被绑架的对象。催眠师和预言师。」
「诗律跟兰贝斯。」莫莉安低喃。
她的胃一揪。
「你带走了诗律跟兰贝斯，」她的音量稍稍提高：「她们是我朋友!这算什么『帮我』?」
史奎尔发出毫不欣喜的笑声。「这事跟我无关。我在学会的那个小傀儡，那个『肯替我动手』的人，恐怕是变得有些贪婪。有些本领若是留在学会中未免太过浪费，在自由邦内外，不少有权有势之人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只求得到那些本领，催眠及预言可是极其实用的才能。况且，倘如传闻不假，」他继续说道，稍稍踮起脚，接着放下。「今晚的拍卖会有第四个拍卖品，那东西真是令人神往。」他的口吻掺入笑意：「我也来竞标好了，我一直想在圣诞树顶端放个天使。」
「卡西尔。」莫莉安悄声说，不过史奎尔似乎没听见。
尽管无用，莫莉安的双手仍捏成拳头。她深知自己无法对抗史奎尔，她什么也做不了，史奎尔本人甚至不在永无境。
「你知道市集的地点。」她奋力保持声音平稳，「你知道我朋友在哪里。告诉我!」
史奎尔歪着头。「噢，是啊，这正是我过来的原因。可惜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妳必须与我来场交易。」
「你想要什么?」莫莉安咬着牙说。
他耸了耸肩。「我一直想做的同一件事：教育妳。」
「我说过了，我绝对不会加入你，你这个泯灭人性的杀人凶手。」
「世间存在着远远比我更加缺乏人性──」他的双眸闪过怒色，「──远远比我更加危险的事物。黑鸦小姐，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超乎妳的想象。若是幻奇学会不肯放松对妳的束缚，若是妳缺乏成长的自由，无法成为我需要的那种幻奇师……最终，大难必将临头，我俩都会完蛋。」
莫莉安呆呆瞪着他，彷佛五雷轰顶。共同的敌人?他就是莫莉安唯一的敌人啊。
「因此，该为妳上第三堂课了。」他说道：「祸害技艺之炼狱。」
莫莉安不耐烦地摇头，体内积聚起一阵熟悉、狂乱的怒火。「我的朋友现在就需要帮忙，我没空学这些把戏!」
她得赶快从顶楼下去，她得赶在可怕的事情发生前，找到诗律和兰贝斯。
「是。」史奎尔语气凶狠地沉声说，离开栏杆，缓缓向前踏出两步。莫莉安听见降灵会的众人发出动静，可是她不敢转身察看，她一刻也不想让目光离开史奎尔。「我十分赞同。妳没有时间了，汇集在妳身上的幻奇之力愈发躁动不安，规模大到了危险的地步，除非妳能够引导它们，给予它们目标，否则幻奇之力会从妳体内将妳烧得一乾二净。」他用跟莫莉安相似的黑色眼瞳瞪着莫莉安，「不过，既然妳自身面临性命之忧还不够，我很乐意多给妳一点动力。」
他做了个细微的手势。聚集在莫莉安身后的大家听从号令，整齐划一往前走，走过莫莉安，走过史奎尔，停在栏杆前，并肩窥视外头的黑夜。
莫莉安想起她初来乍到杜卡利翁饭店的日子，那天是晨曦日，也就是新世代的第一天，大家聚在这里庆祝。结束时，她惊异地观看所有宾客爬上栏杆，高举雨伞，无惧地自屋顶跃下。大胆前行!每个人一路向下飘，飘，飘，飘过十三层楼，安全落地，毫发无伤。
史奎尔彷佛看见她脑海中浮现的场景，举起双手，迅速而流畅地做了个手势，众人以僵硬的动作用双脚跳起，稳稳落在栏杆上。莫莉安倒抽一口凉气。
史奎尔转头对她微笑，「妳猜他们有没有带伞?」
「住手──不要!霍桑，下来，下来，朱比特!」她奔过去，拉扯霍桑的手，然后是朱比特，想把他们拉回屋顶，可是他们动也不动。她猛然转身面向史奎尔，又是气馁，又是愤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告诉妳了，」他轻声说，莫莉安不得不靠近一些，好在激烈的心跳声中听清他说的话。「这是妳自己做的。如果妳多懂一些控制幻奇之力的皮毛，我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借用妳的力量。妳要了解，妳今年无法掌控幻奇之力的状况，等于替我大开通往永无境的方便之门。对我而言，教会妳掌控的技巧，或是教会妳任何东西，很可能是亲手永远关上这扇门。但是，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我的长程计划重要得多，我的计划需要妳活下去。」
「放他们走。」莫莉安重申，从牙关挤出这四个字，努力把惊恐伪装成愤怒，双手紧握成拳。
「乐意至极。」史奎尔冷静地低声说：「我也会按照约定，让妳知道妳朋友在哪里。在那之前，妳必须释放一部分过多的幻奇之力，将其转化为祸害技艺之炼狱，否则妳跟他们──」他指向那排站在栏杆上、毫无知觉的梦游者，「──以及预言师、催眠师、天使、昂斯塔教授，今晚都会面临悲惨的结局。黑鸦小姐，选择在妳。」
莫莉安不说话。她说不出话。体内冒出了沉甸甸、热腾腾的力量，她一手按住胸口，呼吸急促。
「就是这个!」史奎尔大喊，指着她，眼神陡然变得狂乱，「就是这个，就是这种感觉，就是妳内心的火花，那簇愤怒与恐惧之火。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感受它，感受妳体内那股燃烧、摇曳的怒火，那就是炼狱。
「闭上眼睛，想象妳把手伸进胸口，想象妳将那个火苗握在手中，把手指当成牢笼，关住火焰。闭上眼睛，照着做。」
莫莉安不情愿地紧闭双眼。她可以在心中看见那幅景象：那不仅仅是火花，而是猛烈的大火，从她体内烧灼着她，蔓延至肺部，爬上喉咙深处，令她尝到灰烬的味道。她摇起头来，紧握双拳。
「我做不到。」
「妳做得到，」史奎尔坚持道。「妳是幻奇师，是妳控制火焰，火势会根据妳的意志减弱或扩大。妳必须决定这股火焰只需点燃蜡烛，抑或足以烧尽一座城市。」
莫莉安在心中看见了。在她的胸腔内，一股眩目的金色火光熊熊燃烧，她按照史奎尔所说，想象自己伸手握住火焰，尝试控制，轻柔地加以掩盖。火焰滋滋作响，莫莉安想象灿亮的幻奇之力不住闪烁，从指缝间迸出，宛如小型烟火，她不禁瑟缩。
「如果害怕，妳就无法控制幻奇之力。」史奎尔喊道：「莫莉安‧黑鸦，妳不是小老鼠，妳是龙!张开眼睛，全神贯注，吐气。」
莫莉安依言照做。一股灼热的气息自她肺中喷发，犹如沙漠中吹起的风。这次不像在幻学的那天，她喷出强大、无可控制的火球，差点吞噬海洛丝;这次，莫莉安总算处于掌控之中。
在那个瞬间，她知道该做什么，也知道幻奇之力将听命于她。
莫莉安的目光落在一根黑色锥形蜡烛上，口中吐出一道细细的火流，目标明确、动作精准。火流正中蜡烛，点亮烛芯──接着，彷佛其他蜡烛正在一起等待指令，等待莫莉安的准许，剎那间，在整个顶楼，上百根熄灭的蜡烛不约而同再次燃起，将顶楼笼罩在温暖、摇曳的烛光中。
莫莉安迸出惊奇的笑声。
她办到了，这不是史奎尔做的。
莫莉安转头看史奎尔，只见他的深色眼眸反射着火光，尽管他没有笑，眼神中却无庸置疑地流露冷酷的满意之色。
他开始哼唱，只唱了几个美妙的音，不足以构成一首曲子，却足以令莫莉安的后颈一凉。黑夜之中，某处传来一阵悠长深沉的嗥叫，回应他的旋律。
「我照你说的做了，」莫莉安警戒地看着他。「我们说好的，你答应要说出我的朋友在哪里。」
「不对，」史奎尔说：「我说的是，我会让妳知道妳朋友在哪里，我也会信守承诺。」史奎尔谨慎地做了个小手势，栏杆上的众人向后一跳，回到顶楼，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回原处，按照降灵会本来的顺序围成一圈。另一阵嗥叫划破空气，听在莫莉安耳中，似乎是从下方深处传来的，就在底下的街道。「我们走吧。」他将头往顶楼边缘一歪，好像认为他们两个应该跳下去，一路飞到恶鬼市集。
莫莉安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你疯了吗?我哪里也不要跟你去，你直接告诉我诗律跟兰贝斯在哪里就好。」
他微微摇头，「我不想。」
底下再次传来嗥叫，距离比上次更近，听起来像是从饭店前院传来。除了嗥叫之外，还有其他声音：马的嘶鸣、马蹄落在石子上的哒哒声。
「我不要跟你去。」莫莉安重复一次，「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对，我认为妳恰恰就是那种会为了救朋友而做傻事的笨蛋。」史奎尔的笑容透露着怜悯，「我证明给妳看。」
他用左手看似随意地做了个小手势，接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莫莉安连思考都来不及。
在停滞不动的圆圈中，霍桑骤然站起，全力冲刺，直奔顶楼边缘。
「霍桑，不要!」莫莉安惨叫，出于本能与惊骇，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她伸手抓住霍桑的外套后背，就在此时，霍桑以不自然的动作跃过栏杆，莫莉安被他跳跃的力道往前拉，两人一同摔出顶楼，直直向下坠落，冷冽的秋风闷住了莫莉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