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光天化日大行其盗
三年之夏
有了苏菲亚明确的许可，莫莉安继续大肆享用《幽魂时刻之书》，在笔记本中添加越来越多条纪录，到后来，她耗在过去的时间似乎比当下还要多。
每天早晨在家庭列车上与雀喜小姐和九一九梯喝茶，原本是她相当珍惜的时光，如今却几乎觉得麻烦，不过是她赶去地下九楼前非得捱过的例行公事。不久，她索性连家庭列车也不搭了，每天一大清早便赶到校园，午后总是待到很晚。
她想，对某些人来说这铁定很奇怪，竟然花这么多时间在无法对话的人身上，对方甚至浑然不知你的存在。然而，莫莉安丝毫不觉孤单，反倒相当享受与碧丽安丝‧阿玛迪奥、张立、葛莉赛达‧北极星相处，以及艾洛蒂、欧文跟欧布瓦，他们的陪伴温和而毫无压力，莫莉安渐渐觉得，她彷佛与这些人成了……朋友。
甚至连埃兹拉也是──她为此满怀罪恶感。
这简直匪夷所思。自从了解英勇广场大屠杀的真相，得知他残忍无情背叛朋友，莫莉安原以为自己每次见到他都会恨得咬牙切齿。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对她而言，少年埃兹拉跟杀人魔史奎尔越来越像不同的人。
埃兹拉真的……好正常。每当他打趣欧文或艾洛蒂，对德高望重的葛莉赛达‧北极星喊着敬称「夫人」，被自己的玩笑逗乐，在课堂中犯错而感到气馁，在在让他更加像个普通男孩，更有人味。他跟九一九梯的大家没什么两样，也跟莫莉安自己没什么两样。
她将上课期间经常见到史奎尔的事告诉霍桑与诗律，两人的反应一如所料：霍桑既惊骇又好奇，诗律则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掩不住惊骇与好奇。
「他都在做什么?他长怎样?他看到妳了吗?他在那些幽魂时刻里面看不到妳，对吧?他没办法离开那些幽魂时刻，对吧?他没办法从幽魂时刻穿越到现在吧?」霍桑总算停下来换气。
「那又不是时光机，霍桑你这笨蛋。」诗律翻了个白眼，「那比较像是历史纪录之类的，对不对，莫莉安?我说得没错吧?」
她看看霍桑圆睁的双眼，再瞧瞧诗律深锁的眉头，马上后悔把这事告诉了他们。即便只是历史纪录，现在似乎不该让两位朋友担心埃兹拉‧史奎尔会入侵永无境。一方面，九一九梯刚加入C&D聚会，另一方面又有空心症疫情延烧，早就有够多事要担心了。
疫情开始影响生活的各个层面。戴宝的托儿所老师是位幻羊驼，素来待人亲切，却在接送时间攻击一群家长，霍桑的妈妈只好将戴宝接回家。诗律的隔壁邻居是次型幻蛙，失踪三天，后来被发现漂浮在附近公园中的鸭塘，昏迷不醒，好在尚有生命迹象。现在，幻羊驼跟幻蛙都已送至幻奇学会教学医院。
「没错。」莫莉安附和，对两个好友露出微笑，希望能让他们安心。「那不是真正的史奎尔，只是历史纪录。」
「就像看电影那样?」霍桑满怀希望地问。
莫莉安很想告诉他，这跟看电影简直天差地远。那天早上，她看到七岁的埃兹拉嚎啕大哭，只因为自己喷火的技巧不如欧文好，莫莉安看他哭得实在伤心，差点伸手去抱他。
「对呀，」她只说：「差不多。」
***
九一九梯的第二堂移焦术工作坊(「你后面那是什么?」)是户外实作课，老师将他们分为三组，带到雄伟大道，给了三个简单的指示：
1.转移焦点。
2.偷个东西。
3.不要被抓。
埃娜从小由恬静姊妹会的修女拉拔长大，顿时惊慌失措，开始预先请求崇高存在的原谅。小组分头行动时，莫莉安听见诗律说：「埃娜，我们晚点把东西还回去就好啦，不要再唉唉叫了。」
莫莉安和萨迪亚、弗朗西斯同组，萨迪亚立刻出头当老大。
「好，」她招呼两人凑近，压低声音说：「我们要偷个厉害的东西，因为另外两组比我们占优势。」
「妳怎么知道?」弗朗西斯问。
萨迪亚看了他一眼，用夸张的姿势耸了耸肩。「想想看，一组有催眠师，另一组有雅查，他的本领就是偷东西。」
莫莉安皱起鼻子。「萨迪亚，这又不是比──」
「一切都是比赛。」
弗朗西斯跟莫莉安互望彼此，默默达成共识：别跟萨迪亚辩这个比较好。
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一个街区，必须在完成窃盗任务后会合，全梯一同返回幻学报告成果。萨迪亚千挑万选，选中一间名叫「二手商城」的超大当铺做为目标。
「那我们应该偷多厉害的东西?」莫莉安问。他们走在两旁堆满商品的走道，审视摇摇欲坠的家具、古董、珍玩。
弗朗西斯耸肩，「脚踏车怎么样?或是盔甲。喔!留声机怎么样?我一直想要留声机。」
莫莉安蹙眉，「我们不能把东西留着自己用，你知道吧?」
他以渴慕的目光凝视古董留声机。「喔，也是。」
「你们两个的思考方式不对。」萨迪亚说，把一头乱蓬蓬的红色长发胡乱绑成马尾，卷起衣袖。「我们不能满足于达到最低要求。要么就干一笔大的，要么就打包回家。」
「喔，太好了!我投回家一票。」莫莉安说，弗朗西斯笑出来。
他们花了十分钟在走道上闲晃，提出几十个方案，全数遭萨迪亚否决。
「那个呢?」弗朗西斯指着一个人体模型，「我们可以帮它穿衣服，假装是一起来的人，光明正大走出去。」
萨迪亚翻起白眼，「这是我听过最白痴的──」
「嘘。」三人来到走道尽头，莫莉安伸手挡住他们。隔壁走道有人说话。他们探出转角偷看，只见两个男人站在巨大的圆形金属物体旁，看起来像是机器，有些地方已然生锈，而且足足跟那两个男人一样高。
「……刚来一个礼拜，已经有五个买家，这可是真正顶级的收藏品。」
客人一脸怀疑。「这是什么?」
「吊舱啊，不是吗?」另一个男人说，估计就是店主。
「我看不是吊舱吧。」客人说。
店主压低音量。「因为这不是本国的设计啊，懂吗?这是货真价实的冬海党正牌珍品──」
「少来这套!明明只是生锈的垃圾。这个破烂玩意，三十克雷我就收。」
「三十?您别逗我笑了，先生，低于一千我可不卖。」
「一千克雷?你脑子坏了吧!」那位潜在买家摇摇头，轻笑着走掉。
他们目送店主沿着走道追向客人，离开视线范围。弗朗西斯随即兴奋地跑到机器旁，「是有点像吊舱，但太小了。而且你们看，它有螺旋桨跟马达，这是水里用的交通工具。」
莫莉安绕着机器走，手抚过金属侧板。「你觉得这是船?」
「样子好怪的船。」萨迪亚说着，上下摇动生锈的门把。
船门开启，显露内部的狭小空间，里头只有一个座椅，外加航行用的控制台。他们聚集到门边，往内窥看。
萨迪亚跟莫莉安立刻退后，掩住鼻子。
「恶，好臭。」萨迪亚说：「闻起来有海草跟死鱼味。」
莫莉安赞同地点头，试着忍住呕吐感。那不光是海草跟死鱼，还有另一种熟悉却难以辨识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泥巴味。她不敢把摀住口鼻的手放下，只好闷着声音说：「弗朗西斯，把门关上，好恶心。」
「这不是船，这是潜水艇。」弗朗西斯显然太过兴奋，对臭味浑然不觉，「看，那是潜望镜!至于那边的东西，我很确定是声纳设备。这是只能载一个人的单人专用艇，我猜……我猜是给间谍用的!」
「你怎么懂这么多?」莫莉安问。
「我姨婆伊雅娃退伍前是海军军官──伊雅娃‧阿金芬瓦海军上将，你们可以去查，她当年真的很有名。她有个图书馆，专门收藏海上交通工具的书。」他激动地想将门拉得更开，但萨迪亚砰地关上了门。
莫莉安恍然想通，是朱若河。幽深蜿蜒、流经永无境中心的朱若河，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有时候，高地的人会走朱若河的水路来永无境，」萨迪亚说：「他们不见得是间谍。」她在潜水艇旁走了一圈，随意四处敲着外壳。
但弗朗西斯无比确信。「这种科技对一般人来说太贵了。再说，朱若河里有剧毒河蟒、棘刺恶魔鱼、骷髅人、水狼跟各种生物，普通人不会想从水底下过来。」
萨迪亚来到弗朗西斯跟莫莉安中间，两手分别搭住他们的肩膀，双眼陡然闪着亮光。「大家，就是这个。我们偷这个。」
莫莉安呆看着她。「萨迪亚……妳在开玩笑吧。这东西太大了，我们怎么搬出去?」
「我们有三个人!而且我的力气抵得上三个人，所以严格来说有五个。」
「严格来说还是三个。」弗朗西斯不表同意。
萨迪亚的脸因兴奋而染上鲜艳的粉红。「来嘛，想想看，要是我们带着这个回幻学，大家会有什么表情?」
「回幻学?」莫莉安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妳要我们把这东西一路扛回幻学?萨迪亚，是要怎么扛?铁定会花上一整天，我还得早点回地下九楼──」
「喔，又是地下九楼。」萨迪亚抱怨。
「什么?」
「不要再讲地下九楼了，好不好?最近妳整天只会讲这个。」她气恼地朝古董桌的桌脚一踢。「地下九楼这个，幻奇技艺那个，喔我棒冰这个──」
「是欧文‧宾克斯──」
「我已经听腻了!」萨迪亚怒目一瞪，「妳只想跑去妳专属的楼层，窝在妳的秘密学院里面，至于我们其他人都在想办法进步──为了幻奇学会的使命努力学习!结果妳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莫莉安气得说不出话来，转头寻求弗朗西斯的支持，偏偏他突然对地板异常感兴趣。「真是不好意思喔，我不喜欢在下水道到处爬，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当『麦高乐部落的永不退却萨迪亚』。」
「这跟喜不喜欢无关，不是吗?我们有任务要做，应该奋发向上，成为有用的人，对世界做出贡献!」
「我们才十三岁。」
「我问盖文‧斯夸尔能不能加入异兽部队，妳知道他怎么说的吗?」萨迪亚一股脑地说：「他说，如果我们想加入学长姊的行列，现在就要开始证明自己的能耐。大家都要，我们整个梯都必须证明自己够格。」
「谁管盖文‧斯夸尔说什么!」
「也许妳该听听人家的话，」她厉声说：「毕竟在我们之中，最需要证明的就是妳，幻奇师。」
她的口吻饱含怒火，莫莉安不禁一个瑟缩。
弗朗西斯紧张地轮流看她与萨迪亚，「还是……还是我们回去，用那个人体模型……」
「喂!你们三个，快出来，快点!」霍桑站在店门口，跑得满脸通红、大口喘气，急切地招手要他们走到店外。「过来，快点，你们一定要听这个。」
九一九梯的其他人早已等在在雄伟大道的阳光下，他们身穿黑袍，在大批人群外围形成一小撮黑点。
「怎么回事?」走上前时，莫莉安问面带怒色的诗律。
诗律摇头，「妳听这个蠢蛋讲什么。」
她口中的蠢蛋是个衣着入时的男人，站在木箱上，手拿扩音器，对听众大喊大叫。那声音隆隆作响，怒气冲冲，令人不快，但他所说的内容更令人不快。
「这是大自然在自我修正!所谓的幻兽族违反自然!是人性的污点!不该与人类平起平坐!」
莫莉安脸一沉。据她看来，群众的喝采和嘘声势均力敌，不过现场太吵，很难说得准。
「这是注定的结果!」那人喝道：「我们对这些邪物太过宽纵，过度偏离自然之道，如今禽兽显露了本性。我们必须保护自己和家人，也必须拥有这么做的权利!然而，上位者却剥夺了这些权利!」
那男人每说一句，便往空气中捶下一拳，彷佛在敲隐形的木槌。他的脸涨得通红，近乎发紫，要不是他这么惹人厌，莫莉安可能会有一点点担心他是不是要昏倒了。
「听好，有人正在掩盖事实!大家都读了报纸，大家都亲眼见到暴力行为和神秘攻击事件发生，那些只不过是我们所知的部分!我认为幻奇学会隐瞒了消息，而且是公众有权知道的重要信息。我有可靠情报，就在这个当下，那座奢华、隐密、挥霍纳税人的钱、无人调查的幻奇学会校园里面，藏匿了罪证确凿的幻兽族加害者!不只一两个，而是一大群!」
莫莉安、诗律、霍桑紧张地互看对方，三人的W字别针在阳光下闪耀。莫莉安忽然有个冲动，想伸手把彼此的领子折进衣服里，但她忍住了。
是不是幻学里面的人走漏消息?只要有谁大嘴巴了点，消息自然会外传，而学会可不缺这种人。也说不定纯粹是外面的人发现了真相而已，毕竟事实终究会浮上台面。
有人用力抓住莫莉安的上臂，力道大得铁定会留下瘀青。
「好痛!做什──小兰?」
「我们走。」小兰脸色煞白，一一叫来其他人，催他们赶快远离人群。「大家快走，雨伞拿出来。」
九一九梯跟随小兰，快步拐过转角。没人提出质疑;抵达距离最近的伞铁站台时，他们恰好赶上一班，也没人对此感到惊讶。趁着伞铁呼啸而过之际，众人排成一列，掏出雨伞，勾住九个空环。
回到幻学的途中，他们飞过雄伟大道的人潮上方，发现集会已全面升级为街头群殴，臭架子正赶来阻止。他们能及时脱身，当然是多亏了预言师小兰。
***
那天下午搭家庭列车时，莫莉安跟萨迪亚之间依然紧张。莫莉安忘不了萨迪亚对她说「幻奇师」的恶毒口吻，萨迪亚则是眼见其他组顺利偷到东西，气得七窍生烟。(诗律那组从守备森严的珠宝店摸走一条钻石项链，雅查那组带着顺手牵羊的战利品满载而归，还列了张长长的列表，记录要去哪里归还物品。)
不过，就算有谁察觉她俩吵架，也没人说些什么。打从下了伞铁，他们的话题便围绕着拿扩音器的男人，以及随之而来的暴动。雅查说他在人群中看到一名幻猞猁，霍桑指天发誓，说他亲眼看到一个火冒三丈的幻羊用头猛撞某人。
「你们觉得那些人是感染了吗?」他说：「或者只是──」
「火大?」莫莉安接口，「不晓得。」
「如果有人说我是邪物，我也会火大。」马希尔说：「真没品。」
就在这时，雀喜小姐一如往常准时抵达，气喘吁吁地跳下车厢。
「你们听说没?」她问：「明天的课取消了!长老要召开进阶高峰会，所以宣布初阶学者这学期最后一天放假，可以跟同梯出去玩，就当奖励。」
「进阶高峰会是什么?」诗律问。
「喔，就是比较紧急的C&D集会，讨论这一大堆空心症问题，妳懂的。」雀喜小姐说，在莫莉安听来，她的语气未免太故作轻松，还刻意满不在乎地把手一挥。莫莉安瞥了诗律一眼，诗律挑眉，她明白，彼此都怀疑这场会议关乎雄伟大道的暴动。「七大域的学会成员都要赶来参加，聚会堂塞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放我们假。我们爱去哪里都行!」
九一九梯多数学生发出欢呼，可是莫莉安不怎么兴奋，只是一屁股坐进懒骨头坐垫，翻开幽魂时刻笔记本。明天有个应该很精采的幽魂时刻，她想看得要命，是教装扮的课。她压根不想放假，毕竟接下来整个夏天，她一个幽魂时刻也去不了。
萨迪亚倒抽一口气，彷佛接收到毕生最重大的天启。「雀喜小姐!这简直是天注定。明天在山怪武斗馆有场比赛，大力士格林戈根布拉葛要对决精悍法拉德纳克。雀喜小姐，可以去吗?拜托?」
「不要，去游泳啦!」霍桑说：「明天绝对热死了。」
「游泳?」看萨迪亚的表情，好像他提议放火烧了孤儿院。
「喔!」马希尔一下坐得笔直，「能不能去高伯尔图书馆?世上唯一一本《斐瑟伦迪安汇编》就在那里。」他环顾四周，等待大家的反应，却迎来一双双呆滞的眼神。「《斐瑟伦迪安汇编》啊?图解各种已知精灵语言的全部七十七个音节文字和字母，是三千年前由缄默会的修士手写──」
「雀喜小姐，可以去游泳吗?」霍桑大声打岔。
但雀喜小姐一阵沉吟。「坦白说，马希尔，高伯尔图书馆的点子不赖。我有个老朋友在高伯尔工作，她刚升迁，从书斗士升上图书馆员。」
「真的吗?图书馆?」诗律嘴一撇，「我还以为放假是奖励，不是无聊界的无聊嘉年华开幕典礼。」
马希尔皱眉道：「诗律，高伯尔才不无聊。」
「你就是无聊界的大司仪。」
「简称无聊司仪。」霍桑补充。
诗律不情愿地准许霍桑跟她击掌。
「这座图书馆是由幻奇学会成立，」马希尔毫不动摇地继续说：「有一整区专门收藏关于幻学历史的书，不对外开放，只有学会成员可以进入。」说罢，他伸出食指，扭动小巧的金色W字印记。
莫莉安精神一振。既然有幻奇学会历史的专区，想必也收藏了幻奇师历史?搞不好是真正的幻奇师历史，不是傲步院灌输的那种思想。
她举手，「我投高伯尔一票。」
诗律跟霍桑望向她，一副她疯了的表情，萨迪亚怒目而视。
「嗯。」开进九一九站时，引导员的神色略带羞涩，彷佛在幻想什么。「能跟罗诗妮见个面就太棒了。如果我好好拜托她，她一定愿意带我们参观。」
「雀喜小姐，妳不明白，」众人下车，萨迪亚说：「格林戈根布拉葛还有法拉德纳克──」
家庭列车发出尖锐的短鸣，「呼吁」吐出白烟，打断了她的话。
「明早见!」雀喜小姐在喧嚣中喊道，向他们挥手道别，列车就此驶入隧道。
萨迪亚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拳殴向马希尔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