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亲爱的首相
莫莉安没坐过云霄飞车，可是在与朱比特争执之后的四十八小时中，她似乎能体会云霄飞车的感觉。
出乎她的意料，朱比特看似彻底接受了这项使命。他在那场口角过后即刻动身，决心说动首相与冬海见面，接下来整天不见人影。那天他很晚回来，到家时大步掠过大厅的莫莉安、马莎与芬涅丝特拉，直接走进玻璃电梯，对谁一句话都没说。无论他跟史第德谈了什么，显然没有好结果。
「这个人啊，身上承担太多责任。」众人望着他远去时，马莎同情地摇了摇头，「他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莫莉安一言不发，心中微微泛起内疚。毕竟，这次对朱比特施加压力的人是她。
「对啊，我也发现他压力有点大。」芬涅丝特拉打了个大呵欠，她正腹部朝天，躺在礼宾柜台上伸懒腰，压根不管米范整天下来已经好几十遍叫她下去。「所以我送了个礼物给他，放他床上。」
莫莉安跟马莎吃惊地互望一眼。
「我──哇，芬，」莫莉安说：「妳真体贴，妳送了什么──」
「芬涅丝特拉──!」朱比特的怒吼响彻空荡荡的饭店，从螺旋梯一路传下来。
马莎缩了一下，斜眼瞥向芬。「鱼吗?」
「老鼠。」眼见礼物得到的评价如此之差，魁猫显得极其气馁。「很大只耶。真是不知感恩。」
***
杜卡利翁饭店与业主一样，心情阴郁恼怒。跟朱比特不同之处在于，杜卡利翁闹脾气的方式越来越诡异。
尽管马莎、查理与米范千方百计想把窗户打开，百叶窗依然紧闭，如今，所有客房与多数员工宿舍都又黑又冷。莫莉安的卧室也快撑不下去了，一整天来，她十几次重新点起炉火，此外，鸟爪浴缸平时会在水位刚好时自动关掉水龙头，现在却会漫溢出来，导致浴室淹水。她最担心的是章鱼扶手椅，那椅子已经连续好几天连根触手都没动过。
不过，尽管杜卡利翁大部分区域陷入沉睡，有些区域反而进入效率过剩的高速运转状态。南厢房外的果园狂野地飞速生长，收获是往年秋季产量的七倍，已经无法称之为果园，倒不如说是能吃的丛林。
大厅同样比以往更有活力，每隔几小时就会改头换面，发了疯似地尽情打扮，迎接为法兰克并未规划的不存在盛会。清晨六点，充满情调的灯光搭配酷派爵士乐，彷佛要举办高雅的鸡尾酒会;接着是没有寿星的生日派对，氦气气球多到不可思议，令大家难以通行。(到了午餐时间，芬涅丝特拉喜不自胜地磨尖爪子，解决掉整批气球。)
傍晚，大厅摇身一变，成了奢华隆重的婚宴，燃起上千根白色锥形蜡烛，点缀瑰丽的花饰，走道洒满五彩纸屑。香妲女爵觉得浪费这些摆设实在可惜，不停对马莎与查理说，来场临时起意的婚事简直浪漫到不行，而且绝对能让大家高兴起来，偏偏两人固执地不理会香妲女爵的暗示。
杜卡利翁饭店每变化一次，法兰克与米范便试着温和劝导杜卡利翁别乱来，该趁这段时间休息充电，不久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可杜卡利翁不听，在白色婚宴转变为泳池派对时(螺旋梯变成滑水道)，他们觉得还是随杜卡利翁去吧。
「哎呀，可怜的小姑娘。」米范叹道。他戴着泳镜，穿着粉色格纹泳裤，站在礼宾柜台所变的跳水板前端，审视一片汪洋的大厅。「打扮得光鲜亮丽，却办不成派对。」
***
隔天早上，莫莉安鼓起勇气，敲了朱比特的书房门。她做好迎接坏消息的心理准备，却惊诧地见到朱比特神色满意，将永无境的三大报放在桌上给她看：
解方?首相：不用了，谢谢
不是空头支票?
冬梅来函外泄 史第德不愿拯救人民
首相，请你答应吧
「第二版。」朱比特用手指轻点《斥候报》。
莫莉安翻过头版，只见红字大大印着「披露!」，下方是一张手写信的照片，信上有冬海总统之印：蝴蝶形状迭着精致的W字。她翻开《早晨邮报》跟《镜中报》，这两份报纸也刊登了同样的信函。
莫莉安清清喉咙，开始朗读。
「亲爱的首相：
感谢您同意与我会面。很遗憾我们无法达成协议，然而您却拒绝沟通，恐怕会让您服务的『自由邦』人民更感遗憾。
在此，对于您面临的难关，我再次深表同情并传达援助之意，不仅是基于同样身为国家领袖的立场，更是基于一个人类的立场。您以『空心症』之名称呼的疾病带来相当急迫的危险，将导致看似无可挽回的可怕后果，这是我的经验谈。
然而，正如我今晨所说，这些后果确实有办法挽救。
我们在失去众多生命之后，才由一位国民找到终结这场瘟疫的方法，传授给全国。如今，我国的幻兽族与人类皆不再受此恐怖疾病所苦。我希望能将这项善举传承给您与您的人民;我们愿意奉上解方。
我要求的唯一回报，是希望。
希望终有一天，贵国与我国能跨越彼此之间的严重隔阂;希望您与我身为关心人民未来繁荣福祉的进步派现代领袖，能够开启对话，疗愈长达数世代的伤痕。
冬海共和国也曾身处贵国如今的处境，走过艰辛的路途。谨代表我国伸出援手，也请您明白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抱持开放、真诚的精神寻求和解。
您最诚挚的
冬海总统」
莫莉安皱起整张脸。「我不懂。他们……见过了?」
「嗯。冬海一定是在妳见过她之后马上提出邀请，因为我去找长老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
「喔，幻奇学会在首相办公室一直有线人，史第德去个厕所也会有人回报给坤宁长老。长老听说史第德预计婉拒冬海的邀请，便立刻召见空心症行动小组。当然，我装作什么也不晓得。」
「为什么?」
「妳没想通吗?这样一来，是他们告诉我冬海的消息，而不是我告诉他们。不会有人知道妳用了丝网轨道，不会有人知道妳做了交易，一切都没事。」
「喔，嗯，太好了。」莫莉安再度感到一丝愧疚，但坦白说，也有些骄傲她设法促成了这一切。朱比特只是挥挥手，撇下她叛国通敌的小问题不谈。
「于是我们三个去见史第德。」他继续说：「我发飙，刺藤博士说理，里维斯探长交涉，可是那个大蠢材什么都听不进去，最后还威胁要把我们赶走……所以我们出动了终极武器。」
「坤宁长老?」
「坤宁长老。」他挑起一边眉毛，「她简直太厉害了，一个人又发飙、又说理、又交涉，说服史第德同意会面──外加开始吃维他命、剪个好看点的发型，还有打电话给他妈妈!简直势如破竹。」
「然后呢?」
「然后……没了。史第德去见了面，双方透过丝网对话，我们大家旁听。冬海十分亲切，甚至称得上讨喜。她愿意提供解药，唯一的要求是史第德要给些表示，证明自由邦跟共和国能共同努力，建立比较不具敌意的外交关系。史第德拒绝了。」
「为什么?」
「一部分是因为他拉不下脸，他觉得冬海有效解决问题会伤到他的形象。另一个理由是他不想因为跟敌国交涉，让人以为他很软弱或很像叛徒。也因为他是蠢材──这我之前讲过了。结束。」
莫莉安低头看着报纸，「但其实……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朱比特同意道：「就在昨晚，冬海写了封信给史第德，然后……」他往桌上的报纸一比，「……信件被外流给永无境的每个主编。」
「是吴乐迭?」
「是吴乐迭。」
莫莉安苦笑，「这次她是天才，还是妖孽?」
「也许两个都是。」他偏过头，「也许两个都不是。这招有点卑鄙，会让史第德面临猛烈的舆论炮火，不过也是他自找的。」
「也对。」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呢?我们应该继续施加压力──」
「莫莉安。」
「要不要开始联署?或是……我们应该示威!就在国会外面──」
「莫莉安。」朱比特大声说：「没有什么『接下来』。到此为止。」
她目瞪口呆看着朱比特。「你不是说真的吧!你要这样放弃?」
「我照妳说的做了。」他说：「我去了首相办公室，尽我所能说服他，不过莫莉安……我们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手段。但愿这会向史第德施加足够的压力，让他去做对的事，至于妳跟我──」
「我们不能就这样──」
「──就到此为止。」
他俩站在原地互瞪，陷入世上最愤怒、最难熬的静默，直到敲门声救了两人。
「进来!」朱比特嚷道，米范走进书房，一手将小无线电按在耳边。
「小朱，你听到了吗?」他问，指向书桌上那台大收音机，朱比特扑上去将音量转大，基甸‧史第德严肃的声音响彻书房。
「……证明能有效阻止夜间发生空心症袭击事件，纾解警方与紧急救护人员的压力。然而，从最新的惨案看来，这些措施恐怕仍然不够。」
朱比特望向米范，「最新的……?」
「不到一小时之前的事。」米范沉重地说：「新闻都在报，是永无境大学的一位幻狮教授……」他摇头，紧抿双唇，似乎说不下去。
「有任何死伤吗?」
米范咽下口水。「四人死亡。两名老师，一名学生，加上幻狮自己。他被潜伏者击毙。」
朱比特发出噎住般的声音。莫莉安一阵晕眩，只得靠着扶手椅的椅背，紧抓皮面。史第德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因此，即日起，政府将采取新的特别措施以对抗空心症。宵禁取消，所有幻兽族全天候进行居家隔离，本日中午十二点即刻生效，一旦发现任何幻兽族不在家中，将予以逮捕并求处最高一年的刑期。这些措施将持续到空心症获得控制为止。以下不开放提问──」
朱比特伸手关掉收音机。
「什么意思，『持续到空心症获得控制为止』?」莫莉安皱起眉头，「现在大家一定都知道冬海愿意给他解药了啊!他没看报纸吗?」
「他铁定看过，」朱比特喃喃道：「所以他才会说要实施宵禁跟隔离。这套是跟幻奇学会学的，他想转移民众的焦点，改变舆论，但不会管用。」他顿住，收拾报纸，往门走去。「只会让事态更恶劣。」
***
朱比特再度不见踪影，估计是动身召集行动小组，再找长老一起设法跟首相讲道理，至少莫莉安希望如此。与此同时，她和杜卡利翁饭店的所有人坐在收音机旁，度过一整天，消化不断来临的坏消息。
幻兽族禁令尚未生效，臭架子便开始抓人。根据新闻报导，截至十点为止，已有十七名幻兽族人遭到拘捕。
从那以后，事态彷佛滚雪球般越演越烈。为了声援错遭逮捕的同伴，更多幻兽族不顾隔离令出门示威，涌入街头。
那天早上稍后，新闻台开始进行上议院实况转播，吉斯卡‧银背议员出人意料地进行演讲，力促史第德首相放下自尊，接受冬海的提案。
对于银背的温和建言，首相的反应是在十二点零一分整，让警察闯进上议院，以违反隔离令的名义逮捕他，当时他的演说甚至尚未结束。逮捕行动同样透过收音机转播出来。
银背并未表达抗议，然而他的支持者可不甘如此。警察逮捕银背引发众怒，到了下午，上街抗议的幻兽族人数翻了一倍，甚至两倍。不久，人类也跟着走上街头力挺示威，要求史第德接受冬海共和国的解药。
永无境四处爆发游行，有些甚至闹出人命。在秋海棠山丘，一名大型幻犬转而攻击参与示威的伙伴;在高墙，一名幻象踢翻马车，没人敢肯定他是感染了空心症或纯粹很火大。
攻击事件不断发生。空心症彷佛感应到永无境的气氛，并做出相应的行动，数十名幻兽族陡然同时进入高峰期，随后飙升至上百名，导致全城陷入无可控制的紧急事态。
约莫中午时分，朱比特派信差来到饭店，严令所有人留在屋内。其实他用不着担心，即使大厅拚命吸引大家的关注，每隔一小时变换四周陈设，从小型高尔夫球场变成赌场，再变成三环马戏团，众人依旧待在收音机旁。
杰克预计那天下午从格雷史马克学校返家，朱比特请查理开车载他，这么一来就用不着搭幻铁。见到他，莫莉安松了口气，但她依然担忧霍桑、诗律跟同梯的安危。通往九一九站台的门扉仍然紧闭，她没有任何管道确认大家是否安好，唯有企望他们都平安留在学校或家中。她绕着礼宾柜台踱步，犹如困兽，把指甲咬得几乎不剩。
整天下来，他们盼着一点希望，一点好消息。然而，他们等到的是政府宣布全市封城，无论幻兽族或人类，一概不许外出。
「今夜可能是空心症疫情蔓延最危险的一夜，史第德首相命令永无境全体市民留在家中。」凝重的女声宣告。
在这个剎那，香妲女爵受够了。
「好了!」她厉声说，起身关掉收音机。「停止，别再耍忧郁，别再等史第德变得有骨气，坐在这里发愁一点用也没有。芬涅丝特拉，拜托把这个制造恶梦的可怕东西带走，藏起来别让我们看见。」她把收音机扔给芬，芬用牙齿咬住，衔着奔上螺旋梯。
莫莉安胃里一绞。「要是──」
「要是有任何好消息，我们总会知道。」香妲女爵坚决地说：「小朱会回家亲口告诉我们。在那之前，我们该听听别人的话了。」
她意有所指地环顾四周。莫莉安等人打起精神，甩开新闻听久了的疲乏，好几个小时以来首度注意到周遭。
杜卡利翁再度变化，这陈设或许是目前为止最棒的，至少无疑是最舒适的。放眼所及，每个平面都摆上靠垫，铺设颜色柔和的软布，整个大厅看起来像是超大的棉被窝。每个角落都堆了一落落书本跟桌上游戏，还有塞满毛袜的篮子、装满热水的水瓶。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周围，设置了蓬松的扶手椅、懒骨头沙发、枕头、羽绒被、床垫。空气中飘着干净布料、热巧克力与奶油爆米花的气味，抚慰人心。
「睡衣派对!」米范热情地说，套上一双毛袜。「这小姑娘很懂我们需要什么。」
众人一哄而散，换上睡衣睡袍。杰克跟莫莉安从厨房搜刮大把棉花糖，又替大家做了一大迭花生酱与覆盆子果酱三明治;法兰克放起轻快的音乐，用小彩灯设计出颇富巧思的装饰，增加情调;香妲女爵帮莫莉安绑辫子，法兰克给查理涂指甲油，米范朗读他最爱的一本诗集，大伙通宵玩着比手划脚、桌上游戏，即使有谁想着外面可能正在发生可怕或吓人的事，也没人宣之于口。
***
莫莉安从恶梦中惊醒，梦里有群狮子追她，接着狮子幻化成狐狸，个个长着苏菲亚的脸、穿着苏菲亚的酒红色外套，都想把莫莉安生吞活剥。
她从懒骨头沙发中坐起，浑身微微打颤，拉过一条针织毯子裹住双肩。壁炉中只剩小火，其他人仍在梦乡。芬涅丝特拉原本睡在火炉边的大型被窝，夜里不知何时跑去员工通道的门前蜷缩着睡，可能是在等朱比特，或是为了守门。她熟睡中发出的呼噜声在宽阔的大厅回响，令人无比安心。
此情此景理应让莫莉安再度入梦，她却睡不着。既然醒了，她实在很想知道外头的情况。她蹑手蹑脚溜进朱比特的书房，打开收音机，转动旋钮，找到她要的频道。
「──法案广受第四区的制造业工会好评，」播报员说道：「稍后本台将为您深入报导。回到我们的头条新闻，首相办公室在午夜过后不久发布声明。」
莫莉安捏紧朱比特的办公椅扶手，不敢心存希望。
「永无境与共和国的边境已封锁数世代之久。」基甸‧史第德熟悉的嗓音传出，听来有些疲累。「多年来第一次，冬海党向我们伸出友谊之手，我国抱持谨慎但欢迎的态度予以接受。自由邦乃独立的国度，更是拥有傲气的强大国度，但不会骄傲到拒绝向我们伸出的援手，尤其是在人民生命安全面临威胁的情况下。」
他答应了。莫莉安万分庆幸，欣喜若狂，简直想高声歌唱，又想大哭一场。真的办到了!史第德接受了茉德的帮助，苏菲亚会得救，朱维拉、布提勒斯、柯林跟永无境的所有幻兽族也是，大家都会痊愈!她抱紧无线收音机，开心得忍不住尖叫一声。
「今天早上九点，」史第德继续说，莫莉安反射动作地一瞥墙上时钟，时间刚过三点。「永无境将缔造历史。在极为严格的运作条件下，将暂时开启两国边境，也就是自由邦第一界和冬海共和国之间的边界。
「在我的邀请下，冬海总统将偕同另一位共和国代表，入境自由邦进行外交活动。该名冬海共和国大使是位慈善家兼能源业领袖，也是空心症唯一解方的研发者。」他顿了一下，莫莉安的笑容僵住，思索着这些字眼，蹙起眉头。
能源业领袖。
基甸‧史第德的声音逐渐远去，茉德‧罗里的嗓音在脑中响起。一个十三岁少女，怎么会对能源业的运作情形感兴趣啊?
强烈的不适感逐渐蔓延，彷佛有个力量掐住她的五脏六腑。热度从颈部一路爬上额头，小书房的空气似乎瞬间抽干。
史奎尔就是能源业领袖。他就是大使。
史第德即将开启边界，迎接自由邦最大的敌人入境。别人就算了，首相怎么会没想到这点?他想必知悉史奎尔企业的存在，一定能想通所谓的大使是谁，一定拼凑得出事实吧!
莫莉安关掉收音机，睡衣领子骤然令她难以呼吸，伸手拉了下衣领。
看来这就是真相，她呆看着墙壁心想。边界将会开放，迎接史奎尔进入永无境。他总算找到回归永无境的方式，全是莫莉安害的。天啊，她好想吐，觉得自己蠢得不可置信、无法原谅。
是她把这一切奉送给史奎尔!史奎尔操控了她，编造整套荒谬至极的戏码，但傻得跳进陷阱的人却也是她。丝网轨道带她去官邸果然不是意外，史奎尔就是要她去那里!他制造空心症不是为了骗莫莉安拜他为师，他的目标比那大多了。自始至终，这些诡计都是为了让他重返永无境。
莫莉安思忖，冬海总统晓得吗?她会是参与计划的一分子，抑或同样受到操弄?冬海共和国仰赖史奎尔企业，倚重这名危险的企业领导人。相较于自由邦，共和国的幻奇之力较为稀缺，史奎尔是全国唯一能够汇集、驱使并分配幻奇之力的人，负责供应国内所有民生需求，倘若他想讨点好处，冬海总统自然毫无拒绝的余地。她是否跟莫莉安一样，不过是史奎尔这出戏中的傀儡?
莫莉安该设法警告她吗?她的思绪风驰电掣，脉搏狂跳。
史第德真能让边界向史奎尔开放吗?当然，他可以号令陆军、空军、臭架子、潜伏者、皇家巫术协会、超自然联盟及所有监控边界的单位，要求所有人按兵不动。
可是，永无境据说能阻挡史奎尔的古老魔法?它依然有效吗?少了其他人的支持，这个魔法一样管用吗?莫莉安无从确认。
她得告诉谁，得告诉朱比特!他会不会已经想到了?朱比特知道史奎尔的身分，想必晓得该怎么办。他人在哪?幻学?国会大厦?莫莉安从没去过国会大厦，但从那里开始找似乎挺合理的。她了解朱比特，在任务完成前，他会待在首相身边。
莫莉安冲回卧室换衣服，一面手忙脚乱套上靴子，一面在脑中唤起永无境地图，试着拟定从杜卡利翁饭店到国会的最快路线。她从骷髅帽架的细瘦手指上抓起雨伞，以防万一，随即冲出房门，奔过四楼昏暗阴冷的走廊──然后停住脚步。
走廊上有个人。
那人转身面对她，神情惶急，双眼圆睁，脸色白得像鬼，衣服只扎了一半，头发凌乱，莫莉安几乎认不出来。然而他一开口，莫莉安便透过丝网，感觉到对方的惊慌如电流般窜过。
「不要让他们打开边界!」
那个人是史奎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