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到了歌歌、戈福德和丹斯洛二号，还有多乐利希·淋得呵呵呵、杜石头·咽思计、共查一若夫、果微雨、八疤渣克尔、波矮轮、阿里·阿里亚·艾克米纳，以及好多好多其他书灵，看来死里逃生的书灵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多。
这些猎书徒都愣住了，个个放下手中的武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龙格孔·寇马高举双臂，大声呼吁：“安静，各位!这些不过是皮革洞穴的矮冬瓜，他们没有武器，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听说他们有法术。”在非常后头的地方有猎书徒大声答腔。
书灵们都留在现身的地方，嗡嗡哼唱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亢，我开始感到暖洋洋得昏昏欲睡，就连我身边的影皇也慢慢合上了眼皮。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有名猎书徒举起弓弩和燃烧的箭，瞄准站在他近处的歌歌。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另一名带着一把大斩首刀的猎书徒举起武器，快速抽出刀来，向站在他前方的猎书徒(就是戴着银制骷髅头面具的那个)砍了下去，一刀劈下他的脑袋。
龙格孔站在护栏边，仿佛被闪电击中了般，一声不吭。
“这里怎么了?”纸夸父带着浓浓的睡意问。
“是书灵最拿手的玩意儿，”我说，“你只要放松就行了。”
“我很放松。”纸夸父说。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又有两名猎书徒各自举起斧头朝对方冲杀过去，另外两个则用剑互砍;接着又有两个相距不远的猎书徒双双举起弓弩瞄准对方，由于距离非常近，他们的箭镞将对方的铠甲都射穿了，而双双中箭死后都倒在对方的怀抱里。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接着，一场地底世界前所未有的大杀戮展开了——猎书徒大战猎书徒，相互厮杀，下手凌厉、毫不留情，仿佛不知死为何物。箭镞飞射，刀剑铿锵，身体被肢解，斧头落下，将头盔连同脑袋劈成两半。而在捉对厮杀的猎书徒之间，到处是安详凝立、哼唱着的书灵。
“这是我见过的最诡异的场面。”纸夸父说。
“这就是独眼族之歌，”我舌头沉重地对他说，“你该庆幸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木赫。”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大个儿里福庆用黑色的狼牙棒猛敲易果里欧·敌马的头颅;来自血海的拉格纳将长矛刺进食心煞卜霸的脖子里;咂卡利·提博的头发被火舌吻到，头盔都烧起来了;而莽夫乌西嘎得则被西格来夫孪生兄弟用破冰斧打死。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上述那些猎书徒的真实姓名，这些都是我在看着他们像着了魔似的彼此厮杀时临时想出来的;反正很快就不会有谁记得他们的真实姓名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这时厮杀的呐喊声逐渐减弱，继之而起的是垂死者的呻吟和呼喊。几乎没有哪个猎书徒还能好好站着，就连最后几个还撑住的也接二连三跪倒下去，或是像被砍倒的树木般卧倒在地。
唯一例外的是龙格孔·寇马，他还挺立在护栏旁，自始至今一动也没动。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声音越来越响亮。
龙格孔从刀鞘里拔出一把奇大无比的斧头刀。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诵念着。
接着，龙格孔将斧头刀高高往空中一扔，刀身在烛光下转动，闪烁着寒芒。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龙格孔身体往前一倾，垂下脑袋。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哼唱着。
刀刃向下，以断头台铡下的力道利落地让龙格孔身首异处;头颅穿过护栏滚落下来，掉到一个装满书的篮子里，身躯却还倒退了几步，最后才轰然一声倒在一把黑色木椅上，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战争结束了。
“嗯嗯嗯嗯嗯嗯嗯……”书灵依旧哼唱着，但声音逐渐转弱。
我从恍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纸夸父也在我身旁恍如大梦初醒，用力甩了甩头。书灵们将我们团团围住，露出精疲力竭、饱受折磨的模样。
歌歌、戈福德和丹斯洛二号从书灵群里奋力朝我挤过来。
“哈啊啊啊……”歌歌说，呼吸听起来像哮喘发作，非常沉重，“你……办……办到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问，“到这么接近地表的地方?我还记得歌歌告诉过我，你们在比较上头的地方会呼吸不到空气。”
“猎书徒袭击皮革洞穴后，我们就……就跟踪他们。”歌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们……分组，一组书灵跟踪……一个猎书徒，”戈福德同样辛苦地喘着气说，“我们……一直在等，等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好将……将他们一……一网打尽。”
“结果就是在……藏书室这里，”轮到丹斯洛二号继续，“他们很……很会躲，可是我们更……更会躲。”
“我们快吸……不到气了，”歌歌说，“我们得快点回到地底深处去。”
我们周围的书灵朋友们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肺疾疗养院的一群病患，而他们眼里的亮光也微弱得令人担心。
“皮革洞穴已经清理好了，”我说，“你们可以回到那里去——是他清理好的。”我指了指影皇。
“我们知道，”歌歌说，“我们听到猎书徒谈起了。真是谢……谢谢你。”
“你们已经谢过了。”说着，纸夸父朝书灵们鞠了个躬。
“你们有……什么打算?”丹斯洛二号问。
“我们要到上头去。”纸夸父答。
“我们还得杀死一个大怪物。”我补充了一句。
“要小心，”歌歌警告说，“根据我们所听到的，那个……你们要对付的，是个真正……的大坏蛋。”
“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我说，“免得窒息而死。”
“我们还想介绍你认识……一个书灵。”说着，丹斯洛二号便朝站在他身后的书灵们挥了挥手。
这群矮冬瓜开始有了动静，一名特别矮小的书灵被其他书灵推向前。他肤色是淡绿色的，忸忸怩怩地两只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才好。
“他是谁?”我问。
“他是……传说雕龙戏尔得衮斯特，”歌歌喘着气说，“年纪最小的书灵。”
实在太感人了，我顿时泪水盈眶。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还没写。”我抽抽噎噎地说。
“我们信……信赖你，”歌歌说，“我们都非常期待你的第一部书。”说着，他拉起那个小书灵的手。
我转过身，无言地跟着影皇离去。如此盛大的离别场面委实令我消受不起。
“还有别忘了……”丹斯洛二号在我身后高声念着：
“吾人来自星辰，归于星辰，
生命者不过一场他乡过客之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