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似乎每当基普以为已经摸熟克朗梅利亚时,就会发现还有更多更多没到过的地方。今天,他和卡莉丝约在蓝塔下的工作室碰头。这里有熔炉和玻璃窑炉,每面墙前都有工作柜,至少挤了上百名男女,有驭光法师也有普通人,全都有指定的工作要做。
尽管沿着一面墙上全部都是窑炉,工作室里却完全没有烟,温度也只比外面高一点点而已。到处都是通风管──除了导引空气,还导引光。基普一辈子见过最纯净无瑕的透镜在桌上投射用以汲色的完美法色。这里就是研究光线工艺和卢克辛实际运用法门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有人看写着他们在楼上计算结果的纸张和书写板,比照计算与实际应用上的不同。
基普看到他的私人老师站在一个相貌普通、肤色白皙的女人旁边,那女人的金发在脑后绑成一条大辫子、袖子卷起,皮肤上隐约浮现绿色和黄色,但她肯定才刚三十出头。这个女人正迅速消耗自己的生命。
基普看到卡莉丝对他招手,便走了过去。开始指导基普后,卡莉丝也开始穿着上好的服饰和最新流行的打扮。基普问过她一次,她说因为身材瘦小,很多人会以为她比实际上年轻,于是质疑她的权威──这在她眼中算是挑衅,而这种情况太常发生了。只要看起来像盖尔家的人一样有钱,卡莉丝就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口舌。基普知道她宁愿换上黑卫士制服,但她只有在和基普一起训练的时候才会穿,而且即使在那种时候,她的「黑卫士制服」也是红色或绿色的,不是黑色的,虽然那些布料成本较高。她生命中的那个阶段已经结束了,她说。从说那句话时一直不和基普目光接触的模样来看,她显然觉得十分伤心。
「这位是菲比‧卡莉珍娜雅女士。」卡莉丝说。她的头发最近变成栗棕色混搭一点更淡的颜色,看起来很富有,但是很无趣。她还把头发留长到担任黑卫士期间绝对不会留到的长度。
「她是最能掌握黄魔法的黄超色谱法师。比加文还精准。卡莉珍娜雅女士,这位是我丈夫的儿子,基普。」
「叫我菲比女士就好了。」女人说。「我是工艺大师,在这里,那比与生俱来的头衔有意义多了。」
「黄超色谱法师不就是与生俱来的吗?」基普问。
贱嘴基普。但这一次他没有瞇起眼睛,神色尴尬。他一直凝视着她。
「啊哈!或许,但我努力善用这项与生俱来的能力。尽量避开其他与生俱来的东西。」她微笑,露出门牙间的大牙缝。
「所以,妳比棱镜法王还厉害?」基普问。
她看起来好像咬了一口柠檬。「只是在一些小细节方面。我绝不可能造出明水墙,这我可以肯定。」
「那你比他厉害的地方是?」
菲比女士望向卡莉丝。「他真直接,是吧?」
「让人耳目一新,」卡莉丝说。「有时候。」她瞪了基普一眼。他懂她的意思。
「我和棱镜法王合作过,指导过他。」卡莉珍娜雅女士说。「他懂卢克辛。卡莉丝说你也一样。他的特色就是透过胆大妄为的手法创造出美丽惊人的作品──一整面黄卢克辛墙,谁敢尝试这种做法?更别说是在大军压境下。但……明水墙缺乏优雅。以黄卢克辛为建材,可以做出一面强度达到需求──能承受炮击──的墙,只要加文的墙三分之一厚。当他无法肯定时,就会选择加量,向来都是加量,而不是坐下来用纸和算盘仔细计算。」
「我不是在批评他,真的。如果你拥有无止无尽的汲色潜能,为了速度增加汲色量也是很合理的选择。其他人那样做的话,不出几天就会油尽灯枯。我们得用优雅的方式取代粗暴汲取。加文另一个长处,就是记得一切细节。老实说,那样挺惹人厌的。每当设计完成后,我都会看到他盯着设计图,在手里翻来转去,然后就把设计记在脑子里了。十年后,你叫他重建同一个面包冷却架,他还是有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那很惊人。但是!我们不是来讨论加文‧盖尔的,而是来教你的。我听说你是超色谱法师。」
测试他的老师的话在他耳中响起:怪胎。「有人说男性的超色谱法师就像条会叫『我爱你』的狗──」
「很新鲜,但没有先例?」她皱起鼻头。「塔温莎‧黄金眼是天赋异禀的老师,比我还高明。但同时也是个婊子。卡莉丝说她拒绝教你。即使卡莉丝亲自上门施压也一样。直接拒绝。」
「说我是妓女。」卡莉丝说。她似乎并不觉得幽默。
「抱歉?」基普问。
「无所谓。如果她没有拒绝,菲比女士就不会接手教你。」卡莉丝说。
「你了解,如果我教你,而你日后有机会在黄金眼的学生面前露一手,我要你放手去做。这表示你得比她们强。」
基普微笑:「乐意之至。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还像我父亲。」
「你能汲出稳定的固态黄卢克辛吗?」
「状况好的话。」基普说。
「等我指导完毕后,你会记下如何在……呃,八秒内从记忆中制造出黄卢克辛剑。」
「三秒,」卡莉丝说。「最多。太阳节前。」
有一瞬间,基普想起在裂石山的古战场上搜刮宝贝,在日出时分找寻黄卢克辛的反光。固态黄卢克辛是最值钱的卢克辛。在泥巴里挖来挖去,吐口水在石头上,用已经脏兮兮的袖子擦拭干净,抱着微薄的希望期待可以有钱买晚餐,而是不再度靠人施舍,讨厌自己,讨厌母亲,然后深感罪恶。
现在一切大不相同。他不确定原因,但经历了这么多重大改变,却是这点小事触动了他的内心。
就算失去了现在的生活,我单靠制作黄卢克辛贩卖就能过着在瑞克顿时难以想象的富裕生活。
所有继承而来的财富和地位都只是身外之物。但这点小事真正属于他所有。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办不到。
「四个月?」菲比女士说。「嗯。你的记性和父亲一样好吗?和他一样聪明吗?」
「不,差得远了。」基普说着返回现实,抛开所有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
「至少你比你父亲谦虚,也不是说这有多难。」菲比女士说。「很好。我会让你比他更用功。我们这些平凡人得工作谋生。一天一个小时,小盖尔。」
「两天一次。」卡莉丝说。「他还有六种法色要练习,加上黑卫士训练。」
基普哀号一声。很小声。太大声会被卡莉丝念。
「可惜了。」菲比女士说。「我本来打算让他去做各式各样的粗活呢。看来只能用来上课了。」
就这样,基普展开所有法色的课程。基普不知道卡莉丝是威胁、勒索,还是哀求,但每种法色她都帮他找了一个老师。她让他去上一些学校的课程──工程学和一堂基本历史课──但要他跷掉其他课。圣徒语录可以晚点再学,她说,如果他活下来的话。他的老师全是一时之选,毫无例外。有些老师是专业领域的佼佼者,像菲比女士。其他人单纯就是很棒的老师。
卡莉丝亲自教他格斗,融合汲色与黑卫士学员所学的世俗战技。她说等其他囊克开始在格斗中融入汲色时,他要不是会变得更强,不然就是更糟──其他人只要弄清楚怎么融入一、两个法色就好了。基普要学七种。
人一生中要学得东西太多,她说,等到女人学全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变虚弱了。但她还是尽其所能地教他。
即使得在她本人不能汲色的情况下教他汲色,她仍是个好老师。她有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察觉他什么时候会想偷懒,但并不会严厉惩罚他。
他看得出来她也在调适自己的新角色。当她陪他走出蓝塔,进入黑卫士集合的大练习场时,他看见她眼中流露出悲伤。
费斯克训练官向她手搥胸敬礼。她本来要回礼的,后来阻止自己,点头响应。她是贵族仕女,不是黑卫士。
基普跑去排队前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他会回来的。我保证。」
她没有否认自己正在想这件事。「这个世界并非总是这么慈悲,基普。」她突然转身离去,抬头挺胸。姿势僵硬到让基普知道,如果她不这样离开的话,就会崩溃。
和母亲差太多了,她只要让人念上两句就会变成抽海斯烟或喝酒的借口。他希望母亲有卡莉丝一半淑女。
这个想法让他想起辛穆。欧霍兰的大便呀。基普的誓言似乎变得一天比一天值钱了,那个他当初乐意提供,用他不需要的本钱购买需要情报时所立下的誓言。
基普从常常找他去玩牌的安德洛斯那里得知,卡莉丝在战后失踪了一段时间,一年多后才回到克朗梅利亚。
那并非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战争有超过一打方法可以摧毁家族,很多老卫士在裂石山大战后根本没回家。也有人消失许久,返回各自的总督辖地,修复家园,雇用或训练新人取代在战争期间惨遭杀害或放逐的人。许多家族无法继续战前的闲散生活。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家族后裔失踪一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
安德洛斯说他调查了很久才查出当时发生的事情。卡莉丝跑去血林找远房亲戚,然后把孩子留给他们。
她依然以为那是秘密。但就算基普愿意冒险触怒安德洛斯,打破誓言,他又怎么能揭开别人引以为耻的疮疤,然后把事情越弄越糟?
「妳以为不为人知的那个儿子?安德洛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准备要把他带来这里。妳儿子可能只对安德洛斯效忠。喔,他除了野心,没有任何人性和情感。」不管基普怎么想象这段谈话,情况都会急转直下。还先不考虑安德洛斯展开报复。
我是贱嘴基普,结果这件事情居然没办法脱口而出。
安德洛斯曾在一场牌局中停下来凝视他。基普一直在打探战争的消息。上次听说的时候,克朗梅利亚输掉了卢易克地峡,不过──不管提雅如何嘲弄──打赢了西塔拉之泉,以及一座名叫阿密顿的小镇战役。安德洛斯当然知道最精确也最实时的情报。安德洛斯说:「这些话不能和别人说,懂吗?」
「当然。」
「我们节节败退。还会继续败退几个月。冬季风暴会吹沉所有运送援军或军需品的船舰。我们尽量集结兵力,努力拖延时间,阻止他们行进。要等太阳节后才能把所有物资投入战局。我们会损失整个阿塔西,或许三分之一的血林,看情况。」
「那么糟?」基普问。有些人还认为现在总督辖地连手抗敌,很快就会获胜。
「更糟。」接着安德洛斯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男人的誓言代表什么意义,基普?」
他不是真的要听答案。
「一个男人的誓言除了把意志化为言语外,还代表什么意义?如果男人说假话,用意志抵抗言语,那这两者是不是都被削弱了?」
基普肯定把怀疑──不是针对这些话,而是针对说话之人──表现在脸上了,因为安德洛斯说:「你会发现,孙子,尽管我常误导和操弄──」
「说谎。」
「对,说谎,」他说得好像这两种说法没有差别。「但我几乎从不发誓。当我发誓时,就会遵守誓言。绝不违背。打从欧霍兰赐给人类理性之光后,人类就拥有说谎的能力,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没有意志作为后盾的言语。所有人都能分辨谎言和誓言的不同。发誓。创造的时刻本身就是一个与完美意志完美结合的完美字眼。」
「你相信那种话?」基普问。「我以为你是无神论者。」
严厉的眼神回到安德洛斯的彩色眼珠里。「我希望你不要在公开场合用那个字来形容我,不管有心还是无意。」
「绝对不会。」基普说。
他怒气平息了一点。「我和大多数人……抱持不太一样的信仰。欧霍兰是个在遥远国度里制定法令的人。祂是上千个世界的王。祂满足于这种权威,至于人类的行为则大部分或完全不值得引起祂的注意,他们的爱和恨、成功与灾难──」
「但是他们的谎言不是?」基普问,透过插嘴强调自己的论点。
「石头会注意到你为了让石头落下而放开手吗?欧霍兰是立法者。年轻的情人逾矩通奸,生下私生子时,他们不会受罚。那是体系允许下自然产生的结果。你难道跟卢克教士一样蠢到看不出这和无神论者之间的差别吗?」
「欧霍兰是关怀世人的神。」基普说。不是因为他相信,纯粹是想看看安德洛斯会怎么说。
「祂愿意赐给我们合理又一致的法则,这确实是关怀的表现。这些自然法则适用于虔诚的信徒、判教者、异教徒还有生存在未知海域之外,从未听说过『欧霍兰』名号的人。我认为这种说法比某个拥抱某些人又惩罚某些人的大胡子神祉要关怀世人多了。」
基普心里浮现直觉。你要怎么应付一团欺瞒和误导的迷雾?把那个浑蛋拖到阳光下。
「我很喜欢和卡莉丝一起训练。」基普说。如果爷爷不是在做基普以为他在做的事,这段话就会显得牛头不对马嘴。
但安德洛斯‧盖尔一脸愉快地拍了拍手。「干得好,孩子。」
「这一堆欧霍兰和自然法则的说法就只是要提醒我,发过誓不告诉她辛穆的事情?」基普问。
「剑常用的话就会变钝,头脑则会变聪明。」安德洛斯说。但只是在拖延时间。他打出他的九王牌,基普现在的经验已经可以判断安德洛斯几乎再过几回合就会赢牌。基普抽牌,需要的是「白昼和黑夜」。他没抽到。
安德洛斯似乎决定要扩展话题。「你想要违背誓言,你在找借口这么做。但是不。我说那些不光是为了那个。我在教你怎么做人,基普。人对家族都有一定的责任。这也是自然法则。你母亲并没有善尽她的责任,现在你变成孤儿,没有别人可以教你。」
一股冰冷的愤怒宛如卡索斯山峰上的冰层般盖在基普身上,能撑过最炎热的夏季、在岩石的拥抱下凝结而成的坚冰。语气中那股残酷的肯定意味如同铁槌敲击冰块般打击他的信念,把它敲成碎片。基普得相信加文还活着,因为少了他的保护,少了他可能对任何伤害基普的人采取的报复行动,基普等于是在群敌环伺的环境下赤身裸体。他如此深信是因为他想要相信。
你要怎么处理自我欺骗的迷雾?
虽然这把牌还没打完,基普还是默默收牌,不面对爷爷的目光,起身离开。
安德洛斯‧盖尔一直到基普走到门前时才开口。「我应该料到你还没准备好的。我错估你了。你依然是个孩子。」
但基普没有违背誓言,这可能表示安德洛斯已经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这已经足以让他辗转难眠,思索他本来该怎么说或怎么做──这又让他非常高兴能参加训练。那是完全在吸收的几个小时。徒手搏斗的语言简单明了,欺敌的动作会在几秒内明朗化,而对基普来说,还能用非常有限的字汇表达。
「集合!」费斯克训练官大叫。「今天以小队为单位。我们要做特殊训练。」
新进学员交头接耳,心情振奋。特殊训练是费斯克训练官和铁拳指挥官想出来挑战学员发挥创意的奇特又危险任务。这是有违传统的训练方式,但铁拳指挥官毫不畏惧。他需要尽快训练好黑卫士,所以传统循序渐进的训练方式并不适用。
现在,他告诉他们,只要学会了所有技巧,并证明自己拥有需要的特质,就可以获得晋升。对其中某些人而言,应该要不了多久,他说。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指关键者和其他几个名列前茅的男生,不过所有人也希望他是在指他们自己。
资深训练班的学生有些怨言,当然,但在铁拳立刻让他们半数学员进行最终宣誓后就平息下来了。还有些年轻男女组成的新进矮树露出敬畏神色看着那些学员。那种感觉很奇怪。
到了最长黑夜庆典日时,他们已经进行过十几次特殊训练,看到二十个新进学员宣誓成为正规黑卫士了。
但并非所有改变都是铁拳指挥官主持的。身为普罗马可斯,安德洛斯‧盖尔立刻派遣大部分正规黑卫士训练克朗梅利亚的部队。另外,所有大杰斯伯的驭光法师,不管是学校的学生、在学校进行研究,甚至是离开学校已久的居民,都得去上黑卫士开的战斗课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基普对安德洛斯提出建议──而他完全没有泄露这个秘密。黑卫士会为了此事对他动用私刑,但他还是认为这是正确的事。
尽管很多小队的成员都有更动,基普的小队一直都是由关键者、提雅、大里欧、笨弗库帝、戴机械式眼镜的班哈达、小戴罗斯,还有正在抠疥癣的恶心高斯所组成。
「如果你把那玩意儿放到嘴里,就别怪我不客气。」戴罗斯说。
「我没打算那样做。」高斯抱怨。
「是喔。」
「我看不出来那样有什么不好的。」
「整队,囊克。」关键者说。他是小队众望所归的队长,虽然每周都可以提出挑战,但关键者是最强悍的队员,也是最好的领袖。没人会去挑战他。
「阿列夫小队!」费斯克训练官叫道。「我向欧霍兰发誓,你们再继续拖,下周就把你们降到幽德小队。排好队,立刻!」
基普的小队,尽管有他在,仍是最强的小队:他们是阿列夫──古帕里亚字母中第一个字母。基普问过。当然,顶尖的小队一直会有队员晋升正规黑卫士,这种混乱的情况会降低团队合作的效率。关键者本来要晋升的,这会让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黑卫士,但他拒绝了。
由六、七或八名队员组成的十个小队全部排好队。特殊训练的内容每一次都不同,但向来都是设计来强化黑卫士生涯的某样课程。有时候特殊训练单纯就是观察某个街角──什么都没有发生。接到那种任务的小队总是忿忿不平地抱怨,当然,因为其他任务通常都有趣多了。
「幽德小队!使馆区有个名叫阿山诺索斯大师的珠宝匠。他收到了一枚价值两万丹纳的红宝石。带过来。去!动作快!」
当他们跑上斜坡,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后,他说:「泰斯小队!在幽德小队回来前偷走那颗红宝石。如果他们没有成功偷到宝石,就由你们代劳。不要伤人。用脑袋。去!」
他继续分派任务。凯斯小队奉命去城市另一边跟踪造访情妇的外交官。他们得轮番上阵,避免被发现,还要小心目标的保镳,来自分盾佣兵团的佣兵。萨音小队负责监视贫民区里的一条巷子,只有黑卫士新进学员路过时才能采取行动──一旦行动,他们就要抢走目标身上的东西,带到贫民区的一间房子里。他们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瓦夫小队要在一座热闹的市集里扒走某个商人的东西。小队每一位成员都要从他的摊位或店里偷走一样东西。如果他们引起注意──就算没被抓到──便得赔对方两倍钱,从薪水里扣。如果没被抓到,就要把赃物拿给市集里的黑卫士看。接着希小队要把那些东西物归原主,同样不能引起商人注意。
达来思小队得找出在难民区日渐茁壮的帮派领袖,教训他和两个地位最高的手下,然后在没有人受伤的情况下脱身。他们离开后,吉梅尔小队奉命前往监视位置。如果达来思小队陷入险境,他们要担任后援。不能杀人,其他手段都在允许范围内。如果达来思小队里有人宣称不用帮助,那两个小队排名对调。
贝斯小队收到的是「去拿东西」的任务。这是最棘手的任务。有时候任务直截了当,但有时候执行任务的小队会遭受各式各样攻击。这对年轻黑卫士而言,当然是很棒的测验,因为杀手总是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手,而且还得不失去警觉地应付无聊的空档。
然后就只剩下基普的小队了。
费斯克训练官轻蔑地看着他们。他们全都期待会收到最困难的任务。毕竟,他们是最顶尖的。「你们有个新队员。小鬼,入列!」
小队成员在一个年轻的高山帕里亚人上前时彼此对看。他不高,有点婴儿肥,而他的族人是出了名的身材高瘦。但他们都认得他。他是文森。之前和他们同班,直到在最终测验中输给基普,被踢出去──只有基普知道,他是因为讨厌主人才输的。
「现在我们要收被踢出去的人了?」大里欧问。
「他怎么能加入我们小队?」弗库帝问。「他排名二十。为什么不先让十五到十九的人归队?那些被踢出去的人都比他强,对吧?」
基普没有指出自己就是第十五名,谢谢。
「粉碎者就是第十五名。」戴罗斯说。
谢谢。
「或许其他人已经离开。收编到其他部队,或是乘船返家了?」大里欧问。
「你不会认为光卫士会收他,是吧?」弗库帝说。
「光卫士,」大里欧语气嘲弄。「那只是谣言。」
关键者开口了:「怎么回事,文森?」
文森看了基普一眼。「运气好,我猜。」
「各位女士的下午茶时间结束了吗?」费斯克训练官问。
「女士?」提雅抱怨。「我是唯一没有──」
「妳在打断我说话吗,囊克!」费斯克训练官对她大叫,直接走到她面前。她吞咽口水,摇头。
「很好!某个街角有个男人在散播异教言论,自称阿利尔斯法王。我没听过这个法王。他在维若许街南边的街口。找到他,痛扁他一顿。别穿黑卫士制服。换正常服装。」
殴打威胁穷人的帮派领袖是一回事。殴打疯狂的传教士?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有多少守卫?」关键者问。
「据我们所知,没有。」
「那为什么要──我是说,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多人去扁他?」提雅问。基普看得出来她差点要脱口问出真的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要因为人家说几句话就围殴人家?
「这是命令,」费斯克训练官说。「妳不打算奉命行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