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加文手脚受缚,嘴巴也被塞住,在一辆马车后面醒来,开始笑。那些白痴不知道──
他是棱镜法王。
不再是。好了,这个想法在加文嘴里留下一股怪味。或许是来自鲜血和污水。马车在石板地上打滑,加文身体随之一震。喔,欧霍兰呀,肋骨断了。
不过肋骨似乎没有从奇怪的角度刺进肉,或许只是裂开而已。而且他也没溺水。这样算很幸运。但他近期内应该没办法游泳了。会攻击人的海豚?那是什么玩意儿?海豚应该很温驯的。
他配合马车震动慢慢翻身,透过车身看向旁边的景色。太阳高挂在俯瞰大三角洲的海角上,照亮所有供给拉斯和大部分七总督辖地粮食的辽阔农地。看着大河及沿岸农地,加文第一次感受到色盲的好处。透过黑、白和灰色的目光,杂乱的城市景象不再那么令人分心。灰色和黑色的建筑还是挡在灿烂的白河与农地之前,但却不会盖过灿烂的美景或让人转移注意。
加文已经很多年没在洪水季节到拉斯来了。透过杰克斯丘顶的宅邸围墙往外看,他小时候非常喜爱河岸辽阔的景色。事实上,他至今依然赞叹不已。每年,大河的洪水都会淹没大片区域,地图──比例大到足以显示整个七总督辖地的地图──得依照季节不同绘制不同的海岸线,而且不同之处还不只是海岸线而已。在加文眼中,他彷佛看着一片汪洋,远方的村落宛如玻璃海上的小岛。现在是洪水季晚期,河水只有几根拇指深,淤泥都已经沉淀下来。当有人说瑟鲁利恩海早晨比较平静时,大家都知道那是相对而言比较平静。但是在此刻这种晨间时分,大河河面平静到不像是真的。
就像成年人参与一件大工程般,真正令他赞叹的是自然界的架构。住在大河沿岸的人并没有征服自然;他们在自然身上放了一具牛轭。每年洪水都会来袭,农夫就会撤回小村庄、安逸的家园里。每一栋屋子的地基都挖得很深,深入肥沃的冲积土之下。整座村落比周遭地面高出五到六呎。村民很清楚河水会涨高多少。他们毫不惧怕洪水。
洪水季节相对而言变成了休息的时刻。人们举行婚礼、举行宴会、举办体育赛事、整修房屋、整理工具、唱歌、清理器具、做爱。还有,在加文平定血战争前,他们会强化城墙,男孩和男人入伍受训,打磨武器,准备应付接下来数个月内的盗贼掠夺。
但对大河的仰赖没有结束。随着水位上扬,等到农夫能确定今年水位会有多高,村里的长老便会指示开启或关闭渠道,控管水流速度,避免土壤冲刷。整个洪水季里,老男人监视大河的状况,老女人看顾村民。当洪水终于消退后,长老会指示开启那些渠道,慢慢抽光田里的水,不过要先让冲积土沉淀,永远都努力想取得最长的生长季,也永远在准备提防暴雨的防洪堤。
他们驾驭土地、大河和劳力的高超技巧,取得了其余总督辖地只能嫉妒的农业成果,真的非常嫉妒。
赐给他们这么多食物的平地并没有提供多少保护。大河本身只能防御一侧。地广人稀,没办法看守所有土地──这还得先假设没有任何村长接受贿赂,在承诺会铲除住着宿敌,或是有宿怨未清的邻近村落的强盗动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不是平白自古称这里为血平原的,不过那同时也是九大国度中包含今日的血林和鲁斯加地区王国的名称。只要携手合作,森林里的战士和河岸的农夫就能成为无可抵挡的势力。他们建造了历史上第一支海军,有钱人得建造并维持一支真正的舰队。
而国王善用舰队,其中一个国王甚至派遣舰队顺流而上,直达漂浮城市,那个年代只有在洪水季节才能完成这种旅程。这趟旅程在后勤挑战上的成就超越军事意义。当时没有人想到要建立常备军。支付无法种田农民的开销肯定高到不象话。所有人都知道强盗到晚夏才会开始出没。
所以当舰队抵达漂浮城市时,防守方完全没有防备。海军经历旅途劳顿、饥饿,各式各样运输劳动,还有对战友累积出的怒气,于是在抵达漂浮城市后做出许多令人发指的事情。他们的指挥官不但没有管制部队激动的情绪,反而主动搧风点火。
他们竭尽所能地掩饰在那里的作为,宣称获得光荣胜利。但当时有张九王牌流传了下来。
加文没有看过那张牌。他一生中已经见过够多的屠杀景象了。有些牌里的景象是没办法从记忆中抹灭的。有时候他怀疑哥哥加文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就是做了这件事。父亲是不是带他去看牌了?
十三岁?父亲当然不会这么傻。
但那之后加文就整个变了个人,拒绝谈论发生了什么事,当达山持续逼问时,他第一次动手殴打弟弟。那件事在兄弟之间画开了一条鸿沟,无意间激怒哥哥,还有那一拳。达山以为是自己的错,不该那样逼哥哥。他看见哥哥双眼含泪,彷佛不敢相信自己打了弟弟。但他还是站在弟弟面前。没有道歉。一直没有道歉。
那就是裂石山大战的开端。
我很抱歉,达山。
什么话?我很抱歉,「达山」?我这张面具实在戴太久了。
我在船上时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告诉他们我是达山?疯了。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们甚至没有改变对待他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与安东尼‧玛拉苟斯相处的短短几天中,似乎都没有告诉那个男孩说加文曾宣称自己是达山。
无论如何,他手滑了。在绳索顶端手滑,会往下掉几段绳结的距离。但是在绳索的底部手滑会跌落万丈深渊,而加文此刻肯定位于最底端。
四周景色掠过,美丽但是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接着,当他们开始爬上杰克斯丘时,有人注意到他眼睛睁开了。幸运的是,对方没有拿钝器捶打他的脑袋,只是丢了块毯子盖住他的脸。有时候人们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展现教养。
或许又过了一个小时,头上盖着毯子被领着走过好几扇门后,加文被丢在一间囚室里,然后毯子才被拉开。他没在那里待太久,门就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妳操控了浅水海豚的意志,」加文说。「聪明。」
伊莲‧玛拉苟斯没有屈尊俯就回应他。虽然毯子拿掉了,他还是在地牢,这表示前途不太光明。
「施展那种魔法可被判处死刑,但真的很聪明。」加文说。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伊莲‧玛拉苟斯没有她妹妹那种少见的金发,而是留着一头垂到下巴的褐发,有时候会遮住她半张脸。而且她不懂汲色。也没有她妹妹曼妙的身材,虽然这点在她身穿男人服装时不容易分辨。她们的脸形一样是心型的,伊莲的目光也比提希丝锐利。
「在你眼中,一切都与魔法有关,是不是?失去了魔法,你们盖尔家的人就变得一无是处。」她摇头。「你是怎么让全世界听从……那一套的?海豚是我们训练出来的。用传统方式,拿点心、爱、毅力和纪律慢慢训练。」
「八成是谎言,但我很欣赏妳那义正严词的模样。」加文说。「很有说服力。」他双脚移到床边,试图站起身来。肋骨痛到令他难以呼吸。裂开的肋骨。不过伤口包扎过了,还有人趁他昏迷时帮他洗身子。或许他真的有机会。他浅吸几口气,蓄积力气,站起来。在别人坐下时站着,或是别人站着时坐下,都会产生一种权力消长的关系,或是拒绝这么做。
他比伊莲‧玛拉苟斯高,也壮硕许多。高壮的身材和俊俏的五官通常能够大幅降低对方敌意。
就连喜欢女人的女人也会喜欢英俊的男人。
伊莲‧玛拉苟斯皱眉,这表示他这样做有效果了。当然,相貌英俊只能把门推开一条缝。特别是牢房的门。
「可否请问,」他说。「我为什么会在牢房里?请原谅我之前的无礼。因为我很痛。剧痛会让男人脾气暴躁。」他微微一笑,同时皱眉。
小心不要演得太过火了,加文。
事实上,这座地牢算不上什么地牢。只是有分隔出几间石室的地窖。这里很干燥,没有老鼠,这表示他们有养猫,但也没有猫毛和猫尿味,这表示有人在打扫。从坚固的屋梁判断,这里肯定大房子或宅邸的地下楼层。所以是杰克斯丘富人区的奢华大宅。除了玛拉苟斯的家族宅院外不可能是别处。
这表示他只要张口大叫,他自己家的人就会听见。尽管他已经多年没回来了,盖尔家在这里还是有房子。他们和玛拉苟斯家是邻居。地段稍微好一点点,当然。
这对玛拉苟斯家族而言就像插在全身的芒刺一样──一个世代前,盖尔家族只拥有一小块沼泽地,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土墙围着。盖尔家族曾势力庞大,联合大河两岸的家族──但在一次形势逆转后,就只剩下在血林地区的一些影响力和用那块腐臭土墙围起来的地方。安德洛斯‧盖尔以那块地为根据地,最后成为代表鲁斯加的红法王。他利用红法王权势,强行收购了杰克斯丘上最好的地产,而玛拉苟斯家族显然在玛尔希欧斯家族衰败后就想把那块地据为己有。
取得那块地产后,盖尔家族根本没有住进去;他们鲜少造访拉斯,但安德洛斯‧盖尔还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抢走了最好的房子。有些人说那栋房子比总督的房子还好,而总督还得和所有政府官员分享自己家。现在加文来了。他环游世界,最后沦落到家乡的一间囚室里。
伊莲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打量他。他保持愉快中立的表情,抱着渺小期望她会宣称这是场误会。大战略家说过,想要敌人战死,那就切断所有后路;如果想要敌人撤退,那就留一条生路给人走。年轻时,加文喜欢截断后路,喜欢压倒敌人、支配敌人、摧毁敌人,就算那种做法风险很高也无所谓。
加文没有看见任何手势,不过有个站在加文视线范围外的仆人从走廊上走来。他戴着丝手套,端着琥珀金盘,盛了一杯酒给他的女主人。盘子上没有第二只杯子。
她喝酒。皱眉。
加文可以闻到酒味。闻起来像是烧过的泥炭和发酵的大汗珠。他很高兴她没请自己喝酒。
「对你来说,什么是胜利,加文‧盖尔?」
「不好意思?」
「你的计划是什么?很显然你当过桨帆船的奴隶。手腕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所以过去两周内你还有戴镣铐。背上鞭痕是红色的,但愈合了,所以你去年有被鞭打,但是过去一个月内没有。如果你上次刮胡子时还没失去自由,那根据胡须长度判断,你遭受奴役约莫六个月左右。时间上和卢城之役相吻合。你在划桨的这段期间里,当然有拟定计划。」
「或许我所有计划都着重在怎么摆脱奴隶生涯。毕竟,在六个月内摆脱奴隶生涯已经比大部分桨帆船奴隶快多了。」
「大多数奴隶不会遇上我堂弟上船解救。」
「所以妳,嗯,已经知道了?」加文问。
「你们抵达港口时,他就通知我们了。」
喔,那个男孩带了镜子。那就是天一亮伊莲就派遣桨帆船去把他打捞上岸的原因。一面镜子。加文完全没有料到。
人往往会败在这种小事上。
「你这个笨男人。」伊莲说。她把酒一饮而尽。「我昨天晚上就和他聊过了。你知道他深深为你着迷吗?你悉心耕耘了这么多传奇故事。当他在那艘桨帆船上发现你时,他以为是欧霍兰派自己去救你的。那是他的天命。年轻,生命中不曾有男人榜样,你懂。他把你放在高台上供着。」
「他是个好孩子。再过不久就不是孩子了。」加文诚心说道。
她手里又多了一杯酒,但她等到仆人──连看都没看加文一眼──走到完全听不见他们交谈的距离外后才继续。「你知道如果你老老实实把不想前来拉斯的理由告诉他,他很可能会背弃整个家族跟你走?但你是个骗子。可怕的小人,把谎言当成斗篷一样裹在身上。你在那些斗篷下是个空壳,加文‧盖尔。他甚至会忤逆我这个身兼父职和母职的人。你懂吗?即使此时此刻,我还是得要小心应付,确保他不会跑来救你或做什么蠢事。但我会监视他。我不会让他和你走得太近。你不可能从他那边得到任何帮助。」
「而妳打算把整船的人通通封口?」加文问。
她不喜欢这种说法。「我办得到。」她说。「但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这么做。」
想要封口一百二十二名水手只有一个办法。她已经扣押了他们;此刻她在决定要不要杀光他们。要在不走漏风声的情况下喂饱这么多囚犯不晓得能撑多久?还要多久才会有人想起加文曾为了换取自由而自称是达山?
「那么,回到我的问题,」她说。「你有什么计划,你认为要怎么样才能从现在的处境去执行那个计划?」
他沉默,但就连沉默也没办法在这个女人眼前隐瞒真相。
「因为我有个计划。」她说,语气听来不怀好意。「我的计划是查出你的计划,然后让你去执行,如果你真的那么厉害的话。」
「但是?」他试探性地问。
「但是。」她对他微笑,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像是阳光下的墓碑。她握住牢房的栏杆,正要说话,接着她的嘴唇露出厌恶的嘴型,放开湿滑的栏杆。她搓揉手指,一脸恶心,然后抬头。立刻有个仆人拿手帕过来。她接过手帕,挥手遣走仆人。「加文‧盖尔,我要知道你的计划。我要知道你是怎么定义胜利的,等你获得胜利时,胜利的滋味会像是溺水之人嘴里的水。」
「但是那听起来不是好事。」像试图困惑他。在安抚他。
她目光凌厉,但耸了耸肩,喝光杯里的酒,没有动手打他。「你有很多特点,加文‧盖尔,但你绝不轻信于人,也不蠢。你一定有计划。」
「既然妳已经明明白白威胁过我了,妳以为我是活在什么疯狂的世界里,竟然会想要把计划告诉妳?」
「就这个疯狂的世界。」
「显然妳是这么认为的。问题在于妳得说服我。」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杀了你。立刻。」她语气平淡,带有污辱的意味,彷佛随时打算杀了他,绝对不会后悔。那是曾动手杀人的人说话的语气,而且杀人并不为了什么特别的理由。他想到一整艘船的人都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死。她做出这种事情,有可能脱身吗?在拉斯?不太可能。但是就算事后证明他是对的,对那些人和他自己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真正的重点在于她认不认为她能脱身,或是她在不在乎脱身。
「好了,这样讲还真是缺乏创意。」他说。
她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他的魅力毫无意义。「暴行往往能达到创意无法达到的目的。」
「我懂──」
她说:「我不要再听你多说一个字,除非你是要──」
「妳真的一定要──」
「那就是一个字了。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一定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不会容忍你再度插嘴。」
加文住口。
「你试试看。随便说个字就好。」她冷冷看着曾令总督和法色法王发抖的男人,他看得出来她很希望他试试看。
她哈哈大笑,好像在开玩笑。「哈!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加文‧盖尔!」
他一脸困惑地傻笑。
「事实上,或许你该看看自己!」她故意左顾右盼。「但这里没有镜子。对了,你知道,我认识一个逼供专家,宣称自己可以不弄断肌腱而拔出眼珠,让人看见自己的脸。想试试看吗?」
加文肚子里彷佛有蛇在翻身,心中浮现在战场上面对光晕粉碎的驭光法师,用充满绝望、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目光凝视他的那种恐惧。他记得有个男人手里握着火绳,火星四射,坐在一块营地中央的火药桶上,漫不经心地唱歌,而达山和四百个手下藏在一个小山洞里,躲避哥哥的巡逻队。没有人可以在不惊动加文部队、害死所有人的情况下离开山洞,但若疯子拿火绳去碰火药,大部分的人就死定了。加文──当时的达山──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解决了那个状况。小心谨慎,没用魔法。
他稍停片刻,肯定她这回是在提问,而他也可以回答,加文说:「我敢说我一颗眼珠被挖出来会很好看。」
她眉毛抽动,但是没有笑。
「我这么说的意思是,不了,谢谢。」他说。
「所以问题就很简单,加文‧盖尔,但我并不是你用足以让方圆十里格内所有处女膜松开的亲切魅力和微笑就能打发的笨蛋。不把所有实话通通说出来,你就会死。把实话全说出来,我就会竭尽所能让你只差一步就会失败,但是获胜了也毫无价值。你怎么说?」
我说妳疯到无可救药,我要拿磨尖的汤匙去插妳的脖子。
「所以妳要我把计划告诉妳,好让妳尽量阻扰我,但又不让我失败?」
「等你达成目标后,我会让你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看吧,我相信你,加文‧盖尔。」
她不停直呼他的全名。这和她那单调的仇视目光一样令他不安。
「或许在桨帆船上的日子让你变笨了。」她说。「假设你的梦想就是生下一条血脉去当总督、棱镜法王和法色法王。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而不是杀了你。但割掉你一颗睪丸,捏碎另一颗。你会一辈子都在期待或许,或许你还能生儿子。如果你真的生了儿子,那在你临死之前,我会让你知道我阉割了你的儿子。你现在了解了吗?」
加文说:「妳似乎为了某些原因看我不爽。」
她目光低垂,摇头,神色怀疑。接着她微笑。「你真的很迷人。我看得出你为什么能让别人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但是在这里不行,加文。我在等。」
「妳何不告诉我妳的计划,我也告诉妳我的?」加文问说。「我甚至不晓得妳为什么痛恨我。」那当然是在说谎。
「对你来说,一切都是一场竞赛,是吧?」她问。她的语气近乎悲伤,加文有预感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切都与意志有关,而加文‧盖尔是意志的实体化身。你就是这样想得吗?你就是这样看待世界的吗?即使伤痕累累,身处牢笼,你是认为只要假装栏杆不存在,它们就不算什么?或许从前真是如此。你现在已经不是棱镜法王了,盖尔。你是个空壳。你是个伤痕累累的桨帆船奴隶,就这样。只是普通人,想要我听你的话。你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吗,前任棱镜法王?」
「女人。特别是魅力惊人的女人。不光只是懂得穿舞会礼服,还要真能驾驭那套礼服的女人,比地狱石还要稀有。体格强健的女人。大胸脯的女人。或是瘦女人。不要忘了还有聪明的女人。不能忽略卧房情趣的价值。」或是一个超越以上所有特质的女人。加文心里一痛,脸上却挂着愚蠢的笑容。
「双手放在栏杆上。」伊莲说。
加文照做。
「手指分开。」
不是好兆头。但她站得很远,他绝对有办法在她动手伤害他前缩手。于是他照做。
「挑个一到十之间的数字。」
他不喜欢这样的发展。在双手都举在面前的情况下……「一。」他说,一副挑选一是因为他向来都是选一的模样。
她从右边数过来。「一,」她说,指着他左手的小指。她的笑容不怀好意。「我要给你一个选择,我想应该能让你认清自己的弱点。」
「我承认,当我得数到超过十的数字,而脚趾都在鞋子里的时候,我就数不下去了。」
「你的选择如下,加文‧盖尔。」
欧霍兰慈悲为怀,她这样一直叫他名字快要把他逼疯了。好像她知道真相一样。
「你想要我们用最大的字体在你脸上刺『笨蛋』,还是宁愿失去小指?你自己选。」她说。她双手于胸前交抱。
「很糟糕的测验。一点都不会透露妳以为会透露的事情。」加文说。
她说:「再说一个不是『手指』或『纹身』的字,我就会来个双管齐下。」
如果选择失去手指,她就会说他爱慕虚荣。虚荣就是他的弱点。但是世界上有哪支部队会听从脸上纹了「笨蛋」的人号令?失去汲色能力时,想要领导其他人本来就已经很困难了。纹在脸上的羞辱会让领导难上加难。他没办法掩饰这种东西。加文见过有人试图掩饰不好看的纹身。那只会让他糗上加糗。
他看向走廊,门外有两个仆人看着里面,注意玛拉苟斯女士的手势。他慢慢深吸口气。肋骨裂了,这样做痛得要命。这表示下一步会痛上十倍有余。
「我名叫加文‧盖尔!」他对着仆人、对着门口大叫。「我父亲会支付大笔赏金给回报我下落的人!我父亲是安德洛斯‧盖尔!任何帮她折磨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他一开始叫,仆人就慌了。他们没有立刻看见伊莲指示他们关门,他在他们关门前几乎把话都喊完了。
喊完后,加文坐倒在地,眼中冒出泪水。他尝试小口呼吸。或许肋骨不只是裂开而已,或许完全粉碎了。
「那是什么意思?」伊莲问。
「就是我在对妳比中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