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在被卡莉丝弄得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后,基普跑到棱镜法王的训练室。他希望提雅在那里。他不想谈那件事,但是和她一起训练总比独自训练好。她光是在他身边就能让他好过一点。
她不在。
他试跑本周的障碍练习道,利用解决问题来转移焦点──要如何顺畅无碍地荡过那条绳子,跳过那个大洞,爬上那面墙?那是战士的冥想。当然,当他想出完美组合方式时,心中的喜悦也格外强烈。他得单手握绳,左手,然后右手,藉以累积冲势,然后整个身体平行往上荡,这样就可以一次越过大洞和高墙。他试了两次,然后认定自己尚未强壮到足以荡起自己庞大的身躯。
想得容易做起来难。又是这样。
一如往常,他又跑去打沉重的木屑袋,想要打烂它。拳头越来越硬,他的指节上的痂和茧都慢慢变厚,但他还是在手上包覆卢克辛,藉以保护手腕。和往常一样,他做完例行练习后,就击打系绳松脱处收尾。那条缝似乎已经六个月没有变大了。
基普的怒气正要发泄完毕时,身后突然有人清清喉咙。基普差点吓得尿湿裤子。
铁拳指挥官拿着一迭书放在旁边一张桌子上。书?这里?但基普比较担心指挥官脸上那种意图不明的神情。铁拳大步走来,检视松脱的系绳。
「几分钟就能缝好了。」铁拳说。
基普张口欲言,然后住口,觉得难为情。
「喔,原来是这样呀。」铁拳说。「你想要打坏别人的东西。」
「不是,长官!」基普说。「我是说……我想是可以这么说,长官。」他皱眉。「但我没有那样想过。」
「你能想出任何我该让你这么做的好理由吗?」
理由?有。好理由?没有。「你有这么做过吗,长官?」
「搞得一团乱。最好还是缝起来。」
「所以有过!」
铁拳指挥官嘟哝一声。
「什么感觉?」
铁拳微微一笑,笑容随即消失。「我要缝好那个木屑袋,盖尔。」
基普脸色一沉:「是,长官。」
「六个月内。」
为什么要等六──喔!「谢谢你,长官!」
指挥官又嘟哝一声,然后走到旁边那张桌旁。
「长官?我们该不该谈谈……」他有点说不出口莱托斯和厚底靴的名字。
「背信忘义的叛徒只要不择手段除掉就好了,不用多说。」
他把此事当作私人恩怨,基普看得出来。背叛的不光只是手下,而且还是朋友。「卡莉丝有把莱托斯的话告诉你吗?他改变心意的事?」
「改变不了什么。」指挥官拿起一本书,表明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不过基于某种理由,基普从莱托斯不完整的遗言中得到了一些慰藉。他说了「卢克教士」,至少基普可以肯定这一点。那表示这次暗杀事件确实与安德洛斯无关。有卢克教士想要杀他是很糟糕,但如果安德洛斯选在这个时刻对他动手……老实说,基普很可能已经死了。
指挥官在看书。又在看书了。以他忙碌的程度来看,基普觉得这很奇怪。
基普悄悄接近,想看清楚那是什么书。
他遇上一道冷冷的目光。铁拳指挥官扬起一手,举起三根长长的手指。
「我,呃,要走了。」基普说。
他走到门口,转身。「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长官。」
冷冷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指挥官缩回一根手指。二。
基普动手开门,卢克辛手套让他有点手忙脚乱。他尴尬地笑了笑。「手套。」他说着解除手套。
他感受到那股「那是你家的事」的冰冷目光袭体而来。一。
「是。先生。」基普挤出笑容,夺门而出。
他前往公共澡堂。加入黑卫士前,他一直不喜欢来这里。他以为加入黑卫士后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黑卫士有自己的澡堂。
好像和身强体壮的战士一起洗澡比和普通陌生人好一样。别人拿基普的身材随口取笑两句,他马上就跑了。他心里明白那些囊克和黑卫士没有恶意,做他们这一行的想生存下去,就得保有一点残酷的幽默感。但就像安德洛斯说的,就算是守备森严的明显目标也可能不堪一击。基普接受他们的取笑,反唇相讥,面露微笑……然后再也不去黑卫士澡堂。
公共大澡堂有分性别──当然有人偷偷跑到另一边去过──尽管很多人会穿薄浴袍,但裸体入池的更多。就连穿浴袍也让基普觉得太暴露了。浴袍一弄湿,基本上就什么都遮不住。浴袍薄到可以隔着浴袍擦肥皂,会服贴在所有难看的线条上。基普习惯用海绵擦澡,然后在脸盆里洗头。
不过澡堂里有许多私人浴池。有些是专供贵族享用,其他都是付钱就能使用。领主都能免费入池,拿免费肥皂、免费毛巾、使用任何温度的浴池,还能享受澡堂奴隶的各式服务,像端饮料或拿毛巾。基普听说在城内和七总督辖地境内其他的私营澡堂里,澡堂奴隶通常也是妓女,但克朗梅利亚不能容忍这种事。这里的澡堂奴隶都与洗澡的人同性别,而且容貌肯定不是挑选的条件。
「今天有没人使用的热水池吗?」基普问男性池的奴隶领班,以贵族身分登记进入。这是少数他不会不好意思享受的特权。
一名年长奴隶带他穿越一条潮湿到墙上凝结水珠、蒸气遮蔽视线的走廊,来到一间私人澡池。这里不保证隐私──在宗教庆典或卢克法王舞会前的尖峰时刻,就连小澡池里也会挤进十几个人。但是大部分的日子里,基普多半独享,不然就是和另一个人分享澡池。
奴隶在确定基普拿到所有需要的东西后就离开了,将基普的衣物及财物放在一个篮子里,留下浴袍、肥皂和传唤铃给他。现在不是洗澡时间──快到中午──所以基普把浴袍挂在木栓上,好让自己洗好之后有干浴袍可以穿。这个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
上课,有趣的想法。基普已经多久没有每堂课都上了?
尽管池水很热,池里又没人,他还是很快就泡到水里。他背靠澡池边缘。
热水的魔力缓缓消除肌肉僵硬,同时也开始解开心结。他到底有什么问题?那么黏卡莉丝。他得长大。他基本上是孤儿,该是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了。有人想当你朋友,你却要求他们成为家人。看在欧霍兰的份上,基普,你会让人窒息。你太黏人了。那样很恶心。
这种自怨自艾实在太有帮助了。或许到了粉碎那个习惯的时候,呃,粉碎者?
基普伸手去抹脸。他叹气,在事件面前闭上双眼,任由蒸气融化他。再度睁开双眼时,澡池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可真是胆大妄为。」提希丝‧玛拉苟斯问。「你在女澡堂里做什么?」
基普大吃一惊。他立刻站起,差点落荒而逃。接着他低头。他赤身裸体。胖嘟嘟、赤身裸体地困在澡堂。他吞咽口水。他环顾四周,搜寻确认自己身处男澡堂的辨识标记,但是私人澡池没有那种东西。难道老奴隶老眼昏花,不小心带他来这里吗?「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在女澡堂……我是吗?」
「恐怕是这样。」她一副饶富兴味地眼看他在尴尬中打滚。
他望向门口,考虑夺门而出。
「别忘了,澡堂位于啮合点上。」
「什么点?」
「走廊和更衣室位于小杰斯伯岛本身,但是澡堂却属于克朗梅利亚的内部空间,会随着地上所有建筑一起旋转。每天这个时候,如果不小心,很可会直接走到女性主澡堂去。」
基普眨眼。难怪他以前在澡堂迷路过!克朗梅利亚会随着太阳转动,每天不同的时间下来,走廊都可能会通往和上次不同的房间。他回头看向池水。水里很多肥皂,对吧?基本上不算透明,对吧?他坐下。「我猜妳是来报仇的?」他问。
她短暂露出困惑之色,接着微笑。「其实不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端庄。端庄到这种地步。看在欧霍兰的份上,你家里其他男人都不是这个样子。我承认我打算出奇不意。我以为你会喜欢。你说你每次都看到我没穿衣服。」
基普清清喉咙,结果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说的是实话。如果只是想要羞辱他,她就不会也下水。应该好好穿着衣服,或站或坐地待在澡池外面。
他回想起爷爷说过只要他应付得当,提希丝就会和他上床。此刻她赤身裸体,距离不到两步。他舔舔在浴室里充满水、蒸气、湿气和汗的情况下,依然莫名其妙变干的嘴唇。
喔。喔,天呀。
「妳,呃,妳收买那个奴隶,把我带来这里?」他问。水面淹到她的锁骨,而且池水基本上不透明,但他说不出为什么难以直视。就和不看她一样困难。
「我想和你私下聊聊。」她说。
聊聊。她是说聊聊。对吧?
提希丝朝他靠近,最后坐到旁边。他吞咽口水。她坐得太近,淡褐色的双眼有种难以逼视的感觉,薄薄的一圈绿色斑晕,宛如浪峰般的顶端,完美衬托出她眼睛的淡褐色。他低头──然后惊觉这样做可能让她以为他想偷看她的酥胸──然后又发现看起来像那样是因为真的就是那样。
他立刻抬头。
她假装咳嗽,掩饰笑意。
她的声音在基普耳中如同走调的音符。这种反应很奇怪,明明可以公然嘲笑他,但却不笑。难道她认为如果多刺激他一下,他就会夺门而出,还是她真的好心忍住不笑?他连忙转头看她。
「很抱歉,基普。」她说。「为了这场会面,我已经准备了几周,一直思考该怎么说比较好,而这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把会面对象当作盖尔家的人,完全忘记你才十六岁。」
这就是我──不会给人留下印象。
他突然想起曾对爷爷说过自己喜欢被人低估。但是此刻情况刚好相反。「妳想怎样,提希丝?」
她举起双手,假装投降。这个动作让她坐直身子,浮出水面,裸露的肩膀和胸口证实她没穿浴袍。「基普,我们都有很好的理由仇视彼此。」她说。「尽管我认为自己的理由比你的实在。我知道你觉得我在打谷机测验里刻意对付你,但是并没有。我们每次都会想办法吓人。你把绳子丢出洞外时,我真的以为不能那么做,所以又把绳子丢回去。那是无心之过。话说回来,你杀了我父亲。」
如果要把话这样讲的话……「不管我杀的是什么,他很久以前就不是妳父亲了。」基普说。
「这点该由我来判断,而不是让杀了他的人告诉我。再说,你父亲和叔叔摧毁了半个世界,我──」
「你们家族选错了阵营帮忙摧毁世界!」基普说。男子汉?
「我们后来纠正了那个错误。」提希丝扬起下巴说。
「你们出面对抗达山?什么时候?他死在裂石山之后?真英勇。」
「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里,基普,你是最不可能以家族在你小时候的作为去评判别人的人。当年你还没出生,我两岁。我该责怪你母亲做过什么事吗?因为我听过传言──说的人都是从你那边听来的。所以或许我们该把焦点放在今天,不要去争论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听起来……非常合理。」基普承认。要在分析她的论点时专注其实不难,但要在她身体前倾,还微微向上时就不容易了。他清清喉咙。「可以请妳,呃……」他伸出手掌,稍微往下比了比。
她低头,发现她的乳头在水面下若隐若现,而水里的肥皂没有那么多。「喔!」她突然脸红,因为肤色白皙,他立刻就看出她脸红。她坐得低一点。「谢谢。」她说。他觉得裸露的大腿内侧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差点直接跳出水池。
她忍不住大笑。「拜托,基普,就像你那天刻意,呃,指出的一样,你早就看过我的裸体了。你没道理那么吃惊。」
我不认为看见美女裸体会有那么简单。「第一次看到妳,我正要进入打谷机,妳盯着我的眼睛,教训我要懂得自制。如果我胆敢乱看,我以为妳会扯掉我的脑袋──接着第二次!我爷爷?!」
她嘴唇扭曲。「相信我,我知道应该感谢你阻止当天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他看着她,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并没有引诱的意味;是真的因为好笑而笑。笑得很宏亮、很独特,就算在数以千计的人群里也分辨得出来,是属于难得可以逃出牢笼,一旦逃出去就会烧光城镇的笑声,因为,管他的,反正最后还是要回归牢笼,是吧?接着她笑到发出呼噜声。
他们笑得更开怀,她脸红、大笑、喷气得太过激动,最后连眼泪都跑出来了。
他们在提希丝擦拭泪水时慢慢进入一股友善的宁静中。最后她得拿小毛巾擦掉眼影。擦完之后,基普疑惑地看着她。她没有化妆时,看起来不像之前约莫二十五岁的模样。也不像她的实际年龄十九岁。她看起来大概十七岁。难怪要化妆。
她和他一样只是个青少年,而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基普,」她说,「说实话,我们家族的处境很糟。伪棱镜法王战争铲除了家族其他支脉。嘴硬点说,这种情况增加了我们的实力,因为我舅舅手里掌握了整个家族的所有财富和土地,所以变成了举足轻重的家族。我认为你爷爷觉得我们会对他造成威胁。我们提议把我嫁给你父亲加文,缔结盟约,而我们以为你爷爷会接受。结果加文娶了卡莉丝。那等于是打了我们家族一巴掌。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向我们道歉。」
她本来要嫁给加文?但竟然沦落到把手伸入我爷爷被子里?命运之轮也转得太快了。
但基普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现在不是使用那张贱嘴的时候。
「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怕安德洛斯已经决定要毁掉我们家族。战况不乐观,大家都知道。我们最肥沃的土壤都邻近法色之王的部队。我们害怕普罗马可斯计划让法色之王夺走我们的土地和财富,等他摧毁我们之后才阻止他。基普,你不晓得承认这一点是什么感觉──特别是对盖尔家的人承认──但我们家族已经快不行了。母亲两年前去世。我父亲死了。彷佛冥冥中注定般,我姊姊伊莲继承了整个家族的智慧,我得到美貌,而应有的魅力则跑到堂弟安东尼身上。逼不得已时,伊莲会传承家族血脉,但是生孩子对她而言就像地狱,只要我有办法,就不会那样对她。」
「什么?」基普问。当然,有些女人不希望被抚养小孩绊住,但是富有家庭可以请奴隶抚养小孩,不是吗?
提希丝皱眉。「我忘了你不在流言圈里。」提希丝说。「她对带男人上床的兴趣就和你带你爷爷上床的兴趣差不多。」
「喔,」基普说,不太了解。然后,「喔!」
「我堂弟安东尼带着姊姊的命令赶来。他的船被海盗夺走了。他们没有提出赎金,如果他活着,他们一定会要赎金。」她目光空洞,声音听起来彷佛回音。她显然很爱堂弟。「就剩下我了,」她说。「基普,我们南境的农场和森林可以守住。但如果没有……他们都是我的同胞。超过五万人。我在那里长大。我在她们庆典游行里玩班康恩。我在那些小镇里学会畜牧、务农和伐木。我在那里和小男生小女生玩耍。很多和我一起玩过的小女生现在都已生孩子了。农庄里的生活步调很快。我愿意不计任何代价拯救我的同胞。」
包括躺下来让我爷爷搞。
「对,」她轻声说道,看穿他的心思。「包括那个。用我的童贞交换他们的命?怎么看都很划算。」
基于某种理由,这话让基普十分羞愧。他在那个房间里批判提希丝,认定她只是为了获得全世界最重要男人的注意,宁愿委屈自己去和安德洛斯‧盖尔上床。好像她是荡妇或妓女一样。
有些贵族家族在大杰斯伯上定居太久,几乎与从前的家产失去关联。或许那些领主或女士一年会回去一次,看看总管把家务管理得如何,但是他们的孩子都留下来和其他贵族的小孩较劲,看谁办的宴会最奢华,谁赌术最好、舞技最棒、骑马最快,没事就聊些谁又和谁上床、谁要娶谁、谁又与谁外遇的小道消息。他们也可能会借着微不足道的魔法天赋进入克朗梅利亚,然后做和之前差不多的事情,只是顺便学习。尽管血统高贵,基普并没有加入那个圈子,他把时间都用在学习或训练上。
那并不是错误,他知道。加文必定了解如果基普以来自提利亚的私生子身分被丢到那群狼里面,他们会把他生吞活剥。黑卫士训练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还有加文深知战争将近,基普需要尽快学习作战。
基普本来以为提希丝也是那个圈子的人。毕竟,她很有钱,极富绿魔法的才华,也很美丽。她一定得有点心胸狭小、平淡乏味、爱说闲话之类的缺点,是吧?
基普不禁怀疑别人是怎么批判加文‧盖尔的,因为他在各方面都好到令人沮丧。他们私底下当然痛恨他。想到这个,别人又会怎么看基普这个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取得七总督辖地最有权势家族继承权的家伙?
突然间,黑卫士彷佛变成了基普永远不想拿开的温暖被子。黑卫士里的人大多只会批判他个人的优缺点。有些黑卫士甚至喜欢他。自从成为新进学员后,再也没有黑卫士拿他是提利亚人的事去为难他。在他的小队中唯一重要的,在于你能对小队做出什么贡献。基普讨厌被人批判,但是几乎没有注意到人们停止批判他。
然后他又遇上提希丝,愿意为了拯救族人出卖自己的身体,而基普竟然还批判,认定她是妓女。
「欧霍兰慈悲为怀,」他对着池水喃喃说道。「提希丝,我对──对一切──都很抱歉。我不该那样对妳。我不该那样说。我很坏。我非常、非常抱歉。」
她迅速眨眼,偏过头去。「我还想回去找他,你知道吗?你离开后。他不要我。把我赶出房间,就像……」
基普说:「他……不是好人。」他心里燃起一股痛恨的火焰。安德洛斯贬低基普,然后还特别提出来嘲笑是一回事。眼看他对别人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是。」她笑中带泪。她伸手指轻点眼中的泪水,努力克制自己。「不,他不是好人。你知道,我唯一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先和我上床。我是说,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恶心了──『自己很恶心?』好吧,你懂我的意思。要是被他用完就丢,我一定会难过一百倍。那似乎比较符合他的作风。我是说,我们才刚开始前戏──抱歉,你不会想知道那个。或许他怕把我肚子搞大,然后得要应付一个私生子。」
不,不是那个原因。他另有计划。
但基普没把话说出来。
嘿,她没有说「应付另一个私生子」,显然她讲话很圆滑。
接下来几分钟,基普趁她心情平复时仔细打量她。少了向来都化着的妆,她依然美得令人赞叹,但是这份自然美没有那么原先那种冰山美人外表强烈,当然也更年轻。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她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我们有点像是成为朋友了吗?交朋友有那么快吗?
安德洛斯‧盖尔,那个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家伙,说她会试图引诱基普。这就是她的手段吗?非常聪明的引诱?她只是在玩弄他吗?
他看不出来。
见鬼了,如果她真的这么厉害,刚刚一切都是做戏,那他宁愿和她站在一起,因为如果她这么厉害,就不会有其他人对付得了她。
「那,呃,我的皮肤都皱了,」基普说。「我们要怎么优雅地离开这里?女士优先?我是说,既然我已经看过妳裸体了,所以应该无所谓,对吧?」
她轻叹一声,沉入水面,在水里吐泡泡。「那么,」她说。露出畏缩神色。
基普等她继续说下去。没了。「那么?」他问。
她稍微浮起,他偷看池水一眼,不过他认为她没注意到。可恶!他刚刚实在太高尚了。「我来这里不是因为要洗澡,不过我注意到你还没洗,不管皮肤皱了没。」
「喔。对。」基普拿起澡池旁的肥皂,开始笨手笨脚的在左肩抹肥皂。
「我分享了我们家族和我此刻的状况……」提希丝说。
基普不再抹肥皂。她期待我也照做?「提希丝,我很高兴和妳谈过。我是说,真的很高兴。我很吃惊,真的,但现在有几堂课已经下课了,待会儿会有几十个到几百个人会跑来澡堂。我不认为有时间听我的故事。」
他们听见远方一扇门大力关上的声音,两个人都吓得差点跳起来。
「有道理。」提希丝说。她舔舔嘴唇。「但是你也被孤立了,对吧?我是说,我需要朋友,你需要朋友,对吧?需要实际的东西。」
「当然,那很……好。我不晓得我们有没有可能成为朋友。我迟早都会被踢出黑卫士,或是体面地晋升到更高位置。妳也看到了。我爷爷讨厌我。我弄到留在克朗梅利亚的资金,但是没错,妳可以说我的地位……不够稳固。」他一直努力不去想这件事,这时想起来感觉就像挨了一巴掌。
她再度吐出一大口气。「和我想得差不多。我有个计划,不必现在回答,但希望你慎重考虑。下周同一时间再来澡堂碰面。同一名奴隶会招呼你,把你带来这里。」
「这下我很好奇了。」基普说。
她脸红。「我本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她深吸口气,吐出。她在水里摆了摆头。上来时脸皱在一起。
「为什么会是我觉得难为情?」基普问。
「娶我,基普。」
某处传来有人勒死小动物的声音。喔,是从基普的喉咙发出来的。
她脸变得更红。「考虑一下?」
「什么?」
接着她优雅地踏着台阶走出澡池,从木栓上拿走基普的浴袍,然后踮起脚尖走出浴室。她说的话和美丽的身躯令基普说不出话来。
「嘿,等等!」他终于大叫。「我不知道怎么出去!而且只有一件浴袍!」
然后他发现自己,一个男人──在女性浴池里,大声吼叫。白痴!他跳出浴池,往提希丝的反方向狂奔。裸体龟熊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