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提雅在环状图书馆里最接近角落的位置做谋杀夏普给的功课。那个男人或许恐怖到极点，但同时也是帕来魔法的知识泉源。而据提雅所知，玛塔‧马太安斯逃命去了，所以他是唯一的帕来魔法知识泉源──就连禁忌图书馆里都没有帕来魔法的记载。可恶的卢克裁决官。
但是谋杀夏普随口就会回答最令她困惑的问题，好像答案都不值钱一样。
「其他法色，」她鼓起勇气问。「都有形而上学的效果。」
「形而什么?」
喔，对。谋杀夏普不是在克朗梅利亚受的教育，最好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故意提的。「就像红色会让人易怒，超紫会让人更有逻辑。帕来有什么效果?」
他窃笑。「还没注意到，呃?或许妳比较特别，就和我一样。我在帕来法师中有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这也算是一种说法。她小心翼翼地表现出态度中立但深感兴趣的表情。他让步了。
「帕来让人成为感受者。想想看，帕来位于次红范围外，与超紫对立。超紫让人更有逻辑，帕来则会让人更为感性。你能轻易感应到附近的情绪，不管是世俗还是魔法的情绪。我很幸运。我只有意识到它们;它们无法影响我。其他帕来法师──少数人中的大多数──都没这么幸运。他们会亲身体会其他人的情绪。有些人还感同身受到可怕的程度。『与哭泣之人一同哭泣，与喜悦之人一同喜悦。』帕来法师内心都能领会这种说法。不过那微妙的情绪不但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最大的优势。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能感受到光。首先，会越来越擅长感受光的影响，然后会意识到光本身。到时就能分光。」
「所有帕来法师都是分光者?」克朗梅利亚怎么可能不知情?
「或许十分之一。这个比例已经比其他法色高一千倍了。」
结果玛塔‧马太安斯教她的帕来知识有一半是垃圾。帕来会呈胶状，玛塔说。夏普大师承认那样没错，但质疑她为什么会想要使用这种帕来。「有种更高频率的共鸣点可以制造胶状帕来卢克辛。我们只会用那种东西去标示目标，因为胶状帕来很快就会蒸发掉。除此之外?我猜可以充当帕来火炬，但我都直接把帕来光丢出去。所以或许妳基于某种理由，想把帕来交给其他人?」接着他示范另一种共鸣点──气态。气态帕来卢克辛比固态或胶状容易汲取很多很多。
然后他就交代了她现在在做的功课，她在身边制作了一个帕来泡泡壳。
壳当然是隐形的。而且脆弱到只要有人碰到就会粉碎。但是脆弱并不表示没用。在泡泡壳围绕自己的情况下，她制作帕来气体填满它。气态帕来一样是隐形的──这就是她能在图书馆里练习，不必担心被人打扰的原因，只要她经常翻翻大腿上的书页，别让其他人看见她的眼睛就好。
透过汲取帕来，提雅对法色的感应越来越敏感。让气态帕来实际接触她的皮肤似乎也加强了这种敏感度。气态帕来围绕她就表示她在呼吸帕来气体，不过它尝起来没有味道，闻起来只有一点香。
帕来泡泡的功用不光只是包覆帕来气体，还可以当透镜。就像蓝透镜可以过滤掉所有色彩，只剩下蓝色，或是透明的窗户依然会过滤掉一些超紫光，帕来也会影响穿透进去的光。有点像是筛网。
光的筛网?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太可能，但却是真的。帕来能把所有法色挤向它们真正的法色──实际上可以用来汲色的光谱。穿透这么多帕来后，每种法色似乎都更活跃、更鲜明。夏普大师说这就是帕来是主法色的证据。而且说得好像是专有名词一样。「帕来是主法色。」他说，语气听起来很虔敬。
但是提雅也听过红法色的老师提出红色才是顶尖法色的理由。蓝法色的老师向高年级学生解释蓝色才是真正的法色──欧霍兰的最爱，大海与天空的颜色。黄法师也有一套黄色才是欧霍兰最爱的说词──位于光谱中央，黄色之心乃是牢不可破的金黄。在提雅看来，虽然她也希望帕来很厉害、很了不起──毕竟她只能汲取这种法色──但帕来依然是只具有某些特色的法色。就像黄色可以变成液态或固态，而且两种形态都很有用。
提雅见过十年级学生──有办法说服赞助人让他们持续研究可以带来最大利益的学生──拿偏光镜片做实验。把镜片放在一道光线前时，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但是把第二片镜片放到同一道光线前时，还是没有任何不同──除非转动两片镜片的任何一片。然后光线变暗。
眼前情况似乎差不多。当然，除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夏普大师不准她去问别人。
她做完了其他课程的作业，过程中尽可能维持帕来泡泡。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泡泡里，就算完全没有出错，空气也会很快就耗尽。说起这个，她吸入了大量帕来气体，那样健康吗?
在有可能害死妳的事情里，提雅，呼吸帕来气体的程度远不及凶残成性的异教徒、疯狂杀手、扩张领土的异教大军，还有单纯的愚蠢。
这样想可以让她好过一点。
她做完作业，返回营房。她试着维持泡泡，迅速汲色，有人路过就偏开双眼，恢复正常，走出几步后再扩张瞳孔。但是步伐不稳会让泡泡一直破掉──不管用哪一道光束支撑泡泡，光是走路这个动作就能破坏汲色。接着当她肯定自己维持泡泡的方式正确、步伐也轻巧仔细、多点支撑到泡泡不会破后，又眼睁睁看着走路产生的微风压垮了泡泡正面。泡泡撑了一秒，然后裂开，直接化为乌有。再一次。
「啧。」
她几乎忽略了这个声音。提雅路过那扇打开的房门，完全把心思放在──喔，见鬼了!
她僵在原地。夏普大师!他身穿富裕鲁斯加人会穿的刺绣亚麻衣和宽腰带，宽边帽挂在背上，系绳中杂着金丝。她心里暗自认同这种打扮：名贵到可以在克朗梅利亚大部分地区通行无阻，但没有名贵到会让人留下印象。
他指示她进入自己所在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他显然是偷闯进去的。她确保没人在看，然后走进去。
「要不了多少时间。」夏普大师说。他对她笑，露出完美的牙齿。他关上房门。「证明妳是否忠诚的时候到了。再过三天就是太阳节。白法王此刻正在排练当天的仪式。妳要前往她房间楼下两层的房间，然后妳会在窗外看见一条有打结的绳索。往上爬一层楼。然后用这些东西爬到下一层楼。」他交给她一个感觉像是装了石头的袋子。
她拿一块出来看。那是约莫手掌大小的月牙形物体。月口几乎完全平坦。有一片蓝卢克辛突起于月口外。
「把墙壁尽量擦干净。撕掉蓝卢克辛，然后立刻用力把它黏到墙上。它可以支撑妳体重的五倍重量。爬下来时，从底下拉开这个。」他弹开一个圆环。「这玩意儿连着一条线，在线涂了溶剂。妳用那条线把月牙拔出墙壁。这很重要。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听懂了吗?墙上或许会留下一点卢克辛。不过几分钟后就会溶解了。」
「上去之后要做什么?」
「白法王门外还有一、两个黑卫士站岗。她的卧房奴隶已经打点过了。」
「你杀了她?」提雅问。他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出门跑腿。我们相信微光斗篷放在白法王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不然就在隔壁奴隶房的衣柜里。」这就是目标。微光斗篷。就和他们猜的一样。「我们推测妳有半个小时。阳台的门没锁。」
「你收买了黑卫士，」提雅说。「为什么不让黑卫士去偷?」
夏普大师用觉得她很愚蠢的表情看她。
喔。因为不想暴露黑卫士身分。黑卫士肯定是首先遭受怀疑的人──就算没人想要怀疑他们，但还有谁能从白法王的住所偷东西?
她可以进一步推测不管杀手会收买的黑卫士是谁，事发当时肯定会有很好的不在场证明。或许就是此刻和白法王在一起的人。无论如何，对方必定是不久前才进入白法王房间打开阳台门的──打从几个月前的暗杀事件后，阳台门就一直锁着。透过这两条线索，提雅当然有办法筛选出可能的叛徒。
晚点再说。
「斗篷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提雅问。
谋杀夏普对她露出过白的牙齿。或许是在笑。他让她看他的斗篷内里。柔软的灰布，织工细致。他把斗篷翻到身后，露出颈线附近的口袋，让她看一眼里面的黄金项圈。「其中一件边缘被烧过。应该一共有两件。我们知道烧过的那件在那里。如果妳把两件都拿回来，就能大幅提升他们的信赖。如果妳只偷到烧过的那件，他们可能还是不会信任妳。」
「你是说，就算我偷了一件像微光斗篷这么重要的宝物给你，还是没办法获得信任?」提雅大声问。
「喔，妳要去的房间是审慎二十七号房。动身吧。」夏普大师说。他皱眉，彷佛是希望他没提两件微光斗篷。「喔，维持帕来泡泡的要诀在于用帕来气体本身支撑，不要直接接触。如果帕来气体够浓，就可以和它维持开放式连结，还不用把眼睛变成两颗黑球。我自己的老师说我们的前人有办法在行进间不制作外壳，在身边维持一团帕来气体，就算有风，或是在奔跑、战斗时也可以。」
那样很了不起，但是……「那有什么用?」提雅问。
「微光斗篷能让分光者隐形。妳知道的，斗篷采取的机制各有不同，但全都奠基在同样基础上。」
「你是指……?」提雅问。她觉得难以置信。
「古代的大师全都是雾行者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不用斗篷。」